第88章 老宅廢井

寒意漸漸加深,大街上行人匆匆。

若非得已,大家都不想上街受冷風,關楚帶着一幹捕快,抱着雙臂縮着腦袋,站在一處稍顯荒涼的院子裏。

那些看起來頗為名貴的樹,落了滿院子的葉,細小的蟲子從破碎的黃葉下面鑽進來爬出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老大,這怎麽辦?”鐵萬抓了抓衣領,湊到關楚邊上,壓低了聲音問。

關楚皺緊眉頭,章九晟沒回來,他也拿不定主意。

“這樣吧,你先去把張同叫來,咱們還是按着流程走,先不要聲張,免得打草驚蛇。”關楚稍稍歪了歪身子,湊向鐵萬輕聲說道。

“好咧。”鐵萬應了一句,貓着腰快步走了。

彼時,張同正在衙門驗屍房門口嚼着小餅幹,一聽鐵萬神秘兮兮地跟他說了幾句,立馬扔下小餅幹沖進屋裏,抄起驗屍箱就跑了。

蕭家老宅。

之前關楚也帶着人來這裏找過,只不過因為是蕭府的老宅子,平日裏也有人守着,再怎麽說也算是民宅,關楚沒那個正大光明的理由進去搜查,因而也就只是在外面粗粗看了看,沒發現什麽,也就算了。

可如今想來,早應該偷着摸來看看,不然也不會花那麽多時間毫無所獲了。

見着張同來了,關楚這顆懸着的心稍稍落定了,但眉頭還是皺着。

屍體在的位置,比較隐蔽,是在這院子裏的一口廢井裏面,廢井上面蓋着些許雜草和臭稻草,不多,但足夠擋人視線,要不是捕快隊裏有一個鼻子靈敏的,路過這一塊聞到些許怪異氣味,也不至于找到這裏。

廢井裏光線昏暗,空間狹窄,站在井外的人看不清屍體在裏面是個什麽樣的狀态,也不知道人是死之前被扔進去的,還是生前墜井的。

問題太多,得等張同。

張同來的快,剛踏進院子的大門,看也不看關楚,一雙眼珠子都快往廢井裏面飛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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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個情況?”張同問。

“味道挺重的了,估計裏面該是爛的不行了。”關楚捏着袖子捂着口鼻,跟着張同湊到廢井邊,就算裏面烏漆嘛黑看不到什麽,他還是往下面望了望。

張同站在廢井邊,微蹙着眉頭,往裏面稍稍看了一眼,只那一下,廢井裏面的濁氣就順着井壁“噌”的一下迎頭冒了過來。

“嗯!”張同情不自禁驚呼了一聲,然後迅速将腦袋縮了回來,轉頭翻了翻驗屍箱,從箱子裏翻出來一只口罩,擡頭看了看周圍幾個捕快,道“去拿繩子來。”

周圍幾個捕快應着,很快就拿來了一根麻繩。

張同沒說什麽,将繩子麻溜兒地往自己腰間一綁,雙手撐着井沿,擡腿就準備往井裏鑽,關楚看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麽着?你打算先下啊?這裏面味道可不太好,我怕你遭不住。”張同一臉驚訝,扭頭問關楚,聲音從口罩裏面傳出來,甕聲甕氣的。

關楚一聽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這樣下去了?那我們在上面幹嘛?”

張同想了想“你叫兩個兄弟拉着我,然後給我多弄幾根火把,讓我帶下去照明,聞這味兒也是死了挺長一段時間了,得虧現在不是夏天,味道還湊合。”

“湊……湊合?”關楚有些驚恐地瞪着眼睛。

“趕緊弄火把去,我看看下面什麽情況。”張同推了一把關楚,催促道。

還沒等關楚吩咐下去,手底下幾個捕快已經很貼心地準備好火把遞了過來,鐵萬手上也拿着一支,說道“張仵作,我聞着味兒可太難受了,會不會有毒啊?”

張同蹙着眉,搖了搖頭“我也不确定,所以我這不戴着口罩呢麽?你們多拿幾根繩子,一會兒等我看完了,還得把屍體拉上來。”

“行咧。”鐵萬應着。

“你小心點兒。”看着那黑黢黢的井口,關楚擔心地叮囑了一句。

張同坐在井口,将那麻繩在手上纏了好幾圈,另一只手又用力拽了拽綁在腰上的繩子,沖着旁邊那兩個拉着繩子的捕快點了點頭,示意放他下去。

随着繩子慢慢變得緊張,張同雙腳瞪着井壁,慢慢往下滑,時不時擡頭看一眼站在井口的關楚,微微點頭,示意讓後面的捕快繼續往下放。

廢井枯了很多年,井壁上早已長出不少雜草,只是根系并不穩,只稍用力一拽就能連根拔起,越往下,光線也就越暗,張同将手裏的火把用麻繩也纏了好幾下固定住,下面的氣味越來越濃,即便隔着口罩,張同還是聞到了刺鼻的腐爛氣息。

這人得爛成什麽樣了?

緩緩下放的過程中,張同只覺得時間過得極其緩慢,好不容易腳尖試探着觸到了地面,軟乎乎的,張同心裏一緊,也不知那是什麽東西,猜測着可能是碰着屍體了。

他握着火把,小心翼翼側過身子,順着火把的光亮望過去。

蹙地皺了眉,眼前的場景比他想象的好一些,但可能對于普通人來說,确實刺激。

這人以一種不可能的姿勢彎折在廢井底部,整個腦袋都彎了過去,幾乎越過了右肩膀,碰到了右手手肘,他的手掌緊緊抓着井壁,似乎臨死前都在試圖往上爬,逃離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原本光潔幹淨的指甲裏,深深嵌着井壁上的草葉子和泥土,也在井壁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烏黑的血跡。

屍體的半邊臉貼着地面,沾染了不少泥土,他半睜着眼睛,依稀有白色的屍蟲從裏面鑽出來,身體上折斷的創口處散發着濃郁的腐爛氣息。

張同蹙了蹙眉,伸手将屍體上爬行着的屍蟲撥弄下去,又在屍體上小心按壓着,基本能夠确認屍體身上存在着不下二十處骨折,有生前的,也有死後的。

只是光線還是太暗,即便張同下來的時候,在井壁上也插了幾支火把,可火把上的火被風吹着忽明忽暗,極為影響視線。

不得已,張同沖着井口喊“下來個人,順便拿一塊大點兒的幹淨點兒的白布!”

“好咧。”井口也不知道是誰應了一聲,随後不多久,鐵萬就帶着一塊被卷着的白布慢慢下了來。

鐵萬剛落地,就立馬攤開了白布,興致勃勃地問道“張仵作,咱們接下去該怎麽做?”

張同瞅了他一眼,鐵萬倒是很自覺,他沒有口罩,于是拿着一塊黑布蒙上了臉,杜絕了廢井裏可能存在着的毒氣。

“張仵作?”見張同沒說話,鐵萬又輕輕喊了一句。

倆人腳邊就躺着那具彎折的屍體,卻全然沒有害怕的意思。

張同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道“不急,先把屍體弄上去。”

“行咧。”

攤開白布,張同拿着繩子穿過屍體的腋下,稍稍一用力,屍體的上半身便離了地,小心放在白布上,鐵萬捏着白布的一角,蓋住屍體,同時也小心包裹住屍體的雙腳,再用繩子在腳踝處不松不緊地纏了幾圈。

張同背過身,拍了拍背,道“來,我背上去。”

鐵萬卻道“我來背吧,這廢井裏應該還有一些蛛絲馬跡,我眼拙,看不出來,張仵作你來比較合适。”

張同眼珠子轉了轉,一想也是,便叫鐵萬背過身去,他扶起屍體,将其壓在了鐵萬背後,又用繩子在鐵萬腰背上纏了好幾圈固定住,拍了拍鐵萬的胳膊,問道“怎麽樣?還行嗎?”

“行。”

“拉上去!”張同随後沖着井口便喊道。

不一會兒,鐵萬的雙腳就慢慢離了地,張同看着他安全上去,自己反而拿着火把,在原地蹲了下來。

廢井地面上的血跡并不多,大多是因身體折斷而流出的血,早已滲透進地面裏,變成烏黑的顏色。而井壁上那幾道幹涸的血痕,起碼可以證明人在墜井的時候,是活着的。

地面還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石子,像是一大塊石頭被打碎以後落到了這裏面,借着火把的光亮,張同撿了幾顆放進幹淨的布裏包好,揣進懷裏。

随後又在廢井裏面轉了幾圈,确認沒什麽遺漏的,便拉了拉綁在腰間的繩子,随後一直站在井口待命的兩個捕快,得到信號,便開始緩緩用力,将張同拉了出去。

沒有張同的吩咐,關楚不敢先動屍體,也只是站在屍體旁邊,呆愣愣地站着,等張同爬出井口,摘下口罩,他才問道“弄回衙門去?”

張同喘着氣,點點頭“弄回去吧,井裏面沒什麽了,你再帶人搜搜這老宅有沒有蛛絲馬跡,我先回去驗屍。”

“好,辛苦。”關楚拍了拍張同的肩膀,便喊了兩個捕快,擡着屍體跟着張同一道回去了。

不出意料,死的人就是蕭恒言。

雖然人已經腐爛了,但好在身體上的一些特征還在,張同在樊縣這麽多年,自然是見過蕭恒言的。

雖然一早就知道真的蕭恒言存活的幾率幾乎為零,可當真正看到屍體的時候,別說張同,關楚心裏也是一沉。

蕭家,到底是一個活口都沒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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