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公元前5500年

伊南在恩基“神廟島”上的生活, 逐漸演變成了一場較勁。

他們不再想方設法去“求見”恩基,而是直接将這位埃利都的“主神”給冷處理了。

但是他們每天會開一陶罐新釀好的啤酒嘗鮮,原味的、加入啤酒花的、蜂蜜的、混合風味的……各種味道輪着來。

有時候伊南還會把釀好的啤酒加熱。熱力一催, 啤酒那混着麥芽、焦糖和啤酒花香氣的味道飄得整個小島全都是。

他們暫時落腳的小院自然也是歡聲笑語,終日不絕。

伊南:就算是啤酒的酒香引不來恩基,他們這麽多人制造的噪音,也遲早把恩基給“吵”出來。

她甚至能想象埃利都的“主神”恩基臉如鍋底黑, 站在區分“人界”與“神界”的牆邊, 氣憤得走來走去,卻始終拉不下臉,從象征“神”的牆那邊, 過來屬于“人”的這半個小島來。

誰知她完全想錯了——

這天晚上,杜木茲和哈姆提齊心協力烤出了香噴噴的面包。阿克和古達則把事先浸泡過的魚幹瀝幹之後在石板上烘烤,烤到魚肉滲出一層香噴噴的肥油。年輕人們将這魚幹裹在面包裏,再夾上幾片從花園裏采來的新鮮菜葉,這古代版的“三明治”就香噴噴地擺上了陶盤, 成為佳肴。

旅行團一起坐下準備用餐的時候, 伊南猛地發現她身邊多了一個老人。

就挺突然的——伊南甚至沒有聽見任何腳步聲動靜,猛一擡頭,身邊就多了這麽一位老人家。

她對面的哈姆提與古達甚至在說話, 還沒停下來。

杜木茲卻已經反應過來,伸手一攬伊南的腰, 搶到伊南與這位老人的中間,雙膝跪地坐下——他這倒是不卑不亢地護住了伊南, 但又沒有在外人跟前露怯。

直到伊南和杜木茲這麽一換位, 哈姆提們才驚訝地發現他們之中多了一個人。高談闊論聲頓歇, 院落瞬間安靜下來, 靜到衆人耳邊只剩下幼發拉底河的濤聲。

這是個形貌奇特的老人,留着一把花白茂盛的胡子,頭頂的白發卻沒剩下多少。他的穿着裝束也很簡單,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埃利都漁夫。

突如其來的安靜顯然沒有影響到這位老先生的心情,他一對靈活的眼睛在每個人面前的陶盤陶杯裏轉了又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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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發現,伊南他們面前的陶杯裏盛着的都只是清水的時候,老人家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突然“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坐在他對面的哈姆提被這聲哭聲直接吓住了,連滾帶爬地躲到古達身後,又忍不住好奇,探個頭出來聽這位人家在哭什麽。

“你們饞了我這麽多天,好容易今天我來了,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沒有……那種香香的……”

伊南與杜木茲對視一眼,這時杜木茲的手還攬在伊南的腰間,趕緊縮了回來。

他遞給伊南一個眼神,說:“正在廚房裏溫着……我去拿!”

晚間氣溫比較低,而旅行團的啤酒,此前已經熱到溫度了,正埋在竈灰裏溫着,準備晚上大家飲了驅寒。

杜木茲雙手提着陶罐的雙耳,把滿滿一罐的“熱”啤酒提了出來。那股子屬于麥芽與酒精的香氣瞬間充滿了整座小院。

老人立即停了哭聲,雙眼一亮,十分陶醉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就把陶罐抱到自己面前——

伊南趕緊攔:“不行,這酒還沒有過濾。”

伊南他們用土辦法釀出的啤酒,裏面有相當多的雜質——啤酒表面漂浮着用來做促酵劑的面包殘骸,底部則沉澱着酵母。

因此伊南他們取用啤酒飲用的時候,都會在陶杯上蒙上一層亞麻布,将雜質過濾出來,将純淨的啤酒倒進陶杯裏。

現在眼看着老人要将陶罐抱起來一飲而盡,伊南趕緊攔。

誰知這老人早有準備,他竟然從袍子上縫制的大口袋裏掏出了一枚蘆葦杆。蘆葦杆中空,可以當做吸管。老人将葦杆戳在陶罐裏,腮幫子用力,猛地吸了一大口——

他頓時憋紅了臉,因為伊南突然向他伸手,從中間把那枚葦杆捏住了。

老人無辜地沖伊南眨眨眼,伊南調皮地沖他一笑:“這叫啤酒,是用來在好朋友之間分享的,不是奉獻給某個神明的祭品,讓他獨占的。”

老人頓時把這葦杆松開,“哦”了一聲,流露出了然的神色,接口說:“原來你就是,烏魯克的伊南娜!”

——你就是女神伊南娜吧!

看來這個老人,早就将旅行團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他剛才大哭小鬧時顯露出的癡頑,竟完全掩飾不了他本人那種精明與清醒的氣質。

旅行團的年輕人們聽到老人直呼伊南娜之名,一點兒不帶尊敬,紛紛表現出氣憤。古達馬上反駁:“你怎可以這麽輕慢我們的女神,如果我們管你們埃利都的主神叫‘恩基那個老頭子’你會怎麽想?”

誰知老人點點頭:“對,我就是恩基那個老頭子。”

伊南馬上笑了:果然,卡住吸管不讓人喝酒還是能逼出實話的。

但是她對面幾個小夥都倒抽一口涼氣。古達伸手捂嘴,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應當是萬萬沒想到,恩基竟會是這麽一副形象,竟會這麽……無賴地到他們面前讨酒喝。

——我天,這是埃利都的主神啊!

“而我,可以代表烏魯克的伊南娜。”伊南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伸手一抱恩基面前的啤酒罐子,“我,可以嗎?”

沒等恩基答應,她就轉頭把陶罐遞給了杜木茲,杜木茲已經又取了陶杯和亞麻布出來,當下小心翼翼地将啤酒過濾了,依次倒在杯中。

伊南沒有馬上把陶杯遞給恩基,而是等到每個人面前都有盛着啤酒的陶杯了,才推了一杯給他,同時自己也莊嚴地舉起杯子,朗聲說:“為了埃利都和烏魯克。”

大家都舉起杯子,年輕人們一飲而盡,并且習慣性地把杯子都遞給杜木茲,這是“續杯”的信號。

恩基則飲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又飲了一口。

最後他一揚脖,一飲而盡,臉上泛出一層紅暈,也學着別人的模樣,向杜木茲要“續杯”。

“苦苦的,又甜甜的……好喝。”恩基評價。眼下這一罐,正好是加了啤酒花和蜂蜜的“混合型”,既有啤酒花獨有的微苦風味,又有蜂蜜帶來的花香與甜味。

伊南給杜木茲使了個眼色,這個牧羊人立即又去取了兩罐剛釀好的啤酒來,表示他們這裏,啤酒管夠。

“對不住啊,我一早就想來見你們的——”

兩杯啤酒下了肚,恩基就打開了話匣子:“可是我呀,正在忙着解決一個難題,想了很多天,怎麽都沒想通,結果就耽擱了。”

“我吩咐了羊皮筏子去把你們一個一個地都接來我這裏,想等我解決了這個難題,我就來見你們……可是我到現在都沒能想通。”

“而你們卻成天在隔壁饞我!”

恩基伸手指向面前的這些年輕人,頗有委屈萬分的樣子。看起來這位埃利都的“主神”确實對旅行團的“無恥行徑”十分怨恨。

伊南扯扯嘴角:“可是你早點來見我們,也許你的難題就解決了呢?”

她伸手數數:“我們有,一二三四五,加上你有六個人。六個人的力量,難道不比你一個人強?”

恩基一怔:“這好像……也有點道理。”

“你們之中,有的人很勇敢很頑強,有的人很懂得利用工具,有的人數算的本事很厲害……”

果然,旅行團在路上的經歷,恩基這裏一清二楚,仿佛他本人親自見過一樣。

“也有的人不僅聰明,而且心懷一片赤誠。”恩基說到最後,特地看向杜木茲,點了點頭。杜木茲謙虛地低下了頭,表示感謝。

伊南則睜大了眼巴巴地望着恩基,似乎在等待恩基誇自己。

誰知道恩基随口說:“還有的人長得很美……”

伊南:……就這?

“很體恤,很團結身邊的人,知道怎樣讓他們發揮所長。”

伊南頓時露出燦爛明豔的笑容,這笑容連恩基都看得呆了,說話都頓了一拍,才說:“讓你們久候,是我的不對,我向你們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既然你們走這麽遠的路,到這裏來請我喝,喝這個……啤酒,”恩基在杜木茲的指點下總算知道了杯中飲料的名稱。

“那麽,以前烏魯克攔截埃利都貨物的舊事,我們就一筆勾銷,不再提了。”

說着,恩基将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所有旅行團的成員也一起舉杯,飲下這一杯“和解之酒”。

烏魯克的居民們若是聽說他們就這樣,用一陶罐的“啤酒”化解了烏魯克人與埃利都人之間的過節,肯定都會覺得驚奇——當然驚奇過後大家就會一起去打聽這“啤酒”的配方。

“好了,今晚就這樣。明天我在我那地盤上見你們一面,讓埃利都人都知道我們兩家已經和解了,然後就送你們回烏魯克。”

恩基起身表示他要離開。

——這怎麽行?伊南心想,她這裏還有成堆的問題,等着這位“主神”來解答呢。

杜木茲會意,當即拍拍另一只陶罐:“埃利都的神明啊,我們這裏還有不同風味的啤酒,你剛才品嘗的,只是其中一種。您難道就不想再試試別的嗎?”

這啤酒單憑香味就把恩基從隔壁引了來,自然擁有無可抵禦的誘惑力。

恩基聽說,終于又坐了下來,任由杜木茲往他的手裏又塞了一杯盛滿啤酒的陶杯。

接下來,就該問貝幣的事了。

“我們這次來,不止是為了那些舊事,我還想問,關于這些貝殼。”

她伸出一只手,手掌心裏擺着一枚光潤潔白的貝殼。

“我們烏魯克前一陣子差點出了大亂子,就是因為這貝殼不被你們埃利都人承認。我個人認為埃利都人這麽做不是在特意針對烏魯克,但是我希望能從您這裏得到求證。”

“針對烏魯克?”恩基自己應該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愕然出聲,愣了片刻之後笑了起來。

“不,完全沒有針對你們烏魯克的意思。是我們埃利都人自己不再使用這種貝殼了。”

按照恩基所說,這種白色的貝殼是埃利都沿海出産的一種稀有海産,此前埃利都每年的産量很少,“漁人們要辛苦一年才能撈上一小罐”。

這種貝殼因為它的花色比較好辨認,再加上攜帶輕便,能夠保存很久,漸漸就成了埃利都人的一種“貨幣”。這種貨幣在埃利都使用得很廣泛,埃利都人又經常與烏魯克人交換商品,久而久之,貝幣就流傳到了烏魯克,在烏魯克也能使用。

但是就在前年,埃利都附近的一個海灣裏,發現了大量的這種貝殼,引發了埃利都人的瘋狂捕撈。

“我從沒見過那樣瘋狂的景象,”恩基喝着啤酒,陷入回憶,“漁民們不再捕魚,而是晝夜守在海邊,捕撈這些貝殼。”

“捕到貝殼的人就認為自己發了大財,甚至不事勞動,恣意揮霍。”

“沒捕到貝殼的人覺得不公平,為了搶占更好的海灣,他們與自己的鄰居、朋友,大打出手。”

“市面上的貝殼越來越多,漸漸地,原本一枚貝殼能夠換到的魚幹,需要兩枚,三枚才能換到……”

“人們一邊抱怨魚幹越來越貴,一邊繼續去捕撈海灣裏的貝殼……”

“我只覺得,再這樣下去,埃利都曾經出産的,這種潔白美麗的水産,就将滅絕蹤跡,再也捕不到了。”

“不得已,我以神明的名義,宣布這種貝殼在埃利都不再擁有價值。”

“如果埃利都人需要糧食、日用品,他們可以直接用物品換物品,只要雙方商量好了就行,實在沒有必要中間再計量貝殼的價值。”

“我做這個決定自有不得已之處,但是我也确實沒有考慮到這種貝殼已經流傳到了烏魯克,給你們帶來了困擾,我,恩基,在此向你們致歉。”

“雖然埃利都人和烏魯克人曾經有些過節,但是埃利都人都是誠實守信的。如果烏魯克人願意,他們也可以把他們手中的貝殼送來埃利都,埃利都人會按照以前的價值,對他們的損失加以補償。”

恩基鄭重其事地向伊南低頭,禿禿的頭頂正對伊南,誠摯道歉。

但是下一刻他發現自己陶杯裏的啤酒潑了出來,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扶。

伊南:舒服了——

事實真相确實如她事先所想的那樣,另有隐情。

這是因為貝殼在短時間之內被大量發現而引起的金融秩序混亂與通貨膨脹。

恩基以他睿智且果斷的決定為埃利都化解了這場危機。

更令伊南感動的是,身處公元前5500年,恩基竟然能表現出這樣的遠見,知道過度捕撈的危害,有了生态保護的意識,願意為他們的子孫後代多留下一些珍貴的物種。

這種觀念雖然十分樸素,但足以讓伊南肅然起敬。

因此她鄭重地向恩基鞠了一躬,誠懇地說:“您這麽做我完全認可。”

“烏魯克那邊請不用擔心,那邊的貝幣已經得到了伊南娜神廟的信用作為支持,會在未來一段時間裏,慢慢退出流通……”

她說的很慢,恩基則一點一點地理解她說的“信用支持”“退出流通”都是什麽意思。

這位現任的埃利都“主神”,完全理解了伊南所說的,臉上也流露出欽佩的神情——烏魯克雖然只是受到波及,但是倉促應戰,卻能将問題解決得如此順利,不由得他不佩服。

最後伊南說:“只要埃利都和烏魯克,不會因為各自信仰的主神不同,就貿然起沖突,這我就放心了。”

恩基一聽,卻板起了臉,說:“究竟誰是起源這個問題,我認為我們兩個城市還是可以好好争論一下的。”

伊南:“哦,那您說來聽聽?我奉陪!”

伊南和恩基這兩位“神仙吵架”,旁邊杜木茲他們完全插不上嘴。聽見這兩位大談起“起源之神”的問題,探讨巫師丹究竟是在哪裏建設蘇美爾人最早的部落的,大家只能在一旁面面相觑。

“畢竟,埃利都是得到過預言的,‘王權從天而降,落在埃利都’。埃利都會出現蘇美爾人的第一個王。”

恩基說這話的時候,伊南剛好口渴,喝了一口啤酒,聽見恩基一本正經地把“蘇美爾王表”上的開篇第一句給背了出來,伊南差點兒一口酒給噴了出來。

如果不是剛才已經和恩基進行了一番坦誠的對話,現在她聽見對方“背誦”蘇美爾王表,可能會将對方也認做是穿越者。

只不過她從來不知道,在蘇美爾人開始用文字記錄他們的先王之前,這一句話就已經作為“預言”,出現在埃利都了。

伊南眼珠轉轉,這種虧她是從來不肯吃的,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這些旅行團的同伴正在凝神靜聽——在團隊面前,不能輕易認輸丢人。

伊南抱着這個宗旨,微微一笑,說:“是呀,也許王權落在埃利都之後,會繼續前往烏魯克。蘇美爾人的王,在埃利都接受了王權,但最終會出現在烏魯克呢?”

她只是為了争口氣的玩笑話,誰知道恩基聽了,竟一臉愁容地點點頭,說:“有道理——”

恩基轉過臉,仔細瞧了瞧杜木茲他們幾個,憂愁地說:“也許就是這幾個小夥之中的一個。”

伊南和旅行團的所有成員:……?

接下來,恩基滿腹愁緒,借酒澆愁,手一伸:“再來點啤酒!”

“啤酒啤酒要啤酒!”這位已經将“啤酒”這個新名詞說得十分流利。

伊南無奈了,只能自己找補回來:“我剛剛說的也只是一種可能性嘛!”

恩基一聽,頓時又高興了,哈哈一笑:“有道理——那我還擔心什麽?”

老人家立馬又将手中的陶杯一伸:“再來點啤酒!”

伊南:……好家夥,原來您憂愁要啤酒,開心也要啤酒,敢情您就是專程來讨啤酒喝的呀!

她幾乎都快忘了,剛才正是這位老人家聞香而至,循着啤酒的香味來到這裏的。

最終恩基在他們這裏喝得酩酊大醉——啤酒的酒精含量不算高,但是對于初次飲用以及大量飲用的人而言,還是很容易喝醉的。

所幸這座院落裏房間很多,杜木茲扶起醉醺醺的恩基,扶他去一間空屋裏休息。

伊南這時也跟着他來到了恩基的屋子跟前,她小聲對杜木茲說:“我要進屋去,問恩基幾句話。你在這裏幫我守着,不要讓別人過來聽見。”

旅行團裏很少有秘密,伊南做事很少瞞着哈姆提他們。

但是今天,此刻,伊南告訴杜木茲她需要單獨問恩基幾句話,不希望別人聽見。

杜木茲很明顯一凜,立即答應了,眼神裏稍許有些困惑。

伊南卻繼續對他說:“如果你也聽見了,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杜木茲眼中的困惑更加明顯,但是他從來不對伊南說一個“不”字,而是立即點了點頭。

伊南笑了,轉身進屋。她把恩基扶起來一些,讓他靠在一大疊羊毛氈墊上,然後小聲問:

“老人家,能否請您告訴我,您成為‘恩基’已經有多少年了?”

“從……從十七歲開始……”

酒醉後的“神明”嘟嘟哝哝地回答。

“從……上一個‘恩基’選中我開始……”

守在門外的牧羊人耳聰目明,聽清這幾句問答對他來不是難事。

這個回答卻在杜木茲心中驚起了驚濤駭浪——從十七歲開始成為“恩基”,那麽這意味着,意味着,在成為“恩基”之前……

埃利都的這位主神,這位號稱是“神明”的,獨自居住在這樣遺世而獨立的小島上,受萬民景仰的他,其實,其實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普通人?

不知何時,伊南已經來到杜木茲身邊。她留意到了杜木茲的異狀,來到杜木茲身邊,小聲小聲地說:

“他并不是神——”

杜木茲的呼吸依舊有些粗重,伊南的話仿佛突地一下打破了他心底的某些成見,那些東西立即稀裏嘩啦地碎裂開,又無聲無息地流逝了。此刻的杜木茲只管凝望着眼前一團濃重的夜色,久久無法平靜。

很快伊南柔美的聲音再次響起:“而我也不是——”

“這裏的預言說,王權從天而降,落在埃利都。”

“而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終究會明白,王權崛起,很快将迎來取代神廟統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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