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公元前5500年
烏魯克的神廟裏, 巫又度過了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
“聖女”去了埃利都,至今沒有半點音訊——這時常令巫感到竊喜:按說在烏魯克城裏,她依舊是那個手握權柄,大家都要聽她說話的人。
可問題是……現在在烏魯克城裏, 願意聽她說話的人已經不太多了。
從普通居民到見習祭司, 那些身份低微, 向來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現在卻一個個挺直了腰板, 有了底氣——他們大概是覺得,一應問題, 都會有“聖女”領着他們去解決, 根本無需煩惱。
巫想到這裏, 忍不住鎖緊了眉頭,心裏不忿:“聖女”去了恩基的埃利都, 這會兒怕是自身都難保呢, 憑什麽城裏的大家都這麽相信她?
這個烏魯克的“聖女”, 在新年的典禮上橫空出世, 沒幾天又幹淨利落地解決了貝幣的問題,此後她就悄無聲息地去了埃利都。
可是她明明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還是有很多人在烏魯克為她做事, 說是要把“神廟”改建成一個各地的年輕人都可以來“學習”的地方。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伊南娜女神賜予烏魯克的寶貴財富, 那些觀星、歷法、數算……怎麽能讓那些出身平凡的普通人随意染指?那樣的話神廟還能算得上是“神聖”嗎?
但是所有的見習祭司們,甚至還有一小部分低階和中等祭司,都已經不再聽從從巫和高階祭司的吩咐。他們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指令,一部分人繼續維持着烏魯克和神廟的日常秩序, 另一部分人按部就班地把消息送往烏魯克周邊的村莊。
巫看在眼裏, 氣在心裏——這樣一來, 她幾乎已經感覺不到“巫”存在的意義。
她身邊的人也在漸漸地轉變,高階祭司看向她的目光也變了,甚至問她的問題越來越多。巫隐隐約約地感到高階祭司也在考慮挑戰她的權威。
唯一讓巫感到貼心的,是身邊的見習女祭司蓋什提。她一如既往地不聲不響,但是會把巫的所有吩咐一一妥帖完成。
只是有時候蓋什提需要去休息一會兒。
巫能夠體諒這個女孩——畢竟蓋什提晚間經常陪伴她觀星,整晚不睡。
巫已經過了需要充足睡眠的年紀,遇上無法觀星的日子讓她睡她也睡不着。但是年輕人渴望充分的休息,這巫可以理解。她也就任由蓋什提自去休息,下午過去,當夜色重新降臨的時候,蓋什提就會精神奕奕地重新出現在她身邊。
所以,這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天——巫這麽想着,來到了神廟聖殿前的臺階上,準備觀賞落日。這裏擁有觀賞落日的絕佳角度,在晴好的日子裏,這裏能看見一輪赤色的圓日,慢慢沉入西方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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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屬于女神的金星,即将在那個方向上升起。
今天也是如此,天邊的雲霞都被染成了溫暖的金色,日光卻變得不再那麽耀眼奪目。一輪橙紅色的、溫柔的紅日,慢慢向地平線上沉下去。
巫見過無數次這樣的美景,這樣的落日很難再給她的感官造成刺激。她只是漫不經心地走着,随意看着,等待着,等待黑夜降臨,整個天幕布滿群星。
誰知就在這時,有什麽突然攫取了巫的目光,釘住了她的腳,令她站定在原地,皺起眉頭,緊緊盯着那一輪紅日。
那一輪紅日之中,出現了一個明顯的黑點。
這個黑點,絕對不是什麽飛鳥,反倒像是太陽表面出現了一顆痣。
可是再細看,這又絕對不是什麽“紅日生痣”,黑點的移動穩健而緩慢,異常平直地在紅日表面劃出一道痕跡。
巫突然伸手捂住了嘴——
天那,這軌跡……難道不是,每天與世人早晚相見,她早已看習慣了的,金星嗎?
紅日表面就像是有烈焰在焚燒,而金星此刻異常平直地移動,隐隐有下墜之勢,巫十分擔心它會突然掉下去。
雖然是落日,但是看久了眼睛也有些不适。巫在驚恐之餘,覺出雙眼又酸又漲,趕緊低下頭,用手使勁兒揉了揉雙眼。
等她再擡頭的時候,紅日已經漸漸沒入地平線以下,而那枚黑點,不,那枚代表着伊南娜女神的金星,竟然也跟着消失不見了。
巫大驚失色,她快速向前幾步,一直跑到高高的臺階跟前,盡力眺望。
她的目光在整幅天幕中尋找——哪裏都找不到金星的蹤跡。
蓋什提找到巫的時候,巫正跪在階前抱頭痛哭。
蓋什提驚訝無比——她從小在烏魯克長大,留在巫的身邊超過十年。她從沒有見過巫如此失态,竟會這樣爆發、大哭。
蓋什提趕緊上去扶起巫,只見巫一對眼不知是哭的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又紅又腫,不知道的,還以為巫快要瞎了。
“金星,金星墜下去了——”
“我們的女神,她……”
巫扯着蓋什提身上的長袍,哭得聲嘶力竭。
蓋什提來晚一步,沒有看見剛才的落日,此刻她完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只能輕輕拍着巫的肩膀,希望能将這位的情緒趕緊穩定下來。
什麽金星墜下去了,別是這位巫年紀大了眼花了吧?——蓋什提心想。
這時臺階上響起了腳步聲,有兩個烏魯克的普通居民面色凄惶,跌跌撞撞地來到聖殿跟前。
蓋什提臉一拉,剛想開口問他們是來做什麽的。
誰知他們見到巫這副樣子,也都流下淚來。
“我們剛才,剛才就看了一眼,發現金星直沖進落日裏去了——就想來問問……”
“真的是,真的是我們的女神出事了嗎?”
烏魯克的居民看起來都非常關心他們的主神:“新年的時候還看見聖女好好地在這城裏……這幾天卻又都沒見……”
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字都說不出。
蓋什提只能尴尬地代為回答:“聽說,聖女最近去了埃利都。”
“啊呀——”
這兩個普通人的眼淚頓時也落下來了。“別是為了和埃利都的那場‘主神之争’吧?”
“不,我不信。伊南娜女神就是烏魯克的主神,沒有什麽能難得倒她。”
巫困難地擡起上半身,淚眼模糊地望着眼前的人:“可是……你們也看到了……”
——你們也看到了那直沖進紅日的星星,也見證了那樣令人心痛的墜落。
“是的……”
烏魯克的普通人也跟着一起落淚了,直接跪在了神廟的臺階上。就算是再相信他們的神明,他們的聖女,可是面對親眼所見的詭谲天象,又看到巫現在哭成這個樣子,一切都不由得他們不信。
這消息迅速地傳了出去,天空徹底變暗之前,半個烏魯克的人都已經聽說了這件事。
不少人高舉着燈火,成群結隊地來到神廟跟前,焦灼地沖着西方眺望。他們依舊期盼着金星能像往常一樣,出現在西方低低的天際。
但是聚在神廟跟前的燈火越多,天幕上的星星就越是黯淡,躲躲閃閃的,似乎不願讓人看清。
人們一直等到夜深,終于都失望了。神廟前的哭聲響成了一片,整個城市的氣氛陡然将至新年以來的最低谷。
巫在聖殿前耗盡了最後一滴淚水,此刻癱坐在蓋什提身前,根本哭都哭不出來。
誰知就在一片哭聲中,巫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骨碌一下起身,來到了聖殿階前。
夜風吹得她紫紅色的衣袍在風中作響。巫突然向天空中的繁星伸出了雙手,似乎能夠乘着風飛起。
只聽她大聲高喊道:“烏魯克的人們呀,我們的女神已經離我們而去。但是她給我們留下了一件東西,只要這件東西還在,烏魯克就依舊擁有力量。”
巫言語裏所指的,自然是由歷代的巫掌管的,從巫師丹手裏流傳下來的神物——傳說能令烏魯克保持繁榮的力量就來源于此。
這句話沒有給人們帶來多少安慰——這個節骨眼上,所有人都沉浸在對女神的悲悼與懷念之中,人們為了女神而傷心,倒真還沒顧上烏魯克往後會如何。
根本沒人理會巫。
巫看見她的話竟然沒有半點號召力,也十分氣餒,過了片刻,她才深吸一口氣重整旗鼓。
“悲恸的人們啊,我理解你們現在的心情。可是金星墜入了落日,這也是事實,是你們親眼所見。”
“但我們依然擁有巫師丹留下的神物。”
“在過去一千多年裏,烏魯克都依靠這件神物保持着繁榮與活力。我們至少不能辜負多年以前為烏魯克奠基的巫師丹——”
“他可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巫啊!”巫說得聲嘶力竭。
烏魯克的一片哭聲之中,有人因為聽見了“巫師丹”的名字而擡起頭來,淚眼模糊地問:“巫師丹……真的留下了讓烏魯克保持繁榮的秘密嗎?”
巫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轉身,直接沖進了伊南娜的聖殿,攀上聖殿最末端一座象征着伊南娜的陶柱,從那柱子最頂端的一個暗格裏,取出了一枚用硬木打磨成的匣子。
她雙手捧着匣子,高高舉過頭頂,來到聖殿跟前,沖着因為“天象”而痛哭流涕的烏魯克人大聲喊:
“看着這裏,這就是巫師丹留下的聖物,是伊南娜女神在這世上的最後遺存。有它在,烏魯克就能繼續繁盛。”
被巫高舉在手中的匣子,和巫那無比篤定的語氣,終于打動了絕望而哀恸的烏魯克人。
不少人沖着巫拜倒:“尊敬的巫啊,請您循着巫師丹留下的偉大谕旨,繼續帶領烏魯克向前走吧!”
“我們,我們也只有您了啊……”
“……”
這一晚,烏魯克有很多人都徹夜未眠。巫也是如此。她在伊南娜神廟的聖殿跟前長久地安慰烏魯克的居民,向他們做出承諾與保證,直到天将亮了,東方的一縷清光奮力透過天上的薄雲将大地照亮,才回到自己在神廟後的小屋裏。
巫進了屋,精疲力竭地跪下,将臉埋在手臂之間。
隔了片刻,她的雙肩開始抖動,抖得越來越劇烈。
終于,巫一仰頭,爆發出一聲駭人的大笑,笑聲裏充滿了歡悅與得意。
太巧了,太巧了——她也沒想到啊!
“聖女”遠赴埃利都的時候,發生了金星沖向落日而後隕落的大事。這麽好的機會竟然讓她撞上了。
其實巫根本就不關心那個所謂“聖女”的死活,她甚至也不關心女神伊南娜到底有沒有與恩基進行那一場“主神之争”——只要烏魯克的現狀與傳統,巫的職責,眼前的一切,都能安安穩穩地從她手上傳承下去就好。
她笑着笑着,突然那笑聲猛地從中斷絕——她聽到了背後的呼吸聲。
“一整夜了,您需要休息——”
是蓋什提的聲音。巫陡然放松了,轉過身,面對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年輕姑娘:“原來是你啊,将我吓了一跳。”
現在蓋什提是她最信任的人,巫甚至已經拿定了主意,将來要将“巫”這個代代相傳的身份傳到蓋什提手裏。她絲毫不在意自己在蓋什提面前流露出自己任何真實的想法。
巫轉過身,見到蓋什提面無表情,手中捧着一個小小的陶碗,裏面是大麥粥,粥表面金黃色的,是烏魯克附近最好的蜂蜜。
“您也需要吃一些東西。”
蓋什提雙手将溫熱的陶碗捧給巫,向後退了兩步,準備離開。
“蓋什提,你留下,陪我坐一會兒。”
巫留住了蓋什提,卻把她晾在一邊,自顧自喝了那碗溫得恰到好處的麥粥,微閉上眼睛,似乎覺得十分惬意。
“蓋什提,你想不想知道,巫師丹留下了什麽東西?”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将陶碗撂開,手中正在把玩那只用硬木打磨而成的木匣。
那只匣子大約是用胡桃木打磨而成的,表面光潤無比——在過去的一千多年之中,它大約經過了無數人的手,被無數次摩挲,成了今天的這副模樣。
蓋什提目不轉睛地望着匣子。她能感受到巫雖然意态閑适,此刻卻正在密切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不會放過她半點表情。
片刻後蓋什提開口:“不想。”
這個答案似乎既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巫輕輕笑了一聲之後反問:“為什麽?”
“神秘,才是它真正的力量。”蓋什提冷漠地回答。
那只匣子只要不打開,就能擁有力量——一旦打開,力量才會就此消失。
巫忍不住又大笑起來:“蓋什提啊蓋什提,你太聰明了,聰明到我竟不知道應不應該提防你。”
她拉起蓋什提的手,将這只纖長的手放在匣子的表面,感受着這個女孩手上的薄繭。
看來這個蓋什提,從身份最低微的見習祭司走到今天,成為巫的心腹,确實吃了很多苦。
巫覺得放心了:“好姑娘,只要眼前的難關一過,這裏的一切,将來都是你的。”
蓋什提臉上依舊不見任何欣喜,相反,她臉上還出現了一點惶恐,仿佛巫的承諾對她來說太過沉重,她怕無法負擔。
“你去休息吧,你昨晚也忙乎了一晚上。”巫疲倦地吩咐。
蓋什提應下,肅然向巫告辭,一臉淡漠地退出這屋子,離開了巫的住所。
她走下神廟跟前長長的臺階,走向神廟的倉庫。走進倉庫之前,她敏捷地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着。
哀恸的城市,落寞的街巷……無人留意她這樣一個普通的見習祭司。
蓋什提走進神廟的倉房,找來庫辛,找他提取巫日常飲食需要的麥子和蜂蜜。庫辛清點了物品之後,抱出泥板讓蓋什提簽押,蓋什提拿出了屬于巫的那一枚小小陶印,在泥板表面戳了一下,順便對庫辛說了幾句話。
庫辛一怔,點點頭,轉身将泥板放下,讓蓋什提把食物取走。
蓋什提離開以後,庫辛将神廟的倉房交給一個提比拉村來的少年,自己披上一件長袍,離開神廟的倉庫,去了烏魯克城郊的馬場。
在那裏,庫辛找到一個馴馬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
馴馬人聽完,右手握拳,用力地敲着胸脯,發出“咚咚”的聲音,向庫辛告別。
庫辛轉頭離開,馴馬人已經一躍上馬,辨清了道路之後,立即沿着幼發拉底河向下游疾奔而去。
庫辛聽見漸漸遠去的蹄聲,忍不住閉上眼,在心中詢問:
“最尊敬的女神啊,您現在,還好嗎?”
伊南也看到了那一幕“金星淩日”的景象。
發生“金星淩日”的時候,伊南正在從埃利都返回烏魯克的路上。
她的心情非常不錯:在過去的幾天裏,她指點恩基造出了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船”,兩人就各種造船的材料交換了非常坦誠的意見和看法。
由此伊南也敲定了一大筆從烏魯克采購天然瀝青的訂單。這些訂單可以交給提比拉這樣的村落來完成,讓當地村民憑空多出一筆收入。
除此之外,恩基還向她請教:問她能否解決用來固定船板的石釘石楔太過脆弱,容易斷裂的問題。
伊南笑而不語,只告訴恩基,她的烏魯克也同樣面臨這個問題,但是她應當很快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恩基這個“老小孩”當時一臉的不高興,揪着白胡子責怪伊南“賣關子”。他哪裏知道伊南正在等待拉哈爾的商隊替她把遠方的自然銅礦石和赤鐵礦石帶回來。
等到将來她擁有了這些材料,眼下這個時代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跨越種種阻礙,向石器時代揮手作別,大踏步地跨入“銅石并用時代”——一下子完全放棄石器是不可能的,但是金屬的到來,會給造船與機械領域帶來前所未有的機遇。
當然,等到烏魯克人懂得冶煉和使用金屬,埃利都的恩基,為了他的造船“大業”,就必須與烏魯克世代友好,保持合作。
這就相當于,伊南與恩基還敲定了一筆屬于未來的“訂單”。
除了這些訂單和“潛在的”訂單,伊南的旅行團駕着牛車,牽着棗紅馬,帶着牧羊犬,滿載而歸。
他們的牛車上載滿了恩基送給他們各式各樣的貨物和商品,價值遠遠超過他們帶來的那些。恩基似乎不惜血本,也要讓伊南他們把埃利都“最好的貨物”展現給烏魯克人看。
除了這些有形的無形的,最令伊南得意的,是她得到了來自恩基的“承諾”——在她着手清理烏魯克神廟的“積弊”的同時,恩基不會僅僅是袖手旁觀,而是會在必要時給予支持。
畢竟恩基自己也知道:一旦伊南解決了烏魯克現有的問題,對埃利都這個鄰居,只有好處。
伊南就這麽美滋滋地預想着烏魯克的前景的時候,她和她的同伴們一道看見了那出“金星淩日”的壯觀場面。
“金星淩日”很少有機會能被肉眼直接觀測到——畢竟每次“金星淩日”之間間隔的周期很長。而且這次“金星淩日”剛好出現在日光不夠強烈的日落時分,讓觀察太陽表面的人們雙眼不至于受到傷害。
誰知,伊南和杜木茲他們一道手搭涼棚,凝望着落日的時候,中等祭司古達突然哭着跪下了。
古達捧着面孔哭得極其傷心,大聲說:“這是噩兆,這是噩兆啊——”
“女神的金星,女神的金星不見了啊——”
伊南剛想說那其實是金星的影子移出了太陽與地球之間的連線,金星這會兒還好端端地在天上運行着。誰知她一回頭,見到哈姆提和阿克都神情惶恐地望着她,仿佛下一刻,她就會從眼前直接消失似的。
只有杜木茲向前踏了一步,站在伊南身邊——這個年輕人的神情十分平靜,對伊南則是關切多過憂心。
伊南一低頭,突然有點慶幸自己這次帶了古達上路——古達是個中等祭司,自然總是采用巫和祭司們的思維方式。看着眼前古達的反應,她已經能想象到烏魯克城裏現在會亂成什麽樣。
于是伊南轉身,将杜木茲拉到身邊,對他說了一番話,最後盯着他的眼睛問:“你能做到嗎?”
杜木茲凝神聽着伊南的話,顯然是一邊記憶一邊在飛快地思考。
最後他擡起頭,望着伊南,說:“我能。”
他一伸胳膊,雙手輕輕搭在伊南肩膀上,沉聲問:“那麽,南,你會去哪裏?”
伊南笑了:“在你回來之前,我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等你。”
聽見這一句,杜木茲雙眼一亮,雙手沉了沉,聲音裏帶着豪情:“好!我杜木茲一定不負使命,會帶着好消息回來的。”
說畢,杜木茲牽來了棗紅馬,拍拍馬頸,一翻身躍上駿馬,撥轉馬頭,縱馬疾奔而去。
伊南回過頭——哈姆提他們幾個,正張大了口望着她。她與杜木茲這番交談和杜木茲的離去,發生得實在太快,幾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伊南卻施施然地盤腿坐下,正如她承諾杜木茲的那樣,在牧羊人回來之前,她哪兒都不會去。
但事實上,烏魯克的最後一盤棋,伊南已經開始下了。
她一向喜歡在別人動手擺布她之前,就預備好一切應對的措施——這一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