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得知切爾納見到了維克多,羅拉大發雷霆,她叫卡爾跪下,因為如果卡爾不跪下,她就打不到他的臉。

等卡爾跪好後,她揚起手剛要打,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剛在一家日本人開的小店裏做了花樣指甲,于是她放下手,随便從旁邊桌上抄起一件東西,作勢要往地上摔。

“您的手機!”卡爾及時提醒。

羅拉把手機小心放回原處,向卡爾伸手:“拿來!”

“什麽?”

“你的手機!我要摔你的手機!”

“我錯了,我不該自作主張,您随意懲罰我就行,幹嗎一定要點摔東西呢?我的手機裏有很多工作資料的!”

羅拉氣哼哼地跌回沙發上,整個人癱倒在上面:“你根本意識不到我有多生氣!你啊……卡爾,你從不重視我的意見,你根本不尊重我,也不怕我!算了,這也是我的錯,我只是初擁了你,卻從沒有好好教導過你……”

在戰争年代,身為人類的卡爾在一次飛艇空襲中重傷瀕死,是羅拉給了他另一種生命。卡爾其實很感謝她,但說真的……他确實不怎麽怕她。羅拉毫無威嚴感,更沒有什麽“母親”的氣質,她确實很少教育子嗣,因為很多事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更別說教導別人了。

羅拉經常在各地跑來跑去,從不在一個城市居住十年以上。卡爾一直認為這是因為她的外貌太年少,太引人注目,現在他才隐約明白,她是在追逐她自己的父親,也追逐領主斯維托夫的腳步。她不像母親,更像個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女兒。

“我知道您想找領主,也知道您父親的事了,”卡爾說,“維克多有線索,我們有人手,這樣不是很好嗎?騙您是我的不對,但現在看來結果還不壞,維克多能接受切爾納,所以……”

“不,”羅拉稍稍坐直身體,“我真正擔心的并不是維克多的心理健康!他願意見切爾納就見吧,他不讨厭切爾納,那說明他接受能力強……”

“那您到底是為什麽……”

“不該讓切爾納有見到斯維托夫的機會!我不想讓他一步步離斯維托夫更近。”

卡爾在她腳邊盤腿坐下,她開始解釋自己真正的憂慮:“一開始,我只知道亞修那孩子帶着一個血秘偶,那時我覺得無所謂,他們來就來呗,我也想幫幫可憐的艾爾莎。後來,與克裏夫通話後我才知道,切爾納竟然是斯維托夫的直系後代!而且他還變成了血秘偶……”

“這又說明什麽呢?”卡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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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爾納必定會對斯維托夫心懷仇恨。如果你讀過相關文獻就會知道,巫師要将一位血族制成血秘偶前,必須取得其領路人的血……比如,如果有人要把你做成血秘偶,就必須先取得我的血。可是,正常的血族都不會輕易獻出血液,我們都知道血液等于力量,血液能轉化他人,還可能被人拿去施法,沒有血族會把血無緣無故送給陌生人。如果有人要通過暴力奪取我的血,我肯定會拼死反抗,肯定不會讓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

卡爾問:“您的意思是,可能是斯維托夫主動把切爾納獻給了巫師?”

他并不知道,斯維托夫本人也是個巫師,更不知道真相比他想象的殘酷百倍。

羅拉說:“是啊。如果你的父母把你送給巫師,任憑那些人對你為所欲為,還将你制成傀儡,讓你永生永世無法自由……你不會恨你的父母嗎?就算斯維托夫不是自願的,就算他有什麽苦衷,恐怕身為受害者的切爾納也不會理解,更不想去理解……我并不是說切爾納就活該這樣,我只是不希望他和斯維托夫有機會見面。”

卡爾問:“對您來說,斯維托夫又是……呃,什麽地位?”

“是領主,”羅拉篤定地說,“我們這支血裔已經分崩離析,但并非沒有重新凝聚的可能。斯維托夫也許很邪惡,也許有苦衷,也許他和我們任何人想象的都不同……這不重要,我只是必須找到他。也許你有所耳聞,很多同胞都曾經在找他,或仍然在找他。我父親甚至将難得的永生都獻給了尋找的旅程。”

“找到他之後呢?你們要繼續對他俯首稱臣?”

“如果他真像傳聞一樣邪惡,我當然不會繼續尊他為領主。但我也決不會弑君,我希望能和維克多合作,讓斯維托夫交出玺珀。”

“玺珀?”

“哦,那是領轄貴族中至高權力的代表。它看起來是一顆琥珀,裏面封存着數千年前家族始祖的血。玺珀可能會被做成項墜,可能被嵌在戒指或印章上,也可能會是袖扣、發飾或任何小東西。繼承玺珀的血族即為下一任領主,玺珀裏的元祖之血也會給佩戴者提供一定的保護。”

“您想得到玺珀?”

“噢,不完全是,”羅拉笑得有些難為情,“我可沒有做領主的打算,如果維克多或者克裏夫想要它,我會雙手奉上。我只是遵循古制,認為血裔不應該永遠分裂,領主之位應繼續該傳遞下去。”

“如果有必要,你們會……殺掉斯維托夫,奪取那東西?”

“不,就算他再邪惡,而是現任領主,除了直接殺死他之外,我們肯定還有其他方法使他交出玺珀。你知道嗎,弑君者是無法戴上玺珀的,如果有人想謀殺現任領主,他在下手的那一刻,他就永遠失去了繼承玺珀的機會。元祖之血會排斥弑君者。”

“這樣很好啊,”卡爾說,“這樣一來,參與搜索的血族就不會直接謀殺斯維托夫了。”

“唯一可能想殺他的,就是切爾納,”羅拉說,“他對斯維托夫的執着不比我少,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他才不在乎玺珀,因為就算他當了領主,也還是個沒有自由的血秘偶。”

“也許事情不像您想的這麽糟糕,您太愛往最壞的方向打算了。”

羅拉嘆口氣:“未知的因素太多,所以我只能預想最壞的情況,力求避免它發生……說這些也晚了,切爾納和亞修什麽都知道了,我只能盡可能盯住他們,但願我們能比他們更早見到領主。”

卡爾猶豫了一下,問:“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您,但又不想讓您參與……我能說嗎?”

“你問都問了,難道我要回答‘你閉嘴別說’?”

“是這樣的,”卡爾說,“那家店……‘藍吻’,它真的和失蹤案有關。店長安東捉住那些人類,把他們藏起來,他們可能都是維克多的儲備糧……”

“孩子,你沒看今天的新聞吧,”羅拉劃開自己的手機鎖屏,“警方已經陸續發現了之前那些失蹤的人,他們都沒有正當職業,而且彼此認識,被發現的時候,他們東倒西歪躺在廢棄酒窖裏。據其中一個叫泰勒的人說,他們在酒窖裏一起嗑藥,根本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卡爾皺眉:“可是……肯定不是這樣的!安東确實抓了泰勒,他誤認為我是泰勒的同夥,還想逼問我情報呢!而且,泰勒之前的幾個人不是陸續失蹤的嗎?他們又不是同時不見的。”

羅拉把新聞繼續往下拉,報道中還有更多細節:“嗯,那些人确實是三三兩兩分批失蹤的。他們肯定是慢慢聚集到一起的,如果那麽多人組隊上街尋找能嗑藥的地方,是不是也太顯眼了點?”

“您就是不願相信維克多在奴役人類?”卡爾問。

羅拉把手機放在膝蓋上,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是我不信,是你不該關心這個。你別急,聽我說完……你親眼見過維克多身上的嚴重殘疾,對嗎?”

“對。”卡爾說。即使是血族,傷殘到那個程度也基本無法自理了,所以維克多很少露面。

“維克多沒法親自捕食,甚至根本沒有狩獵能力。你說的什麽失蹤案,什麽黑幫糾紛,這一切都是安東和他的手下做的,對嗎?是安東在拿俘虜的血喂養維克多。”

“對……”

“除了警察之外,還有哪個機構負責阻止人類黑幫沖突、人類綁架人類、人類毆打人類?是獵魔人組織嗎?是無威脅群體庇護協會?游騎兵獵人?還是梵蒂岡管這個?如果你把這事抖落給你那些驅魔師夥伴,他們只能對付毫無戰鬥能力的維克多,卻拿安東和他的手下沒什麽辦法。”

卡爾塌着肩嘆了口氣:“您是想說,壞事都是安東做的,維克多只是張嘴等吃飯而已,所以他是完全無辜的?”

“我沒這麽說,”羅拉瞪了他一眼,“如果你願意給人類警察提供證據,讓他去調查安東,那我不反對。将來,如果安東真的被抓了,沒人看管維克多,那就我來。你也可以給維克多建立檔案什麽的……總之,在我們沒找到領主,沒拿到玺珀,沒能給這支血裔重新正名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血親受到傷害,也不希望血裔出現新的污點。”

卡爾沒說話,只默默點了點頭。野生血族的思維方式更像人類,卡爾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領轄貴族,也不太能理解羅拉對血親和榮譽的向往。

盡管同為血族,他卻沒法對安東和維克多的行為視若無睹。他知道那些“受害者”本身也負罪累累,更是對幫派恩怨不感興趣,他真正擔心的是,也許維克多不會滿足于被豢養的生活,也許他還計劃着些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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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修對維克多本人不怎麽感興趣,這讓切爾納松了一口氣。在亞修看來,只有羅拉應該為維克多而煩惱,對其他人來說,這個倒黴的傷殘血族只是握有情報的協助者而已。之前,卡爾向亞修轉述了羅拉的顧慮,亞修聽得頻頻皺眉,他不想去理解領轄血族的迂腐傳統,畢竟他的目标是斯維托夫。

能自由活動時,切爾納曾再次回到“藍吻”見維克多。他想多知道點過去的事情,維克多卻不怎麽願意講太多。從維克多的只言片語中,切爾納察覺到,他們兩人過去相處得似乎并不融洽,從前,維克多覺得切爾納能力不足,愚蠢且毫無主見,切爾納則沉默寡言,通常不怎麽理睬別人。

“哦,我想到了一個形容,”那天,再次談到這些時,維克多說,“我印象中的你,比現在的你更像人偶。這麽一想也真是奇怪。”

“威廉呢?”切爾納問,“他就像現在的我?”

維克多搖搖頭:“不像。我認識他時他就是個血秘偶,我不知道身為普通血族的他是什麽樣,但作為血秘偶的他……簡直像只小狗。你喜歡狗嗎?”

切爾納差點脫口而出“喜歡”,最終卻什麽都沒說。他想起克蕾亞,想起巫師讓他殺死的那些毛絨絨的生物,他自覺無權說出“喜歡”這個詞。

“威廉就像謝爾養的小狗,”維克多說,“在每天能動的三小時裏,威廉總是無比興奮,他積極地保護謝爾,開心地幫謝爾去殺人,如果謝爾哪都不去、什麽都不讓他做,他就去幫謝爾泡咖啡。我說謝爾像是養了一只金毛犬,謝爾還說我侮辱他的孩子呢。”

“他的孩子?”

“他的作品而已。諷刺的是,謝爾以父親自居了那麽久,等他那個真正的兒子一天天長大,他就把威廉扔給我了。所以依我看,威廉還是更像他養的狗。”

這些描述令切爾納喉間一陣苦澀。“你知道斯維托夫為什麽讓我殺謝爾嗎?”他問。

“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維克多說,“對了,你這樣一問,倒讓我想起一件事……你殺謝爾的時候,見到他身上的契約書了嗎?”

切爾納一愣。他本來沒有關于威廉的記憶,最近才知道謝爾也操控過血秘偶,所以當年他根本沒有觀察過這一點。

維克多說:“如果能找到契約書,也許我們可以給威廉再找一位主人……這樣他就可以擁有短暫的自由了。如果契約書被毀了,那威廉就永遠也不能站起來了,好在契約書上面有魔法防護,日常行為很難銷毀它。哦,謝爾的契約書在他右足上,是一條黑色皮繩。”

雖然希望不大,但也許契約書還在!切爾納曾聽艾爾莎提起過:亞修仍然收藏着父母的一些小件遺物,東西要麽在艾爾莎曾經的住處,要麽就在亞修租住的那間二層小房間裏。可是如果要找這件東西,他肯定得經過亞修同意,如果不能說出謝爾的身份,那又該怎麽向亞修解釋威廉的存在?

維克多輕笑了幾聲。切爾納擡頭看向他,他說:“剛才你的樣子很像從前……你總是突然就不說話了,愁眉苦臉的,就像在思考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切爾納想說點什麽自嘲一下,卻只是動了動嘴唇。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真的說不出來。

要隐瞞的事好像越變越多。嘴上說想尋求信任,卻在做着背叛者的行徑……他只能這樣定義自己。該償還給亞修的東西太多了,幾乎無止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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