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兩天後的傍晚,有幾個人分別去拜訪了羅拉家和亞修住的旅館。他們自稱是安東的手下,來替維克多傳遞他們已掌握的訊息,并帶來了幾份做過标注的地圖。
一兩百年前,山楊城附近遍布冶煉廠,還挨着一大片煤礦,礦坑隧道四通八達。後來新城市漸漸興起,能源開采也轉變了形式,“山楊城隧道”漸漸空置了下來。很多地方都有廢棄的地下遺跡,最出名也最古老的要屬巴黎地下墓穴,其次就是50年代冷戰期間各國修建的防核武地堡,從功能和安全性上來說,“山楊城隧道”比不上那些地堡,當初它的修建過程不怎麽規範,圖紙留存不全,現在大部分本地人甚至說不清它到底有多少區域是暢通的。
維克多盯上了幾處隧道入口,他認為斯維托夫的地下研究所可能藏在冶煉廠與舊礦坑裏,而且已經藏了幾十年。
“地下”研究所就是地表以下的研究所……聽起來有點愚蠢,但對于巫師和血族來說,卻沒什麽可奇怪的。與坐在大廈裏的科學研究者不同,巫師的研究不僅需要儀器,更需要充足的空間,血族也必須藏在安靜避光且與世隔絕的環境中,他們可沒法去寫字樓裏天天通勤。
想查明隧道裏是否真藏了什麽,就必須按照地圖去挨個排查。做這件事需要耐心和時間,因為老圖紙和現代地圖不符,大多數隧道出入口也被徹底封堵住了。得到資料後的幾天,亞修、切爾納、羅拉和卡爾每天都要輪流去搜索,血族們負責夜晚,亞修就白天出行。
安東派了幾個人和亞修一起行動,那些人忠于安東和維克多,行動時從不多聊一句和任務無關的話,他們對黑暗生物不熟悉,所以就暫時服從亞修的指示,而且并無怨言。
亞修以為他們只是習慣了服從而已,切爾納卻知道真正的原因:這些人必定是被維克多締約過。他們被命令封牢嘴巴,付出自由,好處則是可以從安東那裏換取地位、金錢和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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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間,切爾納前往一處冶煉廠舊址,與他搭檔的是卡爾和羅拉。他知道羅拉排斥自己,以為會很難和她相處,可真見到羅拉後,兩人竟然配合得還不錯。
羅拉能理解他無聲的手勢,也能在偶遇巡邏保安時快速反應:要麽藏匿身形,要麽假裝成迷路的女孩吸引其注意力。反而是卡爾比較遲鈍,身為血族,他經常犯一些人類都不會犯的錯誤,比如躲避時手機不靜音,或者開車挂倒檔踩油門。
羅拉毫不留情地嘲諷他,切爾納卻暗暗羨慕他。誰也沒有規定血族就該擅長戰鬥,卡爾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和母親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可以與人類或其他黑暗生物交朋友……在切爾納看來,他才是那種真正值得羨慕的“怪物”——擁有永生,擁有自由,不背負黑暗,也不必背負罪惡。
搜尋了一段時間後,三人分開行動。這時,切爾納的手機震動起來——現在他已經能熟練地接打電話了,也完全掌握了給手機充電的方法,還會調整響鈴方式。
他的手機裏只存了四個號碼:亞修、艾爾莎、賽哈依、卡爾。打來電話的是賽哈依。
“我聽說,你們快找到那個‘領主’了?”賽哈依省略了寒暄,開門見山。
切爾納一怔:“你怎麽知道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切爾納,你得做好準備,見到他後,你很可能根本殺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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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切爾納有些懷疑賽哈依的消息為什麽這麽靈通,随即他想到,也許賽哈依一直和艾爾莎保持着聯系,艾爾莎可能會從羅拉那裏知道些事情。
“我明白,因為我被締約過,”切爾納說,“他可以命令我不得傷害他,或命令我做任何事。但是我……”
“我懂,你想說,但你可以誘導別人殺他,對嗎?”賽哈依說,“我要談的重點不是這個。切爾納,你記住,即使你遇到的是一個昏迷的領主,即使他毫不反抗,即使沒有命令你退下……你也盡量不要親手殺他。”
“為什麽?”_
“因為弑親者無法繼承玺珀……我是說,那枚象征血族領主之位的寶石。當然了,我懷疑那玩意早就不在斯維托夫身上了,畢竟他抛棄了家族那麽多年。”
切爾納仔細确認了羅拉和卡爾都不在附近,才繼續問:“難道……我必須拿到玺珀嗎?”
“玺珀不是必須的,只是我非常希望你拿到而已。真正重要的是,你必須吸食他的血液!後輩飲用長輩的血可以強化自身,吃下的越多,能得到的也越多。你可以得到他的一切,位階中的力量,古老血族的威儀,甚至融入他靈魂的那些血魔法……總之,不要親手殺死他,但又必須吸食他,你想好具體該怎麽做了嗎?”
“我會找方法的,”切爾納說,“至于所謂的玺珀……就算我拿到了它,又怎麽才能确認它有沒有生效?”
“有沒有生效,玺珀自己會告訴你,到時候你會感覺到的。切爾納,盡可能得到它,然後回到我身邊。如果你把它交給羅拉或者維克多,他們可能會直接成為新任領主,那樣我就沒法……”
切爾納替他說完:“你就沒法以此折磨克裏夫了,對嗎?但你也說過,克裏夫并不想當領主,那麽,就算我成了領主又能怎麽樣?他真的會在乎嗎?”
“他确實不想當領主,但新領主可以命令他,”賽哈依說,“如果他不服從你,你就可以處決他!”
一談到這個,賽哈依就變得非常激動。他停下來一小會兒,深呼吸着,似乎在不停挪動腳步。
“你那邊……安全嗎?”切爾納忍不住問。
“安全。我是個順從又甜蜜的愛人,他才不跟蹤我,”魔女青年自嘲地嗤笑,“切爾納,我知道這一切對你來說很艱難。但是,你答應過我了,等你達成自己的目标後……”他深吸着氣,聲音有些沙啞,“你會幫我……你會回來救我。”
“我會的。”切爾納眉頭微蹙。
賽哈依恢複了從前慣有的強調,繼續說:“你自己也說過,如果你現在和克裏夫為敵,你不一定會取勝,就算你成功殺了他,你也會成為無數血族的敵人,甚至可能連累亞修……但是,只要你成為新領主,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你做的事就都是名正言順的了!”
像是看透了切爾納的顧慮,賽哈依又說:“別擔心亞修,他是個游騎兵獵人,而且還是我法律意義上的兄弟,将來,我會把我受到的屈辱講給他聽,想必他不會反對處決克裏夫的。”
切爾納掩上音孔,看了看四周:“有人過來了,我得走了。賽哈依,我會去幫你的。”
“我相信你,”賽哈依的聲音一向柔軟,此時又帶了些細小的顫音,“但是,盡量快一點。我沒法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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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灣市郊外。湖對岸發生爆炸後,住在馬場地下工事裏的血族們簡單清理了現場,把那塊區域用鐵絲網和警戒線圍了起來。現在他們忙于對付魔女,沒心思細細善後。
克裏夫仍然沒找到伊薩木。伊薩木是艾爾莎最小的一個孩子,賽哈依最年少的弟弟,他被克裏夫親自捉了回來,又在爆炸中消失無蹤。
沒過多久,法莉德也來了。賽哈依有兩個妹妹,一個是已死的賈米拉,另一個就是更年輕些的法莉德。因為離家太早,賽哈依并不知道她們誰更強大一點,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法莉德更狡猾,也更适應現代社會。
費達、賈米拉他們總是會帶上一隊人直接襲擊目标,而法莉德并不這麽做。
她派了三個普通人進入湖畔別墅區,那是一個中産商人和他的妻兒,法莉德操控了他們,用他們的眼睛來搜集情報,然後操控夫妻兩人在別墅區自戕,僞造出像謀殺的現場。兩個大人慘死後,再讓他們不到七歲的兒子去報警。那孩子沒有通知別墅區的任何工作人員,直接打了報警電話。
夫妻二人的死亡頗為蹊跷,警方将會大肆搜查別墅區和馬場,血族們的藏身之地也難以幸免。血族可以裝成普通人,但他們不能對警探說“你們只能晚上來問話,因為我們白天要睡覺”,更不能解釋地下工事裏複雜的結構,以及冷櫃裏大量的血袋。
法莉德并不是要借警方的手做什麽,她只是想給這夥血族帶來混亂,在混亂中,往往會有人犯錯。血族們一旦專心應付眼前的危機,就可能會在其他事情上暫時松懈,法莉德打算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她想得很好,事也做得順利,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艾爾莎早就離開了。她定位到了艾爾莎,卻不知道那個目标是被僞造出來的;她還定位到了伊薩木,伊薩木曾用傳訊法術向她求援:他找到了“灰燼”,自己卻被血族抓住了。他還告訴法莉德:賽哈依還活着。
這個消息非常驚人,但也完美地解釋了為什麽費達和賈米拉會失敗。賽哈依離開家族時,法莉德還很小,她對他沒什麽印象,只知道他非常強大,家族中很多成年魔女都畏懼他。法莉德一直以為賽哈依會被焚靈懲罰,會失去魔女的能力,變成普通人……當然這并沒有發生。
後來,法莉德也見過其他背叛家族的人。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個遠親的女兒:那女人和費達生了一對雙胞胎,結果兩個孩子都是“灰燼”,她知道“灰燼”只能終生為奴,就打算效仿賽哈依,帶着孩子們逃走。她逃了很遠,跑到以色列的阿什杜德港,想乘船從地中海離開。可惜,在她找到船之前,法莉德和費達出現了。
女人向費達苦苦哀求,畢竟他是那兩個孩子的父親,但費達并不在乎。
最終,費達和法莉德把女子和兩個嬰兒都帶回了家族。法莉德并不關心那女人後來的命運,她只疑惑一件事:按照家族古訓,背叛家族就等于背棄焚靈,背棄焚靈的魔女也應該被視為灰燼。賽哈依和雙胞胎的母親都是背叛者,可為什麽……他們的施法能力絲毫未損?
每當想到這一點,法莉德就會被深深的恐懼糾纏。想得到答案,就必須找到艾爾莎,将她帶回家族,把她送上沉寂之塔……
鷹隼使者會替焚靈接納祭品的血肉,骸骨則葬于黑莺尾之下,如果法莉德能親手完成這次獻祭,焚靈的意志将在她面前降臨,那時祂将對她降下恩典,為她解答所有困惑。這之後,她将遠離迷惘與恐懼,成為新一任族長。
這麽一想,費達和賈米拉的死亡也算是件好事。除非有合理的原因,否則焚靈之民不能殘殺手足,法莉德倒有點感謝賽哈依,他替她除掉了兩個強大的對手。至于賽哈依本人……法莉德認為,也許他正是焚靈為她設下的試煉,正因為如此,焚靈才保留了他的施法能力。
法莉德藏身在附近,嚴密留意着湖區傳來的消息,得知警方出動後,她也開始行動了。
四位警探倒在她腳邊。她從他們身上剝下衣服,拿走證件,自己留下女警的,把另外三個分給身後的三位雇傭兵。
最後一次聯系伊薩木确認情況後,她在面孔上施展幻術,變成了白人女警的模樣,走向馬場附近地下工事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