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瘋魔(4) 她也不知道,殿下算不算是……

朝雲對長卿抿了抿唇,低聲囑咐了她一句,“萬事小心。”

太後娘娘特地行到她跟前,伸手來讓長卿扶她。長卿忙擡手去扶着娘娘的手臂,方随着太後娘娘入了廂房。

這廂房壽和宮裏早有人來打點過了,布置得同壽和宮的偏殿沒有什麽兩樣。屋子裏還點着一味藏香,沁脾養神。

太後娘娘坐去了軟塌上,又吩咐廚房做幾道齋菜來。嬷嬷和兩位姑姑領了太後娘娘的旨意便都退了下去,屋子裏便只剩長卿一人侍奉。

長卿覺得太後娘娘該是要問她的罪了,忙要跪下先說些好話。

可太後娘娘卻将她扶了起來,“這幾日風波我是聽了不少,可也不該怪你。倒是悠然平日裏在府中該是被寵壞了,害你重病。本該她向你陪不是才對的。”

長卿沒回話,這聲道歉,她倒是受得起的。她吐過的心頭血,上一世她失過的孩子,都該要算到紀悠然頭上…

太後娘娘也好似看出來她的小心思,“不過,哀家聽聞,你有孕了?”

“……”昨日的話都傳到太後這裏了。長卿連連搖頭,“長卿并未有孕,昨日在尚書府裏,殿下不過是随口一說罷了…”

太後娘娘卻拍着她的手背,笑着,“有孕是好事,無需這麽緊張。”

“長卿,是真的沒有。”紀悠然給她的避子香囊帶了那麽久,她又大病初愈,該如何有孕?太後娘娘面上對她和善,可也是紀悠然的靠山,又怎會希望她真能有孕?長卿心裏是清清明明的。“娘娘若不信,可讓太醫來請脈。自從長卿入病,殿下便沒碰過長卿了…”

太後面上笑容一怔,“你這孩子,這麽害怕做什麽?哀家是墨兒的長輩,自是希望他早日開枝散葉的。你前陣子病着,他心疼,如今得好好養着。”太後說着,外頭便已經有人送了齋菜來。

長卿忙去扶着太後移步來了桌旁,她便與娘娘布菜。

用過了午膳,太後繼續拉着長卿說話,多是閑話。長卿侍奉了太後先抄了一會兒經書,便有小僧來通傳,說是誦經法會就要開始了,方丈請太後過去。

長卿陪着太後娘娘出了門。因得是去法會,太後娘娘更是消減了随行,只帶了她和嬷嬷在旁伺候。

娘娘心境看似不錯,邊行路,邊将寺院中的花草都誇贊了一遍。長卿一旁聽着,只覺跟着這樣的長輩,心境該也能平和一些。她嘴角剛剛浮起笑意,卻聽娘娘問起來,“京都這幾日倒是春意盎然,可北疆的春天來得晚,也不知安遠侯和夫人可還安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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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心中咯噔了一下,上回她要去秦王府中侍奉的事情被殿下打斷,阿爹阿娘特赦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方才她侍奉在娘娘身旁,便一直想開口問問,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時機。“長卿聽人說,北疆的春天得要到四月。眼下該還是很冷的。”

太後拍着她的手背,卻親自将話頭戳破了,“安遠侯和夫人特赦的事情,哀家是記得的。”

長卿也記得,上回娘娘便想用父母特設,換她另從秦王。娘娘雖對她好,可真要從娘娘那裏讨要些什麽,長卿便也得準備好代價…“多謝娘娘記挂。”

太後娘娘卻笑着将話頭一轉,“只是這陣子,東宮不甚安寧,哀家便一直在想,長卿你的去處…”

長卿腳步稍稍慢了些,太後娘娘好似在暗示,若她離開東宮,便能換得父母特赦…

可她的去處…安遠侯府倒了之後,京都中人都避之不及,她在這裏早就沒有親人了…自從入了東宮,她便跟在殿下身邊,日日侍奉殿下雖也很是辛苦,可肌膚之親,同枕而眠…她也不知道,殿下算不算是她的親人…

太後見她目色遲凝,便也沒再問下去,只道,“哀家壽宴還有些時日,長卿你若想好了,讓人通傳一聲,來尋哀家便是。”

長卿知道,娘娘是在給她時間考慮。她忙對太後福身謝過,方才扶着娘娘繼續往寶殿中去。

行至大雄寶殿門前,長卿方見得太子和晉王都在候着了,方丈也一同在迎着太後。

淩墨目色從長卿身上掃過,見她面色不好,可法會就要開始,他無暇顧及。只先與太後請了安康,又跟着方丈身後入了大雄寶殿。

長卿與嬷嬷一同立在門外,聽着寶殿中一幹僧衆唱經聲傳來,古音袅袅,沁人心肺。長卿也跟着緩緩閉上眉眼,聽取佛音,心境卻怎麽也平不下來,眼前飛速地閃過一些景象…

明明是白日裏,她卻只能看到自己沾滿黃土的雙手。她跪在地上手刨着個大坑…她很是用力,四周都是霧,她也無暇顧及,身上起了大汗,她卻好似沒有了知覺。

她餘光掃見了那雙黑金龍紋的朝靴…晉王一身暗紫蟒袍,背手立在她旁邊,冷冷與她交代,“只能找到這些。”晉王說着,指了指一旁兩個骨灰瓷壇。

她以為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可是并沒有,她急忙跪着過去,緊緊抱着兩個瓷壇,“阿爹,阿娘…”

一聲鐘響,将長卿從記憶深處拉了回來。她猛地驚醒,眼角竟是還挂着淚珠的。她忙擡袖擦了擦眼角,又輕微抽了兩聲鼻子。方才看到眼前殿下不知何時已經從寶殿裏走了出來,正立在她對面。

長卿心裏一驚,不知殿下有沒有看到她的眼淚。卻聽殿下道,“随孤出來。”

見殿下背手去了一旁側殿,長卿忙跟了過去。側殿裏是一尊卧佛像,四下無人,長卿方才與殿下福了一福,“殿下尋我?”

殿下這才回眸過來,“太後方才與你說什麽了?”

長卿答道,“太後娘娘問,長卿是否有孕了。長卿自是答了沒有。”

殿下擡袖來碰了碰她的臉蛋,仿佛幾分不信:“只是這些?”

長卿微微颔首,“其餘便是些噓寒問暖的閑話了。娘娘問起殿下的身子,又關愛了幾聲長卿的病…”

淩墨方才看她面色不好,才趁着法會間隙出來看看她:“行了。你且不必候着這兒了,回去廂房裏休息。”

長卿這才又與他道,“殿下的廂房,長卿和朝雲都打點好了。入了夜,寺院中男女院間禁足,長卿今日便不能侍奉殿下就寝了。”

“孤知道。”

聽得他答了話,長卿方才福身出去,尋着道兒回去了她和朝雲的小廂房。她病剛好,侍奉了大半日,确也有些累了。廂房裏不見朝雲的人,該是與太後娘娘身邊的兩位姑姑偷閑去了。

她裹着被褥去床上躺了躺,合上眼,便一覺睡了過去。

她又開始做夢了,夢中情形模模糊糊…她好似去了北疆與阿爹阿娘團聚,又好似回到了上輩子跪在二老墳前哭泣。

夢境的最後,一輪明月高懸在暗藍色的天幕上,她一身紅裙立在紅牆金瓦上的小閣裏,眼見腳下黑影厮殺,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害怕。

她看到太子的暗衛将晉王團團圍住,刀光劍影中,一抹瘦小的身影飛快一閃,兩把彎刀便齊齊抹了晉王的脖子。

她很冷靜,也很冷漠,她在小閣裏歡笑,端起桌上的酒杯,紅袖輕舞,杯中烈酒滴滴晶瑩往城樓下灑落…

“吱呀”一聲,房門好似被人推開了。長卿緩緩睜開眼來,便見是朝雲回來了。外頭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該已是傍晚了。

朝雲手中端着兩碗素面,送去一旁桌案上,見長卿還在床上,湊過來探了探她,見她面色還有幾分慘白,忙問着,“可又是哪裏不舒服了?”

長卿搖着頭将自己撐了起來,問着桌上的素面香,她掀開被子起了身,“餓了,快吃飯吧。”

朝雲看她笑了笑,也随着她一道兒坐來了桌旁,“殿下方才特地囑咐,要照看好你的吃食的。”

長卿手中筷子頓了頓,嗦着的面條也停了停,殿下對她好,她只覺得更難了…可不過一晃,她便又一口接一口吃了起來,再怎麽樣,不能讓自己餓着…

吃過了飯,春芳姑姑來了門前,說是尋她們一道兒去取些過夜的炭火。朝雲主動領了活兒,讓長卿在屋子裏好生休養。

朝雲剛出去一會兒,長卿便坐不住了,她尋了自己的小鬥篷來給自己捂好了,出門去了前寺。大雄寶殿後的羅漢殿裏,供奉的都是信徒捐贈的佛像。阿爹為阿娘祈福的那尊該還在殿中。

長卿進來羅漢殿,尋見那尊佛陀,原是擺在正中有香火供奉的,卻因得佛腳上刻着安遠侯捐贈幾個字,如今卻被人擺去了角落裏,落了一身的灰塵,也無人打理。

長卿跪在小佛像面前,拿出帕子與他擦了擦,她話說得很小聲,“菩薩莫怪,長卿今日來與您打掃好了。您得要保佑阿爹阿娘在北疆,健康長壽…”

話沒完,羅漢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看了。長卿微微側眸,掃見那雙黑金的靴子,是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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