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瘋魔(5)-入v公告 若長卿真的走了……
長卿沒起身,仍是在佛陀面前跪着,雙手合十,靜靜與阿爹阿娘祈福。
晉王合上了羅漢殿的門,在她身後背手而立,“這段時日,你做得很不錯。”
長卿知道,紀悠然如今被太子拒之門外,在晉王眼裏,她自然是做得很不錯的。可太後娘娘要紀家小姐嫁給太子,是想讓首輔大人好好扶持太子登基,為殿下增添羽翼。可晉王不想讓殿下多添羽翼…
長卿夾持兩方勢力之間。她原以為晉王會是她的靠山,被他從官妓教坊裏接出來的時候,長卿跟在他身後,那人背脊如山,像父親也像君王。可在她在夢中卻看到,數年後他為她尋回來的,只是阿爹和阿娘的屍骨壇…
她終于鼓起來勇氣,問晉王道,“長卿依着殿下的吩咐做了,不知我阿爹阿娘的事情,殿下可有什麽考慮?”
“你放心,本王會替你打算的。”晉王說着彎腰湊來她面前,直望向她眼裏,“這些時日你在他身邊,可有什麽發現?”
長卿不自覺咬了咬嘴唇。她發現…她發現太子殿下書房中有間暗室,專用來拷打死囚;她發現仙仙姑娘是太子的人,與她一樣是顆棋子;她還發現,殿下早就知道她是晉王的人了,卻還将她留在身邊,用心對待…
長卿搖了搖頭,“長卿日日侍奉太子殿下,并未發現什麽…”她說着頗有些慚愧,忙垂眸下去,不敢看晉王了。若不是晉王,她如今怕是已經在教坊中,人盡可親…
可她又有些不甘,“長卿聽聞太後壽宴,大赦天下,該是接回我阿爹和阿娘最好的時機了,殿下…”
晉王卻直起了身,聲音冷冷,“你在教本王做事?”
“長卿不敢…”她是不敢,可她想早日接回阿爹阿娘,又有錯麽?她握緊了側身的手掌,她頭回發現她原來是恨他的…
晉王暗聲道,“紀家女兒還在東宮,你還得想辦法,斷了她這門心思。”
長卿抿了抿唇,答了話,“殿下的意思,長卿知道了…”
“很好…”晉王說完轉身揭開了羅漢殿的門,臨行側眸回來又與長卿道,“若你能有他的骨肉,便是最好。”
長卿看晉王走開,背上一陣陰寒…
她不是木頭,她也是有心的。這段時日太子殿下對她好,可她不敢去想和殿下的以後,成為殿下的妻妾,便是成為晉王的棋。若她再有了殿下的骨肉,便是給晉王手上又多添了一個籌碼。
Advertisement
她不想再這樣了…她與晉王不同,她胸無大志,若她能有所求,只求父母平安回來,哪怕粗茶淡飯,一日三餐能吃飽就好…
她對面前的小佛像叩了三個頭。方才端着一旁的油燈,出了羅漢殿去。
明煜一身黑衣正在羅漢殿一側立着,看得長卿捂着油燈從殿中出來,往女眷們的廂房那邊走遠了,方才回身過來,對身後的人道,“殿下都聽到了,還要姑息着那賤婢?明煜幫你殺了她。”明煜說完,便要去拔腰間雙刀。
淩墨漆黑的瞳色在夜色裏越發深不見底,卻揮袖壓住了明煜的刀,“孤的人,只有孤能動。”
**
次日一早,主子們都要去經會。長卿和朝雲也早早起身梳洗了,跟去了佛堂外頭當值。殿下早就入了佛堂,長卿并未見到他。直到一個多時辰後,經會結束了。長卿方見殿下從佛堂裏出來。
殿下只淡淡吩咐她和朝雲道,“回東宮。”
長卿福了一福,擡眸看了看殿下。殿下的目光也正掃在她面上,長卿卻感覺出來殿下眸子裏的寒意,不知自己可又是哪裏觸了他的黴頭。她忙低下頭去,便随着朝雲一道兒去殿下的廂房收拾行裝了。
馬車從相國寺裏出來,長卿和來時一樣,靠着窗邊坐着。
她看到街上那間新開的酒肆,又望見街角的羊絨小鋪,她都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看的。逢過西街路口的時候,她又掃見了那間垂涎已久的風水小宅,她往車窗外頭探了探身子,仔仔細細在将那小宅打量了一番…她終究還是買不起的。
馬車到了東街上,她一眼便見了那家糖酥餅的鋪頭。身後殿下正舉着本棋書,對着面前的小棋盤解珍珑棋局…長卿湊了過去捂了捂他的衣角,“殿下,從寺裏出來,不用齋戒了。長卿想去買個糖酥餅,行不行呀?”
殿下目光從棋書上挪來她面上,大約是看她笑得谄媚,喉嚨裏方才淡淡一聲,“嗯。”
長卿得了殿下的旨意,便讓車夫停了馬車。她溜下馬車去了那攤位上,袖口裏掏出來幾個銅板,“老板,來三個糖油酥。”
老板阿叔對長卿勾着眉眼笑了笑,“姑娘,可不巧。今日糖油酥都被小公子買完了。”老板說着,指了指長卿腳邊的方向。
長卿這才看到,她旁邊立着個小人兒,個頭才剛剛過她的膝蓋。臉蛋兒又白又嫩,一雙眸子烏黑烏黑的,手裏竟是捧着十多個糖油酥…長卿望着他懷裏那些糖油酥,喉嚨裏咕咚一聲滾了口口水下去。
她彎腰笑着拿着銅板去讨好,“小少爺,這麽多的糖油酥你吃不吃得完呀?賣給姐姐幾個可好?”
那小人兒卻哼了一聲,“不賣。”
“……”那一臉冷冰冰的,長卿仿佛看到了馬車裏坐着的那位,還有這副對她攢得辛辛苦苦的銅板不屑一顧的态度,也不知是不是殿下失散多年的親兒子?可她好想吃糖油酥,便道,“求求你了小少爺。奴婢在宮中當差,好不容易才出來買一趟吃的。”
那小人兒擰了擰眉頭,又動了動嘴角,方才重重嘆了一口氣,掰出三個糖油酥來遞給長卿,“行吧,賞你的。”
沒花錢,得了三個糖酥餅,長卿高高興興接了過來,拍了拍小大人的虎頭,“謝小少爺。”
長卿拿着三個糖酥餅回了馬車,先遞給朝雲一個,又捧着一個送去殿下嘴邊,“香不香?”
殿下沒回話,長卿見他看着棋盤也沒擡眼。撕了一塊兒糖油酥下來,直送去他嘴邊。殿下擡手擋開了。朝雲見狀,忙将長卿拉了過來,小聲道:“殿下不愛甜食的。”
“……”行吧。長卿扁了扁嘴,卻靠着殿下旁邊坐着,看起他下棋來。
殿下這才理了她一句,“肯消停了?”
“……”她怎不消停了?她分明是個安安靜靜的小美人…
可她又看到殿下手中的珍珑棋局,她在侯府陪着阿爹讀書的時候,便曾看阿爹解過。阿爹說過,有舍才有得,舍棄一子,方能救得全盤…
長卿心底忽的有些溫燙,擡手指了指殿下手邊一顆白子,“殿下,棄了這顆棋便能解了。”
淩墨目色一滞,順着長卿指着的棋子看去,他想了一路的棋,卻真被這丫頭一語道破了…“孤看長卿的棋藝并非不精,只是不肯用功…”
“……”是阿爹說女兒家家不必精于棋藝的。長卿還未來得及答話,便聽殿下又道。“一會兒回到佑心院,陪孤下棋。”
長卿不高興,下棋可廢心肝兒了,殿下可是要憋死她?她忙啃了兩口糖油酥,提前補一補自己的小心肝兒。
回了佑心院,殿下果真沒放過她,讓她陪着下了一下午的棋…長卿實在腰酸背痛,有些昏昏欲睡了,殿下方才帶着她出去走走。
眼看就要三月,東宮花園裏,一派生機勃勃。她想起江南了,阿娘還在的時候,每隔兩年便會帶她回江南省親。江南徐府的外祖母待她好,見她喜歡彈琴,還給她請了老師。若要說起她的去處,便只能是那兒了。
江南…江南有煙雨朦胧,有青山秀水,有四月如夢。可是沒有殿下…
殿下背手走着前頭,長卿的目光便凝在了他的背影上…殿下有時候嚴厲又可怕,可殿下與晉王不同,殿下是有心的…
若長卿真的走了,殿下會不會念想她呢?
就算他不會,長卿應該也是會想他一下下的…
回來佑心院,殿下叫了人準備晚膳,與長卿一道兒在偏殿用了食。方又帶着長卿回來書房。長卿害怕殿下還讓她陪着下棋,忙找着病還沒好的借口,回了寝殿躺好了…
她又想起安遠侯府了,那日殿下來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将侯府好好看看的。她緩緩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做起夢來。她好像回去了侯府,月光帶着血色挂在暗藍的天幕上,她先去了阿娘的小院,阿娘正坐在小軒窗裏梳妝,阿娘面上被燭火蒙一層柔光,好美啊…
可她方才走近了兩步,阿娘便不見了。她幾分失落,這才回去了假山小臺上找阿南。她與阿南說了這兩日在相國寺中的事情,阿南聽懂了似的,嘴角浮着笑意…
淩墨尋來寝殿的時候,見那丫頭已經在金絲榻上睡熟了。那張小臉側在竹枕上,鬓角一絲碎發貼在側臉上,被她吃到了嘴裏。淩墨擡手将那絲頭發捋了出來,幫她挂去了耳後。又伸着指背摩挲着她的臉蛋,病好了,這小臉上也泛起來柔霧搬的粉色,溫軟又細滑…
卻聽得她呢喃夢語,“你…你也想我有殿下的孩子?”
“……”淩墨的手忽的收了回來,眸子裏閃過一絲寒意。
長卿緩緩睜眼的時候,寝殿裏的燭火,已經只剩下榻前一盞。殿下不知是何時進來的,取了外衫正坐在床邊望着她。
長卿撥開被褥撐起來半身,“殿下怎不叫醒長卿伺候梳洗?”
殿下嘴角微微勾着,只道,“朝雲伺候過了。”可長卿覺着殿下今日的面色有些陰寒。殿下說完将她扶着躺了回去,又過去吹熄了燭火…
她生病以來,殿下便只是躺在她身側摟着她睡覺。可今日卻是不同了,殿下覆來了她的脖頸上,親吻了起來…她方才睡夢剛醒,還有些迷迷蒙蒙,這下方才猛地清醒了幾分:殿下今日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