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迷花不事君(2)-20個紅包 淩墨看……
長卿正還和江公子說着話, 餘光卻掃見那抹玄色衣角不知什麽時候,立在了旁邊。她想着躲着人,便與江公子道了一聲,先行上了馬車。
馬車裏, 青岚送了件短肩小篷來, 給她披上了。“今日起了小風, 夜裏怕是要下雨。殿下讓早些為姑娘準備的。”
長卿側目看了看肩上的小篷, 青玉紋路幾分清秀。一路舟車勞頓,可累壞她了,不收白不收。她方才擡手給自己攏了攏小鬥篷的領子,便聽得車外有內侍來通傳。
“雲姑娘,殿下有有請, 去他的坐辇中撫琴。”
“……”她手都傷了,還怎麽撫琴。她嘆了口氣,沒動。
一旁青岚聽着內侍傳話,卻起身幫她将松石間意送下了馬車,遞去了那內侍手上。
內侍見人沒下來,又提醒了聲, “雲姑娘…殿下有請。”
長卿這才慢悠悠起了身,被青岚扶着下了馬車, 又随着那內侍身後去了。
長卿被送進殿下的車辇的時候,便見殿下早就在車中坐着了,車裏還擺着一張棋桌小案。她垂着眸, 沒與他對視,卻見殿下伸手指了指棋桌旁的蒲團,“陪孤先下幾盤棋。”
“……”長卿雖對下棋沒什麽好感,卻也只好在他對面落座了下來。
外頭官員都已經齊人, 馬車車隊便緩緩重新上路。
長卿只見,殿下今日面色沉得很,卻一路無言,只是下棋,下得還頗為認真…她反正棋藝不精,便随着他來,輸贏也懶得較勁兒。
淩墨本就氣頭上,她看上那老狐貍的兒子,還做着嫁入高門的美夢。他每落一子,都想着如何讓她滿盤皆輸。誰知人家壓根兒不跟他較勁兒,他越是攻勢兇狠,她便步步退讓。棋面兒上他贏了大半面兒,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沒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得對面的人投子認輸。
“殿下技藝精湛,松意甘拜下風。”
他微微擡眸看了一眼對面的人,齒間狠狠磨出幾個字:“再來一局。”
“……”長卿無法,只好再來。可再來也是一樣,對面殿下棋風雄雄如獅,她呢,一團軟棉花,能讓則讓,能棄就棄。不就是輸嗎?反正贏了也沒什麽好處…
Advertisement
淩墨的步數越是兇狠,卻越發現不對。對面的人根本不是在下棋,是在敷衍他…手中棋子正舉在半空,想要發難。卻忽見她擰起眉來,捂着嘴的模樣,似是哪裏不舒服…
長卿早膳空喝了一碗甜粥,眼下一陣酸味兒在喉嚨眼兒裏打轉,身上也忽的有些發了寒。正尋思着自己這是怎麽了,殿下已經起身過來要扶她。她忙往旁邊躲了躲。
殿下的手在空中猶豫少許,長卿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二人四目相對,在對方眼裏都看到了一絲驚訝。
淩墨思忖了少許,不會是太醫院的避子湯藥出了錯漏?随即,他心裏竟是莫名傳來一絲喜悅…
長卿垂眸下來,忙微微晃了晃腦袋。她當然不可能是有孕,出來東宮之前,每逢房事之後,那碗避子湯她都吃得幹幹淨淨,又怎麽可能有孕。她胸口卻又是一陣洶湧。便聽殿下對外頭喚了聲停車,而後殿下才伸手将她扶去了一旁軟枕上靠着。
嗅到車窗外頭清風,她方才緩了緩,殿下卻從一旁小箱子裏取了羊絨毯來,是佑心院書房軟塌上那條,她最喜歡的。她拉着小毯來自己身上,捂到了胸前,可舒服了。
許太醫被傳了進來,探着她的脈象。
長卿雖想着不大可能,可心裏卻存着一絲僥幸…月前她的月事沒來,本以為是一路南下車馬奔波累着了…
她掃了一眼殿下的臉色,見他正望着自己,又忙挪了開來。若真是有孕,殿下該也不會想讓她生下來…
她想想要落了這孩子,便覺得疼,手也沿着毛毯外的褶皺滑到了自己小腹上…
淩墨看着她那小動作,想去捉她的手來捂着,卻又看到她手中崩布,不敢強碰她…
許太醫仍在鎮定探脈象,不緊不慢…
太子儀仗一停,跟在後頭總督府的車馬也跟着停了下來。江鎮帶着江弘趕了過來,候着馬車門外等着,聽聞太醫被傳入了馬車,不知是不是太子身體有恙,不敢怠慢。
好一會兒,許太醫方才收了脈診,與殿下一拜,“該是脾胃虛寒,路途又受了颠簸,并無大礙。”
長卿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沒有就好,不用受苦受疼,也不用和殿下糾纏不清。她靠着窗邊車牆上,緩緩合了眼。該是方才下棋耗了神,殿下此下便該不會再為難她了…
淩墨聽得那句只是脾胃虛寒,心中卻是空空落落。可許太醫醫術一向不會出錯,他便也沒再計較。倒是問了句,“可還需喝什麽藥?”
“藥便不必了。若能有些醋姜片,酸梅子,便能止嘔。”許太醫看了看窗外,“只是如今還行在山裏,這些怕是也買不着。”
淩墨擰着眉心,卻見那丫頭已經合上雙目休息,便輕聲喚了許太醫出去。
長卿有些迷迷糊糊,馬車好像又緩緩開動了。她靠着窗邊,尋着些新鮮的氣味兒,方才胃裏那股勁兒便就緩了過去,只是身上仍有些寒。她正伸手去拉着羊絨毯子,卻好似有人過來幫她了。
她知道是殿下在幫她捂着毯子,便幹脆沒有睜眼…不想與他多有口舌,也不想要他這些可有可無的關愛。
馬車一路行得搖搖晃晃,半睡半醒之間,她聽得幾聲琴音。恍恍惚惚半睜開眼來,便見得殿下不知什麽時候,從琴箱裏取了松石間意出來,正坐在車中撫琴。
她聽着那琴音,眼前卻不自覺地飄過佑心院寝殿裏,殿下給她彈琴續心力的那些情形…車裏好似換了一爐香,佛手作的底調,清潤止逆。她這才睡的沉了些,再醒的時候,馬車已經在湖邊停了下來。
窗外天色已晚,落日倒影在一片不見邊際的湖水上,成了滾燙的斑駁。
長卿這才發覺自己昏睡了一路,身上被那張羊絨毯裹得緊緊的,手裏不知什麽時候,還多捧了個暖爐…
殿下卻已經不在馬車裏了,長卿這才掀開小毯,抱着那暖爐往外去。
她遠遠看見殿下正和世子爺說話,一旁還陪着昨日見過的那位官爺。殿下面朝着馬車,好似看到她出來了,正朝着馬車走了過來。她幾分慌亂,忙要自己下車。江公子卻不知什麽時候,從馬車後繞了過來。
“雲姑娘,你醒了?”
長卿像捉到了救命稻草,伸手過去到江公子面前。江公子抿了抿嘴角,擡着一只手臂将她支了下來。
淩墨走到一半便頓在了原地…她身子不适,他原想去扶她的…可她身邊總有人照料…
長卿又見江公子送了個紙包來她面前,她望着江公子,“是什麽?”
江公子笑着,“聽許太醫說,你受了颠簸,今日一直不适…江某便讓人去小鎮上買了些酸梅子。”
長卿這才接了過來,打開來紙包,裏頭一顆顆青梅看着可愛,聞起來也甚是酸甜。她忙捏了一顆來,放去嘴裏嘗嘗。原本胸口還有些悶着,吃下一顆胃口便被打開全了,氣息也變得舒暢開來。她忙道了謝。
淩墨遠遠看着,只見她又笑了,對着那江弘…江弘不知送了什麽便将她收買了,還帶着她往小鎮大街上去了…
杜玉恒跟來淩墨身後,“殿下,總督大人說包下了湖邊畫扇樓,為殿下設宴,正等着殿下。”
淩墨這才喊來明英,“去跟着雲姑娘,莫出什麽岔子。”
明英雖是躲着殿下一整日了,卻也是一直騎馬跟在馬車旁側的。自從明煜失蹤,她便暫代了明煜的職責,随着淩墨出入護衛周全,且在旁聽命。只要不是讓她去斷男人的子孫根,其他都是小事兒。
明英對殿下一拜,方朝着雲姑娘的背影跟了過去。
長卿懷裏抱着那袋子青梅,邊吃邊跟着江公子身旁走着。江公子說小鎮上正是晚集,正好帶她去逛逛。
江公子尋着一家小攤位,帶着她坐了下來,然後問老板點了兩碗片川兒來。長卿這才想起來,她一路睡得昏昏沉沉,中途都沒醒來過。眼下剛又吃了兩顆青梅開胃,正是餓了。
江公子真是體貼又溫柔。
借着黃昏微光,長卿偷偷又将人家打量了一番。那雙眉目頗有幾分女兒家的秀美,又不失男人的英氣。最好看的,該是額角的發絲。江公子發絲很是纖細,像女人,卻整整齊齊高束腦後,唯有鬓角上幾絲輕發,迎着晚風很是生動。
長卿正看得出神,卻看江公子擡手指去了湖面上。“雲姑娘看看,在這裏吃片川兒,正好能看到潘湖上的水榭船舫。”
長卿順着他指着的地方看了過去,原本寡寡淡淡的水榭船舫,正全都點亮了燈籠。看過去一片火紅,燈籠又倒影在清透的湖面上,水中也別是一番風景。
長卿笑了笑,“江公子可是特地帶我來這兒看燈火的。”
江弘回眸過來,目光落在眼前明媚的鳳眸之中,便有些失了神,“松意…”
“嗯…”長卿答得輕輕巧巧,終于不那麽客氣了。
她卻見對面江公子擰了擰眉頭,“太子殿下,可是對你很是在意?”
長卿面色也怔了一怔,這兩日來旁人都該要看清楚了,江公子又怎會沒有察覺。
可她不想要殿下的在意,“殿下聘松意彈琴三日,三日後,我與他便再無關系。江公子若介懷此事,松意也不便勉強。”她說着起身要走了。
不出所料,江弘扶着她袖口留人。“松意,江某并未介懷…”
江公子面色輕松了幾分,“都是江某小氣。”
長卿微微嘆氣,“該是因得松意長得像殿下的一位故人。不過,日後殿下就該要知道了,松意和他并無瓜葛。”
江公子這才抿唇笑了笑,又指着對面街角的小攤位,“可想要再吃個糖油酥?”
“好啊。”長卿答得爽利,便跟着他一同往那邊去了。
牆角,明英本聽着兩人說話,忽見兩人朝着自己這邊走來,忙往後退了退,避開兩人的目色。肩膀卻忽的撞上什麽軟物,綿綿的,又挺硬朗。明英回頭一看,是太子殿下…
殿下方才不是要去水榭和那總督大人喝酒的麽?怎的親自來了…明英不敢開口問,卻看殿下面色沉着,目光也随着那兩人身後去了。
明英只覺着方才雲姑娘那話,殿下該是聽到了,該不會又要讓她去幹那回事兒…明英正想要開溜,“明英還是去跟着雲姑娘!”卻被殿下一把擒住了肩頭,“不必去了。”
“……”殿下可是想開了?這可不就好了。
明英還有幾分小慶幸,卻見殿下轉背就走。她不用再跟着雲姑娘,便只好跟着殿下。殿下向來話少,明英跟着他一路,卻覺得殿下今日不止是話少,渾身的氣場好似都沉了下去…
畫扇閣裏,江鎮早備好了酒菜。一幹蘇杭重要官員也陪着江鎮在席間候着。太子殿下卻一直未來,也沒讓內侍來通傳一聲。
倒是杜玉恒和劉毅,一旁陪着江鎮寒暄了好一陣子,衆人方才看到太子背手從外頭進來。
江鎮忙起身去迎,一幹官員也一同随着。到底有幾個年長眼辣的,看出來太子今日心情不佳。等江鎮将人迎入了坐,方去了江鎮耳邊小聲提點。
江鎮也是人中精鬼,又怎會沒有察覺。
畫扇閣落座在潘湖湖畔,原就是給官員們取樂尋歡的場子,閣中多有名震蘇杭一代的妓子,雖是妓子,卻也是尋常人家不可企及的。
江鎮早就讓人等在隔壁的廂房裏。卻見得太子落座後,獨飲了一杯悶酒,江鎮忙喊了鸨母來,“讓你家的女兒們都過來侍奉酒席。”
保姆笑着回去尋人了。
江鎮又望了一眼殿下臉色,聽他讓鸨母帶人來并沒什麽變化,與方才進來的時候一樣沉着。江鎮心裏多了幾分底氣,又給旁邊幾個官員使了眼色,讓他們給太子敬酒。
淩墨心中還念着那丫頭那句“并無瓜葛”,有人來敬酒,不問是誰都喝了一杯。
鸨母帶着姑娘們入來小廳的時候,他本無意去管,卻一眼掃見了一對鳳眸,和那丫頭有三分相似…
江鎮看着太子的眼色,便也察覺出來鸨母身邊的女子,和雲松意有三分相似。太子來了江南幾日,喜好難以琢磨,江鎮這回終是捉住了個苗頭,忙給鸨母使了個眼色。
那女子被鸨母帶來淩墨面前。
淩墨卻是借着幾分酒意,将那女子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叫什麽?”
那女子盈盈一笑,對他福了一福,“民女卿卿見過殿下。”
聽得卿卿二字,淩墨心口一顫,他從未這麽叫過她…她也從來都只是叫他殿下。他勾了一勾嘴角,拉起女子手臂,“卿卿…由你侍奉孤酒菜。”
卿卿應聲答應,又看了一眼江鎮的面色。見江鎮對她微微颔首,更多了幾分底氣,便去拿起一旁酒壺,與太子斟酒。
“等等。”淩墨卻将人喊住了,随即又喊來候着一旁的內侍,“去孤房裏,取筆墨來。”
內侍離開,廳內氣氛已然緩和不少。江鎮好不容易投其所好,說起話來,底氣都漲了三分。
淩墨卻也不是給江鎮面子,只是有這卿卿在,他連日來在那丫頭面前的克制便放縱起來幾分。
衆人說笑玩樂,起了興。鸨母又安排了歌舞。酒醉金迷之間,內侍又依着太子吩咐,取了筆墨來。淩墨拾起毛筆,點着墨汁兒,拉着卿卿到面前,在她嘴角點上了兩顆笑靥。
卿卿這才仔細望着殿下眉眼輪廓,頗動了幾分念想,羞澀問了起來,“殿下,卿卿好看麽?”
“好看。”淩墨答得幹脆,将手中毛筆往後一擲。直又将卿卿拉的眼前,端着一旁的水酒往她嘴裏灌落下去。
卿卿嗆了幾口酒,當着衆人故作羞澀,“殿下怎的這樣?該卿卿侍奉殿下喝酒才對…”卿卿持着酒杯,玉腕兒晃道淩墨跟前兒,“殿下,喝酒。”
淩墨雖有幾分醉意,可确依然清醒。鼻息裏忽的闖入一陣異香,這女子手腕兒上用了西域迷香。他屏了氣,望着卿卿冷笑了一聲,而後從她手裏接過那杯酒來,仰頭一飲而盡。“這杯酒,當是孤為你送行!”
“……”卿卿還未反應過來什麽意思,眼前閃過一抹劍光,便就沒了命。
明英手起劍落,封了卿卿的喉嚨。四座驚起,明英卻不緊不慢對太子一拜,“殿下,這女子身上藏着迷香,該是刺客。”
江鎮連忙起身跪去了地上,“這,這定是不知哪裏混入的刺客。是臣疏忽大意,還請殿下責罰…”
長卿跟着江公子在晚集上逛了許久。手裏大包小包從外頭回來的時候,聽得這邊曲樂之聲驟停,便行來看看。
順着小廳的側窗,她一眼便望見地上仰面倒着個女子,雙目難瞑。
她忙一把捂住了嘴,方止住了驚叫。剛買來的小吃和玩物全落去了地上。她卻忽的發現,地上那女子和她長得像,嘴角兩邊還被人點了兩顆笑靥…
她忙看了一眼殿下,殿下眼裏的殺意還未沉下去…
她連連往後退,卻退去了身後江公子身上。江公子撐着她的後背,“怎麽了,松意?”
“他…我…”長卿卻站不住了,她前前後後說了好幾個字,卻連不起來一句話。江公子沒能拉得住她,她拔腿便往外跑,可還未跑出多遠,後頸上卻是一陣悶疼,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