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迷花不事君(5) 她、她、她好像踢了……
長卿也不知哪來的膽子, 捧起那只手來狠狠咬了一口。
長卿聽得殿下沉聲一陣悶疼,捂着手,眸裏腥狠望着她,“什麽時候學會的?”
她都死過一次了, 她不怕他了。她直了直腰杆兒, “是殿下先動手的。”
“……”殿下聽着像是嘆了口氣, “好。”
“好…好什麽?”殿下不兇了, 長卿反倒開始害怕了。
“那你便和你的江公子兩情相悅,孤也早做過打算。”殿下邊說着,便湊來她面前。殿下離得很近,長卿幾乎能感覺到他的鼻息,“孤會讓他好好在你身邊陪着你。”
“……”她方才剛醒, 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她身子卻是一輕,被殿下整個抱了起來,往屋外頭去了。
她這才有些後怕起來,忙一把勾緊了他的脖子,“我、我、我, 冷…”
“我、我疼…”
“我、肚子疼!”
殿下卻一個字都沒聽她的。
馬車停在門外,她被殿下抱上了馬車。車裏一側早就鋪好了床褥, 殿下直将她抱入了被褥裏,捂着被子給她蓋好了,“孤這就帶你回杭州城, 讓你和你的江公子相會。”
“……”長卿莫名有些心慌,殿下可是真的想開了?可那雙長眸裏的恨意,又不太像…“我、我也不是那麽急着見江公子…”
殿下嘴角微微勾了勾,橫掃了一眼她剛放落下來的手, “兩廂厮守的事情,孤記得你急得很…”
“……”長卿臉上瞬間滾燙…那晚的事兒真是成到他手裏成把柄了。可她卻莫名多了幾分底氣,“那,便有勞殿下帶我去見江公子!”
“……”淩墨還是頭回被她如此頂撞,一口氣憋着,話都沒接上來。卻見她翻身朝去了另一側,看都不再看他…那丫頭背影瘦落得很,肩頭微微聳動,氣息似是很急…他忽又心軟,伸手去探了探她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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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肩頭躲了躲,他便只好收回手來。
明英在外頭敲了敲車門,“殿下,姑娘的藥好了。”
淩墨這才起身去端了藥來,又來攘了攘她的肩膀,“吃藥。”
那丫頭背影卻一動不動,他忽的想來昨日夜裏她氣息不順的模樣,幾分擔心起來。忙一把将人抱回來自己懷裏,那雙鳳眸紅紅的,望着他眨巴了兩下,又看向了別處。他也跟着難受,只好溫聲說了句,“把藥吃了,好好休養。其餘的事情再說。”
長卿想從他懷裏掙開來,他卻不讓。她也沒有多餘的氣力和他争拗,那碗藥湯被他送來了嘴邊,她便就聽話喝了下去。畢竟身子是自己的…
喝了藥,她見殿下放下了藥碗,卻抱着她在懷裏,也不讓她躺下。
長卿就着這姿勢,在他懷裏躺了好一會兒,方才聽得明循在車外報,“殿下,都準備好。”
殿下沉聲吩咐,“啓程。”
馬車緩緩開動,殿下卻垂眸看了看她,“走近路也得兩日。你躺着休息便好。”
方才那麽一會兒的功夫,長卿已經有些乏了,被他扶着躺了回去,便攏着被褥睡了過去。中途車馬停了一陣,殿下又抱着她起來吃粥吃藥。
馬車一路行的都是山路,長卿卻沒覺得比來時颠簸,後來才發現,身下的被褥墊了四五層,軟軟綿綿的。
兩日的路程行下來,她除了醒來吃東西,一路睡得昏昏沉沉。直到第三日傍晚,一行人方才在杭州城外一處莊園外停歇了。
她自己下車走動走動,松散松散筋骨。殿下與劉大人說了些什麽,方才過來扶了扶她的手臂,往莊園裏頭去。“進去休息。”
莊園不大,四四方方一畝地,院子裏滿滿種着桑樹,一旁的小屋裏還擺着好幾臺紡布機。看來以前是做絲綢小生意的人家。
長卿被殿下帶入了一間小屋,裏頭收拾得齊整,看來是莊園女主人住過的。殿下只交代了幾句讓她好生休養的話,便又自己出了門去。
長卿在窗前坐了下來,連着幾日趕路,雖是昏昏睡睡,她也不是沒想過。那日她被人打暈的時候,在她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公子。
而畫扇閣這地方,是總督大人未殿下準備好的留宿的地方。她雖不知總督大人和殿下有什麽仇怨,可畫扇閣大火,該和總督大人脫不了幹系…
這兩日在馬車上,她躺在殿下身邊的床褥上休息,殿下卻在一旁支着小桌,一會兒在寫文書,一會兒在畫圖紙…像是有所籌謀。殿下偶有見她擡眸看他,便會起身來将她扶回去,讓她休息。
說起來明明是關心的話,可從殿下口裏說出來,冷冰冰的…
**
一向繁華的杭州城裏,這幾日卻出奇的死寂。
入了夜,街道上行人甚少,就連向來營業到最晚的酒肆,也全都閉門休業。
雲鶴攏着袖子,正在總督府大門前候着,方才小厮入了門口去通報,他想見見江公子。
連日來都沒有長卿那丫頭的消息,他這為人師表再是豪放不羁,在青蓮居裏也坐不住了。
長卿被江弘接入總督府的第二日,他便接了從總督府裏回來的書信,是江公子親自寫的。說是松意被太子殿下相中,要陪同殿下一起去靖州,約要去個三五日。可這三五日過去了,這丫頭依然了無消息,她那貼身護衛明鏡也不見了人影。
然而這幾日來,杭州城裏都在私下裏傳着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太子殿下在靖州畫扇閣中留宿,與雲松意姑娘撫琴為樂,卻慘遭畫扇閣大火,怕是已經罹難…
一聽着這傳聞,雲鶴便趕來了總督府,他得要個說法兒。
他一介草民,官府朝堂的事情他管不了,可他那好好的徒兒,交給了江公子,現如今怎聽起來似給太子殿下陪了葬?
江弘從府中出來,見得雲鶴,禮貌一拜,“雲先生。”
雲鶴卻顧不得禮節了,直問着,“江公子,松意呢?”
卻聽江弘道,“雲先生,江某本該往青蓮居去與你說法兒,可因得太子之事,自從靖州回來,便被阿爹留着商議。耽擱了…”
雲鶴聽出來些不大對勁兒,喉嚨裏都有些哽咽,又問了一聲,“我徒兒松意呢?”
“哎…”江弘同是面露惋惜之色,“松意姑娘,在大火中,同太子一起失了蹤…其餘的,江某也不便多說了。”
雲鶴腳步有些踉跄,他今日沒喝酒,卻好似是醉了,“我那麽好的姑娘,交與你手中。你便就一句,失了蹤?江公子,松意失蹤了,你且就只是幾分惋惜?可有派人找過?就算不見活人,也該要有屍首…”
江弘卻對雲鶴再是一拜,“雲先生,這件事關乎朝廷聲名。江某只能跟你說這些了。其餘的首尾,還得等朝廷文書下來,方才能與你有個交代…”
“這是什麽話?”雲鶴不平,那丫頭雖是半路來的他家,可日日裏給他洗衣做飯,他早當人做自己的親侄女兒了。“人說沒就沒了,江弘你就這麽糊弄我?”
話沒完,江弘卻一揮手,府中來了好幾個小厮,直将雲鶴架了起來。江弘面上卻仍是溫溫和和,又對雲鶴拜了一拜,“雲先生,家父是顧全大局,只好先委屈你一陣子了。”
“什麽意思?”雲鶴還未反應過來,嘴裏便被塞了粗布,手腳也被人上了繩索…
江弘一聲吩咐,直讓小厮将人拖進了府內。趁着夜色深沉,街巷無人,總督府的大門悄聲合上。
江弘入了府,一路繞過假山園林,尋來了江鎮的書房。
書房裏,付成也在。二人正面對面坐在茶座上。
江弘入來房間,見得二人茶碗已空。父親議事,屋子裏向來沒有婢女伺候。江弘親去與二人添了茶水。又在一側陪同父親坐了下來。
卻聽付成對父親道,“江大人,太子殿下薨亡給朝廷的文書,付某已經派了親信送回去了。後日一早,付某便會護送太子殿下的棺椁上路。”
江鎮笑得幾分周正,“付大人辦事周祥。”
“不及江大人的巧計。”付成舉起茶碗,微微一敬。“用那雲松意将太子誘入了機關。”
江鎮喝了一口茶,方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須,“還得多虧了付大人提醒,那雲松意便就是太子在東宮時候的寵婢阮長卿。太子為那姑娘一夜白了雙鬓,該是着緊得很。”
付成又笑道,“江大人客氣。此次一石二鳥,晉王殿下該會滿意。等得事情落定。江大人遷官京城,指日可待。付某便在京城候着與江大人一聚。”
江弘陪着父親在書房,與付成周旋了許久。等得付成要回廂房,他方才出來相送。依着父親的吩咐,客客道道将付成送回了客院。
方才從客院裏出來,眼前卻晃過一抹嬌俏的臉蛋兒。
表妹夏常念手裏不知何時拿着一朵鵝毛扇,撲騰在他面上,“表哥和阿舅談完了事兒,可要回常念那裏聽聽琴?”
“常念剛得來那把松石間意,還沒給表哥彈着聽過呢!”
江弘忙一把捂起她的嘴來,“輕聲些,那琴的來歷不好。且是你喜歡,我才特地幫你拿回來的。你莫讓人都知道了。”
夏常念被捂着嘴,卻忙眨巴了兩下眼睛,便是“知道了”的意思。
江弘這才一把将人松了開來,又從夏常念手中接過來那把鵝毛扇,扇尖兒輕拍了拍她的鼻尖兒,“表哥去聽你彈琴便是。”
**
連日來,長卿不是吃就是睡,今日一落定下來,便自覺着精神好了許多。傍晚殿下出去與世子爺和劉大人議事,她便得了自由去莊園裏逛了逛。
可沒多久便被殿下捉了回來屋子,讓她吃飯吃藥,上床躺着…
她實在睡不着,殿下便扔了本棋書給她,明明知道她不喜歡下棋,這分明就是在給她催眠。他自己卻在一旁看着兵書。
長卿翻着那棋書,實在無趣。便從枕頭下頭翻出那盒胭脂來,珊瑚镂空雕的小蓋,裏頭是個精巧的金龜子。搖一搖,那金龜子的幾只小腳腳便也跟着搖搖晃晃。
她把玩得正起了興致,手裏卻忽的一空。那胭脂盒子竟是被殿下搶了過去。
“……還我。”她半坐在床上,殿下立在她床前,她正伸手去拿回來,卻被殿下一把躲開了。
殿下垂眸目色掃在她面上,幾分不屑,“真是很喜歡?”
“喜歡!”她夠不到殿下的手,腮幫子都氣鼓了。她都病成這樣了,他還搶她喜歡的東西。
殿下又問:“江弘送的?”
“……”她忽的想起被殿下捏碎的那個藥瓶,心覺不妙,“不是。”
殿下擰了擰眉頭,“還想狡辯,孤看到了。”
搶是搶不過他了,長卿只好抽着氣兒,擦了擦眼角,硬生生擠出來兩顆眼淚,“可是我喜歡的東西,殿下都要全要毀了?以前的胭脂都用舊了,好不容易得來個新的…”
淩墨見不得那眼淚,又聽她只是着緊胭脂,心口裏的氣方才放了放,将那盒子遞回去她眼前,“等事情過了,孤給你買。便把這個扔了。”
長卿失而複得,忙收了眼角假淚,一把搶來那煙紙盒子,仰頭對他笑着,“不必麻煩殿下了,江公子會送我的。”
“……你!”他竟是中了她的苦情計…正還要發難,門外明英來報。
“殿下,明循将人帶回來了。”
長卿也聽得外頭聲響,殿下該得有事兒要忙了,沒空管她。她又對殿下笑了笑,“殿下快去吧。”
她擡眸望着殿下那一臉兇狠,卻又那她沒辦法的模樣,她得意得很,又将那胭脂盒子捂去了心口上,對他眨巴了兩下眼睛,“松意恭送殿下。”
殿下嘴角勾起笑意,喉嚨裏一絲陰冷,“你也同孤一起。”
“……”
長卿被殿下提拎着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心裏後悔極了…
剛剛明英說明循帶了人回來,帶了什麽人回來,殿下是要去親自審問嗎?她想起來張公公臉上漏了的那個大洞,頓時脊背一涼,身上的汗毛都起來了…
她不該生了賊膽,她怎會卻挑釁殿下?
夜涼如水,她忙咳嗽了幾聲,“殿下,我不太舒服,還是先回去吧…”
殿下卻将他自己身上的黑羽鬥篷取下來,給她披在了肩上,又伸着食指來刮了刮她的臉蛋兒,笑得幾分陰寒:“別怕!”
“……”這她能不怕嗎?
她吓得都後退了兩步,殿下卻扶着她的後背,推着她往前走。殿下帶着她進了一間屋子。屋子不大,可是地上卻露着一個大窟窿。一條暗道往地下伸展,裏頭隐隐透着火光。
她想起來佑心院書房裏的暗室,腿都軟了…
就要順着那暗道往下走的時候,殿下卻又吩咐明英,“許太醫給雲姑娘做了藥膳,你且去端來這裏。”
明英應聲去了。
長卿卻覺得胃疼,“在這兒吃藥膳麽?殿下?”
殿下垂眸望着她,笑得很是溫和,“你傷了氣血,得食補,給孤好好養着。”
“……”這還怎麽養得好?
長卿從上頭下來,方才發現這處地界兒很是寬敞,卻不像什麽暗室,該是尋常農家用的地窖。四月天氣,又剛剛下過幾場雨,地窖裏有些梅雨潮濕的味道。
地窖裏頭擺着兩張太師椅,昏黃的光線下,也不難看出上頭,太上老君扶搖乘風圖的雕工很是精致。
殿下将她扶到了太師椅上,坐好了。又給她攏了攏黑羽鬥篷的領子,目光裏幾分寵溺,嘴角咧着的笑意卻有幾分嘲諷。
她有些慌。暗室裏除了一柄火把,便沒有其他的光線了。她看到旁邊還有好幾個人影,可都看不清楚面目。
殿下起身要走了,她忙一把拉住了殿下的衣袖。“別、別走。”
殿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孤就在你旁邊。”殿下說着在她身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方吩咐一旁立着的白衣暗衛,“明循,帶人上來。”
那白衣暗衛一聲令下,便見得四個禁衛軍模樣打扮的人,被押來了殿下面前。那四人手腳被綁着,眼睛也被蒙着。殿下便開口問話了,“你們可還認得孤?”
那四人聽得殿下的聲音,似很是害怕。最後的那個沒跪穩,直摔去了地上。唯有年紀大些那個,顫顫巍巍問道,“是、是殿下?”
明循這才去取了他們眼睛上的布。
那四人看着殿下的臉色,像是見了鬼。其中有兩張面孔卻是她認得的…是東宮禁衛軍統領付成手下的朱鵬和趙影。東宮婢子們和禁衛軍雖沒有什麽差事上的往來,可都是殿下身邊的伺候的人,自然打過照面。
殿下将他們吓了一吓,卻是将拷問的事兒交給了明循…
長卿只見得明循拿了鞭子來打人。她沒見過這陣仗,鞭子每抽着他們身上一下,她的身子也會跟着顫一顫。她偷偷看了殿下一眼,殿下手中盤着他那串翡翠十八子,好像還看得津津有味…
明英這時候卻端了她的藥膳來。她手有些發抖,不敢去接。卻是殿下接了那碗藥膳過去,又拿起起勺子,吹了吹湯面兒上的熱氣,舀了一勺送來她嘴前…
殿下聲音裏溫溫柔柔,“是烏雞紅棗羹。快吃。”
“……”長卿的魂兒都丢了一半兒了,只好聽話乖乖喝湯。只是那味道甜膩,吃了兩口,她便有些吃不下。
明循手裏的鞭子停了,又換了把刀子,在那趙影眼前晃了晃,“老幺兒,可就你最不要緊。招了吧,不然我先殺你。”
這四人都是付成的親信,以兄弟相稱,明循一早試探了出來,朱鵬年歲最張是老大,趙影最小是老幺。他便揪着最弱的地方開刀。趙影依然咬牙不說,便被明循脫去了後頭。
長卿這才看到,再往下還有一間地窖…
明循方将趙影拖去了下頭,裏頭便傳來一聲殺豬似的慘叫。
“殺…殺人了…”長卿哪裏還吃的下什麽烏雞湯,捂着嘴差些吐了出來。
淩墨擰了擰眉,起身來扶她,幫她順着後背。
長卿都快吓哭了,一把抱住殿下的腰身,眼睛都不敢再睜了…她這是受的什麽人間疾苦…
卻聽得那四人中,有一人哭了出來,“影子兒啊!我四弟…”
“殿、殿下,救救他,我都說!”
朱鵬一聲呵斥,“閉嘴!你對得起統領麽?”
朱鵬話沒完,便被明英扇了一巴掌,“你給我閉嘴,不然姐姐我割了你舌頭。”
長卿已經扒在殿下腰帶上嗚嗚嗚了起來,打鞭子,割舌頭…她今天全見識到了…殿下的手還在拍着她的後背,可為什麽那節拍還有幾分得意?他故意的!
地上的人卻全都直招了出來:“殿下,你救救老幺兒吧。就他一個還沒成親,沒有娃娃。趙家就根兒獨苗苗。我、我都說。”
“總督大人寫了封奏折,說是殿下您在江南沉迷酒色,死于青樓大火…讓我們四個将奏折送回去京城,奏請攝政王殿下。過兩日,付統領便會押送太子殿下的棺椁回京城…”
長卿忽的聽明白了,也清醒了幾分。是總督大人和晉王勾結,要害殿下?
她抱着殿下的手卻一點兒也沒松,擡起臉來望了望他,卻見得殿下一臉淡然,開口問着地上的人,“奏折呢?”
“在、在我這兒。”
明循讓人去搜了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奏折遞到殿下面前。
殿下卻沒打算看,拍着長卿的後背,又問道,“那你再說說,這事情江弘江公子知道麽?”
那人連連道來:“總督大人和付統領商議的時候,江公子都是一旁陪着的。還有,那日是江公子将雲姑娘送去殿下房裏的。”
長卿怔了一怔…她雖早就有所猜測了,可今日卻是親耳聽到了。還來得及,她對江公子用情不深,不過是收了人家幾次禮,又和人家吃了一頓小吃,逛了一回晚集…
殿下卻垂眸掃在她面上,語氣裏幾分清冷,“你都聽到了?”
長卿背後還有一層冷汗,抱着他的手一點兒也沒松,她擡眸望着殿下,眨巴着眼睛,“聽到了殿下。”
“還喜歡他麽?”
她連連搖頭…乖順得可可憐憐。
殿下這才算放過她了,吩咐着一旁明英,“你們繼續審。”
長卿腿還在發軟,卻忽的被殿下打橫抱了起來。對面剩着的三個人身上還血粼粼的,她不敢看,忙勾緊了殿下的脖子,将臉埋進去了他胸膛裏…
殿下抱着她往外頭去了。地窖裏那股子潮濕味道兒漸漸淡了,長卿的精神氣兒也快要散了…
終于回了屋,她被殿下放回去了床榻上。背後那身冷汗終于消退了下去,她可算是受累了,拉着被褥捂到自己胸前。眼前殿下還坐着旁邊,她幾分恨恨,“殿下快出去吧,我要睡了。”
“……你還要趕孤走?”他本以為讓她看清楚了江弘的真面目,會對自己好些了。
長卿揉着自己的小心口,又咳嗽了兩聲,“整日整日的擔驚受怕,殿下在這裏我更不好養病了。”
淩墨眉間一緊。這幾日她病着,他堂堂太子在她床下打地鋪,今日竟連打地鋪的資格都沒了?可望着她小臉幾分慘白,好似真的吓着了。
“咳咳咳,孤還有事情與劉毅商議。你先睡,孤出去了。”
長卿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看得殿下起身出去,又給她合好了房門,她眼皮眨巴了兩下,便搭隆了下來。
大概是喝了那烏雞湯,她夜裏沒睡沉,翻身起來想去茅房的時候,腳下卻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卻聽得地上那東西也是悶聲一響…
她認出來了那把聲音,瞬間就慌了。
她、她、她好像踢了殿下一腳…可他怎麽還在她房裏呀?
地上的人翻身起了,也沒和她計較那一腳的事兒。反倒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兒,“去哪兒?”
“我、去趟茅房。”
殿下卻從地上起來,取了火折子點燃了一盞油燈,又找了鬥篷給她捂好。而後他自己彎腰下去在她面前,“外頭黑得很,你該不認路。孤背你去。”
“……”她怎麽敢“騎”在殿下身上啊?長卿還在猶豫,殿下卻擰着她手臂一把将她背到了背上,而後舉着油燈往門外去了。
**
兩日後,正是四月十八,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原本繁華富麗的杭州城中,卻是一派哀景。商鋪門楣上戴着孝色,彩樓雕閣,都被蒙上了白紗,紅火的燈籠也都卸了下來,換成了白色的。
江鎮這兩日,沒少讓手下人在喪事的排場上下功夫。太子薨逝,乃是國殇。京都還未收到消息,那便由太子出事的杭州府,先将這國喪辦起來,将這天大的消息從杭州府裏傳出去。
晌午時分,付成領着一行披麻戴孝的禁衛軍從總督府裏出來,百姓夾道相送,哭聲連天。
當今太子深受高祖皇帝親愛。民間早有傳聞,高祖皇帝當年便是因為這個皇太孫,方才會在諸多皇子之中,選中當今皇上為帝。
付成一行上了大道,正往杭州城北門去。這幾日來,城裏風聲緊,江鎮下令封了城門,今日為了送棺椁出城,方才開了北邊城門。
禁衛軍的腳步,踩得地上砂石作響。百姓中還有人在小議。
“太子死得蹊跷,明明是去視察靖州堤壩,竟是入了花樓。”
“聽聞和那新晉的琴師雲松意,抱着一起被火燒死的。”
“那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棺椁行至北門前,忽的起了一陣小風。風聲不烈,迎着風聲,卻傳來一陣琴音。百姓中頗有懂得琴曲的,直念了曲子出來。
“彈的是一曲關山月。”
“這,是誰在彈琴?”
“可是在為太子殿下送行?”
衆人尋着那琴音望去了城門閣樓上,只見女子白衣蒙面,正坐在小閣裏。古琴琴音袅袅,随着指尖舞動…
“诶,是那雲松意姑娘!”
“這琴彈得好聽,不能有第二人了。”
“不是和太子殿下抱着一起死了麽?怎麽人還活着。”
付成擡手一揮,讓身後禁衛軍停住了腳步,眸中一絲銳利,看向小閣中的人,是那雲松意沒錯,側眸低聲問着旁邊親信,“怎麽回事?”
親信忙跪去地上,這這這了半天,也沒能吐出來半個字。
一曲未完,城樓上傳來人聲。
“付成,孤,并未過說要回京。”
聽得那把聲音,禁衛軍中頓時一派潰散,被擡着的棺椁重重一聲落在了地上。多數不知情的跪去地上連連叩拜。
“是太子殿下!”
“沒、沒死。殿下…殿下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