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佳人笑(6) 湊去她耳邊狠狠道,“再……
帳子裏只剩程彪的親信, 聽得将軍認出來人是太子,一行人也齊齊跪去了地上。
淩墨免了衆人之禮,方被程彪迎去了上座。
淩墨與程彪年幼相熟,程彪還長他兩歲。那時他随着皇祖父征戰瓦剌, 又随着骠騎大将軍習武, 程彪那時候, 便也跟着叔父一道兒習武。
皇祖父駕崩之後, 朝堂交于父親手中不過四年,便被晉王把持。晉王忌憚程勇手中兵權,另外扶持了武将連深分庭而治。程家叔侄二人不受重用,可朝堂固然需要這樣久經沙場的将領。早兩年瓦剌宣戰,二人便被派往北疆打仗。
可瓦剌休養生息數年, 草原水土養得人強馬壯,叔侄二人于邊城首場敗績,而晉王又遲遲不肯增派援兵,直致程勇戰死沙場。程彪敗軍而歸,還得背負敗軍之将的罵名。自那之後,兵權也悉數都交還給到晉王先前扶持的連将軍手上。
此次淩墨便是算準了, 晉王無心救援于他,發兵杭州城派來的, 也定不會是他手中連深這樣的重要将領。只能是早已沒有什麽價值的程彪。
二人既是熟絡,等得淩墨将兩江總督謀害太子一事原委道來,程彪未需要太久時候考慮, 便只道,“程彪本就是來營救殿下。殿下如今安全抵達我軍,便沒有再戰的道理。若淮南王肯開杭州城門,程彪便率衆人, 恭送淮南王之人回封地。”
多日來,淩墨難得露出一抹笑意,“程将軍通達,孤替淮南王謝過。”
程彪連連作了禮數,道是不敢。方又讓人搬了一壇烈酒入來帳子,“程彪為殿下送行,以此酒為盟。”
二人年幼時候一同在軍中,每每見程勇帳中鼓舞副将們士氣,都是以酒為盟。那時候二人年歲小,便常在帳後舉着茶碗,學得似模似樣。不想今日杭州城外,竟是成了真。
一碗酒畢,淩墨難得開懷。程彪的性子沒變,如同當年在北疆一樣飒爽。
程彪又讓人拿來了一頂連帽的鬥篷來,“這三萬大軍雖由我領着,卻是晉王指派的人,殿下此行回去,且得小心。”
淩墨着好了鬥篷,方才被兩側兵士護送出來了帥帳。正上了馬背,要尋着來時的路往回去。卻見得牽馬的人不是明煜。
來人少年模樣,面盤比明煜多了幾分圓潤,少有的男生女相,少年笑看了他一眼,小聲道,“殿下,明安護您回杭州城。”
不過三日,兩軍說和的消息便在杭州城中傳遍了。前幾日還因得擔心交戰,屯物閉店的杭州城百姓,又紛紛活了過來。
杭州城中一派生氣勃勃,先是些小攤小販出來迎客,後來,衣鋪和酒肆都也紛紛開張。城門久閉,城中物資着實已經有些緊張了,百姓們都盼着城門大開的一日,好讓外鄉的米糧和經路過的鹽商能入城交易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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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墨身子見好了些,淮南王軍中細作已除,這幾日便在城中走動起來。
他去過徐府門前,聽得明煜上回來報,安遠侯還有一嫡子,寄養在徐府三房院子裏。上回明鏡帶那丫頭回來,該是那丫頭還惦念着幼弟。可明鏡性子謹慎,在這裏曾被十三司追蹤到過,定不會帶那丫頭再回來了。
他也去過青蓮居,不出意料,并沒有多餘的消息。他只好與雲鶴問問這丫頭這段時日起居吃食。聽聞她倒是吃好睡好,心裏卻還有些別扭。那日她從東宮不辭而別,他大病一場,吃食無味。這丫頭沒了他,卻是沒事兒人一般,反倒還過得潇灑了些…他無奈一聲苦笑。
再後來,他尋了間酒肆喝酒。望着窗外西湖景色,他這才想了起來,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沒有跟她一同做過。
明煜跟着主子身邊,見得主子一杯接着一杯,他也不是會勸人的性子。便再叫了兩壺酒來…陪着主子一起喝。
**
連日的煙雨好不容易散了,長卿又被明鏡帶着,從那小屋裏搬了出來。
明鏡在靠近南邊城門的地方,尋了一處客棧,将她安頓下了。長卿這才從來往行人口中聽得,朝廷大軍已經到了城外,兩軍和解,不日城門就要大開。
她這回是真的要走了。她沒去過再南的地方,可阿爹去過,阿爹與她說過,南邊山水秀麗,氣候也比京都城要暖和許多…她不知明鏡要帶她去哪兒,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一直跟着她,或許将她安頓在哪個小鎮,他便會回去京都城,尋他的妹妹…
可她又惦念起來,殿下的傷勢也不知好些了沒…
下午的時候,明鏡出門置辦路程要用的行裝了。長卿方才借機出了趟門。她一身灰色麻衣,面上也沒撲粉黛,發髻簡單挽着,只将自己做了最不打眼的模樣打扮。
從客棧樓上下來,她本想去總督府旁側打聽殿下的傷勢。可不過行了兩步路,便遠遠看到那抹玄色衣衫,帶着明煜正往城樓上去…
她忙躲進了一旁巷子裏,殿下沒看見她。
殿下背手走着,一身氣度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傷該是好了,那她該也能走得安心一些…心裏雖是這麽想着,她的腳步卻不自覺地跟了出去,她遠遠随着那背影走了好一會兒,在東宮的時候,她也是如此随着他身後的,從來不敢僭越…
不知不覺,看得有些癡了。眼前卻忽的閃過一抹身影,是明鏡。
“你在做什麽?”明鏡話裏幾分嚴厲,直一把将她拽回去了客棧。又上了樓上,明鏡将她拉回屋子,關起門來,“真是舍不得,又何必答應與太後的交易?”
長卿搖了搖頭,“我不過是想看看,他傷好了沒有。”
“如你所見,好了。”明鏡答得冷淡,又直将手中買來的幹糧和行囊放去桌子上收拾起來。“明日城門便會大開,未免萬一,我們後天見機出城。”
“……”這段時日相處下來,明鏡對她很是照顧。前幾日她身子不适,他便也與她找了些祛濕驅寒的藥草來。只是他性子原本就冷淡,話也少,長卿對他的事情,除了那個妹妹,便再也不知道其他了。
次日一早,五更天的更鼓響,杭州城門果真大開了。
淮南王卻沒急着出門,城外倒是湧入了好些來做買賣的商客和農戶。早前被困在城內的商人,也都急着歸家報上平安。
長卿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這間客棧的小屋子,正好能從小窗戶裏側看過去南邊城門城樓。明鏡該是因得這個,才選了這間屋子。
此下她卻見得南城門下,圍了好些人,那些人到不是進城出城的,而是在觀望那城門上挂着個活人…
長卿正奇怪什麽人會被挂在城樓上,遠遠卻只能分辨出來那身形該是個女子。客棧小二正送進來熱水,長卿便忙跟小二打探了一番。
小二只道,“城門一開,人便已經挂在城門上了。也不知是誰。”小二話還沒完,明鏡便的從外頭闖了進來,差些将小二手中端着的水盆都撞灑了。
長卿只見得他臉上有些慌張,忙将那水盆從小二手裏接了下來,又将小二知會了出去。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明鏡已經從櫃子裏搜出來他那把輕劍,又往外頭去。長卿只覺得不對,忙一把拉住了人,“你要去哪兒?”
“救如倩。”
小窗還沒關上,明鏡目光狠狠掃去了城門上那抹身影。
一瞬時間,長卿便反應了過來,能讓明鏡如此緊張的女子該只有一個了,她開口問他:“城樓上的是你妹妹?她叫如倩?”
明鏡眉頭緊鎖,望着長卿直壓下一口重氣,一雙手直捂着她的肩頭。長卿被他捏得生生直疼,卻聽明鏡一字一句咬牙而出,“太子手段狠辣,到時你莫要怪我。”
“什…什麽意思…”長卿見過好多回明鏡殺人,卻從沒見過他眼裏如此的熾火。
明鏡卻沒答話,冷笑了一聲,方才松了手出了客棧的門去。
長卿想跟着,明鏡卻反手一把将門反鎖了。長卿聽得他吩咐小二的聲音,“今日不用送吃食來了。”
長卿在屋子裏喊着他的名字,問他要去哪兒,他也沒回話。她卻聽得他的腳步聲直下了樓梯去了。長卿忙回來小窗邊往樓下看,卻也不見他的身影從客棧正門出來。
她心裏這才定了幾分:他也是有謀有算的人,該不會如此魯莽直接沖上城牆救人…可殿下竟是将明鏡妹妹從京都城接來杭州威脅他,長卿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整整一日過去,長卿守着窗棱邊上,望着南城門處的動靜,卻始終沒見明鏡出現…他是有城府的,該是在等待時機…
只是那如倩姑娘被吊着整整一日,和她一樣沒有吃食…惹得長卿頗有幾分同情。
**
春日夜裏的風有些邪,帶着些濕潤又有些寒涼。
城樓上,淩墨一手持劍,一手背在身後等着。明英捧着黑羽鬥篷伺候了過來,“殿下,許太醫說您不好着涼…”
淩墨擡手推擋,“不必。”若要和人交手,他嫌這鬥篷礙事。
這是明安幫他布下的局,引着明鏡上鈎。明鏡就小妹一個親人,即便不從南邊城門走,也該能聽到這裏的消息,淩墨心中篤定,明鏡定能猜到這女子是誰…
算算時候,這女子已經被吊在城牆上整整一日,顆米未進,滴水未沾。淩墨直望着城樓下已經漸漸安靜的杭州城街道,暗自哼笑了一聲,“還真沉得住氣…”
子時,城樓下守城的兵士正換崗。卻忽聽得一陣馬蹄聲響。
明煜方才靠着牆邊打盹,聽聞得動靜警醒過來,“殿下,人來了。”
淩墨手中長劍也是一緊,“看緊。”
只見城樓下兩匹快馬拖着一輛着火的茅草車朝着城門沖了過來。
明煜眼力好,對城樓下一早部署好的十三司人馬喊道,“別中計,馬車上無人。”
可那兩匹馬氣力極大,因得身後又有大火相逼。直将城樓下一幹兵士沖得東倒西歪。火苗燒到了幾個兵士的衣服,其他人直忙着幫同伴滅火。一時間守衛們慌亂做了一團。
這時才又有一匹快馬從城門一側的小巷裏殺了出來,馬上的人飛刀精準,直将吊挂在城樓上的女子繩索截斷,馬剛好從城樓下飛奔而過,接住落下來的女子,絲毫未曾停留,直又飛奔了出去。
明煜卻在城樓上咧嘴一笑:“上鈎了。”說罷,直尋着城牆小道兒,飛身下了城樓。
明鏡謹慎得很,繞了三道兒街角,方才抱着人下了馬,而後一擊馬屁,将那馬趕回去了大道,聲東擊西,以避耳目。
他忙看了看懷裏的人,卻是他那小妹如倩,只是夜色之中,那張小臉慘白,人已經昏迷不醒,該是吃了不少苦頭。他直将人背上了背,又尋着窄巷子,回去了客棧。
長卿方才實在是累了,已經靠去了床榻裏。聽得門口動靜忙下了床鋪。明鏡果然将人救了回來…“你沒受傷吧?如倩怎麽樣了?”
明鏡直搖搖頭,可又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未免也太順利了些。
懷裏的人卻虛弱一聲,“水…”
“我去拿。”明鏡将人交給了長卿,“幫我照顧她…”說罷,他便轉身又去了門外。明鏡往樓下去,去了小廚房裏,尋了一碗水,還在找找有沒有什麽可吃的。他心想着如倩整整一日被挂在城樓上,沒進水糧,她自幼體弱…
自幼體弱…他忽的察覺到了什麽。如倩自幼體弱,身子輕得很,可他剛剛背着那人的時候,比長卿要費力多了…不對,那不是他如倩!
長卿将如倩扶進自己懷裏,方才仔細打量了一番,那雙眉目和明鏡的極為相似,薄唇翹鼻,精細的美人胚子。只是面色有些發青了,還有…
還有,臉上的粉好像有些重?
長卿正是奇怪,都被挂在城樓上整整一日了,還化了這麽濃的妝嗎?她怕自己看錯,忙擡手去擦了擦如倩面上那層粉…還真是脫落下來厚厚的一層…
她還沒細想明白,卻見懷裏的人忽的睜了眼,女孩兒根本沒有昏迷,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兒,“跟我走!”
長卿聽得那聲音,分明是個年輕男子的。可她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只本能問道,“……你,你不等等明鏡麽?”
“如倩”卻不由得她分說,手腳卻極其麻利,直帶着她從窗戶裏翻身了下去…長卿被“如倩”拉着往城門的方向走了幾步,忽見得那抹玄色衣角,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方才擡眼,便落入那雙長眸裏。
殿下生生就在她眼前。
長卿這才明白過來,明鏡是中了計。這也不是什麽“如倩”,定是十三司那些人假扮的…
殿下一手還持着劍,一手卻向她伸了過來,“過來。”
長卿還在猶豫着,“如倩”卻将她一把推去殿下面前。殿下正來伸手接她,可她脖子上卻忽的一陣寒涼…明鏡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再走一步,我便要殺了你。”
長卿不敢動了,眼前殿下目光裏也一陣發顫,聲音卻依舊冷靜對明鏡道:“劍放下。”
淩墨知道那把清風劍,殺人不過一抹脖子的事情。
長卿也見過明鏡殺人,想要她的性命,她該早就死了。可是沒有,身後的人不知怎的,忽的沒了聲響。
淩墨也見到明鏡握着劍柄的手,似是正在發顫。找準了時機,出劍一把挑開了長卿脖頸上劍刃。
長卿被“如倩”拉去一旁,卻見得殿下和明鏡兩劍相交,過招起來…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擔心誰了…
卻見得明煜不知從哪裏來,直加入二人之間,明煜幫着殿下。長卿記得,明鏡打不過明煜,上回還是用了軟骨散方才能将明煜囚、禁的…
明鏡果真節節敗退,殿下卻從争鬥中抽身而出,直又飛身回來長卿身邊,将她從“如倩”手裏接了過去,“就那麽想跟他走?嗯?”
長卿搖搖頭,“殿下放過明鏡吧。若不是他,長卿早就死在紀家那些暗衛手上了。”
“還有上回,有人想要搶那松石間意,也是明鏡護着我的…”
殿下眸子裏卻像染了腥,“放過他?不可能。”
長卿只見明鏡身上被明煜的雙刀割破了好幾道兒口子,都是血色…殿下不答應她,不肯對明煜下令,她想要過去勸明煜,可腰上的大掌掐得她直疼。她掙脫不了,只能生生見得明鏡受傷…
淩墨聽不得她給這男人求情的鬼話,直将她緊鎖着自己懷裏,方才湊去她耳根邊狠狠道了句,“再動,孤讓明煜殺了他。”話剛落,那丫頭卻似是一口氣息沒提上來,身子也軟軟朝地上滑落了下去。
他忙一把将人抱了起來,望着懷裏人那張瘦削的小臉,方才嘆了口氣,擰眉吩咐一旁扮做“如倩”的明安,“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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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再睜眼的時候,屋子裏點着一盞昏黃的燭火,搖搖曳曳地,照得殿下的輪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床榻前許太醫剛剛收了脈診,好似剛與殿下說過什麽,見得她睜了眼,忙道,“姑娘醒了便好,該是整日沒吃過東西了?”
長卿微微點了點頭。
許太醫起了身,與殿下一拜,“臣這便讓外頭送些吃食進來。”
長卿趁着許太醫說話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殿下。殿下臉色沉得很,知會了許太醫出去,目光方才轉來她面上。她忙着四處閃躲,可又想起方才明鏡身上的傷,這才鼓起勇氣看回去那雙長眸裏,“殿下殺了明鏡了?”
殿下方才還平展的眉目頓時擰緊了,話語裏卻是難得的平淡:“你很緊張着他?”
從東宮出來的這段時日,都是明鏡陪在她身邊的,明鏡還救過她好幾回,又護衛她去杭州城中各處大宅裏彈琴獻藝…要說不緊張,那定也是騙人的。可長卿眼下不敢說實話,眼前殿下的神色之中都是戾氣,她怕一這麽說,殿下便會直要了明鏡的命。
她搖了搖頭…
殿下眉間不悅這才少許散開了些,“人沒死。”
長卿總算是松了口氣,這才将目光挪去了別處,她有些不敢看殿下…
殿下卻也就這麽坐着她床前,半晌都沒說話。直到丫鬟送了一碗湯面進來。殿下方才伸手來扶她起了身。
長卿已經餓過了,眼下并不覺得太餓。只是身上依然沒什麽氣力。
殿下直将她抱去了桌旁,再将那碗面湯往她面前送了送,只簡單兩個字,卻是溫柔得很的:“快吃。”
長卿吃過兩口,便放下了筷子。自從前陣子陰雨,她胃口便不太好,該是南方濕氣惹的。
殿下見得擰了擰眉頭,“不和胃口?孤讓她們再做別的。”
眼下該已經是後半夜了,婢子們也是要睡覺的…長卿也是做過婢子的,便也不怎麽想再讓外頭的人折騰了。看着殿下的神色,便只好又拿起來筷子,“我再吃兩口便飽了…”
淩墨只見那丫頭又拿起來筷子吃了兩口,果真是兩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可方才聽着更鼓響,下一回便是四更了。他直将人又抱回去了床榻上,“快些休息。”
長卿還想打探打探明鏡的傷勢的,便被殿下一把捂着被子,“其餘的事情,明日再說。”
她知道擰不過他,不過得知明鏡還活着,那便還好。那日她被晉王刺客劫走之後落在明鏡手上的事情,殿下看來都是清清楚楚的。眼下她不敢跟他對着來,只好等得有機會了,再幫明鏡求求情…
原本還在客棧的時候,她便已經乏了。方才吃了兩口面,填飽了肚子,剛合上眼,意識便漸漸淡然了。
只是方才發生過的事情太過深刻,殿下和明鏡扭打在一處的影子便總在眼前閃動,還有那兩把劍碰撞的響聲,也在耳旁揮之不去…
她看到明鏡渾身是血帶着她逃亡,他們一路南下去了水鄉小鎮,明鏡竟是沒有走,帶着她在那裏安頓了下來。她織布紡衣幫補家用,明鏡在外給大官做貼身護衛,每月都能往家中送些銀兩。小日子過得滋潤極了…
而後,他們院子裏多了兩個小娃娃,一男一女,總圍着她腳邊打轉…
即便知道是做夢,長卿都覺得羞臊極了,她竟然和明鏡有娃娃了?
她真真是羞愧醒的,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殿下也不在房裏。長卿只覺得松了口氣,他若在房裏,她更不知該與他說什麽了…可她還惦念着明鏡的傷,便從床上起了身,想往外頭去尋幾個十三司的人來問問。昨日夜裏,明煜到底将明鏡怎樣了。
這麽一想,她總覺得明鏡不會好過,畢竟明煜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還在明鏡手上吃了整整一個月的軟骨散…
長卿剛拉開來房門,卻是被明英攔了回來。“姑娘醒了?殿下吩咐不能讓姑娘走動。”
“……”明英也是十三司的人,長卿忙拉着她問了起來,“明鏡傷勢怎樣了,你可知道?”
明英淡淡四個字,“傷得不輕。”本想這麽敷衍過去的,卻看得長卿面上幾分緊張,殿下臨走前吩咐,不能讓姑娘動氣。明英又只好再補了一句,“不過沒有性命之憂。”
長卿長長舒了一口氣,方才又問道,“那殿下人呢?他想要這樣關着我到什麽時候?”
明英只道:“殿下與淮南王去了城外,有要事和程将軍商議。姑娘還是回屋好生休息吧,太醫說姑娘這段時日受了濕邪,還得好好吃幾副湯藥調理。明英讓婢子們送早膳和藥來。”
“那,你将門敞開着,我哪兒也不去,就想見見陽光。”早前那密閉的小屋子長卿住不慣,如今見得陽光好,便舍不得起來。
明英道了聲好,便依着她的意思,将門敞開着。方才去了前院吩咐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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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日回來得很晚,也不知是夜裏什麽時辰。長卿早就靠着床邊瞌睡了好一會兒,還是被殿下敲了敲肩頭,方才醒了過來。
殿下手中卻拿着一個小盒子,遞來她眼前,“答應過你的。”
長卿接了過來看看,那盒子是白玉做的,帶椿色,四周鑲着銀邊兒,上頭雕刻着梅花幾枝。該是一盒胭脂…她淡淡道了句,“到底很是精致。”
殿下好似很滿意,問道,“喜歡麽?”
長卿沒答,翻開來小盒子看了看裏頭的顏色,确是不容易出錯的粉色,“殿下怎的忽的想起來這個?”
殿下卻道,“比起江弘與你那個呢?”
“……”江家都被抄家了一月有餘了,長卿都不知道江公子後來去了哪兒。殿下竟還提着那回事兒,長卿便與他頂撞了一句,“那個珊瑚镂雕的金龜子,我也很是喜歡。”
“拿來。”殿下彎腰下來,直伸手到了她眼前。
“什、什麽?”長卿幾分怯了,往後躲了躲。
“孤給你買了新的胭脂,江弘那個孤給你燒了。”
“……”她還以為他真是記得她喜歡的東西,可原來也不過是争風吃醋…這段時日她沒得別的用,那珊瑚胭脂盒子,她一直是帶在身上的。她鼓着氣兒,跟他争了一回:“那、那個我也喜歡。”
殿下那雙長眸裏怒火正盛,可不過一晃,卻又生生消退了去。她好像頭回将讓殿下憋了火兒回去,面前的他的手掌也直背去了身後,“那,那你便先留着…”
“?”長卿還是頭回在他面前有種争贏了的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