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佳人笑(9) 長卿:以後要給我寫信,……
徐家次子, 徐元朗方才送走了來吃酒席的客人們,回來小堂的時候,卻見得老太太被氣得咳嗽了起來,忙湊來問候着, “母親這是怎麽了?”他直疑惑着掃了一眼一旁的李氏。男人心思粗到底沒看出來方才酒席上是什麽情況, 只好問自家媳婦兒求證。
李氏方才被主母訓斥一聲, 眼下連眉眼都不肯擡了。
老太太因得事關外孫女兒的聲名, 便也沒與徐元朗直明說。卻旁敲側擊,提起李氏身上的另一趟的渾水來。“元朗,這婦人你到底管教是不管教?早前那方姨娘的事情你可是都不記得了?這些年她這膽兒可是又養得肥了。”
徐元朗與李氏近年來處得相敬如賓,可李氏最怕別人在徐元朗面前提起那方姨娘的事情。不因的別的,便就因得當年方姨娘肚子裏的娃娃, 便是落在她手裏照顧的時候沒的。四五個月大的胎兒,小産下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兒,可府中女眷兒們大都看到了,是個男胎。
徐元朗這許多年膝下無子,李氏也自覺內疚,對自家的夫君, 也是對那過身的方姨娘。這才打起來給徐元朗過繼一個兒子的想法。誰知道,這過繼的事兒沒成, 如今又被主母提起來了那回的舊事…
徐元朗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性,若不是真被氣怒了,絕不會拿他夫妻二人最忌諱的事情來說的。眼下他望着李氏, 目光裏的疑惑漸漸轉成了怒火,“你可是又作了什麽對不起我徐家的事兒?”
李氏聽得這話,直跪去了小堂中,正擰着帕子擦去眼角, 要上演一場苦情大戲。
林管家卻一路小跑從外進來,與老太太報道,“老夫人,外頭來了位官爺,說想見老主母您。”
老太太深居簡出已經許多年了,要說當家主事兒,管的也都是宅院中女人們的事情。前朝官場和生意,各自交給了幾個兒子打理,聽得林管家這話,自是有些稀奇的:“官爺?可知道是什麽人?”
林管家直将手中拜帖遞上來老太太手裏。老太太眼力不好,又遞給了一旁徐元朗。徐元朗打開那拜帖一讀,雙目頓時發了直,忙顫顫巍巍吩咐林管家,“快、快讓人将府中正堂收拾收拾,準備迎接貴客。還有,讓人去織造處将大老爺請回來。就、就說,淮南王殿下來府中拜會了…”
一幹女眷聽得淮南王的名諱,驚訝之聲也是不小。
近日杭州城中不太平,來了好些大人物。衆人都知道,這淮南王擁兵數萬,早前還說是要起兵謀反的,現如今城門大開,看來是不會了。只是淮南王其本人衆人又都沒見過,只是聽得事跡便會空覺得生殺戾氣重,眼下卻突然造訪徐府,衆人難免不安。
大房張氏穩重些,勸着老太太,“娘莫擔心,他們去請元明了,萬事有他呢。”這徐元明正是她的夫婿,老太太的長子,襲承了徐家的官爵,撐起江南織造專為朝廷辦差的。
老太太并未覺得太過擔心,心中反倒是有了另一番猜測。
小張氏年紀小些,腦筋也轉得活絡,“娘,你說這淮南王來,該不會是為了表姑娘的事情?”
這還真和老太太想到一處去了。老太太早前見得禦醫來給長卿請脈的時候,便留着了心眼兒,這丫頭在宮中當差,該是受得主子青睐,不然也不會有人如此着緊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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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跪着堂中的李氏,聽聞的小張氏這話心裏卻是一涼…若表姑娘那肚裏的娃兒是淮南王的,她怕是真惹着大事兒了。可她還心存着一絲僥幸,小聲念念着,“淮南王說不準只是來與大哥議事的,該扯不到表姑娘身上…”
這話說的太小聲,老太太沒聽着,卻是一旁的小張氏聽得清清楚楚的。她無奈掃了一眼李氏,心中卻更是篤定了些,長懷和天勤都是好孩子,日後可都不能毀在這樣的母親手上了。
如此想着,小張氏才去扶着主母起身,“家中到底來了貴客,我先去讓下人們張羅些茶水點心待客,娘也慢慢走過去吧。”
**
壽松園裏,長卿正吃着婢子們準備來的素面。
眼下這事情都被敞開了,她心中反倒像是落定了塊大石似的。該吃吃,該喝喝,不能虧待了自己…和肚子裏那個…
方才幾日的功夫,她竟和這個小生命培養出來了些感情,這幾日孕吐得重,她也會莫名擔心着他能不能吃得飽了。
午膳是她難得胃口能好的一頓了,面前的一碗素面,被她吃的幹幹淨淨,湯汁兒都收了底。
明英又讓婢子端來了一碗雞湯,“姑娘不能只吃素的…”
那雞湯方才拿到來眼前,長卿便一把捂了嘴,“快拿開吧,我好不容易吃下了東西,別讓我再吐出來…”
明英無法,只好讓婢子将那雞湯又端了出去。
長卿給自己順了順胸口裏的逆味兒,這才挪到床榻邊上,仔細打算起來,一會兒外祖母回來了該怎麽和老人家交代。她又想起方才那些姓李的婦人們看她的目色,便像是拿着刀片兒在她面皮上片肉似的…活生生的要将她看得羞愧死。
可眼下剛吃好了東西,她的手又不自覺的撫上了小腹,心頭卻莫名起了一絲小念頭:不管怎樣,她都會好好護着它的…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長卿方才聽明英來說,外祖母回來了壽松園。她這便起了身,忙去了偏堂裏,打算好好與外祖母好好解釋…
長卿本以為外祖母會嫌棄厭惡她了,甚至嚴厲些,拿家法出來教訓一個不聽話、不争氣的孫女兒也是有可能的。可長卿入來偏堂的時候,只見得外祖母面上和藹一片笑容。她頗有幾分內疚,走過去外祖母面前,“長卿損了徐家的名聲,還得請外祖母責罰…”
外祖母卻起了身,直将她扶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可使不得了…”
長卿幾分疑惑,望去外祖母眼裏。那雙目光裏滿是欣慰,卻一絲責怪都尋不見。她還想說什麽,卻被外祖母接了話去。“你這兩年身在宮中,該是不由得自己的。不必太過介懷今日那酒席上的事情。方才淮南王親自送來了拜帖,明日太子殿下要來府中拜會,倒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此下張羅起來,忙得不行了。”
“殿、殿下要來了?”長卿話裏卻有幾分期盼,殿下一走便是好幾日,也沒有消息要給她。“他從靖州回來了?”
“你也不知道?”外祖母笑着捂着她的手,“看來那人待我外孫女兒還不夠好。”
“……”長卿從來未敢讓殿下與她交待些什麽,殿下不與她為難便已經是不錯了。可這些日子來,怕是因得腹中骨血的緣故,她方才起了這些不該有的念頭…“殿下身份尊貴,到底不是長卿能左右他的。”
“你呀,和你阿娘一樣,都是個軟性子。”外祖母話中頗有些小埋怨,卻又笑着與她道,“一個男人,若心裏歡喜着你,定會想讓你也多管着他一些的。”
長卿抿了抿唇,卻生了幾分玩笑的意頭,“外祖母當年可就是這般管着外公的?”
“那可不是?”外祖母眼裏幾分小驕傲,“他那時候,去了外地辦差事,頭回重要的事兒,便是與家中送一封平安書的。”
長卿聽着捂嘴笑了起來,“外祖母果真是相夫有道的,也不怪乎外公當年,一個姨娘都不肯納入府裏。”
老太太卻是來了興致,與小外孫女兒說起來些夫妻相處的道理,長卿也湊來小案上撐着下巴,聽得津津有味。可沒一會兒,林管家卻從外頭來了,因得府中明日要迎貴客,大房那邊有些賬務的事情要與主母商議,便讓林管家來請主母過去大房一道兒用晚膳。
長卿這才被外祖母支着回屋休息,“你就別累着了,眼下你這身子也是金貴的。”
長卿扶着外祖母,将人送出去了壽松園,方才往自己屋子裏去。
天色已經沉了下來,明英邊護着人往回去,邊問着,“姑娘晚膳想用些什麽?明英讓婢子們去廚房裏做。”
長卿想了好一會兒,到房門前的時候,方才閃出來個念頭,“想…想吃羊肉羹…”話剛出口,她便覺着自己這想法着實有些過分。眼下是五月的天氣,吃羊肉會不會太滋補了?而且,這還是在蘇杭,離着北邊兒的牧場遠,山羊肉又太過腥膻了,她定是吃不下的。徐府再大,怕也找不來好的綿羊肉。
明英也躊躇了一會兒,“姑娘這想吃的,蘇杭一帶怕是不好找…”
長卿抿了抿嘴角,自己推門進去了屋子,方回身對明英道,“那便吃素面吧,我也吃不下別的了…”話還沒落下,她腰間便被大掌一卷,她整個人都驚了一驚。要不是那掌心的溫存太過熟悉,她該是真要被吓到了。她還沒回身過去,可心裏大概卻猜着了身後的人是誰。
只是這還是在徐府,外祖母的壽松園裏,他、他不是該方才從靖州回來麽?
耳邊也傳來那把熟悉的聲音,“還是吃不下東西麽,嗯?”
明英見得太子殿下在屋子裏,忙緊着禮數一拜,看得殿下抱着人那動作,又覺着自己怕是礙了眼,“明英去與姑娘…和殿下尋吃的。”
明英一走,長卿便被身後的人攬進了屋子裏。
殿下一把将房門合上,又将她抵在門後,便像是早前在佑心院的書房。可眼下殿下雖一手還卷着她的腰身,卻還與她隔着小段的距離,像是刻意的,怕與她太近了會傷着她似的…
“殿、殿下怎麽來這兒了?”長卿仍有幾分慌亂。
“孤來看看你…和他。”殿下的目光垂落在長卿小腹上,長卿的臉霎時間便滾燙了。
殿下早就知道這個小生命的存在了…是她和殿下的孩子。長卿擡着眸,就這麽怔怔望着他了好一陣子。便又聽殿下問她,“還好麽?”
她擰了擰眉,想搖頭,卻又不想讓他憂心着。
她不太好,早晚都會害喜,身子也總是很累…今日午膳的時候,還被李家的人笑話了一通,因得外人看來,她腹中懷着不知道是誰的骨血…
淩墨見那雙眉頭皺着,心也跟着揪在一處,“不好麽?”
長卿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眼睛裏竟已經一團混沌了,連日來身上的不适,還有今日受過的屈辱,便都一股腦順着眼淚流了出來,她直往他懷裏鑽,“長卿很不好…”
淩墨聽得難受,直一把将人打橫抱起放去了床榻上,捂着懷裏,又捧起來那張小臉,“哪裏不舒服?孤讓他們尋許太醫來。”
長卿抽着氣兒止了眼淚,卻問他,“殿下是什麽時候回來杭州城的?”
淩墨望着那張小臉,再次求證了一番,“身子沒有不舒服?”見得她搖了搖頭,方才松了一口氣,答道,“今日晌午。”
她都主動關心了,他就這麽幾個字麽?她這才依着外祖母方才教導的相夫之道,又問他,“殿下去到了靖州,怎也無人與長卿報個平安?”
淩墨面色怔了一怔。平安這二字,真是許久都無人問候過他了。宮中人心爾虞我詐,就算問候過,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此時他心裏一軟,這丫頭是會擔心他的…
長卿聽他沒答話,那雙長眸中似有什麽東西顫動了一晃兒,她直擡手将還撫在自己面上的大掌拿了下來,“以後出遠門要給我寫平安信,知道了麽?”
“……”淩墨見得那小臉一副認真模樣,一時間有些被逗樂了。卻看她面色總是不大好的,方才将人往懷裏又捂了捂,“知道了。”
“你呢?許太醫說你害喜吃不下東西。”
“吃了呀。”她捂着殿下的大掌,掰着他的指頭。“不大能吃油膩的,可清淡些的總還行。”
“那就好。”淩墨說着撫去了她小腹上,“害怕麽?”
長卿擡眸望着他,她不是沒有害怕過的。她就要為人娘親了,不比以往了,而她如今的身份依然不明不白;還有,到時候她跟殿下回了京城,她有了殿下骨血的事情若讓晉王知道了,怕也是險難重重。
長卿卻給自己鼓了鼓氣,望進那雙長眸裏,問道,“我護着他,殿下會護着我的對不對?”
“嗯。”殿下這一聲答得很沉,也很是能讓人安心,“孤護着你們。”
門外明英在敲了敲門,“姑娘,素面好了。”
長卿這才被殿下抱回去了圓桌前。殿下親自去開了門,明英便将兩碗素面一并端進來了屋子裏。
明英與殿下道,“姑娘只能吃素面,聞着別的都要吐,明英便顧不得殿下了。”
淩墨擡手微撫,“無妨。”
明英退了出門。長卿方與殿下一道兒吃了面。幾個伺候在旁的婢子,都是明英從總督府裏帶進來的,見得殿下來探長卿,便也都心照不宣了。
用過了晚膳,又被婢子們伺候着梳洗好了,長卿方才又被殿下抱回了床榻上。殿下哄着她入睡。平日裏睡前她還會有些害喜的,今日不知是不是因得殿下在旁邊的緣故,她一絲想吐的感覺都沒有。她靠着殿下的大掌在臉頰底下,很快便合了眼…
夜裏她醒來了一次,殿下也已經不在身邊了。明英直說殿下回去總督府了,明日會和淮南王一道兒回來。
**
次日天還未亮,整個侯府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徐元明作為長房長子,迎接貴客的主要責任便落在了他和張氏身上。太子殿下在徐府中的行程、酒席,都是夫妻二人在張羅。物資上便全是三房徐元慶在接濟。
二房李氏昨日得了訓斥,被主母罰着禁足不許出門。徐元朗卻得跟着大哥身邊一同等着應酬殿下。
可消息卻已經在徐府內外傳遍了。昨日淮南王來,是作為太子殿下的長輩,親自來送的拜帖,為的就是回來探親的這表姑娘。
清早,長卿剛剛梳洗好了,正用着早膳,胃口依然有些不适。素面也吃膩了,明英便尋了些素包子來與她調解調解。
三房小張氏卻來尋長卿了。入來屋子裏,見她還有些害喜。又讓下人将兩壇子陳皮擺來桌上,佯裝嗔着道,“你這丫頭,有了喜事兒也不和我們做舅母的說,才有昨日那般的誤會。我懷着天勤的時候,也愛吃酸的,你三舅舅昨日聽聞了你的消息,昨日特地讓人從商行裏送回來的。你緊着吃,不夠了,再讓他去拿!”
長卿謝過了三舅母,卻聽三舅母又問起來,“今日午時還得為殿下作膳,長卿你可知道殿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菜樣?”
出來這些時日,長卿卻沒忘殿下的喜好,特地讓三舅母的做一道兒醬牛肉,好哄着殿下到時候多吃兩口飯。
二房的和敬院裏,如今是徐府裏唯一安靜的地兒了。李氏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做着女工。一旁陪着的徐思穎卻有些心不在焉,聽着院子外頭的熱鬧勁兒,撺掇着一旁李氏,“阿娘,一會兒太子殿下來了,我們能去看看麽?我還沒見過皇子們長什麽樣子呢!”
李氏昨日回來,便被徐元朗狠狠訓誡了一回,如今心氣兒還未平複。今日本是拉着女兒要陪她的,怎想得這丫頭心思還老往外頭跑。李氏恨恨戳了一戳她的額頭,“你可就想着外頭的熱鬧,可還心緊着我這個娘親麽?”
徐思穎重重嘆了聲氣,今日怕真是要跟她阿娘一道兒關禁足了。
晌午正時,太子的車辇停在徐府門前的時候,徐元明和溫氏便領着徐家一幹家眷,都候在了門口。
長卿自也随着外祖母身邊,等得殿下下了車辇,便同衆人一道兒作了跪禮。
淩墨一眼便在人群之中尋見了那抹身影。今日她着了身煙碧色的新裙,那膚色白皙,兩頰畫了胭脂,該是為了掩蓋多日來飲食不足的蒼白。只是那雙眉目更是明豔照人。可人卻是跪着的。
衆人行着跪禮,卻久久沒等來太子殿下的“平身”。卻見得太子的身影朝着表姑娘面前行了過去,竟是親自去扶表姑娘了。“起來。”
長卿被他扶起了身,方小聲提醒着,“殿下,外祖母都還跪着…”
淩墨這才對衆人免了禮,方轉去了老太太面前招呼。長卿這才見得淮南王殿下也來了,她自也福了一福身,給淮南王殿下作了禮。
大舅父和二舅父,已經過來迎接貴客了。
殿下是君,自被大舅父陪着走去了前頭。長卿方才扶着外祖母,也一道兒進了院子。
客堂裏早準備了好了茶點,可君臣有別,女眷們便都止步在了門外。殿下由得大舅父和二舅父陪着,長卿便扶着外祖母回去了壽松園。今日客人在,除了二舅母還在禁足,大舅母和三舅母便也都在壽松園裏陪着外祖母,以備着那邊客堂裏,有什麽需要。
長卿在一旁陪着長輩們吃茶。
趁着林管家在和主母說着賬目的事情,小張氏正與大房小聲說着話,“方才還真是不敢擡頭看,嫂嫂可看清楚太子殿下的模樣了?”
大房張氏和小張氏是一家兒裏出來的堂姐妹,張氏雖是沉穩,在堂妹面前卻難得活絡,“沒看清楚,可看那姿态氣度,便将我們這蘇杭的貴公子都比得下去了…”
小張氏笑着,“就是,那該是皇宮裏養出來的,這蘇杭公子多清隽斯文,不像那般英武魄力。”
小張氏說話的聲響大,頗有幾分說給長卿聽的意思。長卿卻也沒接茬兒,等着外祖母那邊交代完了林管家,方起了身,親自與外祖母添茶。
外祖母卻連連将她扶了回來,“可使不得。”
“昨日淮南王遞拜帖,是太子殿下請的媒人。你肚子裏這個可是朝堂裏的正主兒。”
長卿有些受不得這些話,笑着道,“再怎麽樣,長卿還是外祖母的孫女兒。怎就不能給您添茶了?”她執擰着給外祖母添了趟熱水,老人家也便不好再說什麽。
直至中午,客堂那邊傳了膳,因得外祖母是家中長輩,才被請了過去。長卿自和兩位舅母留在壽松園中一道兒用膳了。
今日廚房的膳食多是為殿下準備的,客堂裏吃什麽,除了些珍貴的食材,壽松園裏便也吃什麽,多也是魚肉。長卿胃口不佳,吃了兩口便放了筷子。
小張氏見得如此,忙勸着,“再多吃一些,可不能虧待了小主子。”
大房張氏望着小張氏那着緊的勁兒,笑着道,“你這三舅母的瞎操心。眼下吃不下也不打緊,進補的日子該在後頭…”
長卿正笑着迎了大舅母的話。卻忽見大舅母面上一陣踟蹰,手中的碗筷飛快地放去了案上,整個人又跪去了地上。三舅母好似也察覺到什麽似的,随着大舅母一道兒跪了下去。等得二人齊齊道,“太子殿下吉祥。”長卿方才反應過來,是他來了…
她因背對着門口坐着,比兩位舅母晚些知情,眼下也忙起了身,還要和舅母們一同作禮的,手臂便被殿下一把扶住了,“免禮。”
殿下竟是來這兒了,是來看她的麽?長卿還未開口問,二位舅母便起了身,雙雙退出去了門外。長卿話語中幾分埋怨,“長輩們還沒吃完飯呢…”
殿下卻将她扶着重新坐了回去,“孤也沒吃飯。”
“……”眼下一桌的飯菜,動得也不多。“殿下嫌棄麽?若不嫌棄,長卿讓她們加一副碗筷?”
淩墨擰了擰眉,聽得那一句嫌棄不嫌棄,無奈笑了笑。便直吩咐一旁候着的明英,“給孤加一副碗筷。”
長卿本早就放了筷子,因得他來了,方才重新拾了起來,往他碗裏夾了些醬牛肉。“殿下喜歡吃的。三舅母一早來問過我,便讓廚房裏備下了。”
“好。”
殿下今日很是順從,竟是将長卿夾給他的牛肉都吃盡了。殿下卻看着她空空蕩蕩的碗裏,“你都吃完了?”
見殿下目光裏幾分責問,長忙解釋道,“方才大舅母還說,眼下吃不下不打緊的。等着害喜的時日過了,再多吃些便是了。”長卿想了想卻又問道,“殿下怎的來壽松園了?主母不是都過去客堂了麽?”
淩墨在桌下将她的手捉了過來,“那屋子都是你的長輩,我的長輩只有淮南王一個。讓他去應付了。”
“……”長卿聽得幾分所以然來,“淮南王殿下真是給殿下作媒來了?”
殿下勾着嘴角:“不合适麽?”
“當然,沒有…不合适…”長卿垂眸下去,面上羞澀一閃而過。
殿下卻好似在跟她解釋:“父皇遠在京城,孤自幼便最和這個叔父相熟。徐府的事情,只好有勞他了。”
長卿的手被他握得緊,身子卻一把被他抱了起來,往她的屋子裏送。出來壽松園偏堂的時候,長卿還見得兩位舅母候着門外,她還在殿下懷裏,只好将臉面都埋去了他懷裏,殿下當着長輩們這般抱着她,可真是要羞死她了…
入來屋子,殿下卻只是将她安放回了床榻上,囑咐她好生午睡。給她蓋好了被褥,殿下便又往外頭去了,該是與舅父他們還有些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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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明早打聽來,太子殿下喜歡下棋。用過了午膳,見得太子殿下從壽松園裏回來,徐元明便張羅着,請太子殿下去小湖邊的棋亭裏下棋。
下午的陽光足得很,小亭裏上了茶點。徐元明和徐元朗兄弟兩人在一旁候着,能與太子對弈的,還是淮南王殿下比較合适。
徐思穎在和敬院裏待了大半日,到底沒能耐得住寂寞,趁着李氏午睡的功夫,從和敬院裏溜了出來。
貴客來訪,就連早已娶妻的大公子和三房裏養着的長懷、天勤也都被囑咐着,不好出來院子,沖撞了客人們。徐思穎卻從外頭伺候着的下人們那裏打聽得來,大舅父正和太子殿下、淮南王殿下在小湖邊上下棋。
一開始只是出于好奇,徐思穎尋去了湖邊上,遠遠望見棋亭裏,正對坐而弈的兩抹身影…一人蓄着胡須,該是年長一些的淮南王殿下,而另一人,雖是白了雙鬓,可那雙長眸、那山棱一般的鼻梁,那薄唇,處處都戳中了少女心扉。
“是太子殿下…”徐思穎明明還是心中默念,卻不自覺地發了聲…
昨日她便聽聞了,淮南王親自送來拜帖,實則是想今日給太子和表姐做媒…她原聽着戲文裏說的皇帝都是英姿威武,卻不想皇帝的兒子,也是如此。徐思穎看走了神。
直等着一旁丫鬟要過去給兩位殿下添茶,她便直從丫鬟手中接了茶壺過來,“你走吧,我去添茶。”
那丫鬟雖覺着不妥,卻耐不得她是府中唯一的小姐,便就由得她去了。
徐思穎端着茶壺,過去了二位殿下身邊的時候,候在一旁的徐元明和徐元朗都是驚了一驚…卻怕打擾了兩位殿下下棋,方才沒有出聲。
徐思穎卷起了袖口,露出一雙玉臂,給二位殿下添茶。
再是定力十足,二人也不難注意到,那雙白花花的手臂,與一般的婢子不同。
淮南王先擡眼看了看,這打扮和面容,也并不是個普通的丫鬟,該是個府中有身位的女眷。淮南王早已娶了妻,便将目光抛去對面的淩墨。
淩墨見得那雙玉臂,卻想起一個人來…
那人頂着笑靥上的一對梅花,晃着一雙白花花的手臂,想要勾、引他三弟的情形,似還歷歷在目。淩墨思及往事,不覺嘴角一勾,輕笑了出聲來…
徐思穎自然以為得了手,手間添茶的動作,更是妖嬈了幾分。
長卿午覺睡醒,被明英護着出來壽松園的小堂,便見得外祖母已經回來了。長卿忙去陪着老人家,喝了一會兒的茶。
外祖母捂着長卿的手,與她也交代了根底兒,“方才宴席上,淮南王已經幫殿下說了親事了。只是也不知,太子殿下打算怎麽安頓你們母子。不管怎樣,你這身子,都得好好養着…”
長卿再陪着外祖母說了好些話,方才從壽松園裏出來,想去尋尋殿下的。方才走來湖邊,卻見得她那好表妹,正與兩位殿下添着茶。
殿下望着對面的人,嘴角還勾着一抹笑意。
長卿也沒做多想,便行了過去,打算作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