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佳人笑(11) 蘇杭第一公子

徐思穎來之前灌了自己小半壺的辣酒, 給自己壯膽,也想給殿下方便。她既然豁出去了将自己都作了誘餌,便沒想過什麽退路…

馬車開動起來,徐思穎斜斜靠在車窗邊上, 殿下卻端坐在車中, 并未有想要過問她的意思。眼下她沒再端着什麽大家閨秀的矜持和廉恥, 便往殿下身邊靠了過去。

那龍涎香氣沉穩又柔和, 那張臉的輪廓果斷又深邃,也難怪表姐如此着緊這樣的人。只是那雙長眸閉着,并不想看她…她便直尋着那衣袖摩挲了過去,“殿下,為何如此冷待思穎?”

淩墨這才緩緩睜眼, 目澀垂落在那張幾欲匍匐在他膝上的臉上。他一擡衣袖,伸指捏起那女子的下巴…

徐思穎面露喜色,見殿下垂簾于她,她忙笑了起來,笑得燦爛無比。思穎笑起來最好看,她常常被家中長輩如此誇贊的…殿下卻是啧啧搖了搖頭, 淡淡兩個字道,“不像…”

徐思穎聽殿下好似不甚滿意, 忙問,“什、什麽不像?”

“你與你表姐,不像。”淩墨說完, 松開了那張臉。

徐思穎卻因得忽的失了支力,摔去了一旁。殿下并非在打量她的容貌姿色,而拿她與表姐相比起來了?可她哪裏比不上表姐了?思及此處,她鼓起勇氣再支起來自己身子, 擡着面龐湊了殿下眼前,“那思穎不好看麽,殿下?”

淩墨目光再次挪到那張臉蛋兒上的時候,嘴角勾起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回道,“好看…很是好看!”

她盈盈笑道:“思穎願意侍奉殿下。”

“哦?”殿下聽得此話,臉色卻是忽的一沉,那雙長眸裏的狠辣一閃而過。不過一晃的功夫,徐思穎只覺眼前的殿下,與方才将她表姐抱着入壽松園的殿下分明不是同一個人。她一時間有些慌亂,不知所措起來。

對面殿下卻再次合上了眼,“那一會兒到了總督府,你便随在孤身邊侍奉。”

馬車停在總督府門前的時候,徐思穎身上的酒勁兒竟是已經散了不少了。她将自己擺着殿下身邊,卻沒被殿下再碰一下。

殿下還沒下車,車門便被人揭開了。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小大人湊來車裏,對殿下一拜,“殿下今夜可是要下獄?”

淩墨開了眉眼,對明煜微微颔首,然後掃了一眼旁邊的徐思穎,“帶着徐姑娘一道兒看看總督府的牢獄。”

“……”徐思穎心中頓時覺得不好了。她沒下過牢獄,可這個詞兒不吉利,在家中的時候祖母都不讓她們随便提起…殿下如此是想要将她關入牢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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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着連連對殿下叩首求饒,“我、我不敢了殿下…殿下放思穎回去吧,思穎再也不來打攪殿下了。”

淩墨回身望着車上的人笑着,“哦?孤方才見你很是敢的。”

明煜哪裏理會得她敢還是不敢,直一把拎着人的衣領,将她提了下來馬車。

總督府依山而建,說是牢獄,卻不是官府裏那般規整的關押犯人的地方,而是江鎮當年用來對付與他政見不合之人的私獄。靠着山腳下,往山體裏開辟出來的一個山洞。其地方不大,倒是頗受明煜的喜愛。只因得老狐貍江鎮的口味,和十三司一樣,十八般刑具俱全,都是讓人吃苦頭的。

入了夜,外頭的天氣早就有些寒涼了,位于山體之中的牢獄更是陰寒…

徐思穎被明煜提拉着進來這處的時候,魂兒都已經吓得散了一半,再聞見了牢獄之中的陰冷和臭味兒,直要作嘔了起來。明煜卻分毫沒讓她有任何喘氣兒的機會,依着殿下的吩咐,帶她“參觀”這座豪華的人間地獄。

徐思穎只見得獄中一張張臉,沒有女人,都是男人,早早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根本分辨不出來五官。那些人身上漆黑漆黑的一片,也不知道是髒的,還是已經幹了的血漬。她自幼在徐府養得嬌氣,根本不曾見過這般陣仗。

明煜正還想帶她去看看受完十八般刑法的“副統領”付成,手裏的人便昏死了過去。明煜嗤笑了聲:“沒用!”

徐思穎再醒來的時候,眼前搖曳着數盞燭火,她只覺得臉上涼涼的,好似剛被人澆過了一瓢冷水。她是靠着牆角裏的跪坐着的,脖子處的衣領果真已經濕透了。她可以想象自己現在的狼狽,而太子殿下此時正坐在這間不大的牢房正中,手裏還輕輕抹着茶盞,抿了一口。

徐思穎再不聰明,也琢磨了出來。殿下是那小侍衛的主子,這牢獄裏的人,都是得罪了殿下的。如此一想,她眼睛裏已經有什麽東西在打轉了,殿下卻朝她這邊看了看過來。

“醒了?”殿下的長眸在昏黃的光線之中越發的深沉了些…

徐思穎顫顫巍巍地再往牆上靠了過去,仿佛身後的牆壁再冷再涼,也不及殿下目光的萬分之一…她沒敢答話,卻聽殿下再問道。

“你很想侍奉男人麽?”

她連連搖頭,卻望見殿下已經起了身,朝她走了過來。她的下巴被殿下一把端了起來,她忙道:“沒、沒有。思穎不想了,再也不敢了。”

“不想?不敢?”淩墨勾起來嘴角,擡手指了一指牆上被鐵鏈鎖着的男人,“蘇杭第一公子江弘,你也不喜歡?”

“……”徐思穎早就已經思緒不清了,可是江弘的名諱她在閨閣之中也是聽過的…可她不大明白殿下的意思,直順着殿下的袖口指着的地方看了過去。

那江公子雖是被綁着,氣度卻非同一般,明明該是在牢獄之中許久了,那眉目之間的靈氣,卻依然很是逼人…

她正有些出了神,卻聽殿下問她:“這江公子,好看麽?”

她微微點了點頭,卻馬上又搖頭,“不、不好看。”

“殿下,思穎想回家了,殿下派人送我回去好不好?思穎沖撞殿下都是我的過錯,殿下別跟思穎計較了。”

淩墨直起身來,嘆了一口長氣,垂眸落在徐思穎面上,冷冷道,“可惜了,江公子犯的是舉家抄斬的死罪。若讓你今夜侍奉江公子,為他留下一條血脈,你可願意?”

徐思穎這才明白過來殿下想要做什麽。她連連往後退去,話都吓得說不出來了,直到碰到身後的牆壁,方才又見那木架上綁着的江弘朝她看了過來,那眼神裏幽怨又迷離。徐思穎一時間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她好像看到江弘對她露出了一抹微笑…心底裏的絕望直将她整個人都吞滅了,兩眼一翻,便直直倒去了地上。

淩墨望着地上女子冷笑了聲,方才回眸望着江弘嘆氣道,“她好像不願意,你說如何是好?”

江弘望着對面的太子,話語裏淡淡一絲涼意,“成王敗寇。你要使什麽手段,直來便是。”總督府被抄查那日起他便被人關押來了這裏。眼見獄中其他人都受盡刑罰,唯獨他,身體發膚上的苦痛一點也輪不到他。今日太子終于來了,他以為太子是要親自用刑,可卻沒有。

淩墨往他面前走了兩步,笑問道,“還想活麽?”

活,江弘早就不想了。父母雙雙自盡,光耀一時的江南總督府一夜之間化為虛有,他不知如何活下去…卻聽太子聲音沉着與他道,“孤留你們江家一條血脈,你得為孤辦件事。”

**

長卿從傍晚一直睡到快要亥時,方才被外頭的動靜吵醒了。

明英扶着她起身,“姑娘醒了。”

“許太醫已經來請過脈象了,藥方又改了一道兒,正在廚房裏溫着呢…明英讓她們給姑娘端些吃食來,用過了,好吃藥。”

長卿卻見得窗外燈火閃動,好似很不太平,忙問着明英,“外頭出什麽事兒了,你知道麽?”

明英卻不肯說,直将人扶來了桌旁,“姑娘還是顧着自己和小主子吧,外頭的事情,就不稍姑娘管了。”

明英說得也是在理,外頭動靜大,她便更不好走動了,萬一被沖撞了怕更添麻煩了。等得婢子們端了吃食進來,長卿稍稍用了一些,便真吃不下了。又将那藥湯也喝了。

外頭的動靜卻一點兒也沒消停,壽松園裏來的人好似還越來越多了。她聽見了二房李氏的哭聲,還有大舅母和三舅母的說話聲。

明英這才從外頭打聽得來,與她知會,“二房那小姐不見了人,府裏上上下下都在尋人。”

“白日裏不是還好好的麽?”長卿遲疑着,起了身,“我得去外祖母那兒看看,她老人家該也急壞了。”

聽着長卿話裏關乎着老太太,明英便知道該是勸不住了。只好去将人扶好了,往屋子外頭送了出去。

徐元明和大房張氏還在府中張羅着找人的事兒。壽松園的小堂裏,徐家二房三房都候得齊齊的。徐家就這麽一個千金大小姐,人無緣無故不見了,于徐家上下都是不小的事情。

換做平日裏,老太太到了亥時便該已經入睡了,可眼下也是為了孫女兒的事兒着急。長卿進來的時候,見得外祖母的臉色不好看,直有些心疼,湊來老人家身邊,勸說了幾句。“外祖母您可別太憂心,顧着自己的身子要緊。思穎年歲也不小了,怕該只是一時貪玩走出去了。會回來的。”

李氏一旁立着,聽着長卿這話頓時覺得不大爽快。她就這麽一個女兒,生産的時候還因是難産受過不少的苦…思來想去,李氏便擦着眼淚,便将脾性都發在了與徐家不相幹的表姑娘身上。

“表姑娘你這是什麽話?怎就不用派人去找了?思穎年歲是不小了,可也是個女兒家,若真是遇到什麽壞人是被拐走的,只怕是日後都找不回來了…”

走丢了女兒,徐元朗正也是心急的時候,李氏這般說話是因得實在情急,徐元朗也知道,便也沒開口管什麽。

唯小張氏出來勸了勸,“阿娘的身子也是要緊的,表姑娘多是心疼老太太,定也不是盼着思穎什麽不好的。”

長卿卻定了定心,直給外祖母端了一碗熱參茶送過去。這才溫和着與李氏道,“二舅母,眼下着急也是沒用的。大舅舅和大舅母都在外頭尋人呢,您卻在外祖母跟前哭鬧,不過徒給老人家添鬧罷了,還不如出去與大舅母一道兒打着商量呢。”

“你…”李氏這脾性沖着長卿去,也不是沒有由頭的。這幾日來二房裏受的委屈,可不都是由這表姑娘起的麽。可眼下這姑娘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底氣,竟和她這個長輩頂起嘴來。她竟是無力反口了。

“行了!”徐元朗這才開了口,“你怪長卿有什麽用?還不出去尋着大嫂一起想法子?”徐元朗畢竟是在官場中呆了多年了,他是怕李氏再說下去,真要将皇家的人都給得罪了…

李氏憤憤正往外頭走,卻見得徐元明從外頭回來了。

李氏忙上前去打探了一通,“可是有我家思穎的消息了?”

徐元明望着李氏臉上,表情複雜,惋惜之中帶有一絲絲不安。直讓人将身後的人帶了進來。大房張氏護着徐思穎,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裏。

衆人只見徐思穎發髻林散,妝容都花了,身上的衣衫也占了不少的泥土和灰塵,整個人像是歷經了一番劫難似的…

李氏直将女兒一把抱住了,當着衆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哎喲我的心肝兒肉你是去哪兒了,可是存心想要了我的命?”

徐思穎目光還有些呆滞,愣愣地直被李氏抱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太太也忙過去要看看孫女兒,長卿忙去扶着。長卿卻見得徐思穎那模樣,也不知是這姑娘消失的這幾個時辰裏,到底經歷了什麽。

老太太望着徐思穎這般模樣也很是心疼,捂着孫女兒的手,“你可真是個讓人着急的。你說說,若真是不見了,我還怎麽跟金家的交代?”

唯獨徐元朗卻本着當父親的身姿,赫然一聲訓斥了起來,“到底去哪兒了?你可知道舉家上下因你亂成什麽樣子了?”

徐思穎本就受了驚吓,被父親這麽一呵斥,頓時眼淚便擒不住了,嗚嗚地哭了起來。卻還是一個字都沒解釋得出口。

還是一旁長子徐元明與衆人道,“人是太子殿下那邊送回來的,這丫頭上了殿下的車辇,跟着太子殿下去了總督府上。不知是見了什麽不該見的東西了…”

長卿記得早幾日在湖邊,這丫頭便有意要接近殿下,不想今日還真是将自己的名節都豁出去了…

李氏頗有幾分恨其不争,生生擰了一把徐思穎的手臂:“你跟着殿下的車辇想做什麽?”

卻見得徐思穎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當着徐家上下的面前,臉紅了又青了。

李氏見得她這般神色起了疑,忙将女兒的身子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殿下,可将你怎樣了?”

聽得李氏問起來這話,徐思穎更是哭得不可遏制了,她連連搖着頭,若殿下真将她怎樣了那就算了,“殿、殿下什麽也沒做…”徐思穎邊說邊哭着,“就、就是帶我去逛了一趟總督府的牢房。太、太可怕了…”

這話一說出口,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畢竟這人是關起門來找的,殿下早前為了長卿也送過拜帖,大概也不算是外人了。這丫頭的名節到底是保住了。

卻是明英忍俊不禁,在長卿身後偷偷笑了起來。長卿回頭看了她一眼,面上幾分無奈,明英笑的可不是她本人麽?上回她在那杭州城外的地窖裏,便是吓得腿軟被殿下抱着出來的…

老太太這才定了定神,與衆人主持着,“行了行了,虛驚一場。你們為人父母的好好教教兒女。這一回人是落在太子殿下手上,吓一吓給個教訓,這都是看着家裏人的面子。下一回怕是便沒這麽好運了。”

李氏聽得這話,知道主母口中這“家裏人”不是別人,正是長卿。自然也沒好再多說什麽。卻見得主母被長卿扶着坐了回去,與他們又道,“我也乏了,長卿如今身子金貴,也該要乏了。你們便都散了吧。”

等得人都走了,老太太才拉起長卿的手來,“這思穎實在不懂事,你可莫要多想了。”

長卿卻反過來安慰着老太太,“殿下都将人完好無損送回來了。長卿多想什麽呢?外祖母還是早些安歇吧,長卿讓她們打水來給您梳洗。”

老太太方才聽得徐思穎做出那門子醜事兒,到底還覺得有些愧對了外孫女兒的,聽得長卿如此說,方才算是放了心,便應着長卿的安排,梳洗睡下了。

這日長卿夜裏睡得晚,第二日早晨便也醒得晚了些。還在房中梳洗着,卻聽得院子裏熱鬧了起來。連日來早晨她都是要跟外祖母一道兒用早膳的,明英護着她出來到小堂的時候,卻見得,小堂裏徐思穎正跪着,好似在與外祖母說着什麽。

長卿行進去的時候,見得李氏和徐元朗都在。看着這陣仗,徐思穎該是被父母二人訓斥過了。

徐元朗見得長卿來,卻對地上徐思穎道,“你表姐起身了,還不也給她認個錯。”

徐思穎這才顫顫巍巍挪了身子,朝着長卿一拜,“思穎知道錯了,還請表姐別生氣。”昨日夜裏回到和敬院裏,她便被徐元朗刨根問底,将昨日下午她如何出的門、又如何将自己灌醉了上了殿下的馬車,最後又被殿下帶入了牢獄吓得不輕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出來。

因得徐思穎是女兒家,徐元朗平日裏便将管教的事情都交給了李氏,他這也是頭一回知道,李氏管教出來的女兒,竟不知廉恥到了這般地步…等徐思穎那般套話說完,徐元朗自己也來與長卿面前一拜,“長卿,這事情都怪二舅疏于管教。你且莫與她一般見識。”

長卿忙對人也福了一福,“二舅,長卿并未覺得有什麽。倒是殿下讓表妹受了驚吓了。”

“那是她不知規矩活該,太子殿下管教一二,實屬仁慈了。”徐元朗忙将這話道了出來,卻是将事情全都撇在的自己女兒身上。

李氏也跟着道,“這丫頭我日後也會好生管管了,倒是昨日二舅母因得心急,也沖撞了長卿。二舅母也跟你道個歉。”

長卿退了一退,道了聲“不敢”…她心中卻是幾分清明的,她一個路過杭州歇腳的表姑娘,有什麽好讓二舅和二舅母一道兒來與她道歉的呢。這些都是做給外祖母看的,好讓外祖母知道,這徐思穎昨日所做的事情,和他們夫婦二人平日的管教不大相幹,多屬意外。

可就連長卿都看得出來,老太太又怎麽會糊塗。聽得二房這一早上的客套話,老太太頗有些不耐煩了。“行了,事後才來補救未免太遲了些。你們夫婦倆早做什麽去了?女兒被教成這樣,還好意思來我這裏哭。你們是想來要什麽的?”

徐元朗和李氏瞬間沒了聲兒。半晌,徐元朗方才與老太太拜道,“阿娘,您知道兒子這些年求個什麽,可不能因得昨日的事情…”

徐元朗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老太太打斷了去,“別想了。”

“我徐家的千金大小姐放在你們手上都管不好,你們還想禍害我的天勤麽?滾,帶着你們這寶貝女兒一起滾。”

老太太說着咳嗽起來,長卿忙過去給外祖母順了順後背。

徐元朗和李氏都是一驚,可見得将老太太氣得不輕,又怕背上不孝的名聲,只好提着女兒起了身,給老太太又說了些好話,方才出去壽松園了。

長卿陪着外祖母身邊,深怕外祖母再生氣。

晌午,外頭卻又來了客人。昨日那金家長媳來了,與老太太打聽着昨日徐府裏出的事情。

老太太一時間為難,這事情關起門來說,她還能問責到二房疏于管教的頭上。可要敞開來對外人交代,特別還是徐思穎未來的婆家,便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護着短,盡量瞞了過去。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昨夜裏整個徐府都沒安寧。金家長媳出門的時候,只是與下人們稍作打聽,便得來了大小姐昨日莫名失蹤,半夜方才衣衫不整被馬車送回來的消息…

蘇杭一代民風雖是開放的,可高門大戶家的小姐行蹤不明便就不是什麽“開放的民風”可以容忍得了的了。金家長媳心中有了些數,可她也拿不準主意,只好回去自家府中,再與主母商量商量…

**

壽松園裏,長卿陪着外祖母送走了金家長媳,方才得了些清閑。早晨本就是她害喜最頻繁的時候,外祖母也看在眼裏,便知會着明英,讓明英護着長卿回房歇着了。

可從昨日開始,事情就鬧心得沒讓人安寧過。眼下長卿被明英扶回了床邊,心境卻仍是幾分林亂,該也是睡不着的。

卻是林管家來屋子外頭敲了敲門。“表姑娘,殿下派了人來,有東西帶給姑娘。”

明英去開了門,卻見得林管家手中捧着一個琴箱送了進來。明英幫着接來放到了圓桌上。

長卿方才起了身,親自打開來那琴箱。見到這琴箱的時候,她本就有所猜測的,果真是她的那架松石間意沒有錯了…殿下該是預着徐府裏回因為徐思穎的事情鬧心,方才讓人送了琴過來,好讓她平平心。

送走了林管家,長卿方才坐在桌前撫了一曲山居吟,方才林亂的心緒一時間便平複了不少。可放下琴來,她卻想起殿下昨日說過的話,她就快要回京城了。這松石間意是雲先生的愛琴,她卻是不好占為己有了。

用過了午膳,長卿方讓林管家幫忙備了轎子,送她回去一趟青蓮居。

她坐在轎子裏,路過西湖邊上的酒肆,想起那日遇見雲先生時候的情形,還有些想要發笑。轎子停在青蓮居門前,明英便來接過她手中的琴箱,方才又扶着人下了轎。

屋子裏卻沒見雲先生人,長卿裏裏外外找遍了,廚房裏好似也幾日沒開過火了。想想這段時日她不在,先生也不知是怎麽過的,可又是那般渾渾噩噩了?

她莫名擔心起來,正要出門去隔壁劉家阿婆那裏打聽打聽,推門進來的卻是一抹玄色的身影。

長卿這才看到來人,“殿下怎麽來這兒了?”

殿下卻行來将她扶住了,“不在府中養着,你亂走做什麽?”

長卿這才指了指一旁立着的琴,“這琴本是先生的,我想着要走了,便來還給先生。”

殿下卻道:“你說一聲,自有人去辦這些事情。”

屋裏無人,長卿卻被他越攬越近了,不覺便湊去了他胸膛前。“殿下昨日,帶着表妹逛地牢,可還好玩兒麽?”

淩墨看向她眼裏,眼角勾了一勾,求問着:“醋了?”

長卿搖了搖頭:“殿下又沒動表妹分毫,我醋什麽呢?”

“早知道,孤便動動她。”昨日在江弘身上,他确是可以動那徐思穎的。只是念着她是徐府的人,是長卿的表妹,方才留了手。不過是吓了一吓,便讓明煜将人送了回去。

可眼下,他有些後悔了…只因得眼前這丫頭從未吃過什麽醋。

還在東宮的時候,她便處處避讓,與他和紀悠然行方便。他幾回有意試探,她全都一一躲開,就連現如今表妹爬了他的車辇,她依然如此不緊不管。都說女子醋意大,他卻從未享到過,便就覺着好似缺了一些什麽…

眼前長卿卻直撲進了他懷裏,一雙手已經繞過他的腰身,将他環住了。那聲音溫溫軟軟貼在他胸前,“殿下不會置我于那種境地的,對不對?”

“……”他還能怎麽說呢?淩墨直将人扶開來些許,望着那雙鳳眸裏幾分疼惜,“你先生還沒回來,孤帶你去用些茶點,好不好?”

“嗯。”

從青蓮居裏出來,長卿方才見殿下的車辇是停在一旁的。劉大人還帶着人在查看湖邊的水道。她這才明白了幾分,殿下原是來辦公事兒的。

“殿下若還忙着,長卿便留在青蓮居裏等先生也行的。”她說着停下來腳步頓在了原地。

淩墨卻牽過來那只小手,繼續往外頭去,“不忙。”

長卿被他一路牽來了湖邊酒肆,殿下讓內侍上去定了個雅間兒,方才帶着她上了樓。小窗裏,能看見西湖全景,酒樓下傳來聲聲戲文兒曲兒響,這是蘇杭才有的小味道。

小二來上了茶點。長卿尋着滿桌都是素味兒,都是殿下方才吩咐的,該是怕她害喜。雅間兒裏沒得別人,她的手便被殿下一直握着。直到內侍又來報了聲,“殿下,雲先生找到了。要不要帶來這裏?”

長卿這才反應得來,殿下原是幫她尋人去了。

雲鶴今日到不是喝酒去了,而是背着琴,去了貴家裏獻藝賺銀兩了。見得長卿和太子一道兒在等他,入來雅間兒的時候,直要跪下作禮,卻被殿下免了去。

長卿起身給先生取了琴下來,方才招呼着先生入了座。到底是她來與先生說別的,便也親手給先生斟了一盞茶。這還是她的恩師,只不過歲月滄桑。如今要別離了,長卿還多有些不舍。便與先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殿下只在一旁聽着,可總也讓內侍來,與她加些茶水,又經不住她想嘗嘗鮮兒,叫了好些蘇杭小吃上來,葷的素的都有。

直到天色漸漸沉了下來,二人方才送走了雲鶴,又從酒肆裏出來。徐府的轎子,和太子的車辇都已經停在湖邊了。長卿原本以為要和殿下也分道揚镳了,卻被他拐上了馬車。“孤送你回去。”

長卿也想跟他多待一會兒,便就着他的意思了。

馬車裏,她腰身被殿下攬得緊緊的,貼在他胸前。兩人都沒有說話,可卻都未覺得有什麽不妥,就這麽靜靜呆了一路。

直到馬車停在徐府門前,內侍大人來報一聲,“殿下,到了。”

長卿方才将自己從他懷裏支了開來。殿下卻沒讓她下車,扶着她的腰身也絲毫未想松開。“再陪孤一會兒。”

“長卿還得陪外祖母一道兒用晚膳的殿下。”聽她如此說着,殿下方才将人松了開來。而後他自己起身先下了馬車,方轉身回來接她下來。

等長卿被明英護着進了徐府,太子的車辇方才緩緩行開了。

回到壽松園裏,長卿陪着外祖母用過了晚膳,伺候着老人家梳洗了,入了屋子睡下了,她方才發覺自己有些積食,心口裏一直悶悶的。該是下午的時候,用多了些茶點。晚膳又正好遇到她愛吃的幾樣菜。

原是想在壽松園裏随便走走,消消食的。不知不覺卻帶着明英出來了園子,行來了小湖邊上。長卿邊給自己順了順胃氣兒,邊還打着飽嗝兒,行了許久,方才緩了緩那股堵勁兒。

卻聽得一旁有人喊她,“表姐也來散步麽?思穎陪你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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