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簾卷半(3) “你、你別動我崽兒
燭火還在, 只是今日外頭風大,帳子裏竟是有絲絲細微的風,吹得那盞燭火搖搖曳曳…
淩墨只見床榻上那人,朝着床裏側躺着的肩頭, 如一座聳起來的小山。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勸她, 便只好吹熄了燭火, 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他也側着身, 卻是朝着床榻外的方向。
那絲絲細風,正往兩人脊背中間的縫隙裏直鑽。他怕她着涼,往那小脊背上靠了過去,貼合上那道縫隙給她暖着。剛一會兒,那小背又朝着床裏挪進去了一步…
她在躲着他…
那道縫隙又敞了開來, 被褥裏灌着風。他直一把翻身過來,扶上了她肩頭,借着帳外微弱的火光,隐約見得那雙眉頭是蹙着的,唇上被牙齒咬出來一道兒印…他幾分緊張起來,“不舒服?”
他尋着被褥裏摸索過去, 卻發現那雙手緊緊捂着腹部。“到底怎麽了?”
他的話出去了半晌,也未換得應聲。他等不了, 一把翻身起來。對帳外傳許太醫來請脈…
許太醫入來帳子,卻見得殿下一身內裏衣物,自己都沒顧, 将姑娘抱在懷裏,等着他來。他也忙着緊幾分,怕是真出了什麽事情。卻見得姑娘唇上沒什麽血色,他忙探去了早擺在床榻邊的脈上。
淩墨捂着懷裏的人, 她一直沒睜眼,也不知是氣他還是真的疼沒了氣力。倒是那手一直緊緊捂着小腹…他思緒林亂,想起來諸多夢境之相,上輩子她腹中那個孩子便沒能平安落地…
見得許太醫神色凝重,他輕聲問道,“到底如何?”
許太醫收了脈診,愁容不展,“脈象有些亂…可是動了什麽氣了?”
淩墨一時無言,壓下一口重氣,對太醫道,“該是動了氣,傷到胎兒了?”
“姑娘之前傷過元氣,這胎兒和母體…”許太醫卻忽的欲言又止了。
淩墨急問,“怎麽說?”
許太醫嘆了聲氣,說話的聲音十分低沉着,似是怕驚擾到床榻上的人:“怕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Advertisement
淩墨聽得此話怔了一怔,随之愁容難散,卻暗自念念有詞,“果真是命數…”
“殿下說什麽?”許太醫沒太聽到,或是聽到了,沒聽明白。太子殿下可是洞悉了什麽命數?
“沒什麽。”淩墨淡淡回了聲,又問道,“眼下可有什麽法子?”
許太醫道:“臣與姑娘先施針,穩住氣脈。”
“你來。”淩墨将懷裏人扶着躺回去了床榻裏,讓出身位來給許太醫診治。卻見得那張小臉眉間緊蹙,他方才發現自己後悔了…
什麽皇家血脈,什麽清白,比不上她和孩子的平安…不知何時起,他的心竟是淪陷到了如此地步,軟如一攤爛泥。再想起夢中那些情境,又想起許太醫方才那番話,他忽的害怕起來…害怕她真的失了孩子,如夢中那般活着…那他便會陷入另一個困境,一個到底是幫她爽快來個了結,還是讓她留存着一口氣茍延殘喘的困境…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看着許太醫一一給她施針,又見那張小臉上眉心緊蹙,他似是感受那腹中的心脈跳動,便再也無法想象失去的那一刻的心痛…
他這才發現,她腹中的血脈,早已經緊緊和他也聯系在一起了,不論它真正的父親是誰…
**
長卿醒來的時候,帳子外頭的天色已經光亮了。她心口氣息還有些虛,卻下意識地将手伸向小腹,她記得昨日夜裏那裏還有些疼…可她腰身還暖着,孩子該還在的。她淡淡舒了一口氣。
明英從帳子外頭進來,手裏端着碗熱乎乎的東西。“姑娘醒了?快将許太醫的藥粥喝了吧。”
長卿見得明英坐來床邊,那碗裏的藥粥顏色漆黑,她分辨不明那是什麽。她想起來昨日殿下那般神色,該不會是想對她腹中孩子下手了…這藥她不能喝!
明英将她扶了起來,靠去床頭上。正舀了一勺藥粥送來她嘴邊。她反應得快,直将明英手中的碗都打翻去了地上。那藥粥黑乎乎地灑了一地。
明英收拾了粥碗的碎瓷片兒從帳子裏出來的時候,正見得殿下背手回來。
淩墨見得明英手裏端着那些碎瓷片兒,擰眉問道:“怎麽回事?”
“姑娘她…說不吃殿下給的藥。”
淩墨嘆了一聲氣,直又吩咐明英道,“再去煮一碗端來。”說完,他方才繼續往帳子裏去,可行至門口卻又頓住了腳步。轉去了帳子後頭,尋杜玉恒去了…
長卿捂着肚子,将自己攏着被褥裏好一陣子,方見明英又回來了,手裏端着另一碗粥藥。“我不喝,你拿走吧。”
“姑娘…”長卿卻聽得聲音不是明英的,是世子爺…身後還跟着許太醫。
“……”她帳子裏來了兩個大男人,她、她還一身白花花的內裏亵衣,裹着被褥裏哪裏敢起身。
杜玉恒也是幾分局促,方才被帳子外被太子捉來勸人喝藥。他也尚未娶妻生子,如今只好硬着頭皮,立着帳子門邊上不敢靠近,讓許太醫先進去了。
杜玉恒先開口問道,“姑娘…怎不肯吃藥?身子要緊,腹中小皇孫要緊。”
“……”要緊什麽呢?在某人眼裏,她肚子裏還不知是哪兒來的野種呢…“你是那狗賊找來的說客?”
杜玉恒頓時無言以對,許太醫面上都怔了一怔。明英昨日夜裏一直在帳子外頭,第一個反應過來了長卿口中的“狗賊”是誰,沒忍住噗嗤一聲,捂着嘴又不敢笑出聲來…
許太醫聽得明英的笑聲,頓時也醒了醒,忙清了清嗓子,“這,我、我們都沒聽到。”
杜玉恒被人抓壯丁地過來勸藥,猛地也反應了過來,“對,沒聽到、沒聽到。”說完,又語重心長,“不過,那藥粥是許太醫親手精選的藥材,護着胎兒氣脈的…”
長卿心念着孩子,望着門口的杜玉恒眨巴了眨巴眼睛。世子爺和她是打小的交情,為人誠懇,大概也不可能是來給那“狗賊”當打手的。長卿方又問了問一旁許太醫,“真是?”
許太醫忙是拱手一拜,一一将十四味藥材一一複述了一通與她聽,而後方勸道,“都是保着母子氣脈的,絕不會傷到小皇孫。臣以行醫二十年的醫德保證…”
“……”長卿聽得許太醫這番話,方才松了口氣兒。許太醫救了她許多回了,在她這裏的口風還是頗好的。讓許太醫用自己醫德做保證,那便也不可能有什麽貓膩了。看來是那狗賊沒下得去手。她這才半撐起來自己的身子,被窩裏支出一只手對明英道,“藥粥拿來吧。”
杜玉恒本着非禮勿視,忙側身目斜道,“姑娘肯吃藥就好,臣便先出去了…”
臨見人要走了,長卿又多囑咐了一句,“你告訴那狗賊。要沖沖着我來,他不要的我要,別想動我的崽兒。”
“……”杜玉恒邊聽便覺着頭皮發麻,這話他可不敢直與殿下說。可長卿如今體弱,他也不敢和她沖撞了,只好點頭應聲。剛轉身掀開帳簾從裏頭出來,便正正好好撞在太子腳前。“殿下…這…”
“我聽到了…”殿下背手立在門外,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了。又淡淡道,“肯吃藥就好。”
杜玉恒聽他嘆了聲氣,方轉身要走。臨行喊了他一道兒,“你跟我一起,我正與程彪商量,兵将的考核分級之法。”
杜玉恒這才随了過去。今日一早太子下令暫停行軍,一來是姑娘昨日夜裏動了胎氣,許太醫說不好颠簸,得要修養兩日;二來,殿下正也與程彪制定了一套管理兵将的新案,如今三萬大軍不多不少,正好可做新例,試用運行。
長卿喝下粥藥,又吃了些東西。大概是昨日真的傷着了氣脈,她身子重,氣息也乏,躺回去床榻上一睡便是整日。傍晚醒來的時候,只見得明英送了一爐小炭火進來。
她撐起身子問起來,“五月天了,怎還要生火呢?”
明英見得她醒了,放好了炭火,便來扶着人,“北風烈了些,似是要來風暴了,殿下吩咐往姑娘帳子裏送來的,怕姑娘您着涼。”
“別跟我說那狗賊。”長卿拾掇起來這兩個字用起來便放不下了,真貼切…以前她怎麽沒發現呢?
“……”明英捂嘴偷笑,不自覺地掃了一眼帳簾外頭的方向…方才她進來的時候,殿下卻是候着在帳子外頭的,似想進來又不太敢的模樣,眼下人該也還在,該聽的也該聽到了。
明英只好大聲了些,幫主子繼續打探着,“姑娘可還是不想見殿下?”
長卿淡淡兩個字,“不見。”而後她方才捂了捂自己的胃,“睡了整日,有些餓了。明英你幫我去尋些吃的來吧,我怕崽兒餓着。”
“行。”明英将人扶回去床頭,方才往外頭去。出來帳子,主子果真立着外頭一動沒動。見得她出來,低聲問了兩句姑娘的情況,方讓她趕緊去準備吃食了。
明英端着食物回來的時候,帳子外頭已經沒了人,她這才見得帥帳裏點得燈火通明,裏頭三五人影,該是殿下捉着程大将軍和世子爺議事兒去了。主子情場失意,只好借着公事發洩了。莫名有些心疼程将軍和世子爺…
次日天明,長卿醒得早。昨日睡了整整一日,今天的精神好了許多,身上的氣力也足了起來。明英送了早膳和藥粥來,長卿邊吃邊打探着。
“今日可是還不打算上路?”
明英道,“殿下該是着緊姑娘的身子,一會兒讓許太醫請了脈象,再決定上不上路。”
“明英,那明鏡可還好麽?”她想起牢車裏的人來。
明英嘆氣道,“老樣子,吃食什麽的都是吊着一口氣。身板子再結實,怕也抗不過太久的。”
“……”長卿端着桌上的素包子和饅頭起了身,便往外頭去。
“姑娘,你小心些,這是要去哪兒?”明英的聲音在身後跟了出來。長卿卻沒管,便往牢車那邊去了。狗賊都已經将信不疑了,那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她得明目張膽再對人家好一些!
淩墨方才與程彪和杜玉恒去兵将中巡視回來。就着昨日停軍修整的功夫,已經将三萬兵将分成三等,最末一等的一萬多人領了牌子,只等過了豫州,到了京都城外,便會釋放歸田。其餘的一萬小兩千,便都是精兵,好些還是傷殘兵将的兒孫。他讓程彪加以籠絡治理,日後好收為己用。
行至帥帳門前,三人本要進去再商議一些細末,淩墨卻見得那人端着吃食從帳子裏出來,腳步還頗急。他心頭緊着,忙将身後的明英喊了過來,“怎麽回事兒?”
明英一拜,有些不敢作答。
淩墨見其支支吾吾,加重了語氣,“說。”
明英這才幾分無奈,“姑娘方才在帳中,問起來明鏡…”
“……”他壓着心頭一口急氣,本不想管的。可望着那背影走得太快,北邊又來了一陣大風,程彪讓人測探過,這幾日容易有風暴…他無奈只能跟了過去。
一路行來,他遠遠望着,那丫頭将那些吃食送去了牢車裏,果真是去倒貼的…送到了還不走,還在那處呆了下來,與牢車裏的人說話…
明英跟了過來,小心試探,“殿下,要不要明英去将姑娘勸過來。”
他卻擡手微擺,“不必…”
牢車裏的人并未拒絕她的好意,拿着那些吃食往嘴裏塞。
長卿見得明鏡今日領了情,連日來心裏的愧疚總算是舒暢了幾分。又從袖口裏掏出來那青花白瓷的藥瓶子,又遞過去他眼前。“我可是好不容易換來的,你且拿着。”
上回她來,因得明鏡态度冷淡,只是将小瓶子放在了牢車一角。今日明鏡卻一眼掃見她還被包紮着的手指頭,“明英說,你刻意找太醫要的?”
“嗯。”長卿并未掩飾。
明鏡卻看來她面上,“明英還說,他懷疑起來你我之事?”
“……”長卿這才幾分局促,垂眸下去。手中的藥瓶卻是一輕,被明鏡接了過去。長卿再擡眸,便見得他兀自打開了瓶蓋兒,往自己兩手的傷口上灑着,卻聽他問道,“後悔麽?”
“……”雖然狗賊不要她的孩子,可長卿還是想要阿爹和阿娘的,又如何後悔呢?外祖母和舅父們給的嫁妝還在,大不了回到京城,跟阿爹阿娘團聚了,她便将聘禮退了,留着那份嫁妝重振侯府,她自己也能養崽兒。
正如此想着,手腕兒上卻忽的啪嗒啪嗒落了兩顆豆大的雨點。風猛地烈了些。牢車裏明鏡也覺着不對勁兒起來,目光落去遠處的平原上,忙将她往外頭推了推,“要來風暴了,你快回去帳子。”
“……”長卿還未反應得過來,手腕兒卻被另一個人捉住了。擡眸方才發現是那“狗賊”,她本想掙開自己的,可忽覺那狗賊眼裏不平,好似真的發生了什麽大事兒了。她這才扭頭看見,北面平原上砂石被大風卷了過來。
不止是這樣,身邊的土地裏也噼裏啪啦地響動起來。“冰雹…”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還要回身去問明鏡的。身子卻被狗賊抱緊得分毫動不了。
風聲太大了,那人聲音就在她耳邊,也被吹的虛無缥缈,“你想要死在這兒?”
長卿這才發現那些冰雹一個個拳頭那麽大…落在地上直能在草窩裏砸出一個洞來…她忙一把捂着自己的小腹,她得護着肚子裏那個。卻聽得殿下吩咐旁邊的兵将,“各自尋着重物躲避,尋遮掩的地方。”
兵士們全都靠去牢車旁邊,一馬平川上,也就這些用鐵鏈連起來的牢車,是最重的東西了…明鏡自己也躲着那些冰雹,狠狠望過來她身上,聲音和風聲做着對抗:“快回去。”
長卿這才将自己交給了殿下,由得他捂着,往帳子那邊過去。冰雹越下越多,咚咚咚咚地敲着草地聲響,敲得她一陣陣心慌。
淩墨幾乎是将人窩在身下的,卻見她袖口被風刮得攏不住,一雙玉臂露在外頭卻還死死護着自己小腹。他便直用身子将那些冰雹幫她都擋了去。風吹得大,好不容易将人護回來帳子。帳子也被吹得嘩嘩直響…
長卿被他抱着,兩人一起窩在了大箱上頭。重物加重,才不容易被吹走。長卿有些冷,正往他懷裏蹭,忽的兩滴溫溫熱熱落在她嘴角邊上。濕濕的,還有些鹹腥的味道,她抿了抿嘴角,嘗了嘗…是血…這才擡眼望了上去,殿下額角上的血順着他面龐落來了她臉上。一滴一滴的。
“你。你沒事兒吧?”她忙擡手去摸摸,手卻被他捉住了。
“沒事,風暴不會太久,過了再傳太醫。”
“真、真沒事兒麽?”狗賊雖然可恨,可流血的狗賊又好可憐…
卻聽他呵斥了聲:“先管好你自己。”
“……”
外頭風聲凜冽,帳子似乎都有些支撐不住了,像要被吹走似的。狗賊又将她捂得緊了些。狗賊的手不小心碰着了她肚子,被她一掌擋開了,“你、你別動我崽兒。”
“……”淩墨幾分無奈,想哭又想笑,“孤沒動。”也沒打算動…
長卿到底有些害怕,萬一帳子被掀開了,兩人的身體加上箱子也壓不住風力…後果着實難以想象。她不自覺去捉住他的手臂,一手還護着小腹上,“萬、萬一躲不過去。殿下別管我們了。”反正也不是親生的,跟別的女人生去吧…
“閉嘴。”淩墨也察覺到了風中的冷意,即便有些武功功底,也難以抵擋這般的嚴寒。他聲音裏有些發抖,卻将懷裏的人抱緊了些。
長卿聽着他該也是很冷的,捉着他手臂的手,探去他手背上搓了搓…
大風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漸漸緩和了下來。五月平原上的綠意瞬間蒼涼了幾分,草地裏浮起一層淡淡的白色冰霧。兵士們十幾人成團抱着在帳子裏,要麽有人躲着囚車下。軍中和淩墨一樣被冰雹砸傷的人大有人在。
許太醫被請進來帳子裏的時候,長卿方将殿下扶着坐去了榻上。手卻被他握着不肯放,“有沒有傷到?嗯?”
長卿忙擰開他的手來,“顧着你自己先吧。”狗賊!
淩墨見她能走能動,該是沒事,目光卻不自覺會落去她腰間,他也是着緊她的崽兒的…
長卿還是尋着他身邊坐了下來,許太醫遞過來帕子,她便給狗賊擦着傷口…帕子順着額角落去一旁鬓角的時候,她心裏也竟是仍跟着緊了一下。狗賊還是受過一些苦的…
擦洗好了血漬,許太醫方才來請了,“姑娘,還是我來。殿下用的金瘡藥,姑娘碰不得。”
她這才将自己挪去了一旁…
長懷被明英帶着進來了,她忙又去看看弟弟有沒有受傷。還好,長懷好好的,就是大家都經歷一番磨難,面色和衣物都不那麽整齊了。
長懷卻掃了一眼榻上正被上藥的某人,又與她道,“阿姐若不想嫁人了,留着家中,長懷養你。”
“也好…”長卿答得麻利。
那邊還在包紮傷口的人卻有些坐不住了,手掌都握成了拳頭,卻被許太醫戳着,長長“嘶”了一聲。許太醫話裏幾分輕微的呵斥,“殿下,可動不得。”
大軍經歷一番磨難,程彪只好下令再休息一日。可未免風暴再來,程彪與太子商議,也不好在在豫州平原上多做停留。即日便再次上路。
傍晚,長卿再出門去看了看明鏡,其他幾車的犯人大都負傷了,可明鏡還好好地,沒被冰雹砸到。大概是人好心善,被上天眷顧吧?長卿這麽想着,那狗賊定就是觸怒天威了!
從外頭回來的時候,那人靠着榻裏已經睡熟了。這兩日夜裏她一人獨享着這帳子,狗賊都沒回來看過她,這下好,受了一點點小傷,就賴着她的床榻不走了。
她卻也沒地兒去,整個軍營都是他的地方,将自己梳洗好了,長卿方才吹熄了燭火,在床榻外側邊上落座下來,打算休息了。她小心掀開小被子,沒打算吵醒他,面朝着外側身躺了下來。
方才合好了被褥,脊背上卻是一暖,那人竟用脊背往她背上靠了靠。老招數了!長卿便順勢往床外的方向挪了一挪,和他持着份距離。身後那人卻一把翻身回來,直從後頭将她抱住了。“還生孤的氣?嗯?”
她氣什麽呢?她懷的又不是他的孩子。是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