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簾卷半(4) 殿下今日格外矯情…
長卿沒答話, 掰着鎖在自己腰上的大掌…那人卻不肯放。她哼哼了兩聲,“疼…”
身後狗賊果真一陣緊張,松開了那雙大掌來。“孤弄的?”
“可不是麽?”躲開了他的手,長卿便直護着自己的腰身不讓他在靠近了。“長卿累了, 殿下也快睡吧。”
身後半晌無聲, 狗賊窩着她脊背旁邊躺下了, 又撚了撚兩人被褥間的那道小縫兒, 風也不怎麽灌了。狗賊還算是有點兒用的吧…
長卿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光光亮亮。身後的人也早就不見了,她身上的被窩卻被壓得嚴嚴實實的。她身後摸了摸胃,有些餓…便自己起身來,穿好了衣衫…
明英端着熱水從外頭進來, 帳子裏頭飄進來一陣冷風,風夾着幾絲雨水,長卿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明英道,“姑娘用了水,我再去端粥和藥來。殿下說一會兒要上路了。”
長卿應了聲,梳洗好了, 又吃過了粥藥,方才被明英扶着從帳子裏出來。外頭果真下起來了小雨, 陰陰冷冷的。馬車已經備着在帳子前了,明英幫她撐起來傘,送她過去。草地上都是泥水, 踏了兩步,她的繡鞋便都濕透了…
她咬着牙堅持到了馬車前,本捉着車沿要自己上車的,可左顧着衣衫不能濕了, 又得顧着身子,什麽動作都不對勁兒。明英一旁打着傘,只好一手扶着她。她身子卻忽的一輕,便看到被那狗賊打橫抱了起來,送去了車上。
淩墨将人放去了軟塌上,又傾身去将車窗合上了。卻見那雙小腳變扭地縮着一旁,上頭的繡鞋都濕透了…他直尋着軟塌旁盤膝坐了下來,捂着那雙小腳到了懷裏…
長卿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堂堂太子殿下正給她脫鞋脫襪…她腳丫子在他懷裏光光的,腳指頭還不自覺地舒展了一下。
唔…有點兒暖和,還挺舒服的…
好不容易晾幹了,腳丫子又被他捂着揣去了他的肚子上。感覺怪怪的…她想抽腳出來,可殿下看了她一眼,眼裏幾分斥責,不讓…直到馬車緩緩開動了,兩人還是這麽一個怪怪的動作僵持着。
殿下肚子上的肉硬硬的也暖暖的,長卿只覺得喉嚨裏都有些發幹,支支吾吾,“已經暖了,殿下。放回去毯子裏便好了。”
淩墨聽得她這麽說,方再去探了探那小腳心,确認是暖了無誤,方才許她縮回了軟塌上的小毯子裏。那雙繡鞋被他扔去一角,晾着放幹。他這才尋着車中正位坐了回去,尋了本書來打發閑暇。
馬車一邊行着,雨卻好似越下越大了。雖是平原,可草地裏也多有一個個的泥坑,被雨水浸泡過,便就更加坑窪不平的。這一路上都行得不大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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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到底坐着不太舒服,換了好些姿勢,都沒尋着一個爽利的。馬車卻忽的一晃,軟塌另一側的車輪好似陷了下去。她身子也不穩,直往車廂對側栽了過去…
她沒來的及護着自己,更沒顧得上護着肚子。完了…
哐當一聲,馬車陷入泥濘。她直從軟塌上滾了出去,卻生生落入一片綿軟裏。
殿下方才還在一旁舉着本書的,眼下卻生生用自己将她接住了。他卻是落去了陷入那一側的車窗窗棱上,喉嚨裏好像還悶地一聲響…
長卿從他胸口上将自己支了起來,車廂還是斜着的,不好使力。看得他眉眼緊蹙着,“你、傷着了?”
殿下吭着吐了一口氣兒,卻什麽也沒說。
長卿見他手扶着自己腰去,便見得窗棱凸起來一處,該是膈着他了。她忙伸手去扶他,卻被他生生拽住了,“你別動。孤…沒事。”
外頭內侍已經慌慌張張來開了車門,“殿…殿下,雨路行不穩當,讓殿下受驚了。”內侍見得車裏的狀況,忙又問着,“殿下沒傷着吧?”
淩墨咬了咬牙,将自己撐了起來,方才舒了一口氣道,“沒事。”說罷,又将長卿往自己懷裏扶了一扶。方才問那內侍道,“外頭怎麽回事?”
“馬車車輪陷下去了,怕是得請殿下和姑娘下來一會兒。兵士們且要合力将車推出來,若殿下和姑娘在車裏,兵士們不好使力,且太過颠簸容易傷着姑娘。”
淩墨應了一聲,打算下車。卻見身邊的人腳丫子還光着的。他這才想起來,方才幫她取了鞋襪,便就由得她在軟塌裏坐着了。他俯身過去,将人一把抱來懷裏,随之由得內侍扶着下了馬車。
長卿一雙手勾着他的脖頸,被他抱着站在雨裏。一旁雖有內侍打着傘的,可雨頗大,淋得他肩上都是雨水,發絲都沾濕了…“殿下要不放我下來吧,看他們推車,好像還得好一會兒。”
殿下卻垂眸下來看了看她,“無妨。腳下都是泥水,涼。”
好一會兒,馬車才被兵士們從泥坑裏拯救了出來。殿下抱着她回來馬車的時候,身上一身竹袍已經濕透了。車裏一旁放着兩人的衣物箱子,等得馬車繼續行進穩當了,長卿去箱子裏,給他尋了一身幹淨的衣衫來。
淩墨見得她的動向,自覺解開了衣帶,等她送了衣物來的時候,他已經将上衣脫得幹幹淨淨。
“……”大白日裏,殿下的身子…好看得讓人不大敢看。長卿直擡手将衣物送去他眼前。卻聽殿下問,“給孤換衣可是都不會了?”
長卿細聲清了清喉嚨裏的幹癢,這才從手中理出來內裏衣物,去與他穿上。那胸膛明明敞敞就在她眼前,簡直了…
剛幫他将手臂攏進那身裏衣裏,她腰身便被他一把鎖住了。她忙要往後退,殿下卻直湊了過來,喉嚨裏聲音低沉着,“你還欠孤一句話。”
“……什、什麽話?”
“孤不信別人,只要你一句話。”殿下說着,卷着她腰身的大掌,指尖碰觸到了她小腹上。
長卿猛地想起那天夜裏殿下眼裏的懷疑,莫名一陣緊張,“你、你想做什麽?”
殿下卻擰眉道,“只要你說,孤便信你。”
長卿約是明白過來,他要她親口說孩子他爹是誰…他爹是誰他心裏沒數嗎?
她不知哪裏來了底氣,直挺了挺腰身,就着這姿勢将肚子往他面前逼了逼,“殿下以為我想的麽?吃也吃不下,什麽事兒也幹不了了。一天到晚地犯困,還得綁着八個月呢。這是誰幹的?還裝傻充愣,想賴賬,想把責任推給別人?”
“……”淩墨以為她一向是溫軟的,被她這般突如其來的攻勢打得摸不着頭腦,“孤、孤就要一句話,你說這麽多…作甚?”卻見得對面的人目光不太對,已經直愣愣落去了他胸膛上…他知道她喜歡什麽,勾着嘴角湊去她嘴邊,咬了一口那薄唇。
長卿頓時失了聲,吐出來的兩個字都綿軟無力,“狗賊…”
“嗯?”殿下方才都合上眼睛來吻她了,聽得這兩字猛地睜了眼。
長卿察覺出來幾分不對,害怕起來,忙用手想将人撐開,卻使不上力氣…殿下直一把卷着她的腰身,抱着她靠回去了馬車車牆的軟枕上。她匍匐着人家胸前,那裏一高一低起伏着,她的一呼一吸也快得不像話。殿下卻又湊來她唇上,細細親吻,喉嚨裏咽嗚問她:“叫我什麽?再叫一遍?”
“……”行、行吧。吃人嘴短…“殿下…”
**
下午的時候,雨方才停了下來。
長卿午覺睡醒,推開來車窗,又拉開了小簾往外頭探了探。雨後的平原,泛着清新的綠意,泥土的香氣直撲進來了車裏。方才吸了兩口,眼前的車窗卻一把被人伸手拉了回來。
殿下的聲音在耳邊道:“濕氣重了,容易染病。”
“……等、等等。”長卿卻遠遠看到有人在牧羊,一群綿羊,肥的。她一手拉住那人的手,一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眨巴着眼睛望着對面的眉眼:“殿下,你想不想吃羊肉羹?”
“……”
大軍在豫州平原上駐紮的最後一晚,兵士們支起了火堆,烤着羊肉,吃着小酒。
許太醫在長卿的帳子外頭另外開了個小竈,鍋裏騰着熱氣,咕咚咕咚煮着羊肉羹。沒多久,明英便端着兩碗羊肉送進來了帳子。放到小桌上,“殿下,姑娘,肉羹好了。”
長卿可是從杭州就開始想着這道羊肉羹了…明英方将湯碗端上來,她便動了筷子開吃了。許太醫往裏頭放了好些藥材,正當是藥膳做來給她補身的,可一點兒藥味兒都沒有,只有羊肉的鮮美。
長卿吃完了自己碗裏的肉,湯汁兒都喝得一點兒也不剩。卻見殿下碗裏的一動沒動,她方才咽了咽口水,殿下便将自己那碗也推來她眼前,“都給你。”
她才不客氣,她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用過了羊肉羹,許太醫進來又給她請了一道兒平安脈。“這羊肉溫補,于姑娘身子和小皇孫都好。”許太醫笑着給殿下交代着,“脈象比前幾日平穩了不少。”
長卿卻往外頭張望了張望,“那羊肉還有麽?”
許太醫忙勸着,“姑娘,羊肉雖是好東西,可吃多了容易積食。”
“我吃飽了。我給明大哥送些過去。”她如今也不管殿下再多想些什麽了。
許太醫聲響一沉,“還、還有一些的。”說完又望了一眼殿下的臉色。
淩墨沒出聲,見得她起身出去尋碗筷盛羊肉湯了,方讓明英跟了過去護着,“別讓她摔着。”
長卿給明鏡送了羊肉湯回來帳子的時候,卻見得殿下已經坐着床榻上看起了書來。見得她回來了,目光只是微微飄過來了一下,便又回去了書上。“回來得正好。燭火有些暗,幫孤拿過來些。”
長卿依着他吩咐去取了燭火來,放去床頭的衣箱上了。方才将自己攏進了被子。
淩墨指尖撚着書頁兒,翻了一頁。卻察覺得手臂上,靠上來那張溫軟的小臉,他側眸回去掃了她一眼,沉聲問着,“羊肉羹送過去了?”
“嗯…”她聲音答得随意,小手卻湊過來,将他手裏的書往燭火的方向拉了拉。
他擰了擰眉,又問了一聲,“他都吃了?”
旁邊的人眨巴眼睛望着他,“那麽好吃的羊肉湯,為什麽不吃呢?”
“……”他輕微咳嗽兩聲,“你…叫他什麽?”
“明大哥呀。”長卿答得沒心沒肺的,原她打算過叫人家明叔的,可明鏡不樂意…
“那我呢?”
長卿望着他那副臉色,沒有什麽表情,聲音裏也是淡淡的。“殿下呀。”
“……”淩墨以為自己已經提示得很清楚了,這丫頭是真蠢笨還是和他裝傻?他只好故作嗔怒,訓斥了一聲:“你叫一個不相幹的人做明大哥,叫我呢?”
“……”長卿這才聽出來他話裏的酸味兒,“您身份尊貴,誰敢亂叫呀?”
殿下道,“可以。”
“嗯?”她翹着眉梢望着他,燭火中那張側臉裏,幾分意味不明。
“孤說,你稱呼孤可以随意一些。”
“……”這可不是費腦子的事兒麽?她捂了捂肚子,準備躺下了,“乏了,長卿先睡了殿下。”話聲未落,腰身便被他卷了過去。那書他也不看了,來跟她較勁兒了。“不行。”
“……”殿下今日很是矯情。“那…長卿叫您淩大哥?”多難聽呀!
他面上滿意了幾分,“再換一個。”
“墨…墨哥哥?”
“很好。”殿下說完,湊來她唇邊兒啄了一口。方才将她扶着躺去了榻上,又要去吹熄燭火了。
長卿只覺着,好像有些危險…“殿下不看書了麽?”
“你不是乏了麽?孤陪你睡覺。”
“……”長卿今日可長臉面了。殿下在她身側躺了下來,她雙手卻緊緊護着肚子。“許太醫說了,不能親熱。”
“孤知道。”
**
數日後,大軍終于在京郊城門外不遠處駐紮了下來。
連日趕路,長卿本該覺着乏累,因得許太醫日日的湯藥施針,輕松了不少。
程彪在京郊尋了一間官家的驿站,讓太子和十三司的人住下。其餘兵士便留着不遠處的平地紮營,方便接應守衛。
入城的文書已經讓人送去了城門前,卻遲遲不見回應。又是十餘日過去,淩墨心中約莫有數,是攝政王在故意拖延。大約是原本計算着,他不能活着回來京城的,現如今算盤落了空。
長卿身子過了三個月,胃口漸漸好了起來。因得行軍,卻總也吃不好。
淩墨處理政務之餘,顧着她的身子,讓人打探得來,京郊隔着城牆不遠的河邊,有座不錯的農莊,是城中官員常去的去處。這日料理完了與程彪的軍務,他便帶着長卿過去尋些吃的,好補償一下她這些日子來虧欠的胃口。
馬車停在農莊前,長卿被殿下牽着下了馬車,又入了農莊院子。
淩墨也未帶太多的人随行,只跟着明英好照顧長卿。一旁還另有一個內侍。自蘇吉祥之後,東宮大總管的位置便也一直空着,他身邊的內侍便也并不固定。因得宮中太監的差事安排,多要經過司禮監,他尋不到可靠的,便幹脆寧缺毋濫。
二人趕着午膳的時候來,是私訪并未張揚,院子裏自然還有些其他的客人。農莊小二出來相迎,将二人引入了靠着河水的雅間兒裏。
菜是長卿點的,自從上回那頓羊肉羹之後,每日行軍不是粥藥,就是幹糧。這些時日在京郊城外耽擱下來,她小腹見漲,躺着的時候已經約莫能見些許隆起的輪廓了…她嘴饞,該也是虧欠了腹中的小人兒,便将目光所及,能在院子裏看到的雞鴨鵝魚,都點了一遍。再給殿下叫了一碟兒醬牛肉。
小二來上了茶水,“二位客官,這是我們家茶園子裏自産的觀音。”
長卿端着茶水正要嘗嘗,卻被明英攔了攔,“姑娘,還是用白水的好。”明英說罷,又吩咐小二去取白水來。
長卿渴得緊,可殿下正盯着她,該也是不讓她喝茶的。“我就潤潤嘴唇…”方才要去端那茶碗,手腕兒便被殿下也一把捉住了。
“真的渴了,求求你了,墨哥哥。”
殿下卻擰了擰眉,依然沒讓,卻湊來她耳邊,“這院子裏有貓膩,一會兒的飯菜都不許吃。”
“……”怎麽回事兒?長卿忽的有些緊張了起來,手卻被他握去了掌心。“觀音産在南方,京都城這裏不好養。這裏何來自産的觀音?”
長卿這才有些恍然…規規矩矩坐好聽話,“那、那便都聽墨哥哥的。”
明英一把關上了雅間兒的房門,直尋來桌旁,“殿下,不太對。”
“……”好像就長卿一個後知後覺呢。
明英直小聲道,“那小二手腕兒上有刺青,該是暗衛。還有,院子裏的食客,也都不對。明英這便去通知明煜救駕。”
淩墨颔首。明煜是一直跟着他的,只是候着在暗處。
等得上了菜,長卿望着那一桌子的好魚好肉,卻一樣也吃不得。殿下一旁靜靜等着,閉目養神起來…
外頭忽的起了刀劍之聲,雅間兒的門也被人一把掀開了。方才還坐在外頭的客人們持刀闖了進來,窗戶裏也翻入來好些黑衣人。
長卿不知怎的,卻好像認得那些黑衣人。那般的裝束,與上回将她從總督府裏劫走的那幫人是一樣的。
“是晉王的人?”她問着一旁殿下。
殿下側眸掃了她一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