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簾卷半(6) 輕點兒
三五日過去, 有明循和張管家一道兒幫忙,安遠侯府雖還未修整完,該要整理的地方,卻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長卿和長懷在西街小宅裏住着雖好, 可卻不大方便住持侯府的事務。便讓世子爺與殿下傳了話, 要搬回去侯府裏住。
這日一早, 德玉便來了小宅。幫着長卿姐弟搬家。
長卿東西不多, 都是從江南帶來的。嫁妝聘禮等等一些財物,都由得十三司的人護送,她只管理好自己的衣物和用品。朝雲和嬷嬷一左一右将人護着,深怕宅子裏地方小,人又多, 将她撞着了。
長卿和長懷一前一後從宅子裏出來,便上了馬車,往侯府裏去。
就着德玉在旁,長卿方才拉着人開口問着,“好些時日沒見着殿下,他可是要忙壞了?”怎麽也沒來看看她?
德玉道, “自從太子哥哥回來,我也沒見得他幾回。每日一去上朝便是一整日, 聽內侍們說,好些時候夜裏都是在勤政殿裏就着軟塌對付半夜,一早便上去上朝了。”
長卿聽得卻有幾分心疼了, “許太醫呢,也沒勸勸他?”
德玉搖頭,“誰勸得住他呢?聽聞好像東瀛和高麗起了戰亂,高麗派來了使臣, 是問大周借兵的,太子哥哥忙着接見之餘,還得和将軍們商議軍政。”
長卿微微嘆了口氣,“他不來尋我,我也管不上他的事情…”
德玉笑着來摸了摸長卿的肚子,“這不還有一個麽?他再不管不顧,也會來抽空看看這個的。”
**
馬車停在侯府門前,德玉便扶着人往院子裏去。
門楣上的牌匾還未換上,卻已經有仆人們在門前刷紅漆了。長卿入了門檻兒,方見主道兒兩旁的雜草都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花草也都重新被修剪整理過。
張管家迎了過來,“小姐和公子回來了。”
說完,張管家便與長卿主動交代起來這幾日的事項。“這大門前的牌匾已經在定做了,依着小姐的意思,等老爺和夫人回來了,再讓老爺住持挂上。另外,主道兒和客堂偏堂,老奴都讓人整理清點幹淨了。還有老爺的書房、韶方院先作了修整。能住人了…”
長卿邊聽着,邊從袖口裏拿出些碎銀子出來,“張管家這幾日辛苦了,這是與你的賞錢。”
Advertisement
聽得張管家謝過,長卿方問道,“我那靜如齋,可收拾出來了麽?”
張管家道,“已經差不離。今日該都能整理好。”
除了阿爹的書房和阿娘韶方院,長卿給自己選了個小院子。等阿爹阿娘回府了,她還想着要好好陪陪二老。可她如今身子重,便也不便與二老同住,是以讓張管家另外給她收拾了一間院子出來。
長懷倒是可以先安頓在阿爹書房旁邊的小別院,他自幼便随着阿爹夜讀,等阿爹回來了,也好能與阿爹好好聚一聚。
長卿正和德玉一同往靜如齋裏去,身後卻是杜玉恒尋了過來。
長卿忙與對面的人福了一福,“世子爺。”
杜玉恒也作了禮,“殿下吩咐來陪着姑娘,搬家的事情,可大可小,姑娘不可傷着自己。”
“……是陪着,還是看着?”長卿幾日來沒見他人,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念想的,他呢?派別人來看着自己,“他自己怎不來呢?”
“殿下政務煩身…”
杜玉恒話沒完,便被德玉打斷了去,“這些本公主都說過了,太子哥哥若沒別的理由,那便也不用多做解釋了。”
“……”杜玉恒當場怔了一怔,“是…公主。”他候着門前見得公主扶着長卿出去了,方準備跟着。卻見得明英手裏疊着兩個小箱抱着往靜如齋裏搬。
杜玉恒忙搭了把手,正讓身後跟着的小厮,将上頭那個箱子拿了過去。“明姑娘辛苦。”
明英笑着,“多謝世子爺。”話沒完,手裏又是一輕,剩下的那個箱子,也被人接了過去。一看,是她那好師弟明循。一身白衣如他,哪裏舍得幹過這等粗活兒?以前殺人都嫌血髒。
明英望着明循正稀奇:“……真是難得。”
明循笑得幾分意味不明,“師姐,姑娘家,不好搬這個…”說罷,他兀自走去了前頭。卻聽身後明英嗤了一聲,“不知道是誰,比姑娘還愛幹淨呢…”
“……”
在靜如齋裏安頓好了之後,長卿又去書房和韶方院裏看了看。張管家是侯府老人,這麽兩年過去,阿爹的喜好倒都還記得。宋遲用這書房的時候,書桌的位置被挪動過,眼下張管家已經張羅好複位了。桌上的筆墨紙張,都尋來了阿爹用慣的。那些銀兩,張管家也一早來與長卿支取過了。
倒是韶方院裏,阿娘的習慣,還是早前的嬷嬷熟悉些。嬷嬷不在了,長卿便親自在裏頭布置了一下午。德玉一旁陪着她,朝雲幫着手,都看着她不能過多勞累。
傍晚,長卿留着德玉在韶方院偏堂裏用過一頓便飯。方才将公主往外送了出去。朝雲挑着燈籠,舒嬷嬷一旁小聲提醒着,“您當心腳下,院子裏碎石還未清掃幹淨。”
“嗯。”長卿邊答應完了舒嬷嬷,邊牽着德玉囑咐,“能否勞煩公主去佑心院裏看看,若見得殿下,與他說一聲要注意身子。”
德玉拍了拍她的手背,“行,我幫你去提一提他。”
二人正說別了,長卿的腰身卻被人扶了一扶,還未反應過來是誰,卻見得對面德玉咧着嘴對她笑道,“可不用我說了,你可親口跟他說罷。”
長卿這才擡眸見着身邊的人。好幾日未見,那雙長眸下頭起了一層青霧,怎的那鬓角好似又白了些。她不知怎的,心裏竟是憋氣起來。垂眸下去不再看他了。
對面德玉這才對淩墨福了一福,“德玉累了一整日了,就不陪太子哥哥了。德玉先回宮了。”
淩墨這才開口囑咐了幾句妹妹,看得德玉的馬車緩緩行駛開了去。方才緊了緊扶着旁邊人的手,“你也該累了,回去歇着。”
長卿擰了擰他扶着自己的手臂,“殿下還管長卿的麽?”明明是心疼他的,說出口的話卻變扭起來。
“孤如何不管了?”淩墨望着眼前那張小臉,擰得一團,扁着小嘴,不敢看他,可正生氣。他雖政務纏身,可侯府的事情也是讓人幫着打理的,還特地使了堂堂世子爺來傳話站崗,是哪裏沒有管她了?
他也快氣笑了…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唇上卻忽的一陣溫軟,那丫頭竟是踮起腳尖來,親了親他。
他眼裏怔了一怔,握着她腰身的手卻連忙收緊了些。等那人落回去的時候,氣力便全撐靠在了他一對掌心裏。
“怎麽這麽不安分呢?”他話裏斥着她。“抻到了怎麽辦?”
長卿聽得他怒她,又聽得旁邊朝雲和舒嬷嬷不由得捂笑偷笑。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你、你快十天了都不見人,還怨起我來了。”她臉蛋兒上卻忽的被指尖揉了揉。他習武,指尖上有些繭,摩挲得她疼。她先是躲了躲,而後又覺得舍不得,直将臉蛋兒往他手心裏蹭。
殿下卻笑了,“進去吧,夜涼。”
長卿被他扶着往裏走,“涼什麽呢,最近天熱得緊了,讓人心煩…”
一路往靜如齋裏回,長卿邊和他說着家常。張管家為人中肯老誠,幫她請了好些下人回來打理家宅。可阿娘院子裏還差兩個丫鬟,得讓阿娘回來了自己挑選。到時候再給長懷買個書童回來,陪他讀書。
靜如齋不過一方小院,進來院門,是個小池塘,池塘裏養着些錦鯉,一旁假山上落下流水之音,頗為雅致。屋子格局也十分簡單,一間兒客堂,兩間耳間兒,後院裏還有個小亭。
淩墨将這院子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翻,“還不錯,倒是清幽,你也好養胎。”
長卿直将他拉回了自己的閨房,“長卿都與你說了這些時日自己在做什麽了。殿下呢,這些日子忙什麽呢?”
淩墨正将屋門反手關好,剛回身過來,那人便立在他跟前兒,似是堵着他不給他走了。那雙小手直捧上來他的雙頰,一雙大拇指在他眼下輕輕刮了刮,“殿下又瘦了,好似還沒有好好睡覺…你這樣,叫我怎麽辦呢?”
淩墨擰了擰眉頭,直将那雙小手捉了下來。又将人扶去桌前坐下了。“前朝事情多,江南出了水患,鄰國也不太平…”他寥寥幾個字,不想說得太深了惹得她憂心。說完,又擡手去她腰腹上探了探,“你們呢,好不好?”
長卿捂着他的手在那微隆的輪廓上摸了摸,“他又長大了些,殿下可有覺得。”
淩墨嘴角不自覺微微翹起,“是,比上回又大了一圈。”說完,他方将她一對肩頭握着,将人扶到自己眼前,“孤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安遠侯和夫人已經到了京城外,明日一早,孤會帶人去北城門外迎他們。”
長卿一時間眼裏空空的,半晌方才回神過來,她日盼夜盼的事情終于要來了。她一把起了身便要往門外去,腰身卻被身後的人卷了回去,“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我、我得去告訴長懷呀?”她高興着,便也什麽都顧不得了,“我得叫上長懷一道兒去北城門接阿娘和阿娘…”見得對面人面上幾分嚴肅,她方才收斂了收斂。“殿下,可是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
“沒有。”淩墨直将人抱回去了床上,“就是,現在你得好好休息。孤讓人另外去通知長懷便好。”
長卿乖乖聽話。卻見殿下拉開房門,吩咐屋外候着的內侍,往書房那邊去了,她方又捂了捂自己的小腹,“你的外公和外婆可就要回來了…”
**
七月中,晌午的天氣有些悶熱。陰沉沉的,像是就要下雨。
北城門外,官道正中,立着一幹司禮監的宣旨太監,旁側是幾員禁衛軍,以彰顯皇家的勢力。淩墨一身朝服,坐于馬車之中候着,正等着押解安遠侯的人,從遠處漸漸行來。太子身份尊貴,只能等人行近了,方才能下車相迎。
長卿卻是一直被舒嬷嬷扶着立在車下,和長懷一道兒翹首盼着爹娘歸來。
今日的天氣卻有些悶熱得不像話,淩墨于車上小窗望過去,都見那丫頭額上起了一層細汗。他于心不忍,幾回喚那人上車歇一歇。卻只聽她道,于禮不合。
安遠侯雖被赦免,卻還是庶民之身。如今太子車辇于城門外迎着人回來,尚且可說是來宣旨的。可庶民之女若與太子同辇,便就說不過去了…
好不容易,那輛馬車緩緩靠近了過來。長懷已經朝着那頭小跑了過去,長卿緊着步子,想跟過去,可舒嬷嬷一旁扶着又勸着,“姑娘,可使不得。”
長懷一路奔去了那馬車旁,車窗小簾早就大敞,便見得阿娘徐氏從小窗中探出來雙手,直與長懷的手握到了一處。少年手臂仍是纖弱,袖口敞在風中,眼角的淚花邊往後飄着,口裏卻是邊喘着氣兒,邊咯咯咯地笑。車裏的徐氏也頓時破涕為笑。
親人相顧,一時間竟是都沒說上話來…
阮安遠坐在徐氏身邊,護着徐氏的肩頭,便望着長懷含淚點着頭。“好…”只是這一個字,将兩年的思念都道盡了似的…
馬車挺穩在城門前,長卿方才迎了過去。舒嬷嬷再拉不住人了,只好跟緊了些。
後頭馬車中的淩墨也坐不住了,顧不得一旁內侍還在相勸,“殿下,該由安遠侯來請旨。”他便自己下了車,目光緊緊随着長卿身上跟着。又吩咐那內侍道,“你去姑娘身邊跟着,讓她莫太傷心。”
長卿直将阿娘扶了下車,便一把擁入了阿娘懷裏。抽泣了好一會兒,方才又将阿娘扶開來看了看。她抿着唇,縮着鼻子,手已經撫摸去了阿娘的鬓發上,“阿娘受苦了…”
阿娘的眉眼依然好看,只是眼角下的皺紋再也遮不住了,嘴唇也因得一路幹苦,泛着白皮。那雙手,一度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觸起來竟也粗糙了起來。
“不苦,苦了我的長卿…”徐氏知道女兒那日被帶去的地方,也不知後來到底如何,總之,都是不容易的。
“不說這些了,以後我們一家團圓,便要好好度日,蒸蒸日上。”長卿忙擦去了自己的眼淚,換上一副笑臉,又轉而看向一旁阿爹。
阮安遠早等着一旁了,直将女兒扶入自己懷裏,“我兒都長大了,都懂事了。”
那東宮內侍已經湊了過來,直在長卿身邊勸着,“姑娘,不可太傷心了。”
長卿擦了擦眼角,方才回身看向身後的馬車。殿下已經下了馬車,在等着他們了。
阮安遠這才也看到太子殿下,忙拉着徐氏和長卿長懷下了跪。“草民,得朝廷眷顧,得以特赦,還未謝過太子殿下、太後娘娘的恩典。”
淩墨望着對面長卿也跟着阮安遠跪了下去,忙叫了身後的司禮監內侍來宣了旨意,不好讓她跪久。那道聖旨上,是囑托安遠侯回朝繼續為朝廷效力,恢複侯爵,隔日入金銮殿謝恩的話。
內侍話畢,淩墨便上前先将阮安遠扶了起來。他心還緊着那人,見舒嬷嬷也去将人扶起來了方才安心了些。
“安遠侯不必多禮。等明日金銮殿上再謝旨不遲。今日便先随兒女回侯府安頓修整,一家團圓。”
阮安遠又是一拜,“多謝殿下。”
淩墨這才道,“孤今日還有政務,那明日便在朝堂與安遠侯相見。”說完又指了指阮安遠身後的馬車,“安遠侯,請吧。”
阮安遠先帶着妻兒恭送了太子上車離開。方護着自家妻女上了馬車。
阮家兩輛馬車,跟着太子車辇和一行內侍、禁衛軍後,緩緩駛入了京都城門。街邊不少百姓正觀望,悄聲議論了起來…
長卿和徐氏同車,舒嬷嬷在一旁侍奉着。
自打上了馬車,徐氏捂着女兒的手便就沒有松開過。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将女兒看了好些回,不時還來捧了捧長卿的臉頰,“我長卿出落得越發标志了,只可惜了當年沒能将你和國公府的婚事談定。這兩年,你是如何過的?”
阿娘剛回來,長卿沒敢與她說那些周旋在晉王和太子殿下之間的事兒,倒是将去了趟江南,被外祖母好好照顧疼愛了一番的故事,說與阿娘聽了。
長懷陪着阿爹坐在另一邊的馬車中,父子二人話就少多了。
阮安遠只問着兒子,在江南的學業怎樣,可有準備考試。外祖母的身體好不好,幾個舅父的情況。等長懷一一都答完了,他方才撩開車窗小簾,望向外頭的京城大街。
這兩年來身在北疆,他無數次內疚,因得自己錯信宋遲,方才讓侯府臨難,他實在愧對賢妻和一對兒女。如今那些冤屈就要洗清了,官場争鬥雖是兇險,他阮安遠既然回來了,便要重新在京城立穩腳跟,為長卿和長懷撐出來一片天地。
入了夜,白日裏的悶熱,最終化作了一場大雨,瓢潑而至。
此刻的安遠侯府裏卻是一派喜氣。
門上的牌匾還沒到,長卿便讓張管家在門前挂上了兩個大紅的燈籠,阿爹阿娘回來了,總不能冷冷清清。張管家前兩日尋來的廚子,今日就用上了,做了一大桌子的飯菜。長懷去街頭打了好酒來,一家人一起好好吃了頓團圓飯。
長卿不敢多喝酒,阿爹卻喝得有些微醺了。
阿娘一旁勸着,“明日四更天還得去金銮殿,你莫喝了。等明日回來再慶祝也不遲啊。”
長懷也跟着阿娘勸說了一回。阮安遠便乖乖聽得妻兒的話,“那…那今日便都早些休息。”說着又打了個酒嗝兒,“明日還得去金銮殿。”
長卿笑着去扶着阿爹起身了,舒嬷嬷便來扶着長卿。
徐氏這一整日來,也察覺出來一些異樣。照理說,女兒這幾年該是受難吃苦的,可這位舒嬷嬷一看便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這般寸步不離貼身照顧着長卿,好是好事兒,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還有女兒臉蛋兒身子都是瘦落,可那腰身下面,隐隐約約已經看得出來一些不對了…
“阿娘,你要不要也早些休息?”長卿的聲音将徐氏從猜疑裏拉了出來。徐氏望着眼前女兒正望着她,那對笑靥可人得直讓人不能再做多想。徐氏想,今日畢竟将将回來,來日方長再問女兒的話…
長卿将爹娘送回了屋,等長懷也自行回去小別院休息了。她方才由得舒嬷嬷扶着從韶方院裏出來,往自己的靜如齋裏去。
外頭還下着大雨,舒嬷嬷一手打着傘,一手扶着人,多有些顧不過來。方才走了兩步,手中的雨傘便被人接了過去。舒嬷嬷擡眼一看旁邊的人,抿嘴笑着垂眸下去。
長卿方才覺着不太對,頭上的雨傘還在,可舒嬷嬷竟是兩只手都來扶着她了…她這才順着雨傘的方向看了過去,便見得那一身玄色朝服,那人嘴角勾着一抹笑意,長眸落在她身上,正給她撐着傘的…
她忙問着,“殿下怎麽這時候來了?”
“本要回東宮,想來今日是侯府的大日子,便來看看你。”淩墨邊說着,邊将手中雨傘再往她身上傾了傾。手臂上便就多了一雙小手,那人正來挽着他…
那雙鳳眸一直擡着望着他,“長卿正也很想見殿下。”她今日該是高興,那對笑靥甜得不像話。方才走到院子門口,他便直将手中的傘遞過去舒嬷嬷手中,又湊去長卿臉頰上親了一口,方将人一把打橫抱起,往院子裏去了。
夏日的雨聲戚戚瀝瀝,不時還有一聲驚雷。
朝雲方才侍奉了兩人梳洗寬衣,從門邊退了出去。
今日侯府團圓,長卿很是高興。原還想和殿下再說說話的,卻是被殿下抱着放去了床褥裏,她就這麽半躺着被殿下擁在了懷裏。
殿下尋着她的面龐捧住了,湊來她唇邊,直一點點吻落了下來。她目光原還落在他的鼻梁上,此下卻只能見得他滾動着的喉結…
“好、好像還不行,殿下。”她嘴裏含含糊糊,明明已經動了情,卻還殘存着幾分理智。肚子裏那個将将才滿了四個月,此下會不會不太穩當,這些她也不好問許太醫的…
殿下的聲音卻低沉着,“過了三月了。”
長卿這才明白過來,殿下真是想要她…可她推不開殿下,唇齒還被他撬開了,殿下正一點點繼續試探。她久久未經這些,竟也有些不能自禁…可她還顧着孩子,只好勸他,“不行…”
殿下探來她的腹上,觸碰着那處微微鼓起的弧度,“別怕,孤輕一些…”
**
韶方院裏,阮安遠已經幾分醉意,正要睡着。徐氏躺在一側卻是久久不能合眼。她總覺着不太對勁兒,這兩年來共患難,她有什麽話便都跟阮安遠說。此下,便就着阮安遠還未睡熟,問了起來。
“老爺,你可覺得我們長卿有沒有什麽不對?”
阮安遠正還沉浸在今日一家團圓的喜氣裏,笑着答了話,“我女兒越來越漂亮了。像你年輕的時候…”
“不對,比你那時候,還要标志幾分。”
“我不是說這個。”徐氏思來想去,“今日在城門前的時候,便就好像不太對勁兒。我偷偷瞄了一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正看着我們家長卿…”
“這…我的長卿,是個男人都要多看兩眼。”阮安遠依然笑着,“這又有什麽出奇?”
“……”徐氏實在是拿他無法,最後幹脆挑明了些,“你覺不覺得,長卿她的肚子…”話還沒落下,旁邊便響起來了呼嚕聲…徐氏嘆了聲氣,只好暫且作罷。
四更天的更鼓一響,阮安遠便早早起了身,今日一早,他還得去金銮殿上謝恩。如今他還是庶民之身,便也不用着什麽朝服。衣服是昨日長卿讓人送來,一早按照他的尺寸做好的。
徐氏伺候着阮安遠穿上了衣服,又讓丫鬟進來,侍奉了熱水梳洗。再就着鏡子前,再幫阮安遠理了理髯須和頭發。雖是流放在外,可阮安遠自持着是讀書人,面容一向打理得都還算精致,便也不用太費文章。
外頭還下着小雨,徐氏撐着傘将人送到門前,便被阮安遠接了傘過去。“行了行了,你也別濕了鞋,快回去。”
徐氏福了一福身,方才立着韶方院門口,沒有再送,只是默默目送阮安遠離開。
倒是張管家一路護着自家老爺,往大門口去,“馬車一早就備好了,老爺。”
方經過那靜如齋,阮安遠卻生生與一身玄色朝服撞了個正着…對面那人見得他來,也是停下來腳步怔了一怔。
阮安遠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了,眼前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昨日來宣了旨,怎的今日還來了侯府接他不成。不過一晃,他便清醒了幾分,望向一旁的靜如齋,他忽的想起來,是自己女兒住的院子。他這下方才想起昨日徐氏夜裏問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來,忙要下跪作禮,“太子殿下吉祥。”
眼下還下着雨,地上還濕着,淩墨忙去将人扶着,沒讓阮安遠跪下。“免禮。”
說罷,淩墨指了指門外的方向,“先上朝吧,安遠侯。”
“……”阮安遠幾分顫顫巍巍,垂眸一拜,“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