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燕雙歸(9) 吃瓜

淩旭吃了一憋, 被撩着一旁。

長卿卻是記得世子爺這妹妹的脾性,雖是大家閨秀,卻是利落得很,喜歡的、不喜歡的分的清清楚楚, 也難怪秦王這一番暧昧, 不清不楚的, 便被人一眼看穿了。

長卿團扇捂嘴, 笑了笑,方被公主扶着往馬場邊上的雅座去。“瓦剌上貢的蜜瓜,你該還沒來得及嘗嘗。剛好送來馬場了。”

二人方才行來坐下,馬道兒上杜玉柔已經翻身上馬,一身紫灰色的騎射袍子, 揚灑在秋風裏,眸子裏幾分傲氣,從還立着一旁的秦王身上一掃而過,而後赫赫一聲,直駕馬在場中跑了起來。

長卿一旁與公主道,“杜家小姐騎射功夫可是了得, 還真不稍有人來教。”

公主捧着半瓣兒蜜瓜遞來長卿手上,笑道, “前兩日約着玉柔去翠玉坊的時候,三皇兄便開始陰魂不散了。他府中美人那麽多,還有個有孕的, 這回竟是盯着玉柔不放了。”

午時的秋風不涼,就着陽光,還吹得人又幾分舒爽。長卿用了一口蜜瓜,“漠道兒上的水果真是清甜的。”卻又看向秦王的方向, 人已經一臉喪氣,往場外去了。

馬上杜玉柔正活動完筋骨,見得人走了,便也不急着獻技了。将馬騎到場邊,翻身下馬便尋着德玉和長卿來。

“這蜜瓜味道可好?”杜玉柔笑望着二人。

杜家小姐杏眼水靈,一雙峨眉今日也畫作了男裝的英眉,論樣貌,杜玉柔與杜玉恒有幾分相似,那眉目之中的傲氣與生俱來。只是杜玉恒自幼與太子陪讀,經歷過了官場風雨,性子自然沉穩。而這杜家小姐養在高閨,身份又比尋常的閨秀要貴氣,平日裏好話聽得多,性子自然浮了些。可也不是不好,長卿記得,那為人是頗為直來直去的,到比那些陽奉陰違的處着舒服。

“可甜了。”長卿笑着答了話,又從盤子裏拾起一瓣兒蜜瓜遞過去杜玉柔手裏。

杜玉柔先接了來,又在二人身邊坐下,馬鞭子往桌上一撂,先嘗了一口蜜瓜。蜜瓜雖甜,可這幾日來她心事難平,蜜瓜吃到口裏,卻也幾分不是滋味兒。

德玉見人面色不好,湊來幾分笑話,“我那三皇兄好似特別許意于你,我可是又要多個好嫂嫂了?”

“可別提這事兒了。”杜玉柔聽着這話,手中的蜜瓜都擱去了小桌上,“你那三皇兄,八字還沒一撇兒呢,便還與我父親攀上關系了。今日柔妃讓他送了宮中的羊絨來,明日他去茶坊裏尋了好茶葉…也不知是想做什麽。”

“想娶你呀。”德玉笑着,眼下四周也沒得別人,便直将話道明了,“柔妃娘娘眼光可是高了,府中那幾個美人,沒一個看得上眼的。就指着三哥哥娶個一品大官兒的女兒做正妃。國公府裏,有官有爵,可全合了她的心意。”

杜玉柔面露不屑,“她想着與兒孫找個好身份的,怎也不曾好好管教?府中那麽多的美人,誰真嫁過去,可不是水深火熱的,與你父皇的後宮都已然無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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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玉噗嗤一笑。

長卿拍了拍手裏的團扇,“玉柔到底眼光高,可若柔妃真要來提親,這是皇家的婚事,你父親可打算好了如何說?”

德玉卻搶了話去,“皇家子嗣指婚,都是要過養心殿的。父皇如今不管事兒,就怕那司禮監大太監與柔妃勾結着呢。”

長卿可算想了起來,柔妃和司禮監還頗有幾分私交的。不覺便真替那杜家小姐憂心起來,“司禮監也并非無人可管的…”長卿想起來上回,皇帝陛下親自召見,便是繞過了司禮監,她怕是得留個神兒了,若能讓殿下與皇帝提前說說…

杜玉柔狠狠咬了一口蜜瓜兒,“我便是不嫁。到了皇帝陛下面前,也是如此說的。我不怕。”

德玉噓了她聲,“這事情煩心,先別想了,我們還是去騎馬吧。”

杜玉柔這才起了身,重新持起來桌上的馬鞭。二人與長卿說了一聲,方往馬場裏頭去了。

約是天氣好,長卿只覺腹中小人兒活絡得很,等得二人走了,方小心撫在肚子上安撫了一番。

德玉與杜玉柔玩兒了四五圈兒,到底乏了,方才尋回來長卿側邊,一道兒再說說話,飲一口茶水。幾人卻見得一身銀色騎服從外頭進來,眉目英慧,長卿将那人認得出來,是上回在殿下的勤政殿裏見過的連寶軒。

德玉也認得出人來:“是大将軍的女兒。”

馬場裏的馬官兒牽着一匹黑色駿馬去了連寶軒眼前,谄媚笑着,遠遠二人說話的聲響,小坐這邊也能聽到些許,“連小姐,這黑牙是特地給您留的。您看看好不好使?”

杜玉柔卻嗔道,“诶,那也是我剛剛也相中過的。”那黑馬毛色發亮,骨骼周正,一身腱子肉更是健勇無二。杜玉柔方才一來馬場便看中了。可那馬官兒卻賣着關子,說是此馬不好馴服,小姐們還是用回旁邊性子溫順些的方好。

杜玉柔這才發覺是上了那馬官兒的當,撐起身行了過去。

長卿擔心着會起了争端,自己又不好下馬場。德玉卻拉着她回了座位上,“你且坐好了,我去看看。”

連寶軒正要翻身上馬,卻見得杜玉柔一臉不悅尋了過來。“張大人,不是說這馬不适合女子麽?原是您特地給這位女子留的?”

“……”馬官兒張武着實有些接不上話來。這京郊城外處處把守的兵力都是聽的連府的命。平日裏大将軍征戰在北疆,軍務便全都歸小姐打理。小姐雖沒有将軍的官職,卻是統領着連家軍一幹副将的。這馬屁張武自是記得要拍,可怎想會因此得罪了國公府嫡小姐。

連寶軒卻是對杜玉柔行了男兒的拜會之禮,不緊不慢道,“杜小姐喜歡這黑牙,便只管試試。”說着,直将手中缰繩遞過來了杜玉柔手裏。

杜玉柔不想,這馬争回來得輕快,卻看着連寶軒臉上的神色,露着幾分鄙夷,似是吃緊了自己不能馴服這好馬似的,國公府可不能輸了這口氣…

德玉趕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便見杜玉柔已經翻身上馬。

杜玉柔拉着馬在馬場中行了幾步,還頗為穩當。正得意看向身後連寶軒和馬官兒張武,誰知身下的黑馬頓時不受控制起來,一個拱背摔,直要将她颠了下去。可杜玉柔在騎射上還有些功夫,連忙抱緊了馬脖子,方沒被甩下來。只是馬跑的方向已經不受她控制,便朝着德玉撲騰了過來。

那連寶軒卻将張武一道兒往旁拉了拉,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長卿一旁看得心驚肉跳,舒嬷嬷卻扶着人勸着,“主兒不好過去,傷到小皇孫便不好了。”

眼看公主就要被撞到,忽有馬蹄聲從馬場外頭來,馬上一抹青色身影,先将公主一把接去了馬背上,又去騎去一旁取了套馬的缰繩來,追着那黑馬而去。

馬場內,兩匹馬一前一後跑着,黑色在前,白色在後。長卿認得那白馬上的人,是世子爺…

德玉方以為自己這回要完蛋了,卻被人一把撈上了馬背,這下絲毫不敢亂動,一雙手将身前人的腰身當是柱子那麽抱得緊緊的…卻見得身前那人揮着缰繩,看準了時機,直将繩子套去了那黑馬的脖子上,巧力順着馬首側邊的方向一拉,黑馬一聲嘶啼,竟然聽聽話話放緩了腳步。

馬背上杜玉柔終得舒了一口氣,這才看向白馬上的人,笑着喊道,“阿兄!”

杜玉柔翻身下馬,德玉也被杜玉恒接着安穩落地。眼見那黑馬被張武牽去一旁,長卿這才由得舒嬷嬷扶了過去。拉着公主做左瞧瞧右瞧瞧,“可沒傷着了你?”

“沒、沒有。”德玉答得幾分局促,神色似仍是慌亂。長卿以為她是受了驚吓,卻見她掃了一眼世子爺面色又頓時緋紅,便明白了個大概,笑話道,“多虧了世子爺,救了我們公主一命。”

德玉卻并未聽出來長卿話中笑意,卻對世子爺福了一福,當是作了謝。

杜玉恒卻擡手扶着小妹,“逞能之事,原在家中試試便好。這兒是皇家的地方,差些傷了人,又傷了自己…”

杜玉柔被說得一時間擡不起頭來,嘟着嘴撒嬌認錯,“阿兄教訓得是,玉柔知道錯了。阿兄可不能說給阿爹聽,不然玉柔定得回家面壁去了。”

杜玉恒擰了擰眉頭,卻沒答話,嘆了聲氣,方轉而對一旁的連寶軒一拜,“多有得罪。”

“得罪什麽呀?”杜玉柔拉着他,方才明明有人見死不救,阿兄還多謝她。話方出口,便被阿兄一眼又看得收了聲。便聽得德玉在一旁捂嘴偷笑。

連寶軒抿唇笑了笑,從張武手中接過來那黑馬缰繩,方才那黑馬那般發難,連寶軒卻絲毫不懼,翻身上馬方與世子爺道別,馬鞭一揮拍在馬屁上,直往馬場外頭去了。

杜玉柔心中仍憤憤不平,“那馬就是她養的才認得她的。威風什麽呢?”

杜玉恒又管教了妹妹一聲,這才只管來問公主和長卿賠了不是,又與長卿交代道,“殿下還在圍場,與攝政王和瓦剌使臣同獵。便讓杜某回來,看看娘娘和公主,可有什麽需要的。”

“倒也沒什麽需要的。”長卿笑着,指了指一旁白馬,“就是,公主方才說自己騎術不精,想請個老師再指教指教。世子爺,就幫幫忙吧。”

德玉聽得這話,面色頓時紅到了脖子根兒。

杜玉恒卻絲毫未曾察覺,依着長卿的意思,牽了馬來,“公主,可要再試試?”

長卿便将人往世子爺面前推了推,“哎,你們慢慢試。我站久了乏,回去那邊兒坐一會兒。”

長卿回去了小座旁,又吃了一瓣兒蜜瓜,舒嬷嬷便再不讓她吃了,說是瓜果寒涼,不能多用。

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公主與杜玉柔方才算是玩兒夠了,二人早就起了一身汗,卻邀着一道兒回去帳子裏用膳。

卓公公卻得了信兒,回來與長卿報,“殿下說,不能同娘娘一道兒晚膳了。讓娘娘先吃着。”

長卿正覺着和小姐妹們相處得好,便也沒多計較。方才與二人一道兒回帳子的路上,才想起問來卓公公,“殿下可是要與攝政王和瓦剌使臣一道兒用膳?”

卓公公忙道,“倒也不是,只是殿下被人留着下棋去了。”

長卿掃見一直陪着旁邊的世子爺。看來,殿下又尋着新的棋友了…

自下午的事情之後,杜玉柔算是與那連寶軒結了怨。與長卿和德玉晚膳的時候,還在暗暗地較勁兒,“等我得來一匹好馬,馴養得服帖了。明年開春圍獵,我也讓她騎騎我家的烈馬!”

德玉笑着勸人,“我們杜小姐自然不能輸給了別人,可也得量力而行。”

長卿邊吃着羊肉羹,邊也道,“這軍營、騎射、武功,該都是人将軍府的主場。玉柔不忙往別處使使力氣…我看玉柔生的就比那人嬌媚不少。”女兒家相處說話,自是怎麽讨好姐妹歡心怎麽來,可長卿摸摸良心,這也不是什麽假話。那連寶軒生得英氣,比起一般的女兒家,自是少了幾分嬌柔。

可話剛落下,外頭入來一人,直說了另一件事兒。長卿的臉面差些都沒挂住。

回來的是杜玉柔那貼身的小婢女,笙兒,“小姐你猜猜我看到什麽了?”

圍着飯桌三人同時聞到了瓜的香氣,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什麽?”

笙兒自幼跟着杜玉柔,脾性跟小姐還有幾分相似,“那連寶軒換上女裝了,還、還頗有些好看的。”

德玉一臉吃驚,“可還從未見過她穿女裝…”

杜玉柔卻起了興致,“我就不信了,我們去看看!”

二人一撺掇,三人便偷摸着從帳子裏出來了。

長卿也跟着,一來是怕兩人鬧騰出什麽事兒來,二來,那連寶軒的女兒裝扮,她也生了幾分好奇…

笙兒領着路,不過幾步路,便将三人帶去了邊角落裏的一頂小帳前。“就在裏頭。”

杜玉柔最是忍不住,先往那帳邊小窗裏看了過去,不過一晃,便擰着眉頭回身了過來,悄聲道,“果真不好看,我們快回吧。”

德玉不甘示弱,“不行,我得親眼看看。”亦是不過一晃,便回頭過來,對長卿道,“嗯,還是快回去吧。”

長卿卻見得她二人拉扯着彼此袖腳的小動作,只覺着那帳子裏好似藏着什麽與她相關的事情。“怎麽了?”她繞開二人湊了過去,袖口子被德玉拉着,卻沒将她拉住。

透過小窗,她只眼見那帳子裏點着數盞燭火,小榻上擺着個棋桌。

女子一身绛紫絲綢襦裙,雲鬓戴簪,斜斜靠在棋桌旁,正與對面的人落子對弈。長卿卻沒來得及打量女子的五官,目光早早落在了她對面的人身上。

她的太子殿下,知會着不能與她一同晚膳,原真是來尋舊棋友了。只是怕是三歲小兒都看得出來,今日連寶軒這幅打扮,定非只是來與他下棋的!

耳旁杜玉柔小聲着,“還以為是什麽巾帼不讓須眉,原來是只狐媚子,娘娘可莫急。”

德玉也是着緊她的,“你、你別傷心,肚子裏還有我的小侄兒呢。太子哥哥只是一時被人魅惑。我們,我們先回去帳子,從長計議!”

**

淩墨晚間從獵場回來的時候,便聽聞福遠說,娘娘去了馬場看公主騎馬。今日是圍獵頭日,攝政王并未設晚宴,他本該陪着她一同晚膳。大将軍連渠卻在一旁與他一拜,說是想請他入帳,商談軍事。

念着連家人剛剛借兵增援程彪之事,淩墨并未拒絕。只是方才被連渠引進了帳子,連渠卻說要去親自準備茶水,“可得讓太子殿下稍等。”

他目送連渠出去,卻見得一旁擺着棋榻棋桌,不由得自行落座了下來。

誰知,連渠一去不回,端着茶水入來的,是那換了身女裝的連寶軒。原是飒爽的假男兒,穿上襦裙,多了幾分女兒嬌柔。淩墨不稍細想,也約莫清楚連渠是何用意。

連寶軒端着茶水與他福禮,“寶軒近幾日精讀了好幾本棋書,殿下可想再切磋一回?”

人情還欠着,淩墨不好揮袖就走,卻喊來了福遠,先去馬場與長卿報信,讓她自己好好吃飯。

臨着晚膳,棋桌旁侍奉着茶水和糕點。下棋落子,也是沒停。原就想着磨蹭個兩局便能結束的事兒,卻被帳子外頭福遠的聲音中途打斷了。

“殿下,娘娘那邊請了許太醫,似是有些不适…”

淩墨手中棋子未落,掀着衣角便起了身,尋去了帳子外頭。“怎麽回事?”

福遠偷偷看了一眼殿下,殿下眉目蹙着,憂心得緊。又掃了一眼跟出來那換做女裝的連小姐,偷偷在心中罵了一句“不要臉”。方與殿下解釋道,“好似是下午在馬場吃了些涼的蜜瓜,害了肚子…”

淩墨沒做他想,連道別的話都未撂下,便直走去福遠前頭,“許太醫怎麽說?”

“太醫還在與娘娘請脈,這還得殿下親自去問問。”福遠話剛完,卻聽那連寶軒道,“殿下,快些回去看望娘娘吧。”

福遠只覺着丫的還挺會讨人喜歡的說,卻聽殿下果真回了她一句,“孤得先走了,改日再弈。”

連寶軒再作了福禮,又問,“殿下明日可會去獵場?寶軒可陪殿下一同圍獵。”

淩墨壓下一口重氣,話沒回,走了。

福遠忙跟了上去,提着燈籠引着路,“殿下,小心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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