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燕雙歸(11) 守護

一夜過去, 秋風停歇,圍場的晨鼓響起,營地裏正升起來袅袅炊煙。

女眷們三三兩兩從帳子裏出來,見得天兒好, 幾人圍在一處玩兒着毽子, 當是晨練。又有兩三人湊在一團, 正說着昨日夜裏那檔子趣事兒。

“秦王殿下這回, 可真尋得個好正妃了?”

“誰呢?”

“你還不知道呢?昨日夜裏,連将軍帶的親兵,在圍場裏将兩人扛回來的,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這什麽話?”聽着這話的姑娘家臉都紅了。“可就在這圍場裏,真的?”

“自是真的, 找着人的時候,世子爺和國公府小姐都在。”

“那這皇宮裏該又要添喜事兒了!”

連大将軍的帳子裏一夜燈火未眠,連家一對兒女跪在帳中。先是連緒被父親訓斥,責怪他辦事不利。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連寶軒也不可能獨善其身,方才也一同跪下了與父親賠不是。

連緒還在解釋着, “阿爹,那給太子引路的都是我的親信, 我實在也不好自己出面。誰知昨日他們一去不回,也沒來禀報。我自當是事情已經辦妥了,不好去打擾了寶軒和…和太子殿下相處。”

見連渠依然神色不明, 連寶軒方道,“阿爹,這的确也怪不得阿兄。我們是被人算計的。”

連渠一雙鷹眼中透着老成,這才望向女兒問道, “誰?”

“是國公府那杜玉柔,是她将秦王引來的,想必太子殿下沒來,也是她們國公府的‘功勞’。”

連渠聽着女兒說完,眉間依然深鎖,卻道,“眼下知道是誰做的,也不成辦法了。昨日,秦王殿下可有與你個說法?”

“阿爹是什麽意思?”連寶軒從未做過他想,即便昨日夜裏秦王的确提過一口,不會虧待與她的名節的承諾,此時她也滿心不想承認,“女兒與秦王清清白白,不需要他什麽說法。”

連渠面色着緊起來,“你可怎就不明白,眼下再清白也是無用了,你這名節已經拿捏在人家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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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皇家與百官回城的大軍緩緩從營地裏駛出。由連家兵士護送返回京城。

太子車辇裏,殿下正拉着杜玉恒下棋。長卿嫌悶,早早坐在了德玉車裏,兩個女兒家正好說說話。

連寶軒與秦王的事情如今在貴女之中都傳遍了,德玉自也與長卿絮叨了一遍。“玉柔可一點兒也沒添油加醋,昨日尋得那連寶軒和秦王在一處的時候,二人可是緊貼着的。到底秋日夜裏草木都打了霜,該是給凍的…”

小桌上擺着些零嘴兒,長卿正捏了一顆葡萄幹兒放到嘴裏,“貴女們中都傳,秦王妃可有人選了。”

德玉笑着,“玉柔這回可算是逃過了一劫了。”

長卿卻望着德玉幾分不解,“玉柔她不想嫁秦王,到底是因得秦王後院兒美人多。可秦王可是公主的三哥哥,如今公主這是站在那邊兒的?”

“自然是好姐妹這邊兒的。景玉宮那位主兒可不是什麽好角兒,上回太子哥哥在江南出事兒的消息傳來京城裏,那位主兒便暗自撺掇着三皇兄謀位呢。”德玉也捏着一塊兒糕點,送去長卿眼前,“你嘗嘗這禦膳房裏新出品的紅玉糕。”

“那柔妃既然有這份心思,想必也不會就這麽輕易算了。這回讨好國公府的親事,該也是在為秦王鋪路呢。”長卿接了過來那紅玉糕嘗了一口,果真香甜。

德玉道,“還好沒成。玉柔也不喜歡三皇兄。”

長卿用過些糕點,眼皮便有些打架。靠着車窗棱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德玉見得她打起盹兒來,知道孕婦嗜睡,便也沒忍心叫醒人。尋着小毯子來,與她蓋在了膝上。方靠着一旁一同休息。

走在太子一行車辇前的,是攝政王的大辇。

車內,仙仙剛點好了一盞宮香,湊着小香臺旁,正閉目養神。下巴尖兒卻被旁邊的人一挑,方見得一旁魏沉尋了個櫻桃果子來。仙仙張嘴咬着,翻身起來卻直勾上了魏沉的脖頸,尋着他的薄唇喂着過去,笑道,“該是殿下想吃了…”

對面那雙眉眼染着笑意,直卷着她的腰身,翻去了一旁軟塌裏。仙仙做好了打算,本以為魏沉想做些什麽的,卻聽得他問起,“那瓦剌使臣多有挂念于你…”

這話是試探着她的,仙仙自笑了笑,“仙仙心中只有殿下。”

魏沉嘴角一勾,“若他非你不可呢?”

仙仙捧起面前人的下颌來,上頭胡渣頗有些紮手,她卻尋着那處親吻一口,聲音柔弱無骨:“耶律太師他府中,該也不缺美人。不似殿下,殿下這些年來,身邊一個貼心的人也沒有,唯有仙仙。仙仙心疼殿下。”

……

馬車一行緩緩駛入京城,午時時分方在德政門前悉數散開。百官各自回府。杜玉恒也從太子車上下來,與人道別,方尋着妹妹杜玉柔的車辇,一道兒往宮外的方向去了。

太子一行入了東宮,馬車在紫露院門前停下的時候,長卿仍睡着未醒。德玉推開車門,對着将将下車的太子招了招手,“太子哥哥,快來看看長卿吧。”

淩墨見德玉神色緊張,心中也跟着一緊,忙行了過去。上了德玉的馬車,他方見得那人窩着馬車一角,睡得沉了,只是眉目之間微微蹙着,不知是不是身子不爽。他忙擡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好并未發熱。

德玉方湊來道,“長卿好似做了一路的噩夢…嘴裏一直念念有詞的,也不知在說什麽。”

淩墨忙将人抱了起來,下了馬車,往紫露院中送了進去。

**

長卿這一覺睡得很沉。

夢中她像是個游魂,飄忽着回去了上一世。

瓦剌兵臨城下,京都城牆上烽火連天,她不該出現在這兒的,可不知怎的,卻跟着一個小兵上了城牆。她看到城牆下黑壓壓的瓦剌大軍,又看到北面滾滾黃沙朝着京都城襲來。

“你來了?”她耳旁忽的響起殿下的聲音,回過頭去的時候,卻見殿下正看着自己,那雙長眸中印着烽火的顏色,目光卻穿透了她的身體,看向她身後的人的。

她這才轉身,見身後來的人,是世子爺。

世子爺手中拿着殿下常帶着身邊的那串翡翠十八子,上頭絡子顏色鮮豔,樣式精巧卻是獨一無二的。長卿還有幾分不敢相信,忙看了看自己雙手,那明明是她昨日在圍場裏才編好的。

世子爺卻與殿下一拜,道,“太子妃與小皇孫已經送去了豫州行宮避難,這是太子妃臨行前交與您的,殿下。”

殿下擡手從世子爺手中将那翡翠十八子接了過來,握進了掌心裏。

長卿眼前忽的閃過許多影子:紫露院裏床帷尋歡,佑心院門前攜手賞梅,西街上二人牽着小人的手,一同在買糖油酥…長卿已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

一晃眼之間,火光連天。帶着火光的箭矢從城牆腳下飛了上來。殿下正揮劍,對守城兵士下令,“誰敢後退,殺無赦。”

長卿只見得眼前前赴後繼的守城兵士紛紛倒下。滾石從城牆下被推落下去,大周與瓦剌人兩敗俱傷,不分上下。城牆下卻飛來一支冷箭,朝着殿下飛了過去,長卿忙要去推他一把,可她的身體透明,根本着不了氣力。

箭矢穿過她的身體,落入了殿下胸前…

漫天的血漬染紅了她的眼角,她驚叫得失去了聲響…倒抽着氣睜開眼來的時候,背後已經起了一身冷汗。眼前殿下正抱着她,與她擦着額角的細汗。她雙手忙一把環過他的腰身,聲音卻沙啞着什麽都說不出來。

“做噩夢了?”耳旁殿下的聲音真實又溫軟。

長卿這才擡眸望着他,伸手去碰了碰他鬓角的白發。方才果真都還是夢境…“嗯,噩夢…”她聲音幾分虛弱,身子卻被殿下往懷裏在捂了捂。

“噩夢罷了。”殿下聲音裏輕松着。長卿心緒卻一時間難以平複,腹中小人兒似是知道母體的不安似的,在裏頭鼓動了起來,腹中的動靜,終是讓長卿從夢中情境中抽離了幾分。這一世,不會重來了…

許太醫正從外頭進來,與長卿請脈。長卿這才發覺,因得方才那場大夢,她背上衣物都已經透了汗…殿下正來她肚腹上探了探,“這兩日他很是鬧騰你?”

“嗯…”她乖乖将手腕兒送去了許太醫那裏。

半晌,方聽得許太醫道,“娘娘氣血依舊有些虛弱,臣再為娘娘補一道兒湯劑。”

殿下憂心着,“前陣子都好多了,可是因得此回出行動的胎氣?”

許太醫搖頭,“該是早前傷的元氣,如今月份大些了,腹中孩兒所需的的氣血也更多了些。娘娘也得多休息。”

二人聽得許太醫的話,相視一眼。殿下溫聲囑咐着,“你便就好生休養着,別亂走動了。”

長卿答應下來,一手輕撫在自己肚子上,一手還緊緊拉着殿下的手。和那夢中一樣的是,這兩個人已經成了她最重要的人了,都是她要用力守護的人…

**

圍獵一行還未回到京城,景玉宮裏便得來了消息,秦王與那連寶軒一同落了陷阱,孤男寡女待了整整一日方才被救上來…

如月正來與柔妃請安,方行到門口,便聽得裏頭摔茶碗的聲音。

嬷嬷還在勸着,“娘娘,不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呀…”

“不氣?你說的輕巧,我怎能不氣?”柔妃指着宮外的方向,“他在府中養美人我沒管,收了個外室我也認了。可正妃那是能玩笑的事情麽?連渠一介武夫,除了在外打仗,在朝堂上半句話都說不上。他那女兒還是個假姑娘,哪兒有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模樣?”

如月腳步踟蹰,人都到了偏殿外,卻是不敢往裏去了。方才拉着丫鬟要走了,卻生生又被柔妃看到了。

柔妃正在火頭上,便尋了個人來罵着,“來了安都不請了,就要走了?你可是翅膀硬了?”

如月無法,只好轉身回去了偏殿裏。與柔妃請了一安。

柔妃氣不打一處來,當着如月的面兒又掀了一件古董。如月忙護着肚子,卻弱弱勸着,“娘娘,莫氣。如月聽聞,那大将軍手中還有兵權,該是于殿下也有助力的。娘娘多往好處想想。”

柔妃這才似是清醒來幾分,目光這才放去如月身上。如月卻垂眸下去,幾分讪讪,卻聽得柔妃的聲音終是恢複了平和,與她道,“你倒是看得清楚情勢的。放心,等我旭兒納了正妃,這府中良妾之位,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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