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燕雙歸(14) 藏嬌

東西送過去沒多久, 卓公公便又領着人,原封不動帶回來了紫露院,與長卿回報道,“娘娘, 景玉宮那邊的主子, 不肯收。退了回來。”

德玉起身來看了看卓公公手裏的東西, 方轉頭問長卿道, “你看,我可沒說錯吧。你那一番心意人家可不認。”

長卿也起了身來,翻開來那禮盒,她那心意本也不是給柔妃或如月的,只是上輩子如月那小兒也做過她的兒子, 便想着能照拂便照拂一番那小人兒。“景玉宮裏那位,還真是一點兒臉面都不留…”她說着,伸手去摸了摸那裏頭的小衣衫,“都是上好的棉料兒,小人兒皮膚嫩…”

長卿話沒完,手指尖兒上忽的傳來一陣刺痛。手拿回來的時候, 指頭上已經染了血色…

舒嬷嬷忙湊來,捂起長卿的手, 又麻利吩咐着雲青,“快去尋熱水,和幹淨的白布來, 與娘娘清洗。”

德玉一旁也看得一臉驚色,“這小人兒的衣物,怎能傷了你?”說罷,便去那小禮盒子裏翻了起來。長卿忙道了聲小心, 方才她觸及那衣物,已然知道大概,綿裏藏針,便說的是這柔妃了…

借着下午陽光好,那衣物中的銀針一閃,德玉也尋見了。擡手拎着那小衣服起來,照着陽光正盛處,便見得那些銀針紮滿了小襖…“這也太狠辣了。”

德玉擰着眉,“萬一這小衣服拿回來日後與我小侄兒用了,她這可是要害人…”

長卿也看得心驚肉跳,“若給嬰孩兒穿着,定是得要劃破皮膚的…”她看着都覺着疼,忙由得舒嬷嬷扶着坐了回去。

德玉憤憤将那小衣服扔回去禮盒裏,吩咐卓公公道,“拿去扔了吧。那碗雞湯也別留着,不定裏頭下了什麽壞水兒。吩咐給東宮的婢子和內侍們聽,日後從景玉宮裏送過來東宮的東西,一樣也不許收。”

卓公公領了公主旨意,這才喊着身後內侍們照辦。

等舒嬷嬷與長卿方才清洗了傷口,德玉方微微嗔道,“你也別做好人了,日後我們還是與那宮院子裏的走遠些的好。”

長卿自也知道其中世故,直答應了下來,“好公主,長卿便就離她們遠遠的。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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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十月,天氣越發寒了些。紫露院裏忙着換棉褥子,又生起了地龍。外頭雖寒,可屋子裏卻暖如春日。長卿還被舒嬷嬷捂好幾件衣衫,壓根兒着不住,穿了又脫了。

月份大了些,她越發倦懶着不想動。每日裏也只是讓嬷嬷扶着在東宮花園裏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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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忙得總不見人的,唯昨日夜裏得了喜報,來與她說了說。道是東瀛人不堪高麗嚴寒,與程彪僵持數月之後,已然退兵。眼下程大将軍班師回朝,已經就在京外不遠。改日入京,殿下将在慶豐殿內宴請百官,為程彪接風洗塵。

長卿得了消息,便忙讓人将德玉尋來,将這“好消息”告訴了她。

德玉卻幾分遲疑,“太子哥哥夜宴為程将軍接風洗塵,好消息是好消息,可和阿玉的關系,好像也沒那麽重要。”

長卿抿唇笑了笑,“公主怎就轉彎兒不過來呢?殿下宴請百官,國公府裏那位不也會去的麽?”

德玉聽得,面色一紅,垂眸下去,話語忽的都溫軟了幾分,“好像…也是…”

長卿望着她那小模樣,幾分有趣兒,“還不快快回去,給自己好好置辦衣衫首飾,讓那位眼前一亮!”

“那我去了!”德玉着急往門外走,臨行扭頭回來囑咐着,“你好生休養,明日我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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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了洗塵宴那日,長卿卻沒得殿下許,不準她去看看熱鬧。只因得百官人多人雜,上回在慶豐殿前一事,多是有驚無險,可如今她月份越發大了,殿下便更加謹慎起來。

長卿無法,下午的時候,只好将德玉叫來了紫露院裏,自又與她好生打扮了番。“這妝容可切忌太盛,過猶不及了。”長卿與德玉擦去了些唇脂的顏色,又從一旁德玉帶來的三套衣物中,選了套顏色最淺的。“公主平日裏濃重慣了,不如試試清淡的。不定能讓人耳目一新。”

德玉聽得勸,換上那衣物,在長卿身前搖搖一轉,“可好看麽?”

“公主金枝玉葉,哪個敢說不好看?那都是眼睛不好使的。”長卿說着,将人扶去了妝臺前,與她梳頭,選了發簪珠花,臨近着晚宴時分,方催着她出去了。

送走了公主,紫露院裏頗有些空落落的。長卿自用過了晚膳,方讓舒嬷嬷扶着她去院子裏散散步。秋日裏天黑得早,出來的時候得挑着燈籠,身後還有卓公公跟着,以防有個什麽事情。

長卿方走了兩步,卻遠遠掃見花園邊上走過去的人。雖是退了官服,可那一身氣度與別不同,早在江南的時候,在人群之中便就出挑。是那江弘正從花園邊上路過,雙手攏袖,埋着臉面行路,該是不想讓人認得出來。

長卿直叫了來卓公公問話,“這江公公怎來了東宮了?”

卓公公望着那邊的人,卻也幾分疑惑,“娘娘,奴才也不知。可東宮向來把守得嚴,這得有殿下的令牌方才能入來。”

那令牌,長卿記得,舒嬷嬷和雲青都有一塊,是東宮奴才方才能有,以方便他們出入的。

那江弘的背影可疑,長卿卻遠遠望向了他出來的院子。

東宮地界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幾處小院都圍着這中間兒的花園。殿下佑心院在東,公主蘭心院在西。紫露院便就承着佑心院挨着,好方便殿下來往。南邊兒靠着宮牆腳下的是清月堂,長卿記得,以往素來是宮人們出入歇腳的地方…

江弘方才好似便是從那清月堂裏出來的。

長卿便尋着那邊行了過去,與舒嬷嬷和卓公公道,“我們去看看。”

行來清月堂門前,長卿卻發覺此處守衛比以往多了些。那兩個守衛見得長卿來,忙作了禮,“娘娘…娘娘怎的來了此處了?”

卓公公忙與兩個侍衛道,“娘娘是東宮的主子,什麽地界兒不能來?”

兩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置可否。長卿便已經由得舒嬷嬷扶着往裏去了。只其中一人等得長卿進去後,出了主意:“還是去與殿下報一聲,萬一娘娘在裏頭受得了驚吓委屈…我們可不好交差的。”

比起其他幾個主院兒,清月堂的布置卻是最不起眼的。院子中花草寥寥,都是其他院子挑着剩下的,方才擺來這裏。院子中的石凳,也沒得宮內雕得精致,只是簡簡單單一朵牡丹了事兒。

長卿入來的時候,卻覺着此處幾分嘈雜,因臨着宮外城牆的緣故,馬車行路,多會路過此處,便時而不時便有車轷聲響…

方才繞過來前院兒的小屏風,正要入正殿,卻正撞見了這院子的女主人。

女子錦繡小襖,與婢女嬷嬷的打扮決然兩異,面如芙蓉,身形嬌小,直那腰腹之間微微隆着,也是有孕之人,只是看着月份,該比自己要小些。

那女子見得長卿進來,忙福了一福,“娘娘…”她是認得自己的,可長卿并不認得她。

“你是何人,怎會住在這清月堂裏?”

女子面露難色,方垂眸下去與她道,“娘娘,是殿下将我安頓在此處的…”

長卿頭腦頓時一片混亂。卓公公身後的內侍已經起了小議,那話說得不好聽,多是猜測這女子是殿下什麽人的話。長卿微微側眸,卓公公忙轉身回去訓斥了一頓。

舒嬷嬷方勸了勸,“娘娘莫動了氣,還是夜裏問問殿下再說吧。”

**

慶豐殿裏,歌舞升平。

德玉坐着太子下座,程彪坐着她正對面,自是今日的主角兒。席間多有人往程彪席中敬酒。德玉卻尋着了國公爺身邊那位空擋的時候,讓貼身的婢子,送了份兒小紙條過去。

見得婢子湊在杜玉恒耳邊,該是将她要說的都轉達了。德玉方才起了身,帶着嬷嬷往殿外的小亭子去。

夜色濃重,秋風涼涼。小亭子裏德玉搓着雙手,等了好一會兒,方才見得人來。

杜玉恒自來與她拜了一拜,“公主喚臣,所謂何事?”

德玉方從嬷嬷手裏接過來那新作的馬鞭,垂眸與他送了過去,“上回幸得世子爺搭救,阿玉想用這物件兒做了謝禮,是阿玉仔細挑的。”

借着兩盞小燈籠的火光,杜玉恒将那馬鞭好生打量了一番,是牛皮革所制成,編織之前顯然還處理過顏色,去了一去那土黃的顏色,看起來多了幾分灰白,自然顯得高雅了許多。手拿處落着紅穗絡子,看似女兒家的玩意兒,到底精美。

那持着馬鞭的一對手,溫潤如玉色,指尖還點着紅蔻,更顯得佛态。他卻幾分推辭起來,“上回在馬場,臣也是為了救家妹,不足為道。公主這份禮,臣受之有愧,便就不取了。公主留着身邊,為日後精進馬術也好。”

“……”德玉臉色都羞紅了,竟是還被他退了禮。她堂堂太子嫡親的妹妹,這禮若落到其他那些王孫貴子身上,早巴不得貼着上來了。偏生這位,不待見她…“這東西粗野,想來世子爺也是瞧不上。那德玉便自個兒留着罷。”她說罷,也未再看眼前人,将那馬鞭收了回去,直扶着嬷嬷的手,又往殿內去了。

落了座,對面程彪正起身與太子敬酒。德玉心中正是不快,尋着機會飲酒,便就着這功夫一道兒往殿上去,給太子哥哥敬酒。

話沒說幾句,酒倒是喝了三杯。淩墨都察覺了出來,妹妹今日似不太對,囑咐道,“且罷了,酒喝多了傷身。”

“是,太子哥哥。”德玉方才停了杯子,落了袖口,那馬鞭卻從裏頭滑落了出來。被淩墨一眼掃見了,方問起來,“來參宴,你帶來這物件兒作什麽?”

德玉一陣心虛,卻又掃見那邊的杜玉恒,正不緊不慢,與其他幕僚吃酒說話,面上依然挂着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從容。她幹脆将那馬鞭往程彪面前遞送了過去,“阿玉是聽聞大将軍戰上馳騁威武,特地讓人作了這小玩意兒,與将軍做接風洗塵之禮的。将軍若不嫌棄,便請笑納。”

“哦?”程彪接了那馬鞭來,左瞧瞧右看看,到底沒看出來與平日裏用的有什麽不同,“公主盛情,可我也不缺這個…”

德玉的臉面都快要丢盡了,還好淩墨與她解了圍,與程彪道,“公主一番好意,你便收下。不必你用,便背着你行軍的行囊之中,備用…”

“那,那也成。”程彪一介粗人,東西都是什麽時候用壞了什麽時候換,更莫說品味把玩這等珍品…此下卻是依着太子吩咐,接了那馬鞭下來,再與公主一拜,道了聲謝。

杜玉恒遠遠望見臺上,公主方才欲贈的那馬鞭已然去到了大将軍手裏。無奈暗自一笑,微微嘆氣,小飲一杯。

酒過三巡,殿內氣氛卻沒有消退的态勢。外頭卻來了三兩侍衛,繞道兒去了淩墨耳邊,直道,“殿下,娘娘去了清月堂…”

淩墨面色一沉,方起了身與百官說別,他另有其事,得回東宮了。

百官自是送了別,德玉自覺無趣,也起了身,随着太子身後,幹脆一同回了。

清月堂的偏堂內燭火點得盛。長卿正坐着軟塌上,手裏還正忙活着那雙小線鞋。那女子陪着一旁,面色卻有幾分緊張…

長卿方才入來,也沒急着問話。倒是聽門前的侍衛說,已經去通傳殿下了,她便也沒打算走。只讓舒嬷嬷去将她的女紅接了過來這裏,邊等着人,她手裏也好有個活計,不會悶着。

見得娘娘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卻是那女子先坐不住了。與長卿跪了下去,“娘娘,該得要問我話的。”

長卿掃了她一眼,淡淡吩咐一旁舒嬷嬷,“快将人扶了起來,別傷着的腹中的小人兒。”她自是有孕,自也知道辛苦。見得人起了身,她方才問着,“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先與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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