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君遠行(2) 選名
長卿正是心驚, 想過去看看,卻聽得殿內殿下聲音沉着,“遷都南京?你們可是想讓我大周重蹈北宋亡國的覆轍?”
“以為仗着天意,就能妖言惑衆了?”
方才贊同那周奇幾人, 聲音顫抖不已, “殿、殿下, 臣不敢。”
“臣等都不是那個意思, 大周萬事昌盛,必然不能重蹈北宋覆轍。”
“是以定當堅守京都,覺不後退。”
“很好…那你們便記得今日說過的話。”
“既為人臣子,便要與大周共存亡。”
長卿已然立在門前,卻見得殿內百官亂成一團, 唯獨阮安遠直跪落下來,“臣等定與殿下死守京都,共同進退。”
殿下立在殿中,手中持劍,劍尖兒還滴着血…殿堂內些許血腥味道。長卿一眼便看見了殿下腳下那具屍身,該正是方才說要遷都南京的周大人…
淩墨正說完, 也一眼掃見了行到了門邊的長卿。北疆敗北戰報頻頻,他已然三日三夜未曾休眠, 方才議事,卻又聽得這南遷都城的蠱惑之言。這話,上輩子他便聽過一次, 同是這周奇說的。搖擺軍心不止,還妄想讓大周舍棄半壁江山。那這輩子便先來個了斷。
可眼下他卻見得那嬌柔的人兒,心坎兒裏只一陣鈍痛。她挺着身子來這兒做什麽?這般血腥她如何能見?
阮安遠也尋着殿下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得長卿來, 忙領着百官作了禮,“娘娘…”說罷,又看向了太子,“殿下昨夜便未休息,不如小憩一會兒,臣等在外候着。随時等着殿下傳召。”
淩墨是見得長卿的面子上,方道,“稍後再議。”随之又叫來福遠,“将此處收拾幹淨。”說罷,他忙快步走去了長卿身邊,将她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這些你看不得,與孤去偏殿說話。”
長卿這才被他扶了回去,入了隔壁偏殿。方才被他扶着坐了下來,又聽他問,“讓你受驚吓了?”
長卿搖頭,卻捧起他近日瘦削下去的雙頰來,“長卿不怕。”
她也曾在夢中見過瓦剌攻來京都城的那般景象,街上廖無人煙,寂靜如同死城。彩樓歡門褴褛破敗,匾額書畫林落灰土,白瓷琉璃碎爛染泥…繁華落入地獄。“瓦剌人可恨,殿下身上的擔子重,定不能讓臣民受了那些人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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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墨擰着眉,嘴角卻是浮出一抹笑意,“你不怕孤?”方才百官見得他手起刀落斬殺周奇時候,面上神情猶如見了鬼怪猛獸。她不過一個嬌柔女子,卻好似絲毫不懼。
長卿自是搖頭,“不管殿下做了什麽,都如同長卿做的一般。長卿相信殿下。”
淩墨這從将人攬入來懷裏,片刻無語,直尋得懷中溫存。
福遠卻是候着偏殿外頭,等得殿下與娘娘說完了話,方敢出現在二人面前,手中還端着個檀木的碟兒。“殿下,方才在正殿裏,您的翡翠十八子落了一地,可還要留着,交與司物坊修理?”
長卿忙喚了聲,“福公公,拿過來與我吧。”
等得福公公上前,長卿這才見得他手中端着的那盤子翡翠珠子,已然些許沾了血跡。殿下擡手要擋,“污穢之極,你碰不得。讓司物坊去辦便好。”
長卿卻笑了笑,“無妨。長卿拿回去,讓她們清洗幹淨了,在與殿下重新穿好。改日再與殿下送回來。”
淩墨便也只好由着她。
長卿讓福公公将那珠子交給門外舒嬷嬷裝好,方才起身拉着殿下去軟塌上落坐了下來,“聽阿爹說,殿下昨日都未曾睡覺?長卿正好在此,守着殿下睡一會兒再走。”
淩墨幾日來戰事煩心,入了睡,卻也時常驚醒。昨日夜裏亦是通宵達旦。眼下,卻被她扶着躺下了。她自落座在軟塌前,與他揉着額角的穴位。那玉指嬌嬈,捏的他幾分舒适,他方才放松了幾分精神,漸漸入了睡。
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軟塌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淩墨這才傳了福遠進來,“娘娘何時走的?”
福遠道,“娘娘陪了殿下好些時候,等得要用午膳了,方才被舒嬷嬷勸着回去了紫露院。不好餓着了小皇子。”
淩墨心疼得緊,又吩咐福遠。“替孤傳話與紫露院裏,問娘娘吃食與睡眠可好。”
福遠忙是一拜,“是,殿下。”
前朝戰事吃緊,後宮之中,也跟着緊張起來。
長卿行動不便,自那日之後,便就沒再去過勤政殿。只每日由得福遠與卓小北給二人傳着話。互問起居安好,如此一過也是小半個月。
這日晌午,邢姑姑卻親自來了紫露院裏,傳的是陛下的旨意,宣長卿去養心殿裏,陛下有話說。
長卿讓卓公公備了轎子,一路行來養心殿的路上,長卿便與邢姑姑好生打探了番,“姑姑可知道,陛下傳召長卿是什麽事情。”
長卿本想着邢姑姑平日裏處事周正,不過是随口一問,向來邢姑姑直道一句,“娘娘到了便知道了”,或是,“聖上的意思奴婢也不好揣摩”雲雲。可不想邢姑姑今日倒是全沒藏着掖着,還未行到養心殿,先與長卿交代了些背景。
“娘娘該是還不知道,今日晌午柔妃娘娘帶着小皇孫來了養心殿裏。本也是前幾日便派人來請旨的,想讓陛下給小皇孫取個名字。陛下近幾日想好了幾個字,今日才讓奴婢來宣娘娘去,也讓娘娘給腹中的小皇孫選一個名字。”
長卿這才明白,“柔妃娘娘也在?”
邢姑姑微微颔首,“柔妃娘娘帶着秦王妃,都在養心殿內候着呢。不過陛下說,等着娘娘來了,再起身見人。”
轎子在養心殿門前停下,長卿方被舒嬷嬷扶着入了院子。
邢姑姑将她帶進來偏殿的時候,長卿果真見得柔妃與連寶軒都在。柔妃還親自抱着那小嬰孩兒,正坐着椅子上等着陛下。
長卿自與柔妃作了禮,再與秦王妃問好,面上客套着寒暄了兩句,她的目光便不自覺的落在了那襁褓中的小人兒身上。夢中那孩子可愛,是個乖巧可心兒的,只是這輩子,怕是該與她有緣無分了…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陛下便被邢姑姑扶着從外頭進來。
柔妃帶着秦王妃,齊齊作了跪禮。唯獨長卿卻是被陛下親手扶了起來,“你身子重,不必多禮。”等得陛下上座了,方才與衆人道,“今日是家事,你們也不必多禮,都坐下說話。”
柔妃卻不急着坐下,卻與皇帝盈盈一福,“陛下可要看看您的皇長孫?”
皇帝抿了抿唇,只讓邢姑姑去将那襁褓接了過來,方才觀了一番孩子的眉目,贊嘆了幾句,“倒是與旭兒相像。”
柔妃笑着,看得出來是打心底裏的高興,“這眉目呀,便跟旭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旭兒也像陛下您,這孩子,自是也與陛下生得幾分相似。”
柔妃話說得好聽,便又拉着連寶軒與皇帝見過了禮。因的皇帝病重,秦王府納妃的事情,也未曾參宴,這還是頭一回見得新婦,便讓邢姑姑将早準備好的鳳釵珠寶取來,作了賞賜。
一番周旋納禮之後,皇帝方宣了江弘入來。“這孫兒們的名字,朕便讓江弘草拟了幾個,叫了長卿來,便是讓你們一同挑一挑。”
長卿見得江弘手裏端着個檀木置物的盤子,上頭幾張小紙,每張紙上各寫着一個獨字。長卿倒也不緊不慢,肚子裏小人兒卻是幾分活潑,好似想要給自己選名兒似的。長卿忙擡手放在肚皮上,好生安撫了一番。
柔妃已然躍躍欲試,跳着眼角,瞄着江弘手中紙張上的字來。
卻聽得皇帝對江弘道,“便讓太子那邊先選。”
長卿已然察覺,柔妃心中該有所腹诽,便忙與皇帝道,“長卿腹中的還不定是皇子或是皇女。還是先讓秦王妃選吧。”
柔妃聽得,心中幾分悅然,只覺這丫頭還是有些分寸的。
可皇帝卻道,“太子是嫡長,你月份小些也不影響這孩子的尊貴。”皇帝說着,便又強調了一聲,“這是聖旨。”
長卿聽得這話不由分說,方起身作了作福禮,“那長卿便與秦王妃一道兒看看吧。”
皇帝也算是默許了。
柔妃聽得,便忙湊着連寶軒旁側來,一同看看。
江弘這才将那些小字送來二人跟前兒。長卿一眼看過去,便看中了“翊”字,上輩子她與翊兒是母子,相伴三年。可她無意間掃了一眼柔妃的目色,也是流連在那“翊”字上的。
長卿這才定了主意,抿着唇,擡着袖口去了一張紅紙過來,望向上座,“陛下,您覺着‘譽’字好不好?”
還未等皇帝開口,柔妃便忙着将“譽”字誇贊了一番,道是襲承自太子盛譽,那是多好的福蔭。
柔妃那般小心思,皇帝自是看在眼裏,江弘拟定的那些字,他也都一一看過,意頭最好又最獨到的,便是這個翊字。敏捷而淵博,又有新生之物滕然勃發的态勢。皇帝本以為長卿會選這個字,不想她卻是選了另一個。
皇帝卻道,“譽字簡,名美也。長卿目光不錯。”
長卿忙與陛下謙讓了一聲,又與秦王妃道,“長卿覺着秦王這小皇孫生得乖巧,将來定是敏捷的,秦王妃不如就選這個?”她說着擡袖将那個紅色字帖兒取了過來,遞過去連寶軒眼前。
柔妃未做多想,忙幫着接了過來,似是尋得了期待已久的寶貝,又望向上座的人,“皇上,臣妾也覺得,翊字頗好。”
皇帝看了看長卿,便也明白她是在與他說,秦王之子為長孫,她理應謙讓。“既然如此,那便由得長卿的意思。”
柔妃面色大喜,一旁連寶軒也跟着與皇帝作了謝禮。
皇帝卻道,“等得長卿孩兒出世,朕,再與你想幾個好的。”
柔妃和連寶軒聽得這話,方才還欣喜的面色,忽的就沉了下去。長卿卻忙與皇帝道了謝。
三人又與皇帝說了一會兒話,方才沒再打擾皇帝養病。先後從偏殿裏出來了,正往外頭去。
柔妃得來了孫兒的新名字,正抱着孩子樂着,“翊兒”“翊兒”地哄得沒停,好似是與長卿說來聽似的。
連寶軒卻是行來長卿身邊,與她寒暄了兩句。
長卿到沒什麽好與她說的,不過是連寶軒說着,她答着。又想起連将軍戰死沙場的事情,與連寶軒問候了一聲。連寶軒聽得這話,面色頓時不大好看。
等行來養心院外頭,長卿正要上轎往東宮裏回了。連寶軒方與長卿道,“太子殿下不日便要領兵親征瓦剌,也請娘娘,幫寶軒與殿下問安,願他早日凱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