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 君遠行(7) 宮變
白日将要落幕, 長卿與公主一同上了馬車。将将要往養心殿裏去,卓公公卻來敲了敲車門,“娘娘,公主, 江公公求見。”
德玉将車門推開一道兒小縫兒, 長卿便見江弘還是那一身黑衣, 正候着車門外。“江公公請進來說話。”江弘身份敏感, 眼下又是特殊時候,長卿自顧不得那些禮節了。
江弘入來馬車,等身後卓公公幫着合上車門,方才與長卿和德玉一拜道,“現如今宮中也不太平, 養心殿已經被圍控,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就去養心殿。”長卿定定道,“與陛下在一起。”
江弘卻道,“如今養心殿由得蘇公公親自坐鎮守着,娘娘如何進得去?”
長卿卻是反問了他,“現如今我們留在東宮也不過坐以待斃。和陛下一處, 還能有所商量。”
江弘自知勸不住,便也只好道, “那,讓江弘護娘娘前去,也好幫娘娘說說話。”
“不必了。”長卿心中卻另有打算, “宮中有難,你且先進去紫露院裏,将妙竹也接出去吧。東宮今夜裏不會太平,我和公主都不在了, 他們母子怕是無人照看。便先送去雲妃宮中。”長卿說罷,讓舒嬷嬷取下來了身上東宮令牌,交與江弘,“你便與雲妃說,是我的意思。”
江弘忙是道了謝,“多謝娘娘。”
“你且先去,将妙竹安頓好了,再回來養心殿中尋我。”長卿說罷,再仔細将江弘打量了一遍,“江公公該知道此回事關陛下生死,若江公公站在陛下這邊,日後定不會被虧待的。”
江弘一揖,“娘娘放心,江弘定是與妙竹母女站在一邊的。”
長卿聽得這話,放心了些。江弘是聰明人,眼前利弊該能看得清楚,若是秦王奪權成功,他勢必繼續侍奉蘇瑞年。而妙竹母女再無依托,能否活着躲過這回宮變都不一定,更別說以後。可若今日能保住了皇帝,蘇瑞年便就是秦王謀反的共犯,治罪之後,司禮監大太監的位置空缺,他自當是最好的人選。
江弘自與長卿和公主拜了別,方下了馬車,去了紫露院裏接妙竹母女了。
長卿對外頭卓公公道,“我們走吧。”
馬車将将行出來東宮,打算從宮道兒去養心殿裏,卻生生被攔了下來。長卿聽得外頭人聲,“陛下有令,今夜裏宮中戒嚴,後宮之人也不得亂走。”
卓公公正要與人解釋,車門卻被德玉推開了,“不知禁衛軍那位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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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得德玉,來與德玉一拜,“公主,是蔣漢。”
“哦,原來是父皇身邊的人。”德玉微微笑着,手中卻晃出一塊兒牌子,“你可認得這個?”
蔣漢一見,忙下了跪,“是統領禁衛軍的飛魚令,見之如見陛下。”蔣漢一想卻又覺着不對,“怎會在公主手裏?”
德玉卻笑了笑,“那我且得先問你了,宮中戒嚴這旨意,真是你親耳聽我父皇說的?還是由蘇瑞年傳的我父皇的口谕?”
蔣漢回道,“是蘇公公傳的皇上口谕。”
德玉笑道,“那是飛魚令牌大,還是蘇公公大?”
“自…自是令牌大。”蔣漢猶豫起來,忽覺此事微妙起來,太眸望了一眼車中的人,除了公主還有太子的良娣娘娘。“娘娘…娘娘也在。”
長卿方道,“蔣大人既然已經明辨了是非,那便有勞大人,護送我和公主去養心殿裏面見陛下吧。”
蔣漢稱了聲“是”,方對身後禁衛軍道,“護送娘娘去養心殿裏。”
德玉這才讓人合上了車門,拿着那令牌,還來長卿手中,“還好太子哥哥臨行将這個給了你,禁衛軍也都要給三分薄面。”
長卿将那令牌藏去袖口中,話語中幾分冷意:“不止是三分薄面,而是禁衛軍的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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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宮裏,比平日裏熱鬧了幾分。
邢如倩是随着蘇瑞年一道兒來的,卻被蘇瑞年留在了偏殿外。今日宮中事态緊張,邢如倩不由得往偏殿門前探了過去…
蘇瑞年正與柔妃道,“娘娘,有的秦王妃相助,果然事半功倍。”
“明炎被困在宮外府中,禁衛軍便盡聽駐京連家軍的吩咐…”
卻是連寶軒的聲音,“蘇公公言重了。”
秦王也問蘇瑞年道,“父皇如今可有何打算?太子沒了,總該要想着後路了。”
蘇瑞年道,“皇上今日早朝回來,便一直在書房。并不讓別人進去。”
“不過,殿下何必在乎皇上怎麽想?現如今他想也得成,不想也得成。”
秦王未語。
柔妃接話道,“蘇公公看得通透,那便等得入了子時,我們便往養心殿裏去…”說罷又問了問身邊的汪有年,“你倒是說,東宮那邊的胎像如何了?”
汪有年回着,“昨日許祯琪被留在東宮一夜未歸,其餘的,臣也不敢多說。不過這有孕之人最受不得刺激,太子薨逝這般消息,定會傷及母體心脈…”
柔妃卻不大滿意,“怎的就這些,你就不能也跟着許太醫一道兒去探探?”
汪有年弱弱道,“這、東宮看守得緊。自從那位娘娘有孕,太醫院的人,便只許許祯琪一人請脈…臣實在無能為力。”
秦王卻笑着,與柔妃道,“母妃不必在意這些不相關的。她那小兒即便現在出生,也來不及了。眼下的定奪大權,都在父皇手上,只要今日夜裏行事順利…”
邢如倩終是知道不妙,還未來得及打算,便見得蘇瑞年從偏堂裏出來,領着她往養心殿裏回。
蘇瑞年邊走,邊與她小聲道,“方才偏殿裏的話,你可聽到了?”
邢如倩不置可否,卻還未作答,便見蘇瑞年背手回來,拎起來她的下巴,“如倩啊,這些年跟着我,你也辛苦了。等得輔佐了秦王殿下上位,殿下許我在宮外蓋大宅,你也不必伺候在那老不死身邊了。便辭了宮裏的職務,跟我去宮外享福。”
邢如倩垂眸不敢與他直視。雖是多年對食夫婦,她向來害怕他。一來他年歲長他整整二十,二來,說到底了有名無實,她不過當他是另一個主子般的伺候着。說要與她大宅,說要與她享福,她不敢想。
比起蘇瑞年,她更願意承認皇帝是自己的主子。皇帝雖高高在上,可這些年她侍奉病體,已然熟絡。私下裏,皇帝仍是慈愛的,便像是她的叔父一般。如果她有選擇,二十芳齡,定也不會甘于被蘇瑞年金屋藏嬌,斷送了一輩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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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蘇瑞年不在的功夫,長卿持着禁衛軍令牌,直入養心殿無阻。又聽得婢女們說,皇帝将自己困在書房中。長卿方走去書房門前,敲了敲門。“陛下,長卿和德玉公主來看望您了。”
房屋裏沉默片刻,方才傳來皇帝的聲音,“進來吧。”
舒嬷嬷推開房門,知道主子們有要事也說,留在了門外。只由得德玉扶着長卿,入了書房。
幾日未見,長卿只覺得陛下蒼老了許多,該也是被太子陣亡的消息所累的。長卿方與德玉一同作了禮,皇帝方道,“眼下正是緊要的時候,你身子重,怎還來了朕這裏?”
長卿這才将父親的信件遞過去給皇帝過目,又将那翡翠十八子的事情與皇帝說了一遍。
聽得太子陣亡傳言九成是假的,皇帝心頭兩日來的陰霾終于退去,可卻也清楚地知道了,這消息該是秦王傳了出來。而他也并未下旨讓連家軍封鎖城門,更是未曾讓禁衛軍看守東宮不讓走動,這是要宮變…
皇帝卻是幾分冷笑着,“景玉宮裏,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書房房門卻被人敲響,卻是江弘的聲音。“陛下,娘娘。江弘回來了,可有用得上江弘的地方?”
到底是蘇瑞年收的義子,皇帝此下已經有所戒備,只道,“不必了,你且去殿外候着你義父。他回來便帶着他來見我。”
江弘正要退下,卻被長卿喊住了,“你等等。”
長卿轉而對皇帝道,“陛下,眼下是用人的時候,不妨讓他去辦件事兒。”
皇帝方才已經起了身,見得長卿立得久了,怕她累着,方指了指一旁軟塌,“你先坐下說。”
長卿坐下了,方從袖口裏取出那飛魚令牌來,“殿下臨走前,将這個留給了長卿。還有十三司的狼骨哨。若今日夜裏秦王真想做什麽,我們身邊得有人護着。不如讓江弘将這些人都召集起來。”
皇帝卻還有所遲疑:“他是蘇瑞年義子。”
長卿道,“那不過是蘇大總管與他的恩惠與方便,陛下若想拉攏人,定有更好的籌碼。”
“妙。”皇帝只道了一字,全然明白過來長卿的意思。這些年蘇瑞年背着他與景玉宮勾結,他早就不全信任。可司禮監奏章繁忙,全由蘇瑞年主持,他卧病在床,卻未曾能尋得能替代蘇瑞年的人。如今眼前的不就是最佳的人選。
皇帝如此想來,便将門外江弘宣了進來:“你且聽好,朕今日讓你去辦的事情,關乎朕的生死,還有你日後的前程…”
江弘走後,皇帝宣了些吃食進來。
長卿方才從東宮裏出來得急,到了現在,卻是餓了。吃過了些東西,她方才靠着軟塌小憩了一會兒,夜裏還有大動向,她得養足了精神。
子時剛過,養心殿裏果真來了人。
先是蘇瑞年在門外與皇帝道,“陛下,秦王殿下來求見了。”
皇帝方才還在書桌前寫字,聽得此話,咳嗽了兩聲,方宣了人進來。“朕也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