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修室當時簡直炸開了鍋。我們系跟和尚廟沒什麽兩樣,整個系就七個女生不說,還各個都是以一頂三的女漢子。
大家争先恐後的跟她咨詢,咨詢到最後,一群人圍着她要電話。
舒容安那天穿的是正裝,紮了個當時很流行的丸子頭。她回身在黑板上寫下一串號碼,“這是你們系大二6班鹿晗的電話,想知道我號碼的,可以打電話跟他要”
有相當一部分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踩着高跟鞋走了。
有人沖着她的背影大聲道:“學姐,為什麽要向鹿師兄要你的電話啊”
舒容安頭都沒回,“他是我男朋友”
剎時一哄而散。
“得嘞,名花都有主,誰敢跟鹿校草搶人啊”
我那時候只覺得她名字很好聽,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這名字的寓意是注定不可能實現的。或許是因為,容顏姣好,便不甘心随遇而安。
“要爆米花嗎?”
“我想吃烏梅”
《貪歡》的最後一場演出,人并不算多。離入場還有些時間,幹等無聊,我索性拉着情緒不高的姑娘去地下超市逛了逛。她表情不自在,癟癟嘴卻什麽都沒說。
那時的我當然不知道,時隔多年,曾經脾性最直接的舒容安,已被鹿晗煉成了一副包子脾氣。
“我們晚上吃火鍋吧”生鮮區的溫度要比其他區域低一些,容安緊了緊外套,單雙跳在我前面。
挑眉:“去你家?”
突如其來的邀請總是讓人忍不住遐想,尤其還是一個和自己關系暧昧的漂亮姑娘。
她轉過頭來,眼神清澈,“去你家也行啊,你不介意的話”
從劇院出來正是午飯時間,舒容安問我要不要去小少年。我開她玩笑,“怎麽回回請我都去小少年,你也太摳了”
她無聲的笑着,眉眼的弧度非常好看,擺了擺手不肯承認,“那算了算了,你說去哪裏,我請你”
眼前的姑娘雖然笑着,笑容卻讓人覺得她并不舒心。我一把攬過她的肩,不在意這人明顯的愣怔:“我請你吧,去個好地方。”
雲江大學家屬區附近,靠近北大門,有一家非常好吃的小店,店主曾是雲江大學的學生,大三時因未婚先孕被退學。是宋初歆幫她盤下了這個不大的店面,之後店主就一直留在了這裏。生下孩子,扶養這個沒有父親的男孩長大。
店主是宋初歆系裏的學姐,兩人關系一直不錯。事情剛出的時候,也是宋初歆一直在與校方領導斡旋。她甚至還創辦了一個拒絕偏見的宣傳組織,準備了兩次演講。
大多數人們在聽到學姐未婚先孕時,都會面露鄙夷,然而知情的宋初歆認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個姑娘,骨子裏有真正的叛逆,生性自由。
學姐的故事并不新鮮。她有一個戀愛了兩年的男朋友,然而正是這個男人強奸她,毀了她原該安逸平穩的人生。當然,最後人渣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學校的大部分人也開始了理解她。
學姐的生意一直很好,除了學生們的特別關照外,更多是因為飯館真的味道不錯。
舒容安站在校門口時明顯有些傻眼,我第一次看她有這樣的表情。以前總覺得她不是呆就是笑,現在感覺她瞬間真實了起來。
她大約是真的沒想到,我會帶她來這兒。
“我真的真的沒想到”她很認真的說,“畢了業以後我再也沒回過學校”
我對她輕輕笑了一下,“那就好好吃一頓吧,我還請的起”
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她哪個奇怪的點,舒容安輕輕笑了起來。
“你剛才還真是,財大氣粗的既視感”
她說。
被她一句話搞得哭笑不得,我才終于有些明白,她和鹿晗在某些地方,是絕配。
如果宋初歆沒有偏執的來插上一腳。
……但我想,我依然認為事情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
鹿晗需要一個強大的背景和靠山,沒有宋初歆還會有別人。如果這個人不是宋初歆,舒容安不會有安生的日子,更不會安穩過到現在。
如果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個詞,它充滿了不确定性,和一些讓人挫敗的無力感。
“張藝興你知道麽,連杭新綠都懷疑過你是喜歡我的”
對面的容安用筷子戳着魚骨頭,她的飯量很小,或許這裏不太合她胃口。從剛才開始,她就只是小口小口的啜着魚頭湯,興致不大。
“大家都這麽認為,我也快要這麽以為了”
這不僅僅是一個玩笑。
大約從我們第一次開始聯系,我就對她充滿了好奇。我也不能免俗的想過這好奇中是否有一絲喜歡的成分,然而答案是否定的。
我對舒容安,只是好奇。
也許有過那麽一部分好感,但這好感不是喜歡。
她笑了一下,是一種明白人臉上才會出現的,介于嘲笑與嗤笑之間的表情。
“你才不會糊塗,你比誰都清醒”
她說的對,活在愛情裏的人才會容易犯傻,犯糊塗。而我一生僅有一次的傻與糊塗,已經結束了。
她放下筷子,手拖着下巴,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你下午陪我去趟醫院吧。”
我從來不否認,舒容安是個值得更好的好姑娘。
我也不贊同,初歆是個卑鄙無恥的第三者。
她們遇上了自己想要為之付出的人,而那是同一個人。僅此而已。
也許主觀上我是有些偏頗初歆的,但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更何況我還愛她。
舒容安想做的事情如果有邏輯,那就不是舒容安了。我猜她可能是懷孕了,我是說真的,這是我腦海裏跑出的第一個想法。
“好”我聽到自己說。
舒容安說,她是個吃完飯就犯困的人。我說,你這是再有福不過了。
宋初歆不是一個全職太太,她和男人一樣在商海馳騁。她聰明,所以她懂得接近容安來得到鹿晗。她可能精于算計,這只是因為她想得到她想要的。真正得到與否,這是另一個命題。
舒容安又再次露出她特有的笑容,她總是能給人一種自己被她看透的感覺。不太妙。
學校離醫院不遠,飯後我們選擇了散步過去。一路上遇到好多情侶,都是你侬我侬的模樣。舒容安靠近我,惡劣的說,“我猜這裏面有百分之八十晚上會去開房”
我耷拉着眼皮有些無奈。她靠近時熱氣呵在耳邊,這本就是一個很暧昧的動作,可配上她說的話,讓我忍不住發笑:“那您說說剩下那百分之二十,難道是真愛?”
她噗嗤一聲笑了,惡作劇得逞的樣子,“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啊,長得好看的早就同居了,不好看的也沒有性趣啊。”
你瞧瞧,她這牙尖嘴利的。
醫院的人不少,恰好趕上某個公司組織體檢。好不容易檢查完所有項目,我和容安分頭去取片子和驗血化驗單。原本以為取好就走,卻被大夫叫住,留在了裏面。
“你是患者什麽人?”
有這樣的開場白,一般都不會說什麽好消息。我舔了舔嘴唇,花了大概一秒鐘思考,還是決定撒個謊。
“我是她愛人”
似乎對我的答案很滿意,年長的女大夫接着說,“病人是先天性右側腎髒萎縮,不知道你們以前知不知道這個情況”
我懵了一下,順着大夫的手去看片子。
“你看,這側的腎髒應該是先天性的,從左側腎髒的帶常性增大可以看出,右側已經停止工作很多年了。也許童年時代就開始了,或者更早。這種情況原本并不影響正常的生活,只是”
萬惡的只是。
“腎髒現在開始病變,右側已經在硬化了,并且有明顯的積水現象。這會帶來顯著疼痛,也許她最近有過感冒或是發燒?這可能是引起發炎的主要原因。”
我皺了皺眉,“那您的意思是?”
大夫緩了一口氣,“嗯,這樣的病變很麻煩,看它現在有結石的趨向,但我們現在不能确診。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成為尿毒症,腫瘤或者癌變的幾率非常大。我建議你們住院,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必要時候做最保守的打算。”
“切除右側病原腎髒”
此時剛過八點,華燈初上。
鹿晗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憊。我想到了舒容安的病,卻還是猶豫再三,把幾次滾到嘴邊的話咽回肚子裏。
舒容安是知道這個情況的,因為她自己率先感覺到了疼痛。她說上次去接鹿晗的時候着了涼,而後低燒了一整天居然也沒發覺。
聽完後我并不好受,我告訴她,我有朋友在雲江醫院的泌尿外科,她需要的話我會幫她安排。但是她拒絕了。
一個過份剛強的人,你要知道,真正的剛強不是說人的性子有多烈,而是她承受多大傷害,都強行讓自己笑得雲淡風輕。這和寬容不一樣,寬容是在饒恕自己,剛強是在折磨自己。
我問她,你總是這樣要強?
她很驚訝的搖搖頭,“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從來不是這樣。”
她說自己任性,矯情,挑剔,壞脾氣,沒骨氣。
我并不打算反駁她,也許鹿晗面前的她才是真的她,這樣我的評斷不準确了。
“那麽你打算怎麽辦呢?”我還是忍不住問了。
她轉過來,溫潤的眼睛濕漉漉的,風打亂了她黑色的碎發,她沒有劉海,不施粉黛的臉白淨無暇。啓唇反問我,“你什麽時候回美國?”
我嘆了口氣,似乎知道了她的決定。
“一個星期後”
“那就請你帶着這個秘密回美國,不許和任何人講。”
我幫她把碎發別回耳後,“那又為什麽讓我陪你一起來呢?”
她給了我一個擁抱,她很瘦,抱在懷裏甚至有些硌得慌。
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聽到了她破碎在初春風中的聲音。
“張藝興,我沒有身份證,它在鹿晗那裏。”
這真是我聽到過的,最荒誕的答案,不羁到讓人如鲠在喉。
作者有話要說:
CH8 無聲
有時候你最想要的東西偏偏得不到,有時候你最意想不到的事卻發生了。你每天遇到千萬人 ,沒有一個真正觸動你的心,然後你遇到一個人,你的人生就永遠改變。
——《愛情與靈藥》
張藝興做菜和我媽很像。
口味很淡,而且從來不放味精。
“味精吃多了掉頭發”他舉着鍋鏟數落我,“你絕對是想報複鹿晗,想讓他禿頂”
吃過一次我做的飯,張藝興再也不打算給我掌勺的權利了。
“原來你這麽聰明”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出了廚房。
張藝興是明早的飛機,今天我們一起吃頓飯,保不住這就是最後的晚餐了。
杭新綠來了以後才得知張藝興家沒有酒,于是她自告奮勇的去了超市。走之前還不忘對我擠眉弄眼,估計也是多想了。
她走後沒多久,吳世勳來了電話,問我怎麽一直不去上班。我本來想敷衍了事,但聽到小孩兒在電話那頭并不作假的關心,又覺得良心過不去。軟了口氣問他要不要來蹭飯,他一口答應。
十五分鐘後,吳世勳臉不紅氣不喘的出現在張藝興家門口。
這會兒他坐在沙發上裝模作樣的看電視,眼睛已經偷瞄我和張藝興三百回。
見我從廚房出來,吳世勳彎着一雙月亮笑眼,“舒老板,感情你是在度二人世界啊,怪不得都不來上班。張律師那兒我可給你推了啊”
我拍了下他腦袋,“去去去,大人事兒小孩別添亂,推什麽推,推了我上哪兒給你開工資去?”
他一副講義氣識大體,“為了你的幸福,少開一個月工資算什麽”
吳世勳來我這兒就是混個日子,大學實習,不想累死累活,又不想在他哥眼皮子底下度日,就被他哥托付到我這兒。
他哥吳亦凡,我的大學同學。吳世勳的工資一直是吳亦凡先開給我,我再折一半發給吳世勳。反正他不缺錢,對我克扣的那點兒錢也不在乎。
我白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他,他卻變本加厲湊的更近,小聲說:“你大外甥可是天天來工作室啊”
我心裏起了個漣漪,“他去幹什麽”
吳世勳笑趴了,“你傻啊,當然是去看你上沒上班,在不在啊,難不成還是看我?”
被個小屁孩嘲笑令我着實不爽,幹脆利落的擡腿給他一腳。正好門鈴響了,我起身去給杭新綠開門。
裝作沒聽見吳世勳那句“想不到姐你還挺純情”,我沒好氣的一把拉開門。嗓子眼兒那句“你好慢啊”,被眼前的人一驚吓,你字轉了幾個彎,最後變成了“你怎麽來了”。
鹿晗非常惡劣的勾了勾唇角,“我怎麽就不能來了”
我正莫名,不知說什麽好,張藝興從廚房探了上半身出來,看到來人是鹿晗,非常平靜的說,“你來了,先進來吧”
有了房主的許可,我再堵在門口也不是那麽回事兒。想着給他讓讓,他已經先一步擡手覆在我握在門把的手上,很用力的收緊。
自剛才開始他就沒看過別的地方。我以為他要發火,或者陰陽怪氣。
他都沒有。
“寶貝兒,你有什麽想說的,總得讓我先進屋”
太溫柔了,暴風雨前的平靜。
一轉念想到張藝興的反應,分明證明了他并非不請自來。這一刻倒談不上多驚訝,該來的總是會來。
我想收回手,可是掙不開。
這直接導致了杭新綠回來時,看到了屋子裏彌漫的詭異氣氛。
“他什麽時候來的?”
吳世勳開門時她小聲問了一句。對方努努嘴,“沒多久”,然後蹦蹦跳跳的鑽進廚房,“藝興哥我來幫你吧”。
杭新綠對鹿晗點點頭算打過招呼,慢騰騰的走過來在我旁邊坐好,飄着一種意味深長。
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張藝興說開飯,直到擺桌結束,他才像是終于想起鹿晗的存在,對他說了句你跟我來下。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杭新綠貼在我耳邊,“你要不要去偷聽?打起來怎麽辦?”
見我并不想動彈的樣子,她一副恍然大悟,涼幽幽的說,“打起來你鐵定是去幫鹿晗,算了”
我嘆了口氣,“親愛的,我和張藝興真的沒什麽,他明天就回美國了”
杭新綠這才眨巴眨巴眼,“那可真傷感。”
吳世勳看着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不打算發表什麽意見。孩子聰明,知道自己此行就是來吃飯的,也就老實巴交端着飯碗,有些眼饞的盯着一桌子菜。
看他饞得有些無欲無求的模樣,我忍不住母愛泛濫,夾了一筷子紅燒牛尾給他。
“你先吃,多吃點兒啊,壯陽的”
杭新綠一撇嘴,忍不住笑起來。
“姐,你這心理醫生還治益氣補腎和陽痿早洩啊?”吳世勳嘴上抱怨,筷子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有吃就成。
我,“吃吧你”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進了書房的兩人才陸續走出來。表情雖然不好,動手倒不至于。更何況,根本就沒有一個充分的理由讓他們動手。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問題嘴巴能解決,誰還非要親力親為不可。
鹿晗直接走向客廳,拿起外套。見我站在飯廳玄關又呆又傻的模樣,他深吸一口氣,緩和了表情。
“我回家等你,我們談談”
看我點頭,他開門離開了。
這一餐吃得食不知味。
沒辦法不去好奇他們到底說了什麽,但張藝興打定主意死不開口。
“你答應我的事情……”吃完飯,張藝興送我回家。車上開了暖風,很熱。加上剛才喝了不少酒,我的臉紅紅的。
張藝興識趣的接過話題,“我答應你就會做到的,你放心”
他拍了拍我的肩,說再見。
“再見”我開門下車。
人生中要說很多次再見,保不準哪一次就是再也不見。
珍重,祝好。
進門時客廳的燈沒有亮,我想他應該在卧室,害怕他睡着吵到他,所以輕手輕腳的關了門。
果然,卧室開了一盞床頭燈,暖黃的燈光柔和的不合時宜。
借着這不合時宜,我想要回憶起我倆這次鬧別扭的始末,卻只能想起鹿晗離開時咔嗒一聲門被鎖上的聲音。
此刻我站在這裏,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麽叫心累。
醫生說的對,我的身體不好了,經不起折騰的。
我想這是正确的,不管怎麽樣,對病人來說,休息是最重要的。
我一步一步走近鹿晗,這感覺就像一步一步遠離他。
要和他說再見了。
聽到我靠近的腳步,鹿晗低垂眉眼,輕輕笑了一下。
我喜歡他笑,從15歲第一次見到他笑得模樣,我就喜歡的不得了。
可我不能靠我的喜歡活下去,曾經我以為我可以,時間過了這麽久才看清自己幾斤幾兩,摔得慘了才知道自己不行。
我按照他的意思坐在他旁邊,鹿晗擡手,撫摸我的臉。從眉毛開始,一寸一寸,小心翼翼。直到手指擦過我的嘴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
“給”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身邊放了一個牛皮紙袋。這讓一個期待已久的想法再次竄進我腦子裏,讓我忍不住心中的驚訝和歡喜,我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我的模樣,三分滿足七分苦笑。揉了揉我的頭發,笑紋更深,“看你開心的”
如果他是想用這種方法道歉,那他成功了。
我給了他一個擁抱,也得到了他更加用力的回抱。我原以為這就是今晚的全部了,可聽他突然說,“容安,我們逃吧”時,似乎一切都戛然而止。
那一刻我想到了好多。
白色的房子和太陽下香樟的剪影,機關大院永遠寧靜的午後和蟬鳴,冬日第一場雪後的雪仗和年夜的炮竹聲,圍在一起吃飯的爸爸和媽媽。
這些東西早已遠去,甚至不再出現我的夢裏。我以為我忘了,直到它們再次噴湧而來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早已深入骨血的東西是忘記不能的。
我媽去世那年我17歲,我爸入獄那年我19歲。和許多一夕之間家破人亡的人相比,我并不算悲慘。那時候我一直在安慰自己,還好有杭新綠,還好有鹿晗。
我也曾在宋初歆出現的時候想過,也許以後又多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直到真的撞到頭破血流那一天,我才驚覺別人都靠不住,也再不屑去靠別人。
人活着只有靠自己,唯有自己。
我終于下定決心離開鹿晗,他又不依不饒的追了上來。我想是時候拒絕他了。
“如果明早你依然堅持這個決定,我們再來談談你和宋初歆離婚的可能性”
從鹿晗的懷抱裏退出來,他抱得很緊,我掙脫時很疼。但這是值得的。
“鹿晗,我26歲了,年齡讓我變得貪心了。我寧願離開你後第二天就嫁給張藝興,就算他心裏沒我。也不想再繼續當個第三者,哪怕你心裏有我。我這樣說你懂了嗎?”
“一點也不貪心啊,你這樣一點也不貪心啊容安”
喑啞的聲音讓我有一種他快要哭出來的錯覺,“你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我,而你很快就會這樣做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麽去抓住你,所以我想,可能你還是有一點點想要我的吧。
那你離開,也帶我走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CH9·人生何處不相逢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關鍵是這個人是誰。
所以把這個對象換成我和宋初歆,我會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去整理這條關系線。我弄不清楚在這團亂糟糟的線裏,到底是她對不起我多一些,還是我對不起她多一些。之于結果,我總覺得這個問題無關緊要。
畢竟我們已經造成了眼前的現狀,去怪誰就顯得非常沒必要。
再次與宋初歆碰面這一天,是即将入夏的一個普通星期六。
小少年依舊人來人往,我和樸燦烈坐在老地方打撲克消磨着時間。為了今晚的一次高中同學聚會,而一起等待杭新綠6點打烊。
說實話我非常讨厭同學聚會,我相信很多人都和我一樣,尤其是那些原本就人緣不好,畢業多年混得也不怎麽樣的。畢竟吹牛顯擺、嘲諷同情,正是這種社交活動的意義所在。
我絲毫不想掩飾自己對這個行程的鄙視,更鄙視的則是坐在我對面的樸燦烈。
就在剛才,我問他“面對一衆老同學,你要怎麽介紹杭新綠?”,他的回答是“Hey容安,你忘了我的同學也是新綠的同學了嗎”,我表示無語。
揣着明白裝糊塗,最煩人。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換個新話題,本意不再搭理他的我,卻在聽到問題後不得不出聲。
樸燦烈問我:“你的病怎麽樣?要不要我幫忙找找關系,我聽說一個美國專家這幾天來雲江講座,需要的話我幫你安排一下。”
如果樸燦烈知道了這件事,那離鹿晗知道也不會遠了。
我并非有意瞞着鹿晗,只是眼下的情況,我覺得他實在沒有知道的必要。我們之間的關系剛剛清明一點,我的病,勢必會讓那個強勢又病态的鹿晗再次回來。這不是我想要的。
這意味着,我不得更早一些離開雲江。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送走張藝興那天,他給了我他在美國的住址和聯系方式。這意圖非常明顯,他也的确這樣表明了。
“如果你想離開,不論什麽時候都可以來找我”
面對他這樣的邀請,說沒有動心是騙人的。我挑了下眉,試圖開個玩笑緩和一下過分嚴肅的氣氛。
“好啊,那你要先想好我是以什麽身份去的。探親?你遠方的大表姐?”
他給面子的笑了一下,卻依舊認真。
“什麽都行,容安。我們可以用朋友、親人,你想的話房東也成立。任何你喜歡的身份都可以,我就是希望你別太勉強自己。美國有更好的醫療設備和水平,你總要為自己的身體想想。”
我給了他離別的擁抱,充滿我的感激。
人都是貪心的,我也是。有了一些就想再多要一些,更何況我要的是自由。
面對那天晚上的鹿晗我不可能沒有心疼,我愛了他那麽久,久到快要忘記初衷,忘記所有他值得我愛的理由。
可我忘記了。我愛他的時間久了,他的一切都變成了我想要去愛他的理由。
我們都生病了,即便世上的荒謬總能用愛情當借口,我依然清楚自己病得不清。
“樸燦烈你聽着”我打斷了樸燦烈想要繼續開口說些什麽的動作,認認真真的看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
這雙眼睛裏總是布滿真誠,諷刺的是,樸燦烈這個人缺少的恰恰就是真誠。
“我需要你向我保證,保證不把我的事情告訴鹿晗,唯獨這件事情我要親自和他說。”
樸燦烈好半天才回過神,鄭重的點頭,緊接着又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
“我認為合适的那天”
我不确定是否真的會有這一天到來。
會或不會,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六點一過,我們從小少年直接去四季酒店。奢侈的地方,和一群看似光鮮卻從內裏腐爛的人。
人們都有秘密,以衣冠禽獸最多。
杭新綠已經不止一次抱怨過金鐘仁的誇張,她滿臉鄙夷的厭惡着,就在樸燦烈面前說他好朋友如何如何,最後用一句“物以類聚”結束了這一路的話題。
坐在副駕後面,睨着樸燦烈幾次想開口反駁,看看杭新綠的臉色還是選擇把所有話咽回肚子裏的模樣,我實在是想不笑出聲都難。
如果說鐵三角裏總有一個能起到飯後談資作用的人,那上口率最多的絕對是金鐘仁。相比鹿晗竭盡全力的維持人模狗樣,樸燦烈本身就充滿欺騙性的外表。金鐘仁完全就是随心所欲,他從來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因為他決定每個人對他有什麽看法。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鹿晗和我說過。
作為朋友的金鐘仁可以為你兩肋插刀,相當仗義,然而你要做到最起碼的保證,不越過背叛這道底線。
在他們的圈子裏,這應該是最難的了。
我只能說金鐘仁不是一般的角色,有這樣的朋友和養着一只老虎在側沒什麽兩樣。我不想把這形容為伴君如伴虎,在我心裏,鹿晗或者樸燦烈,都不是金鐘仁身邊的小角色。
就像杭新綠說的,物以類聚。
本質上他們三個都是一樣的。
我做過很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但這不說明它們就是錯的。
決定本身沒有錯,反悔的是我的心。
今天我勢必又要後悔。
啧,一早就不該答應杭新綠來這勞什子的同學聚會。要不是她說男女各一桌,她不想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妖魔鬼怪,否則我絕不會來給自己找不痛快。
老同學之一的葉夏染,上學時還說得上幾句話,她會靠過來和我聊天我一點也不驚訝。
“待會兒你就看到鹿總的愛人了,長得那叫一個漂亮,仙的喲”她坐直上身環顧一圈後,湊到我跟前壓低聲音“這會兒她和鹿晗一起簽單去了,呵,那叫一闊派,運通公司的黑卡啊,我這輩子還頭一次見。”
她聲音并不大,可聽得我頭疼。
糟糕的不是我要和宋初歆在同一個屋子相處,在于我們居然要對着一張桌子吃飯。
杭新綠看看我,“親愛的,你臉色都快和我名字一樣了”
我只能無力的轉過頭,賞給她一個咬牙切齒的微笑,“我謝謝你啊”
她收好自己的餐具,優雅的點頭:“不客氣”
不時有人湊過來誇我身上的裙子好看,或者說說我的香水特別、杭新綠手上的卡地亞真閃。我最煩一群女人湊在一起的場合,平時想想這畫面都能讓我毛骨悚然。
我是社交白癡,二等自閉症,連人多我都讨厭,更何況一群叽叽喳喳沒完沒了的女人。
杭新綠見我臉色越來越差,也不再開玩笑。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對我說,“不舒服你就靠一會兒。”
我心想我靠着你算怎麽回事,轉頭還是沒出息的倚了過去。在正式開飯之前,索性閉起眼睛一副生人勿擾。上學時大家都清楚我的為人,高中那會兒我財大氣粗,橫行霸道,我要不高興哪還有人敢惹我。
現在,顯然這個沒眼力價的人就是葉夏染。
我知道她是個聰明人,事實上今天晚上她一直在給我暗示。我搞不明白這暗示是什麽意思,只能一頭霧水的就着她客套,東扯西扯直到鹿晗和宋初歆進門,吩咐服務生走單。
“上高中那會兒,我真以為你會和鹿晗一直在一起的,畢竟你們看起來那麽配”
她說完,我的頭更疼了。
我确實一直和鹿晗在一起,如果這樣回答不知道她會不會滿意。
我選擇了沉默。
很快鹿晗就看見了我,他眉心動了動,接着,像是對普通朋友一樣點了點頭。
我懶得去裝,幹脆直接把視線移開。這一移開不得了,發現仙女兒宋初歆正揚着唇角半抹嘲笑,對我目不轉睛呢。
你在笑話我嗎?我也覺得自己挺可笑。
然後我對她比了個中指,被忽然轉過身的杭新綠擋住了視線。
“我們去那邊坐吧”她指了指葉夏染旁邊,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說走了過去。
自從得知腎髒萎縮的情況,杭新綠就禁止我沾染任何酒精,她甚至會叮囑我睡前少喝水,因為腎髒會超負荷,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它要病變的。
現在這種場合,卻是避免不了要喝酒。
金鐘仁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一幫人中間吵着要敬一下今天的財主。自然是一呼百應。于是兩桌子人,男男女女的碰着杯,敬了買單的小仙女。
偷偷把酒換成紅茶的我沒什麽好吝啬,十分有誠意的灌下一大杯,随意看了一眼已經有些臉紅的杭新綠,趴過去跟葉夏染說“別讓她再喝了”,指了指杭新綠:“已經多了”
千杯不醉的姑娘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我借機尿遁。
出了包房,瞬間覺得外面的空氣好到逆天。從洗手間返回時幹脆就不想進門,想了想,打算下樓,在大廳安靜一會兒。反正屋裏有樸燦烈,杭新綠出不了什麽大事。
剛轉過身,就聽到清淩淩的聲線沖進耳朵。
你知道,除了鹿晗的聲音,我記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宋初歆。很不可思議吧?
她說,“容安姐,好久不見”
畢業這麽多年,有很多人叫過我容安姐,卻唯獨宋初歆,讓我聽了就有種說不出的情緒。你說這是時過境遷,我們的關系沒那麽和諧。你說這是冤家路窄,我們又實在稱不上有血海深仇。
宋初歆的聲音很疲憊,竟然讓人有聽了想哭的沖動。
我過得不好,她過得也不見得有多好。
我們才是真正的雙生花,在陰暗的角落裏根須纏繞,争搶每一滴雨水每一寸陽光。
更重要的是,我們未必一榮俱榮,卻一定一損俱損。
就像我說的,說不上誰對誰錯。愛情裏,我們兩個都沒錯。論第三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