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為聚義廳被砸,所以張曉波索性歇業休息幾天,正好陪着譚小飛在家養傷。不過說是養傷,對方卻是沒一天消停的。
譚小飛剛好一點,就坐在院裏的長條凳上,指揮着彈球在自家四合院裏裝沙袋。彈球這小子,對着張曉波從來直呼其名,對着譚小飛就一口一個飛哥,叫他往東他不往西,簡直就是言聽計從。
彈球在那邊挂沙袋,張曉波則被勒令在另一邊認認真真的做熱身運動。他也是才知道,原來譚小飛高中的時候就得過全國性質的拳擊比賽冠軍,所以教起人來也是一板一眼的,連最無聊的熱身也不能懈怠。張曉波一邊熱身一邊偷眼看着陽光下的譚小飛,這人裹着張學軍的軍大衣,兩條修長筆直的雙腿交疊着,脊背挺的筆直,漫不經心的逗着鹩哥。
譚小飛這人原先身上穿的帶的,無一例外都是名牌,張曉波能認識的也就是chanel、Burberry之流的大牌,很多潮牌他連聽都沒聽過,可只要上手摸一摸料子,也能知道價值不菲。只是現在受了傷,只能穿些寬松的,張曉波将張學軍的軍大衣翻了出來,譚小飛居然裹上就不肯脫了。
不得不說,哪怕這種土到掉渣的衣服也分人穿。譚小飛剃着一腦袋禿瓢,濃黑的眉毛下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哪怕他現在渾身放松,卻也散發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懾人氣質,半點沒被這身作古打扮帶偏,反而襯出了一股子馳騁四九城的小炮兒氣質。張曉波恍惚間,仿佛看見話匣子說過,她十六歲時看見的六爺。那時候的張學軍,大約也像現在這樣,裹着軍大衣,目光淩厲,像亂石崗裏爍爍發亮的金剛石。
譚小飛擡眼就看見張曉波正看着自己發愣,唇角微揚,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便沖着他揚了揚腦袋,高聲嚷道:“想什麽呢?熱身熱好了?剛剛教你的動作,都會了嗎?”對于教張曉波練拳這事,譚小飛一反常态的認真嚴肅,半點小差都開不得,簡直是要将他往世界冠軍方向培養的節奏。
張曉波撇了撇嘴,雙手擡起與鼻梁齊平,右腳略微轉動,蹬地發力,然後對着空氣狠狠地揮出兩拳:“直拳!”然後左手從外面向內勾,帶着破空的呼嘯聲,“勾拳!”最後兩手大開大合,從側面恨恨的揮了過來,朗聲道,“擺拳!”
可譚小飛對張曉波這娴熟的動作還是不滿意,皺着眉頭點評:“下盤太散了,站都站不穩!去沙包那練習我看看。”
彈球已經将沙包挂起來了,雖然拳擊是會讓每個男人熱血沸騰的運動,不過也抵不住前期對着空氣練基本動作的枯燥,張曉波早就迫不及待了。他扭了妞脖子和手腕,氣勢洶洶的對着沙包走了過去,擺好姿勢就是一記勾拳。只是張曉波這一拳完全像是打在了牆壁上,沙包輕輕擺出一個微小的弧度,帶着上面的鐵鏈子嘩嘩輕響,連個痕跡都沒打出來。
彈球第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随即被張曉波一記眼刀給瞪了回去,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憋的甚是痛苦。接着譚小飛也沒忍住笑出了聲,兩個人瞬間笑作了一團。
這下張曉波臉上挂不住了,氣急敗壞的拔高聲音對着彈球嚷道:“彈球兒,我說你丫都往裏面灌了什麽?水泥嗎?!你知不知道這叫沙包?”
“我就灌的……本來就是沙啊……”彈球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分辨。
“你個小兔崽子還敢回嘴!”
張曉波将拳擊手套脫了下來拿在手裏,走過去一把勾住彈球的脖子,将他的腦袋牢牢夾在胳膊下面,拿着手套猛揍他的腦袋。彈球被打的嗷嗷亂叫,跳着腳喊:“飛哥救命!救命啊!”
檐下的鹩哥跟着湊熱鬧,仿佛加油助威似的,高聲喊着:“曉波!曉波!”
冬日午後的陽光從院子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灑下來,曬的譚小飛身上和心裏都暖洋洋的,有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歲月靜好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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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張嬸買完菜提着菜籃子回來了。她一進院門就朝着譚小飛晃了晃手裏的白色信封:“小飛,我剛在外面看見郵局的劉哥,說是有你的信。嬸子知道你行動不方便,就順手幫你拿回來了。”張嬸并不知道張曉波和譚小飛的關系,只當他們是一起經營酒吧的好朋友。加上譚小飛長得濃眉大眼,氣宇軒昂的,更是愛心泛濫,動不動就幫着買個東西,送個晚飯什麽的。
“謝謝張嬸。”譚小飛客氣的道過謝,接了過來,看都沒看就想往口袋裏揣。現在誰還寄信,不是廣告單就是繳費通知單,沒什麽重要的。
“小飛,你最好還是看一眼,我聽劉哥說好像挺重要的。”張嬸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心的提醒到。
譚小飛的手頓了頓,翻過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寄信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凝結,上面赫然寫着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
“誰的信啊?”張曉波看出譚小飛臉色不對,放開彈球,走過來好奇的問道。
“信用卡的對賬單,不用理他。”譚小飛将信封對折,揣進口袋,然後從長凳上站了起來,“你們兩個別鬧了,曉波,你再打一次給我看看。”
張曉波乖乖的帶好拳套,又對着沙包揮了幾個拳。譚小飛皺着眉說到:“不對,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發力的時候不是靠手臂的力量,是靠腳,然後再由腿和腰帶起肩部和手。”
張曉波調整動作又做了一遍。
“不對!小臂記得發力!”
“不對!站穩了,走位會不會?”
“不對!不對!不對!”譚小飛越來越急躁,“你光顧着打不顧着收,實戰的時候怎麽辦?這樣很容易被人抓住機會進攻你的,知道嗎?”
彈球在旁邊看不過去了,輕聲勸到:“飛哥,曉波這不是第一天學嗎?你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了。”
譚小飛困獸似的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忽然脫掉了軍大衣往長凳上一扔,從旁邊拿起手靶帶上,對着張曉波說到:“來,你和我對練!”
“飛哥……”彈球不安的說到,“還是我來吧……”
“你會嗎?”譚小飛濃眉一挑,厲聲喝到,“你能糾正他的動作嗎?”
彈球立馬噤聲,站在牆角不再言語了。手靶在拳擊訓練裏比打沙袋的作用更大,拿手靶的一方在對方擊打瞬間發力迎拳,通過這種實戰類的對打,提高練拳人打擊目标的精準和速度。可是以譚小飛現在的狀态,去做這樣高強度的實戰訓練,肯定是不合适的。
連張曉波也被譚小飛吓的愣在了原地,他這發起狠來的樣子,倒有些像當初自己剛剛在改裝廠見到他的時候。
“來啊!等什麽呢!”譚小飛伏低身子,擺好迎拳的姿勢,皺着眉對着張曉波說到。
張曉波猶豫片刻,還是打了上去,只是顧慮譚小飛的傷,實在不敢用力,軟綿綿的碰了手靶一下。
“沒吃飯啊?!”譚小飛怒斥道,目光帶着強烈的壓迫感,“用點力!”
張曉波咬着牙,一拳打了過去,巨大的沖擊力讓譚小飛後退了一步,肩膀上的傷隐隐作痛,額上瞬間冒出一片細密的汗珠。
“小飛,你沒事吧?”張曉波吓了一跳,想要跑過去扶他。
“沒事!再來!”譚小飛再次擡起雙手,目光如炬。
張曉波忽然站直了身子,将拳套從手上拿了下來:“不練了!”
譚小飛面色一沉:“為什麽不練了?”
“我累了行不行?”張曉波咬牙切齒的說到。
譚小飛瞬間火氣上湧,他将手裏的手靶猛的往地上一扔,連珠帶炮的說到:“這麽一會就喊累,以後還想被人打是嗎!看你那慫樣兒,還像個男人嗎?張曉波,你被人打的上瘾是不是?”
這話像是一把利劍刺進了張曉波的胸口,刺痛了他心裏最在意的地方。他也将手套往地上一扔,沖着譚小飛嚷道:“對,我TM不是男人,我是男人TM的被你壓在身下?!”
譚小飛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說到:“張曉波!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
“我就TM無理取鬧了怎麽了!”
空氣中瞬間到處充滿了火星子,連彈球都聞到了那股子火藥味,無奈的說到:“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吵了?”
“你TM給我閉嘴!”兩個人扭頭對着彈球異口同聲的說到。
彈球頗為無辜的看了兩個人一眼,譚小飛不願再吵,一甩手,扭頭就走出了四合院。
“嗳,飛哥!”彈球追了幾步沒追上,扭頭一看張曉波也回屋裏去了,碰的一聲砸上了門。彈球撓了撓腦袋,撇着嘴啧了一聲:“我TM招誰惹誰了啊!”
譚小飛外套也沒穿,穿了件毛衣就在街上亂晃,肩膀上撕裂的疼痛慢慢變得麻木,只剩下心煩意亂。他靠在胡同口點了支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冷風吹過來,凍的他一個哆嗦,可也将剛剛的無名火吹的一點不剩。冷靜下來才知道,無理取鬧的只是自己……
譚小飛像座雕像似的,站在風口裏抽了七八根煙,才終于揉了一把被風吹的發麻的臉皮,扭頭準備回家。可剛轉身,就看見張曉波拎着那件軍大衣從不遠處沖了過來,神色焦急,眼框發紅,像只受驚的兔子。
看見了譚小飛,張曉波的心裏的石頭才算徹底放了下來,顫着聲音大罵到:“譚小飛,我艹你大爺!你也想凍死你自己嗎?”張曉波在屋裏抽了根煙的功夫就想到譚小飛沒穿外套,這數九寒天,還受着傷,再要凍出個好歹來可怎麽辦?他不敢再怄氣,拎着衣服就追了出來,轉了三條胡同才終于找到了譚小飛。
譚小飛沒有說話,只是朝着張曉波飛奔而去,然後一把将他緊緊的擁進了懷裏。張曉波像是被當頭淋了盆水的炮仗,什麽火都發不出來了,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對不起。”譚小飛貼着張曉波的耳朵輕聲說到。
“……”張曉波默默無聲的推開譚小飛,将手裏的軍大衣給他披上,輕聲說到,“你丫就作吧!”
譚小飛輕輕笑了起來,他将手□□口袋,剛剛那封信還安穩的放在口袋裏。堅硬的紙張像一團火熨燙着他手指的皮膚,譚小飛将信握在掌心,一點點的,将它揉成了一個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