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殷茵目送着曾靜出門,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四合院的門口,才轉身對着張曉波問道:“你真的要去找譚叔叔?”
張曉波沒答話,起身從櫃子裏掏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餅幹盒子。然後回到桌前,打開盒蓋,将它整個翻了個個,“嘩啦啦”倒出來一盒子的錢,有整有零,團的皺巴巴的,滾的滿桌都是。
這盒子還是當初張學軍開小賣部的時候用的,放在櫃臺上的,來了人就跟自助似得,自己掏錢往裏放,要找錢了再自己拿。但凡有誰錢找不開了,也會來他這換。後來張學軍不在了,張曉波收拾遺物的時候就将這錢盒收在了櫃子裏,身上有閑錢的時候就往裏丢,沒錢了再去拿。後來給譚小飛看見了,經常悄沒聲的往裏添,他以為張曉波沒發現,其實他都門清。
“譚叔叔……也算是被你爸送進去的,你确定他會見你?”殷茵不确定的補了一句,剛剛曾靜壓根就沒有答應他。
張曉波正一張張的把桌上的錢拿起來捋平,聽到殷茵的話,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那我就按原計劃先去找老龔。”
“沒用的曉波。”殷茵繞過地上散亂的文件,走到桌前,在張曉波的面前坐了下來,說到:“譚軍耀為了權利都敢殺人,他難道會為了小飛犧牲自己的性命嗎?正治鬥争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你這麽冒冒然的過去,說不定連自己也會被牽扯進去的!”殷茵也是個聰明人,從剛剛聽到的只字片語裏,便推測出譚小飛的案子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經過短暫的震驚之後,她立馬就聯想到,譚軍耀被抓進去那麽多天了,上頭卻連半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多半是出了什麽岔子。譚小飛這次事發,肯定和他爸的案子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保不準就是有人打算利用譚小飛來威脅他。
“這是我現在唯一的希望,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試一試的。如果譚軍耀不管,不需要他們牽扯,我自己就上街釀個案子,和小飛一起坐牢去!我又不是孟姜女,受不了在這眼巴巴的等着他坐完牢出來。”張曉波語說這話的語氣異常堅定,半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殷茵嘴唇輕輕顫抖了一下,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張曉波捋完了錢,又從床底将張學軍的那個磨的把手都爛了的皮箱子拖了出來,從櫃子裏找了幾件換洗衣服就往裏面扔。後來想了想,又從櫃子裏掏出幾件譚小飛的毛衣,也裝了進去。
殷茵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似有感觸,忽然輕聲開口說到:“我以前一直不明白,譚小飛他怎麽就看上你了……”
張曉波扭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殷茵撐着腦袋靠在桌面上,自顧自的說到:“現在我才發現,只要你們遇到了,就必定會愛上對方,因為你們根本就是一路人。”
張曉波轉過身去,垂着腦袋沒有說話,他手裏還抓着一件譚小飛的毛衣。
“你以前就和我說過,你說你和譚小飛很像,那時候我不懂,怎麽看你們兩個也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啊,他孤獨桀骜,而你善良可親。可現在我才知道,你和他,骨子裏那股軸勁簡直一模一樣!”
“你知道他三環十二少的名頭怎麽來的嘛?那時候他剛玩車,還沒有買下改裝廠,手裏的資源和現在根本不能同日而語。可他就敢拿一輛半改裝的TT在三環上和人飙,十二分鐘跑完全程。”殷茵眼神微微發光,像是又想起那時候譚小飛在路上馳騁的風姿,“我還記得這個成績出來,整個玩車界都炸開了鍋,從此沒人不知道三環十二少的名號。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豁出命去也要做的。”
殷茵後面的話沒再說了,她發現平常看着溫和親切的張曉波,在真遇到事情的時候,心智冷靜堅定的近乎可怕。他和譚小飛一樣,心裏潛伏着一頭孤狼,冷冷的窺視着這個世界,自己是真的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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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波将手裏的衣服塞進皮箱,然後“砰”的一聲合上箱子,轉身問到:“早上幾點的飛機?”
一晚上沒合眼的張曉波,終于在飛機上小睡了片刻。他睡的很沉,一個夢都沒做,再睜眼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長沙了。
張曉波沒有曾靜的聯絡方式,所以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幫自己聯系。只能暗暗打算,先去趟譚軍耀被關押的監獄,看看能不能探監。譚小飛之前有說過他爸的事,所以他還是是知道地址的。
可張曉波才走出機場,一打眼就看見一個矮個男人高高的舉着一張紙牌,上面寫着自己的名字,正擠在接機的人群的最前面。張曉波只當是同名同姓,繞過人群就想走,沒想那個矮個男人居然追了過來,攔住了他:“請問您是北京來的張曉波先生嗎?我是譚先生派來接您的!”
譚軍耀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和那些印象中腦滿腸肥的貪官形象不同,他的身材保養得宜,帶着一副銀框眼鏡,臉上隐隐能看出些年輕時俊朗英氣的影子,活脫脫一個中年版的譚小飛。雖然人在監獄,但是氣色看起來還不錯,灰藍色的囚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能穿出神采奕奕的感覺來。
譚軍耀坐到了會見室的玻璃後面,沖着張曉波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那邊的電話。其實像他這樣的犯人,會見對象是要經過申請并層層審查的。可他人在監獄裏,連張曉波坐幾點的飛機都知道,可見樹大根深。
張曉波也拿起這邊的電話,冰涼的話筒貼着耳朵,他愣了良久,才輕聲說到:“譚……叔叔,您好,我叫張曉波,是小飛的……朋友。”
“朋友?”譚軍耀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沉沉的聽不出喜怒,“是情人吧?”
張曉波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滿腦子都是“我軍出現了叛徒”這幾個字。
“你今天敢來找我,就證明你們的關系不一般了。”譚軍耀居然在電話那頭輕笑了一聲,“我聽說他還為了你擋了刀子?”
“叔叔……我……”張曉波沒想到譚軍耀會這麽直白,一時不知道怎麽接了。
譚軍耀擡手沖着玻璃上輕輕磕了磕:“擡起頭來,我看看!”他的語氣裏帶着多年做領導練就出來的頤指氣使,可就是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張曉波擡頭盯着玻璃後面的譚軍耀,兩人隔着的玻璃牆上淺淺的印出了自己的影子。他頭發已經長長了一點,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亂糟糟的蓬在腦袋上。一張過分蒼白的臉孔,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磕上了,嘴邊冒出來一圈青灰色胡渣,看着不用化妝就能去演鬼片的樣子。
可那邊卻說:“長的不錯,我兒子也算有眼光。”
張曉波錯愕不及,他在來的路上設想了無數種可能,甚至連和譚軍耀一言不合吵起來的情形都考慮進去了。可是萬萬沒想到,譚軍耀竟然抱着看兒媳婦的心态來了。
“叔叔……我這次來是為了小飛……”張曉波尴尬的想找個洞鑽下去,趕緊轉移話題。
譚軍耀點了點頭:“他的事我知道了。”
“那您有沒有辦法救他?小飛畢竟是您的兒子,您不會見死不救吧?”張曉波貼着玻璃牆,着急的問到。
譚軍耀身子後傾,拎着自己的衣領展示給張曉波看:“你看我這樣,還能有什麽辦法?”
“不會的,您一定有辦法的!就看您願不願意了!”張曉波每一句都是肯定句。如果說他一開始還不太确定,但現在看到譚軍耀,他敢肯定,這個人絕對有辦法!
兩個人隔着玻璃對峙半響,譚軍耀忽然笑了起來:“有沒有人說過,你和小飛很像?”
張曉波愣了一下,今天是什麽日子,為什麽人人都喜歡說這句話?
“他也曾致力将他老爹往火坑裏推過。”譚軍耀臉上的神情頗有些無奈,“阿彪當年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那時候我正在升遷的道路上,和另一位備選鬥的死去活來。那小子知道如果他肇事逃逸,那勢必會成為別人手裏用來攻擊我的把柄,所以大咧咧的就去自首了,他吃死了我不可能不管他……”
“……”張曉波不吭氣了,這麽說起來,他現在和當年的譚小飛果然是一個路數,簡直是不謀而合。
“我在國外的确藏了些很重要的證據,這次他們把小飛的案子重新掀開來,也是為了逼我交出來而已。可那是我用來保命的,一旦交出去,也不過一命換一命。”譚軍耀拿下眼鏡,重重揉捏了一下眼睛,“你怎麽認為我會交出來?”
“就憑您今天見我了。”張曉波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