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拟旨

“楚卿,你覺得蕭岑今日所奏《入陣曲》,如何?可合你胃口?”一眼望不到頭的雕花回廊裏,大祁天子攜他的愛臣緩步而行,看似頗有閑情逸致,實則意味深遠。

恰逢日落月升之時,從此處竟能隐約瞥見瑤仙宮偏殿裏燭火搖曳,餘煙袅袅,正是悠然,使人頓生安寧。然而楚臨秋那顆心卻是高高吊起始終不曾落下,他緊随其後擡眼偷觑老者挺直的背影,謹慎答道,“殺氣過重易折弦,臣不喜歡。”

“你真不喜歡嗎?”武安帝倏地回身,負手用鷹隼般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楚臨秋,似乎在試探着什麽,半晌後方搖頭低笑道,“朕還以為你......歡喜得很吶。凱旋歸來,前程無憂?在衆臣跟前如此長他臉面......怎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楚大人與蕭氏有舊?”

“臣有罪,未能揣測聖意。”楚臨秋神色一如往常,仿佛早知天子定會借題發揮似的。只見他撩起下擺不慌不忙屈膝跪于尚有一絲熱氣殘存的石板地,垂首斂眸擺出一副随時聽候發落的樣子。

此番情景落入了武安帝眼中,不免更往他心裏添了一把火,于是他擡突然手沒來由地沖狀似恭順的楚臨秋打了一巴掌,自顧自說道,“與你那早亡的娘親一般倔強......罷了,罷了,朕觀他也對你有意,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你随朕來。”

“陛下這是何意?!”

武安帝平日裏行事雖也跳脫尋不出章法,但卻從未有一刻似今日這般連楚臨秋都無法看透。因此泰山崩于前都不變色的都使大人臉上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龜裂。他稀裏糊塗被天子帶到夜裏常商談政事的知書堂。

“當着你母親的面,替朕拟一道旨意。也算全了這些年,她對你的期望。”話音剛落,正對美人榻的一面牆轟然而開,逐漸展露出一副估摸半人高的畫卷。

畫中女子手持鐵鞭英姿飒爽立于馬前,身形相貌皆與楚臨秋一般無二。

“陛下?您......”憑楚大人對至尊多年的了解,總能知道但凡他搬出自己的母親“楚氏”,那必定無有好事。

因此他略微擡眸飛快地往牆上瞥去一眼,随後斂眉收起心神,侍立桌旁右手執鋒,左手撫肩,暗自盤算着該作何應對。

而在他的面前,則鋪陳着一幅空白的明黃卷軸。“外臣擅書聖旨,于法于禮都不合。陛下您......您這是要逼臣立于不忠不仁不義之地。”

“少與朕講這套虛的。”武安帝卻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你楚九商自出仕以來,做下的“好事”,哪一樁哪一件,不足以千刀萬剮?就拿今日你打了太子的人來說吧......彈劾你的文書都在這了。朕若當真計較,你甚至都活不到弱冠!”

“嚴正!告訴他吧,朕的意思。”許是站得有些累了,武安帝索性脫靴上榻,斜倚在案邊一邊擺弄着手中玉器,一邊唇角噙笑看向陰影處,眼眸中依稀閃現着晦暗不明的情緒。

在那兒,竟還堂而皇之站着個身披袈裟、手捧鐵缽的人。

“老奴......領命。”老總管雙手托舉過頭頂,躬身趨步來到桌旁,朝楚臨秋也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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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人,還請您理解陛下的一片拳拳舐犢之心,可千萬別......”

“勞煩大點聲。”楚臨秋這會兒正被肩傷折騰得耳鳴目眩,只能勉強看到嚴正的嘴巴一開一合,卻聽不清他的任何話語。

但還未等他定下神去探究一二,新的打擊卻是接踵而來,直把他弄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暈死過去。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有故漠北忠王蕭守真之孫蕭岑年少投筆、威震戎狄、溫良敦厚、才德兼備......’”

其實,乍聞前兩句,尋常人都會以為這或許只是一般的封賞诏書,可未曾想到不久後,嚴正尖細又平緩的語調卻有如驚雷在自己耳旁炸開。

他以手托袖将筆鋒浸入事先研磨好的墨汁中,正待蓄力提寫下一句,便聽到自己的名字,“今京畿玄武衛都指揮使楚臨秋年逾弱冠,适婚娶之時,當擇良人與配。值蕭岑亦未有佳緣......”

及至此處,楚臨秋才總算明白過來,天子着自己即刻拟寫的這道旨意不是別的,正是予蕭岑一人的賜婚诏令!他方才特意提及亡母,如今又以“尊長”的身份做主為自己尋了一門“好親事”,對象竟是才立了大功回京述職的年輕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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