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過晚飯,姜晚拿起書包回了房。
做作業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機,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後便将手機放在一旁,專心寫起作業來。
時間悄悄流逝,房間內靜悄悄的,只隐隐聽得見筆尖在紙頭上“唰唰”滑動的聲音。
在臺燈的冷白色光芒映照之下,姜晚卷翹的長睫在眼底打下陰影,随着視線的移動而微微顫動着。
如此專注而認真的姜晚最是好看。江譽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大約在十一點之前姜晚寫完了作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而後他站起身來準備在房內走動一番,順手拿起了那個他在整個寫作業過程中不曾觸碰過的手機。
江譽的消息發于幾個小時前,他這時才點進去查看。
江譽:老婆你到家了嗎?
江譽:老婆你吃飯了嗎?
江譽:老婆你在幹啥呀?
三條消息,每條間隔半小時,姜晚起初全部忽略,而現在也并不太想回複。
而就在下一刻,對方像是感應到姜晚正在看自己的消息一般,又是一條消息發送了過來。
江譽:老婆你做好作業了沒,是不是要洗澡看書了?
當看到“看書”這兩個字時,姜晚黢黑的眸子顫了顫,他倒是沒想到,江譽還記得他這個習慣。
姜晚:你再喊我一次老婆信不信我教訓你啊?
江譽:信信信,不過正所謂打是親罵是愛,我相信你是愛我的。
姜晚:胡扯些什麽呢,說人話。
江譽:好的。其實我就想了解一下你現在的動态。
姜晚:你說得沒錯,我等會兒就去洗澡了,然後看書睡覺。
江譽:好嘞,那就不打擾你了,明天見。
姜晚:作業做好了沒,沒有就快去做,做不完明天不見。
江譽:遵命!
江譽倒是沒想到姜晚竟真的将他接下來的動态告訴了自己,這讓他好一陣喜悅,放下手機後便不再分神,好好寫起了作業。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他要以姜晚為榜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半個小時後,江譽的手機嗡嗡振動了一下。
他沒理會,繼續寫自己的,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約莫半分鐘後自己的手機就開始瘋狂振動起來,大有不讓他寫作業之嫌疑。
他将手機拿過來,調成靜音之後看了一眼再度亮起的屏幕,這才發現剛才發消息過來的全是一個人——就是王仁堯這個臭小子。
王仁堯因有一道英語題做不出來而來請教江譽,江譽感到奇怪,想着這人不去問姜晚跑來問自己做什麽。
但他一想到這個時間點正是姜晚的閱讀時間,那麽王仁堯來找自己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至于為什麽找的是剛轉過來才兩天的自己而不是更熟悉一點的同學,江譽相信這純靠自己強大的個人魅力。
十二點整,姜晚關了床頭燈,躺下來睡覺。
原本陷入一片黑暗的房間,卻在下一刻亮起了燈光。
燈光所籠的區域并不算大,只堪堪照亮床頭櫃和姜晚腦袋所枕的這一側。
他原本阖上的雙眼覺察到一絲光亮,緩緩睜開。
轉頭的一瞬間短暫的光亮也同時消失,他按下手機按鍵看了一眼,是江譽給他發來了晚安。
他倒是很會卡點啊,每次都掐得這麽準……姜晚心想着,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一夜無夢,轉眼來到了周五。
姜晚從上車到下車,一路未曾看到江譽的身影。
而當他正準備從車站往學校走去時,那抹熟悉的藍色再一次在他身邊停下。
“早上好啊,老婆。”江譽按了一下自行車的鈴,春光滿面。
“神經病啊你!”姜晚環視一圈,見沒有人注意到他倆,這才松了一口氣,瞪了江譽一眼說道,“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大庭廣衆之下瞎喊。”
“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江譽佯裝委屈,用不解的語氣詢問着姜晚,“你難道不是我老婆嗎?”
“閉嘴。”姜晚深深覺得,自己這一雙眼睛哪一天翻白眼翻得“抽了筋”就是被眼前這個人害的,“不跟你說了,我去上學。”
“這麽巧啊,我也去上學。”見姜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江譽匆忙下了自行車,推着跟了過去。
二人又是一路無言,直到王仁堯再次出現。
昨日的劇情似乎又要再一次上演,但姜晚是不會再放過這個機會了——當王仁堯從他身邊跑過之時,他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使勁将他拽了回來。
王仁堯“咦”了一聲,視線從自己被拉着的手臂上,越過姜晚移至他斜後方的江譽,最終又落在了姜晚的臉上。
他一臉無辜地表示,“這是怎麽了,班長你幹嘛拽着我啊?”
“問你個問題……”姜晚擡手一把勾住王仁堯的肩膀,但無奈他比王仁堯還要矮上半個頭,因此便有些吃力。
江譽看着前頭勾肩搭背的兩個人,原本春風和煦的臉上卻依舊未有什麽變化,只眉頭微微蹙起一瞬跟在了他們身後。
王仁堯此時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覺得一陣窒息。他隐隐感覺到背後有一陣涼意,也不知是不是班長老公在狠狠地盯着自己。
他就這樣跟着姜晚一路走進了校門,走到了教室中。
既然已到教室,姜晚便松開了手,而王仁堯趁此機會便竄回到座位上,真真兒快跟只猴一般靈活了。
坐回到座位上,姜晚将書和作業一同從包裏抽了出來,放在課桌左上角,再是将筆袋也拿了出來。
拉開筆袋拉鏈的那一刻,一顆大白兔奶糖“噠”一聲落在了他的桌上,滾動兩圈在他的筆袋旁停下。
誰的糖掉到他這兒來了?姜晚感到詫異的同時擡起頭來,卻見那張帥氣的臉上綻開如暖陽一般的笑容。
——是江譽。
将筆袋往旁邊一放,裏頭的幾只筆被這陣力帶得抖了一下。姜晚拿起那顆糖,舉于江譽面前,“你幹嘛?”
“請你吃糖啊,我這還有很多呢,以後每天給你一顆。”面露無辜,江譽又從外套兜裏掏出了幾顆奶糖,學着姜晚的樣子舉于他面前,放低柔了聲音說道,“希望我的晚晚吃了這顆糖啊,每天都能擁有好心情。”
姜晚撇了撇嘴,想将那顆奶糖塞回江譽兜裏,卻又覺得舍不得——這是他與江譽相逢後第一次收到他的東西,又是自己最喜歡吃的大白兔奶糖。
指尖在奶糖糖紙上摩挲了半晌,姜晚還是将它揣進了自己的兜裏。
他的一舉一動全數落入江譽的眼中,江譽将那些奶糖重新放回到口袋中,而後唇角輕揚,回了自己座位。
午飯是姜晚和王仁堯以及江譽一起吃的,只要姜晚同意江譽加入進來,王仁堯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而且他還要好好感謝一下江譽,昨兒個可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了。
王仁堯依舊與姜晚面對面坐着,江譽也依舊坐在姜晚身旁。
王仁堯吃着吃着,似是想起了什麽,停下筷子轉頭望向江譽,“江兄,昨晚真是謝謝你了。”
在姜晚面前,他絲毫不掩飾自己昨晚找過江譽這個事實。
姜晚一愣,未曾想到這兩個人竟有聯系,他看向王仁堯,臉上顯然寫着幾個大字——快将情況速速道來。
王仁堯先是看了一眼姜晚,再将目光向左移動積幾許落在江譽身上,最後又回到了姜晚身上,如實說道:“昨天我有幾道英語題不會,我想找親愛的班長大人請教請教,但當時時機不太對,那會兒是你的閱讀時間,所以我就去找了江譽。”
“英語題找江譽?”姜晚眉毛挑得老高,一臉不可置信地打量起江譽來。
江譽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雖然我英語不太好,一直都靠晚晚你幫我,但這兩年我可是有好好學習哦,怎麽你還質疑我的實力啊?”
“你的英語水平我也沒什麽可質疑的,以前的事我暫且不提,現在你肯學是好事。”說實話,江譽這個說法姜晚是信的。
他一直覺得江譽只要肯做肯學,沒有什麽可以難得倒他。
姜晚向來如此,時而像只炸了毛的小貓,但藏于他那雙明亮的星眸裏的,更多是認真與真摯,純真與溫柔。
就是這樣的姜晚,讓江譽無論如何也不願撒開手去。
“這一點我可以證明,江兄的英語水平比我好是一定的,看樣子他應該真有認真學習才是。”王仁堯夾了一口飯在嘴裏咀嚼着,說出來的話有些含糊,但都清晰地入了姜晚和江譽的耳。
令姜晚不解的是,王仁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竟開始幫着江譽說話了。
難道僅僅是因為江譽教了他幾道英語題?可自己分明教他的更多啊。
“行,你就盡管胳膊肘往外拐吧老王。”姜晚斜睨王仁堯一眼,埋頭吞下一口飯。
王仁堯知道姜晚什麽意思,他也不急着辯解,趁着姜晚低頭之際,朝江譽挑了挑眉,意思是“哥們兒夠意思吧”。
江譽輕輕點頭,悄咪咪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一切就發生在姜晚面前,但姜晚只埋頭一心吃着悶飯,自然便對他二人的所作所為無從知曉。
吃過午飯,他三人并排往教室裏走去,姜晚被擠在中間,轉頭瞪了江譽一眼。
江譽意會,連忙往旁邊挪了挪。
于是,這條路上便可看到這一場景——姜晚和王仁堯挨得很近,倒是他身旁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孩距離他們約有兩個拳頭的距離。
江譽嘟囔了一句“老婆偏心”,卻仍乖巧地與姜晚保持距離。
畢竟老婆為大,姜晚說什麽就是什麽。
王仁堯其實特別好奇,好奇自家班長和江譽同學小學和初中時的相處模式是否也像現在這般,一個以“老婆”來稱呼對方,一個滿臉盡是嫌棄。
他三人一同回了教室,王仁堯一眼便看到了黑板上數學老師所寫的午休小作業。
緊接着他的視線又落在了離他最近的第一排桌上的那一張試卷,只覺一陣窒息。
仰天長嘆一聲,他此刻心情十分郁悶。
姜晚拍了拍他的肩,對他扯出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乖乖去做吧,別怨天怨地的了,都是些無用功。”
“班長教訓得極是。”王仁堯還未來得及發話,姜晚身旁的江譽先來了這麽一句。
王仁堯望了他一眼,心想着這哥們兒果然重色輕友。
各自回到座位上,姜晚将平鋪的試卷對半折了起來,拿起筆開始認真做題。
江譽坐在他身後,探出腦袋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了他已然做出幾道題的試卷上,見他這般認真,便不由輕揚嘴角,将腦袋伸了回去。
他還是老樣子,盯着試卷轉了一會兒筆,這才落筆做題。
方才他“偷看”姜晚做題的模樣恰好被他同桌的妹子看在了眼裏。
妹子抿了抿唇,心中雖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先來的是姜晚,而後到的人或許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要知道,江譽現在已經晉升為班草,班裏有個別女生對他心存好感,但礙于他跟班長的感情,她們便唯有将這有如嫩芽一般新生出來的喜歡藏在了心底。
黑板上白色粉筆寫得清清楚楚,在上第一節課之前将試卷收起來交到辦公室。
于是,臨近一點的時候,早已做完題的數學課代表開始一個個收試卷。
姜晚就看見王仁堯轉過身來朝自己癟了癟嘴,一臉的“難受想哭”。
這表情過于喜感,姜晚輕輕笑出了聲,給他豎起個大拇指。
因背對着江譽,故而姜晚便沒有看到江譽對王仁堯的一頓瞪眼“大法”。
不過換個思路想想,自己今天中午朝王仁堯點了個贊,此時才不過過去了一小時不到,姜晚便也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這是什麽?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四舍五入一下自己和姜晚鎖了。
得虧姜晚不知江譽此時此刻想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否則他非得拉着江譽去醫院好觀察一下腦子。
對江譽來說漫長又無趣的課程結束後,便迎來了放學。
聽班主任說明天上午還要補課,他們真正休息的時間只有周六半天和周日一天。
姜晚背上包之後順手将雙手插/進庫外套兜裏,當指尖觸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後,他忽然想起早上江譽給了自己一顆大白兔奶糖。
将奶糖拿出來攥在手中,姜晚回頭望了一眼江譽,卻不想恰好對上了他那雙明亮的眸子。
江譽的表情似笑非笑,但姜晚分明能從他的眼中看到一抹竊喜。
這場景讓姜晚感到一絲窘迫,他暗自攥緊了手心裏的奶糖,徑直往外走。
江譽并未跟上來,遠遠地看他走出了自己的視線。
走在樓梯上,姜晚回頭看了一眼,見江譽沒有跟上來,這才安心攤開手掌,拆了糖紙将奶糖放入嘴中。
樓梯過道角落處放了個垃圾桶,姜晚将糖紙扔進去,繼續往下走。
奶糖奶味十足,含在嘴中香味四溢,同時也甜到了心窩裏。
走着走着,姜晚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為什麽自己吃顆糖要在江譽面前偷偷摸摸的?既然已經收下了他的糖,那麽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吃又有什麽難度?
思及此,姜晚恨不得狠抽自己一巴掌,暗嘆自己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慫了。
“晚晚,明天見。”
走出了樓道,頭頂驀地傳來熟悉的聲音,姜晚并未擡頭,因他知曉那個喊他的人姓甚名誰。
“明天還給你糖吃。”那人見姜晚沒有反應,便又說了一句。
聲音響亮,真是不怕被別人聽了去。
姜晚伸手揮了揮,給江譽留了個潇灑的背影。
而江譽,他站在走廊上望了地上的人兒許久,直至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他這才轉身進了教室。
“江兄。”
進門的一瞬間王仁堯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江譽當即循着聲音來源轉頭望去,“原來你還沒走啊,王兄。”
學着王仁堯喊人的方式,江譽也來了一聲。
“對啊,就等着跟你一起走走聊聊。”王仁堯搭上江譽的肩膀,眉頭一挑,“走吧。”
所謂“走走聊聊”,江譽大概能猜出王仁堯想和自己聊的是他和姜晚以前的故事。
對此他表示,有關于他和姜晚兩個或美好或不美好的回憶,他一律不會告訴別人。
于是乎,王仁堯跟着江譽走了很長一段路,卻什麽也沒問着。
不過他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江譽跟他居然住在同一個小區,也算是有緣人了。
“回見,明天下午一起打籃球。”與王仁堯道過別後,江譽繼續往裏走。
小區裏的樹大部分已經黃了葉子,随着清風拂過偶爾掉落下幾片來。
江譽在一棵樹前停下腳步,擡頭仰望這棵幾乎已經禿了的樹——其上只剩三兩葉子還頑強地存在着,在這一排樹中倒成了最醒目的那一棵。
這個秋天很快便會過去,迎來一個寒冷的冬季。而江譽一直記得,冬季是姜晚最喜歡的季節。
天色愈沉,他不再多作停留,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了家,姜晚“啪”一聲将門關上,“媽,我回來了。”
耳邊傳來客廳電視機的聲響,他拖鞋換了一半探頭往客廳看去。
一個人正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手裏拿着個遙控機不停切換着頻道。
他原本穿一身西裝,外套和領帶被脫了放在沙發旁,而他此刻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衫。
“爸,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姜晚迅速換好鞋子,隔着玄關問了聲。
“早回來了,一家人就等你啦,快去洗手準備吃飯。”姜父關了電視,從沙發上起來,笑眯眯地朝姜晚走來。
姜晚應了一聲,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放便去了衛生間洗手,就等着一會兒美滋滋吃一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