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六中午十一點半，白雲輕輕緩緩地飄走，原本在它身後躲着的太陽便沒了藏身之處，将溫暖而稍顯刺眼的光芒灑向大地。
上午的課結束，姜晚正準備回家，卻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臂。
他回頭，看到的是江譽一張寫滿笑意的臉。
姜晚的目光緩緩下移，在落到江譽那只拉住自己的手時微微蹙眉，“幹嘛啊？”
江譽唇角揚起，陽光落進他眼底，照亮他的深褐色的眸子，“我來這所學校這才沒幾天，這附近有什麽好玩好吃的地方我一點都不知道，所以我想請姜晚同學帶我去逛逛，順便我們一起吃頓午飯吧，我請你啊。”
江譽的語氣略顯委婉，也沒再用到“晚晚”或是“老婆”之中的任何一個稱呼，姜晚見他态度誠懇，抿唇猶豫片晌便答應了下來。
見姜晚答應了，江譽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悅，他将手伸進外套兜裏，在摸到一個硬邦邦的物體後輕眨一下眼睛，“走吧。”
姜晚瞥了一眼仍舊被他放在椅子上的書包，“你不帶包嗎，一會兒不直接回家？”
“我下午約了王兄一起打籃球。”說着，江譽朝王仁堯的方向輕挑下巴，“是吧，王兄？”
一個王兄一個江兄，你倆可真般配……姜晚無語，不禁腹诽。
還打籃球呢，這倆人到底才認識多久啊就在這兒稱兄道弟了……
十一點三刻，姜晚帶着江譽走下了樓梯。
一直到出校門之前，兩個人都沒有話說。倒是江譽，刻意拉近了他與姜晚的間距。
“江同學。”
出了校門，二人走在行人專道上，由姜晚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嗯？”江譽微低下頭來望向右側比自己矮上約莫半個腦袋的姜晚，內心一陣竊喜，心想着自己這招“欲擒故縱”貌似是成功了。
“你到底有什麽本事，老王跟你才認識多久你就約上他一起打籃球了？”姜晚不想仰起頭來去看江譽，便索性只看向前方，但卻撇了撇嘴，似有不快。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自來熟’吧，沒辦法，像我們這種長得帥的就是人緣好。”江譽低下頭湊近了姜晚，在他耳畔放低沉了聲音，“怎麽，晚晚你吃醋了？”
“吃你妹的醋，少臭美了，就你這副德行，我會喜歡你？”姜晚伸手将幾乎要貼到自己身上來的江譽推開。
“诶？我可沒說你喜歡我哦，不打自招了吧。”江譽嘿嘿一笑，語氣半認真半戲谑。
“死開點，再胡說八道你就讓老王帶你去逛吧，我回家了。”姜晚輕哼一聲，手在口袋裏摸索着手機。
“好好好，我保證不再亂說話了，現在立刻馬上就閉嘴。 ”說完，他的手在嘴前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真的不再說話。
“那我先給家裏打個電話。”姜晚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撥了過去。
江譽邊走邊望着通電話的他，電話內容他沒有刻意去聽，而他注視着姜晚側臉失了神，自然姜晚跟家裏人所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跟姜母說過自己不回家吃飯之後姜晚便挂了電話，帶着江譽繼續往前走。
前方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商場、影院、各家商鋪都開得熱熱鬧鬧。
他二人走過去，一家家敞開着大門的店鋪看過去，最後在一家名為“徐記黃焖雞米飯”的店門口駐足。
“吃這家吧。”江譽擡頭望了眼招牌，确定這一家。
“好。”
這家店姜晚來過幾次，不過一般都是他自己來，偶爾兩三次也和王仁堯一起來過這裏。
現在正好是飯點，店裏人有些多，姜晚和江譽坐在門口等了會兒，很快便有人吃完出來，他們便緊跟着坐到了空位上。
恰好是個面對面的二人座。
“小姜來啦。”
在聽到這個稱呼之後，江譽愣了半秒，當即反應過來老板喊的并不是自己。
老板一見到姜晚便熱情地同他打招呼，就好像他們是幾日未見的老朋友一般。
在點了兩碗雞米飯後，老板繼續去忙活，而江譽略帶疑惑地問坐在他對面的人，“你經常來嗎？”
“也不是，有空了就來吃一次吧。”姜晚想了想，說道。
江譽笑笑，未有言語。
記得初中時期，姜晚最喜歡的有四樣——麻辣燙、黃焖雞米飯、奶茶和大白兔奶糖。
于是，當江譽看到這家黃焖雞店之時，他才會停下腳步來。
他們等了一會兒，熱騰騰冒着白氣的黃焖雞便被端了上來。
老板将兩份黃焖雞放在他們面前，轉身去給他們盛飯。
姜晚拿了筷子，夾起一片土豆舉于面前，輕輕吹了兩下放入口中。
他咀嚼着這片土豆，目光不經意落在了對面的江譽身上。
他這才發覺，江譽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你看我幹嘛，吃你的啊，我又不是黃焖雞。”姜晚頭大，真真兒覺得這個人是無藥可救了。
江譽一笑置之，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飯。
還是一點沒變，和以前一樣總愛炸毛。江譽再度瞥了一眼姜晚，想着想着不由無聲地輕笑。
見姜晚擡起頭來望向自己，他連忙低下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吃着午飯。
姜晚微微蹙起眉頭，緊盯着江譽看了一會兒，總覺得眼前這個人行為可疑。
他撇了撇嘴，鼻間傳來黃焖雞的香味，成功讓他接着埋頭吃飯。
畢竟，現下還是吃飯比較重要。
吃過飯後，姜晚和江譽往前繼續瞎逛，帶他熟悉學校附近環境的同時，也走走消化消化剛吃下去的午飯。
他二人路過一家游戲屋，門外放着兩臺娃娃機，裏頭的娃娃形态各異，顏色各異。
“要不要我抓個娃娃給你。”江譽挑了挑眉，大有一展“抓娃娃高手”本事的姿态。
“我一個大男人要什麽娃娃。”姜晚看了一眼娃娃機裏的娃娃，嫌棄地說道。
“哦，大男人是吧，那我這個比你大上幾個月的人又算什麽？”江譽站立不動了，等着姜晚回答自己。
“你？”姜晚斜睨他一眼，“你大概就是個小男孩吧。”
他一見江譽不走了，也不停下來等他，依舊繼續往前走着，頭也不回，“你不走我可走了哦。”
小男孩……
這三個字從江譽齒縫中輕巧地鑽出來，他低低地又再重複一遍，望着姜晚離去的背影，聽着那句熟悉的話語，輕揚唇角跟了上去。
金燦燦的陽光下，二人的背影與三年前某一日的他們重疊在了一起。
也是一條街道，也是一臺娃娃機，也是江譽跟在姜晚身後往前走，但不同的是，三年前的姜晚手中抱了個江譽剛為他抓出來的海綿寶寶玩偶，神色喜悅。
逛得差不多了，姜晚一眼瞧見前方不遠處有個公交車站，正是學校門口那站的下一站。
他轉過身，微仰起頭來，在與江譽視線相觸之時，眼眸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就帶你逛到這裏，我去前面乘車回家，你自己回得去學校嗎，還是我打電話讓老王來接你？”
“我自己可以回去，又不是傻的，路上回去小心點。”江譽笑笑。
“可是我怎麽覺得你就是傻的呢，又二又傻……”
“嘀嘀——”
姜晚話還未說完，汽車鳴笛聲在此時響起，街道的平靜被這聲音打破。
他正欲轉頭去察看是什麽情況，緊接着便是“嘭”一聲巨響，帶着幾乎“刺破耳膜”的剎車聲，震得他心一陣砰砰亂跳。
姜晚和江譽同時回過頭去，只來得及看到一條抛物線轉瞬即逝。
幾秒內，那個被車撞飛的人重重砸在地上，場面讓人心驚肉跳。
這突如其來的車禍令街上行人一頓猝不及防，姜晚和江譽反應迅速，對視一眼之後連忙上前查看情況。
湊熱鬧的行人越聚越多，姜晚和江譽兩個人一個撥打120一個撥打110，等待着警察與救護車前來。
不遠處的地上躺着那個被撞傷的人——他的身下一片鮮紅血跡，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身上好幾處地方血肉模糊，眼看着已是奄奄一息。
姜晚和江譽就站在旁邊，前者有些不忍地別過頭去，被後者伸手攬入懷中。
但江譽只是虛虛地攬着姜晚，就怕他将自己推開。
所幸并沒有。
姜晚現在已經沒有那閑心去管江譽和自己的事了，他滿腦子都是這場車禍，以及被車撞得血肉模糊的這個人。
很快，警車和救護車先後趕到，将傷者擡入車廂後，醫護人員趕緊對他進行救治。
那名超速行駛的司機事發之後便一直待在一旁抽煙，這會兒警察上來盤問，他趕緊将煙掐滅，一切如實回答。
傷者被救護車帶走，肇事司機被警車帶走，圍觀的人該散的也都散了，就剩下姜晚和江譽兩個人。
姜晚感覺好受了一些，正準備前往車站，這時才發現自己被江譽摟着。
他趕忙推開江譽的手，後退幾步面露尴尬，“啊……那個，既然沒事了，我就去車站了，你趕緊回學校吧，別讓老王等急了。”
姜晚說完便徑直往車站的方向跑去，江譽望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兒，眼見着他一路跑到了車站，和自己再未視線相觸過。
饒是如此，江譽依然微微笑着。
因為他知道，方才姜晚是害羞了。
他害羞的時候便是如此，忘記了炸毛，一心只想着逃離。
又往姜晚的方向望了兩眼，直到看着他上了公交，江譽這才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