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檢票進場之後，三人找到位子坐了下來。

姜晚坐在中間，江譽和王仁堯分別坐在他的左右側。

他們每個人的椅子的扶手處都各自放了一杯奶茶。

影廳內的燈光被關閉，全場暗了下來，只大屏幕和幾部手機屏幕散發出光來。

熟悉的“龍标”出現，電影正式開始，那些人也識趣地将手機放下。

電影共120分鐘，姜晚、江譽和王仁堯三人全程不發一言，只偶爾喝上兩口奶茶。

王仁堯終于知道這部喜劇電影為什麽成為這個月的電影“爆款”了，之所以好評如潮是有原因的，就在于它一環扣一環的劇情和一個接一個的包袱，以及它所揭露的人性弱點。

一頓大笑過後，姜晚和江譽陷入了沉默。王仁堯亦是。

電影散場，三個人的奶茶也都見了底，他們走的時候将空杯一并帶了出去扔到垃圾桶裏。

“最後的結局真是令人猝不及防。”往電梯間走的路上，王仁堯忍不住感嘆道，“接下來我們去哪呢？”

江譽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的姜晚，開口道：“這座商城裏有家書店，我們去書店逛逛吧。”

他知道姜晚向來喜歡逛書店，大約一個月會去個兩趟，于是便提了這個建議。

“好啊，正好我也想去買幾本小說來看。”王仁堯附和道。

既然王仁堯沒有意見，姜晚自然也輕輕“嗯”了一聲。

書店裏王仁堯坐在椅子上看了會兒小說，最後在離開之時拿着這本去收銀臺付賬，而姜晚則買了兩本文學書籍。

下午的時光很快便過去了，他三人也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刻了。

不過今晚一過，明天他們又能再見上面了。

江譽和王仁堯所乘的公交車跟姜晚所乘并非同一路，于是他們只好在車站分開。

“你倆住一個……”

等車的時候姜晚看看江譽，再看看王仁堯，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正欲開口詢問，這才想起來江譽以前住的小區和王仁堯現在所住的小區是同一個。既然江譽回來了，是不是還住在那裏？

王仁堯聽出姜晚要問的是什麽，便點了點頭說道：“對啊，我跟江兄住一個小區。所以上午我倆才一起來的你家。”

“車來了，晚晚。”一輛紅白相間的公交正在往這邊開來，江譽見姜晚的注意力還放在王仁堯身上，于是提醒道。

車子已到跟前，姜晚當即轉過頭去，匆忙與他二人道過別後便上了車。

直到車子揚長而去，留下一團尾氣給江譽和王仁堯，江譽的視線仍停留在遠去的車子上。

“好了江兄，你就別看了，班長都走遠了，我們的車也來了。”王仁堯拍了拍江譽的肩，示意他車來了。

又是每周工作日的第一天，明明昨日天氣還暖暖的，今天又涼了下來，寒風吹得街邊樹葉簌簌作響。

姜晚圍上了姜母給他織的圍巾，防止脖子處受涼。

他從公交上下來，向前走了幾步。

回頭，不見那人身影。

他就站在那裏，又四處看了一眼，還是沒尋到那人的影子。

輕搖了搖頭，姜晚想，自己幹嘛那麽在意那個人是否出現在這裏，真是吃飽了撐着。

回過頭去，姜晚繼續往前走。

“晚晚，早上好啊。”

走出一段路之後，姜晚忽聽有人喊他的名字，那聲音太過熟悉，所以他并沒有回頭，“嗯，早上好啊江譽。”

江譽依舊騎了他的小藍車，慢慢悠悠地跟姜晚身後，一路進了校門。

等他從停車棚裏出來的時候，車棚外又沒了姜晚的影兒。

江譽将雙手插于外套兜裏，擡頭望眼不遠處的教學樓。

當江譽從姜晚身邊走過之時，後者正在看着桌上攤開的那本單詞本，一手支撐着腦袋，另一只手笨拙地轉着筆。

江譽停下腳步，将一顆奶糖放在他桌上，傾下身子湊近他耳邊聲音低柔，“晚晚，要不要我教你轉筆啊？”

“不用了，你自己會轉就行了，我不搶你風頭。”姜晚瞥了他一眼，将筆放下。

“好。”江譽輕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一道人影，向講臺上看去，這才發現英語課代表已經上了臺。

從包裏将英語書拿出來，江譽跟着同學們一起讀起了課文。

“叮鈴鈴——”

伴随着下課鈴聲響起，臺上英語老師同時也講完了今天的課程。

“好了，下課吧。”英語老師說完，将教案合上，拿起來往外走。

“晚晚，我媽明天想讓你來我家做客。”姜晚背上書包正打算往外走，突然被江譽攔住了去路。

“啊？”他一驚，倒是沒想到江譽會來這麽一句。

他見過江母多次，集中在小學時她來接江譽放學。

而唯一一次和江母有機會多說上兩句，便是在兩年多前去江譽家吃飯的那一次，他、江譽以及江母三人圍成一桌菜聊了會兒天。

自那之後未過多久，江譽便不告而別，甚至當天的期末考試都沒來參加。

姜晚以為他是生病了，便在放學後去了他家找他，卻怎麽敲門都不見有人來開門。

直到他家對門走出來告訴姜晚，他前一晚看到江母匆匆忙忙背了一個包出門 ，之後就沒看到過她和她家小孩的人影了。

見姜晚遲遲沒有說話，江譽知道他定是陷入了回憶，于是便給他時間。

半晌後姜晚擡眸，靜靜地盯着江譽。

“你會去嗎？”江譽問道，笑意溫柔。

“嗯。”姜晚輕輕點了點頭，神色淡然，“正好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

“好。”江譽應着，退開兩步給姜晚讓出路來，“回去吧，我送你去車站。”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還是趕緊回家吧，天涼了你騎自行車多穿點。”姜晚徑直往前走，給江譽撂下了這一句話。

倒是沒想到姜晚這般關心自己，江譽唇角緩緩上揚，也趕緊收拾了書包。

乘着風往家騎的路上，江譽額前的發被風吹得一路亂飛，他也顧不上形象，加快速度回家去把這一好消息告訴自己的母親。

翌日放學，姜晚跟着江譽回了他家。

他昨晚在飯桌上跟自己的父母提了此事，姜父姜母自然也樂意他去，就當是跟同學加深加深感情了。

早上的時候江譽特意穿了件厚外套，結果當他進教室脫掉外套之後，姜晚發現他裏頭還有一件外套。

“外套加外套，你這是什麽操作？”姜晚問。

他見江譽前幾日一副不怕冷的模樣，不知他今日怎麽真的聽了自己昨日所說的話。

“下午你就知道了。”江譽神秘一笑，将外套挂在了椅背上。

姜晚撇了撇嘴，不知道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等到了放學，姜晚透過窗戶向外看去——秋風吹下一片又一片樹葉，帶着它們打着旋兒飛落在地。

“呼呼”的風聲透過玻璃傳至他耳畔，他微微打了個顫，似能感受外頭的涼意。

向前望去，姜晚看到江譽正在收拾書包，為防止耽誤時間，他便也趕快将課本和筆袋放進了包中。

正欲背上書包之際，肩上忽然被人披上了一件柔軟又暖和的衣物。

姜晚扭頭看了一眼那件外套，擡眼，被疑惑填滿的黢黑雙眸恰好對上江譽笑眯眯的臉龐。

“這是幹嘛？”放下背包帶子，姜晚伸手準備将外套拿下來。

“別拿，這是專門給你帶的。”江譽手心覆在了姜晚的手背，冰冰涼涼的感覺竄了上來，姜晚卻并未躲開手。

江譽替姜晚将外套穿好，姜晚起初有些抗拒，在聽到江譽那句帶些命令語氣的“聽話”後便乖乖地穿上了衣服，任由江譽站到自己身前，彎下腰開始給自己系扣子。

系到第二顆之時他方才明白過來，當即握住了江譽的手腕，“不用了，我自己會系。”

江譽擡起頭來，靠近了姜晚，離他咫尺之近，幾乎要鼻尖貼着鼻尖。

他眼中似有一汪深潭，姜晚不自覺便要往裏陷，他的雙頰慢慢地染上了一層紅暈。

“晚晚，讓我為你做點什麽，聽話，好嗎？”

江譽吐出的熱氣全數打在姜晚的薄唇上，而那“聽話”二字，卻比第一次更為溫柔，像是碧潭上升起一輪明月，晚風輕輕地吹着，讓人不自覺阖上雙眼想要去感受這靜谧而舒适的夜晚。

姜晚抿了抿唇，愣愣地點着頭，臉上以及耳朵早已是滾燙一片。

江譽低下頭去，繼續為他扣着扣子。

“好了，我們走吧。”

當江譽深情的聲音響起于耳畔之時，姜晚這才如夢初醒。

這一切，好不真實，可它卻又真真實實存在于姜晚面前。

“好，走吧。”應了一聲，姜晚拿起書包的同時也攔住了江譽伸過來的手，“包我自己來，你把手拿開。”

江譽瞥了一眼他緋紅的臉頰，沒有再說什麽，只在轉過身去的那一刻無聲地笑了笑。

涼風撲面襲來，姜晚有這一身厚外衣擋住大部分的風，再加姜母給他的圍巾圍上來一些，便覺溫暖許多。

但是江譽，他的一頭黑發在風中淩亂，外套領口更是被風吹得嘩啦嘩啦擺動。

“沒想到下午的風這麽大啊……”走下最後一層臺階時他感嘆了一句，拐彎準備去車棚拿車，“晚晚，今天就坐我的車吧，我保證把你安全送到我家。”

這一次，姜晚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默默地跟在了江譽後頭。

“外套我還你吧，今天這風真的太大了，你小心着涼。”姜晚覺得不好意思，擡手準備解扣子。

“別解開。”江譽一把握住姜晚的手腕，輕搖了搖頭，“我本人身強體壯的，不會輕易着涼的放心吧。”

乘上江譽自行車的後座，姜晚的手不知該往哪放，索性便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輕攥着校褲。

“抱緊我……我這騎車技術可是飛一般的，不抱緊我的話有很大幾率會摔的。”

溫柔的三個字響起，姜晚澄清的眸子中如同被抛入一顆小石子，蕩開了一層漣漪。

但就在下一刻，江譽接下來的話讓他的這份觸動瞬間土崩瓦解。

姜晚抽了抽嘴角，沒有絲毫感情地說了聲“知道了”。

當感受到那雙手攀上自己的腰際，江譽抑制不住抿唇偷笑。

“對了，就是這樣，走喽晚晚。”自行車穿過兩排樹木之間的水泥地，往校門口騎去。

姜晚攬着江譽的腰，卻不敢讓自己貼上江譽的後背，于是他二人之間便隔開了約莫兩個拳頭的距離。

“诶，你快看，那不是三班的班長和班草嘛？”

“什麽，我們班班長跟班草？”

“哇真是他們，他們到底什麽關系啊！”

“這也太浪漫了吧！”

“……”

在騎往校門口的這段路上，他們路遇幾個往外走的校友跟同學。

姜晚聽着他們的一言一語，不由得朝天翻了個白眼，“這些人，我們不就騎個自行車嗎，怎麽話這麽多？”

“我覺得他們說得沒錯，是挺浪漫的。”江譽垂了垂眼眸，微微一笑。

“浪漫？開什麽玩笑！”姜晚咬了咬牙，感受寒風在自己臉上拍過的滋味，他望向江譽略顯瘦削的後背，心想他一定很冷吧。

“對了……”

“嗯？”

“你什麽時候成了我們班班草了？”

“早就是了，好像就是在我轉來這裏的第二天吧……晚晚你居然不知道？你一定都不關心我！”

“我幹嘛要關心你啊，你又不是我什麽人。”

“你就嘴硬吧，你遲早會成為我的人。”

“滾蛋！小小年紀不學好，把注意力放到學習上去吧你！”

江譽這個人，一天到晚沒個正經，張口閉口就是什麽“他的人”啊“老婆”啊，姜晚雖嘴上讓他滾，實際上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甜。

但他是不會承認的，絕不。

“晚晚負責好好學習，我就負責賺錢養家吧。”

江譽說了些什麽，但聲音極輕，姜晚聽不大真切。

他“嗯”了一聲，尾音上揚，帶了些許疑惑。江譽卻只是笑笑，未再開口。

天色漸沉，太陽落了山，天邊漫起紅霞，灑落餘晖。

他二人便這樣一路回到了江譽所住的小區。

“到了。”

江譽的車在一棟樓前停下，姜晚趕緊松開雙手，快速下了車，擡眼往樓上看去。

熟悉的樓房，熟悉的32棟，兩年前他來這裏找江譽的場景似乎就在眼前。

“別愣着了，晚晚，去按密碼吧。”江譽見姜晚似乎想什麽事情入了神，站在原地擡着頭一動不動，便提醒道。

“好。”姜晚回過神來，走到樓前在密碼鎖前停住腳步，他伸手準備按下密碼，卻驀地僵住了，淡淡地問道，“密碼是多少？”

江譽将自行車推到了姜晚身後，人也站在了他身後，湊過去貼近他的耳，“你忘了嘛？”

“嗯，忘了，我沒事記這種不重要的東西做什麽。”姜晚面無表情地說道。

“好，那我現在再和你說一遍，晚晚你可要記好了。”

溫柔的氣息打在姜晚的耳畔，他只覺耳朵癢癢的，幾不可察地打了個顫。

等到江譽将六位數字密碼告訴了他，他便跟着按了下去，門在那一瞬間發出“嗒”一聲，随即被打開。

“走吧。”江譽讓姜晚走在前面，輕眨了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他放柔了聲音說道，“我家在3208。”

說完，他将自行車折疊起來，擡起來跟在姜晚身後往上走。

“媽，姜晚來了。”

開門後，姜母熱情地将姜晚迎了進去，兩年未見，姜晚有些緊張，喊了聲“阿姨好”後緩緩往裏走。

換上拖鞋後，江譽把自行車放到了角落裏，而姜晚則被姜母叫去洗手準備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