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譽，老師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第一節課下課後幾分鐘，數學課代表交完作業從老師辦公室匆匆走進教室，一路走到江譽身旁。

“哦，好的。”江譽應了聲，站起身來從後門往外走。

坐在位子上的姜晚轉頭看向他的背影，一直看他走出了教室，轉身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玻璃窗外，江譽忽然往姜晚的位置看了一眼，四目相對，姜晚有些措手不及，他喉結微動咽下一口唾沫。

約莫三分鐘之後，江譽從辦公室出來，手上拿了兩套由透明包裝袋包好的衣物。

看那衣服的顏色，應當是校服了。

“晚晚，我拿到校服了。”回到座位後，他将校服往桌上一放，第一個想到的是姜晚。

姜晚轉過身來，瞥了一眼桌上的校服，說道：“還有幾分鐘上課，要不你把衣服換上試試。”

江譽拿到的校服分兩套，春夏款和秋冬款。

男生的春夏是短袖的白色T恤加及膝黑色短褲，胸前印有他們學校的校徽。

而秋冬款則是加了絨的白色外套和白色長褲，兩側袖子各有一條藍色長紋從衣領處一路延伸到了袖口，褲子上亦是。

“好，我這就穿上給你看。”江譽說着，開始拆秋冬款校服的包裝袋。

“哇，江同學拿到校服了嘛。”江譽的女同桌湊過來看了一眼，看樣子可比校服的主人興奮多了。

“嗯。”江譽只淡淡回應了一聲，脫下自己原本的外套，換上校服。

“怎麽樣，晚晚，是不是很帥？”江譽拉上校服拉鏈，伸開手給姜晚看自己穿上後的模樣。

不得不說，确實很好看，即便這校服算不上看好看，但這個“衣服架子”一穿上，一下子把校服的顏值都拉高了不少。

“老實說，蠻好看的。”姜晚輕輕颔首，算是認可。

“真的嗎？這可是你第一次誇我好看。”

“我誇的不是你，是校服，校服好看。”姜晚才不會承認江譽所說的，

“誇我一句很難嗎？”

“對，很難。”

那個女同學看着這樣的江譽，心跳不由加速，只是她見自己插不上話，便也只再默默地看了會兒，随即轉過頭去，繼續做自己的事。

“叮鈴鈴——”

上課鈴聲乍然想起，江譽迅速換回了自己的外套，坐回到位子上将兩套校服往抽屜裏一塞，對姜晚說道：“今晚拿回去洗一下，等晾幹了一整套穿過來，跟我家晚晚穿情侶裝。”

“呸，誰跟你情侶裝。”說完，姜晚匆忙轉過身去，趕緊準備好上課。

周三的時間過得最慢，因其下午的數學課總讓人昏昏欲睡。

江譽便是那其中之一。

“江譽，上來解一下這道題。”數學老師見最後排的這位新轉來的同學有氣無力地撐着臉頰，視線雖放在黑板上，但注意力顯然并沒有集中，便喊了他一聲。

江譽被喊起來，一路往講臺走去。

姜晚并未擡起頭來，專心致志在筆記本上算着這道題。

“噠噠噠——”

粉筆在黑板上飛舞的聲音響起，江譽迅速将替題算出，将粉筆放回到黑板槽中。

拍了拍手，細小的白色粉末在空中飄蕩。

與此同時，姜晚驗算了一遍，在确認自己的答案正确之後也放下了筆，擡頭往講臺上看去。

“好，下去吧。”數學老師推了推黑框眼鏡，看了眼江譽列在黑板上的算式。

江譽回到座位時目光與姜晚相觸，後者向他投來贊許的眼神。

他唇角輕揚，沒有驕傲沒有自豪，笑容暖如春風。

“這道題，就是江譽這樣的解法……而他最終這個答案，也是正确的。”數學老師拿紅粉筆在黑板上敲擊兩下，最後在江譽的答案旁打了個勾。

他轉過頭去，朝江譽笑了笑，江譽禮貌地回憶笑容，不過緊接着，他便又打了個哈欠，似是有些疲倦。

數學老師将這一切看在了眼中，不免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講課。

放學後，江譽将兩套校服塞進書包裏，跟姜晚打了聲招呼便往外走。

“诶？”姜晚見江譽這般這般火急火燎的，感到有些奇怪，同時心底也升起一絲失落。

前幾日他總會想着跟自己一起走，可今日卻這麽早就跟自己說了“再見”。

江譽已經沒了影兒，姜晚轉身收拾書包，卻在這時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晚晚”，他條件反射性地轉頭望去，目光最終落在了正站在前門口的江譽身上。

“我家今晚有點事，就不陪你到車站了，你要想着我啊。”班裏還有其他同學，江譽也并不在意他們的目光，緊接着又喊了一聲。

“誰要想你啊！”姜晚看了看同學們，他們一臉八卦地看着自己和江譽，便不免有些臉紅。

但他作為高二三班的班長，豈能被這一群人看笑話，于是他便咳嗽一聲，眼神淩厲，“你們看夠了沒？趕緊收拾書包回家去！”

江譽沒再說什麽，嘴角噙着一絲笑意，匆匆離開。

也不知道江譽家裏有什麽事……

吹着寒風，姜晚緊了緊脖頸上的圍巾，邊往車站走邊想着。

唉，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想那麽多做什麽呢……

姜晚“哎呀”了一聲，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數抛開，走到了公交車站。

他将手機和纏得好好的耳機一同拿了出來，點進音樂軟件在列表裏随機選了一首歌播放。

當熟悉的前奏響起時，他的雙眼不自覺微斂，僵了三四秒之後抿了抿唇，将手機放回到外套兜裏，拉上拉鏈。

平穩的吉他旋律，歌詞裏的情話，男人低沉而溫柔的聲音，無一不在向姜晚訴說着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

你聽，他有一句話。

這首歌，初二的時候江譽也曾唱給他聽過。

他練了許久的吉他，學會了很多曲子，卻只有這首歌，是邊彈邊唱給姜晚聽的。

彼時的姜晚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将江譽的告白只當做是玩笑話。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心底有一絲觸動。

而今再回想起來……姜晚搖了搖頭，告訴自己沒什麽好想的，趕緊回家把作業寫了今天的課複習了明天的課預習了才是正事。

公交很快就來了，姜晚坐上車刷了卡，手拉住豎立的支柱，一路乘車往家裏而去。

好像每日的生活便是如此，一直在重複着一件又一件的事。

但每天也有快樂，或是解開一道題，或是讀懂一首詩，姜晚單純地認為，這些都是所謂快樂。

還有……

姜晚的身子随着公交微微晃動着，透過玻璃窗，他仿佛又看到，那天那個騎着藍色自行車一路疾馳的風華正茂的少年。

兩天之後，江譽穿上晾幹的校服來到學校，推着自行車跟姜晚并排走着。

“晚晚，我終于跟你穿上了情侶裝。”

“你走開吧，這叫情侶裝的話，那咱們全校穿的都是情侶裝了。”姜晚用手肘頂了頂江譽，示意他趕緊把嘴閉上，不要再胡言亂語。

“也有道理，不過我倆才算是情侶裝，別的同學頂多跟我們算撞衫。”江譽說着，沒皮沒臉的模樣讓姜晚一陣無語。

“……”

姜晚也不再多說什麽，跟江譽一同往學校裏走。

“嘿！”

背後驀地響起聲音，姜晚朝天翻了個白眼，心想着王仁堯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又要開始喋喋不休了。

果不其然，那聲“嘿”正是王仁堯發出來的，他一眼看到并肩而行的姜晚跟江譽，便加快步伐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走到姜晚身邊。

“難得看到江兄跟我們班長大人并排而行，莫非江兄這是成功把我們班長追到手了？”王仁堯笑嘻嘻的，一臉不怕事兒的樣子。

“老王，怎麽八卦事兒就總有你，學習方面的事兒你怎麽不關心關心？明天周測你知不知道？”姜晚将手搭在王仁堯的肩上，暗自用力。

王仁堯眼珠咕嚕一轉，清了清嗓子，“知道知道，這不是有些問題想跟班長請教嘛，一會兒到教室說。”

趁着姜晚松開手，王仁堯如一支離弦的箭“嗖”一下便竄了出去，幾秒之後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這個老王啊，真是吃飽了沒事幹。”姜晚抽了抽嘴角，轉過頭去看江譽，卻發現他正盯着自己目不轉睛地看。

“看着我做什麽？遲到了，快走啊！”姜晚壓住心頭的火，也不再管江譽如何，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你好看啊。”江譽輕聲嘟囔了一句，也推着車趕緊跟了上去。

今天的午飯依舊是三人一同去吃，王仁堯是覺得三個人一起吃并沒有什麽不好，反而因為二人都喜歡打籃球，于是他跟江譽的話題會多上一些。

姜晚在旁邊聽着，覺得無趣便自顧自吃飯。

但江譽哪能冷落了他，每次都講有趣的事情逗他。

吃好飯後他三人并排往教室走。

他二人把姜晚夾在當中，姜晚雖不自知，但的确形成了一個漢字“凹”。

雙手插兜，姜晚在口袋裏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将其握在手心，他當即明白過來這是一顆大白兔奶糖。

“你什麽時候放進來的？”姜晚望向江譽。

他雖沒有将奶糖拿出來給他看，但他心知江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早上我們一起往學校走的時候，我趁你不注意塞進去的。”江譽突然笑了，微微傾身靠近姜晚，“怎麽？現在才發現嗎？”

姜晚斜睨一眼湊熱鬧的王仁堯，用眼神成功将他吓退之後，這才對江譽說道 ：“沒有，早就發現了，只是突然想起來，就問問。”

“哦？”江譽唇角輕揚，語氣中帶着三分寵溺，“原來如此。”

放學後，江譽同姜晚一起往樓下走。

江譽拿車的時候他沒有走，而是站在一旁等着他。

江譽倒是未曾想過姜晚竟然還在，他轉頭有意無意往車棚外望去，在看到姜晚的身影後不免有些吃驚。

很快，江譽推着自行車走了出來，喊了一聲“晚晚”，姜晚便當即回過頭來。

“走吧。”江譽将車推到姜晚身邊，繼續往前走。

姜晚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二人一路穿過教學樓，再穿過那條長而直的兩邊全是樹木的大道，往校門口走去。

身旁的樹多數半綠半黃，随風簌簌作響，江譽忽然開口，“晚晚你看，我是不是有進步？”

“什麽？”姜晚不解，轉頭看向江譽。

“你從不願意坐我車到願意坐我車，從不願意和我一起走到願意和我一同走，你說，我是不是有進步，并且進步很大？”江譽說得一本正經，倒像是有那麽點道理。

但姜晚心裏清楚得很，并不是江譽有進步，而是自己打臉了……

他笑笑，看了江譽一眼便微垂下了頭去。

江譽一路送姜晚去了車站，一直等到他上了車，這才騎車離開。

路上，扶着欄杆站在車窗玻璃前的姜晚時不時能看到那抹藍色的車影。

忽然間，胸口處湧起一陣暖流，他将那只空着的右手插進兜裏，在摸索到一個硬乎乎的長形物體後将它緊緊攥在了手心裏。

這顆奶糖雖還未放入嘴中，姜晚卻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那股甜滋滋的味道。

昨晚作業後的姜晚，在複習完明天要周測的內容後便坐在書桌前發起了愣。

拿起筆，手不自覺轉了起來。但只一秒的時間，那只水筆就“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姜晚不死心，又拿起來重新在指尖轉動了起來。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直接放下了筆，将一旁的手機拿了過來。

這應該是重逢之後姜晚第一次主動給江譽發消息，江譽萬分高興。

姜晚：明天要周測，可別忘了，記得好好複習，考砸了我就不跟你玩了。

看到最後一句，江譽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他的姜晚，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麽可愛。

四年級上學期江譽轉學到姜晚所在的班級，那個時候他跟姜晚還不熟，直到下半學期他們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不過這個“很好的朋友”是江譽自封的，姜晚可是從來都沒有承認過。

于是，從四年級下半學期一直到初二，每一次有什麽重要考試，成績在班中名列前茅的姜晚總會讓成績中等的江譽好好複習功課，若是考試考得不好了，他就再也不會和他玩了。

所幸江譽每一次的考試成績都還可以，姜晚也悄悄地替他感到開心。

思及此，江譽給姜晚回了消息過去。

江譽：遵命，老婆，保證認真複習好好考試。

他等了約莫三分鐘，見等不來姜晚的回複，心下便已明了。

放下手機，他繼續将未寫完的作業寫下去，心無旁骛，只一門心思認真地寫着功課。

其實江譽有那天賦，只是以前不太愛學。

姜晚明白這一點之後，便以“不跟他玩”來激他奮鬥，而江譽每次都是笑着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無論他說多少次，都不對這四個字感到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