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元旦節過後，郗城二中高一高二的學子們也重返學校。

今年冬天還未下過雪，聽天氣預報說今明兩日有很高的幾率會下雪。

昨夜下了雨，路面濕滑，姜晚穿了件厚羽絨服外套，戴着耳機，雙手插兜慢悠悠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隐約中似有人在他身後喊了聲“班長”，聲音傳入姜晚耳中時已被耳機裏穿出的聲音蓋住，故而姜晚頭也沒回。

“班長。”王仁堯不死心，又喊了一聲，随即往前快步走去。

但他也清楚今天這地兒容易摔跤，于是走的時候十分小心。

“班長，在聽什麽歌呢？”很快來到姜晚身邊，王仁堯輕拍姜晚的肩膀，在經過他允許後摘了他一側耳機給自己戴上。

一陣女聲傳入耳中，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外語，王仁堯的面部表情從愉悅瞬間轉換為“冷漠.jpg”。

“班長，這啥？”王仁堯嫌棄地咂了咂嘴，将耳機重新給姜晚戴上。

“英語聽力。”姜晚淡淡地說道。

“你這……行吧行吧，你聽吧。”王仁堯抓了抓頭發，忽然問道，“诶班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倆一個學霸一個學渣，到底是怎麽成為好朋友的？”

姜晚将英語聽力暫停，回想了一下。

他曾被老師安排去給王仁堯輔導功課，于是便有了接觸的機會。

這老王性格很好，待人也真誠，而姜晚自認性格也挺好，所以他倆能成為好友是意料當中的事。

“大概是緣分讓我們成為了好友吧。”姜晚回道。

王仁堯東張西望也不知在看些什麽，姜晚懷疑他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正要重新播放聽力，王仁堯卻驀地開了口，“那緣分是不是也讓你跟江兄成為好……”

“閉嘴。”姜晚匆忙打斷他的話，佯裝動怒，“再多說一句把你舌頭割掉，什麽好不好的，好個屁啊好！”

王仁堯覺得有一絲絲委屈，所以還是要替自己辯解一下，“好同學好朋友啊，我又不是說什麽好情侶好夫妻之類的，班長你激動什麽？”

“我……”

“晚晚！王兄！”

背後響起江譽的聲音，成功打斷姜晚的話，姜晚撇了撇嘴，繼續播放英語聽力。

“說曹操曹操到，果然這緣分啊，是想躲也躲不開滴。”說完，王仁堯轉過身去，熱情地跟江譽打招呼。

期末考試将近，幾乎所有同學都開始進入“準備”狀态。

幾次下課後，江譽都想找姜晚說說話，不過見他那麽用功，一直在埋頭刷着題，他便沒有去打擾他。

他擡起頭來，不經意間恰好與坐在他前斜側有點遠的王仁堯來了個對視。

王仁堯舉起自己的作業本，用筆在上頭指了指。江譽當即明白過來，老王這是有不會的題想請教自己。

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便見王仁堯蹑手蹑腳地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江兄，你幫我看一下這題。”王仁堯把本子往江譽桌上一放，先是瞥了眼背朝他們的姜晚，而後壓低了聲音用着氣音說道。

王仁堯一直以為江譽和姜晚一樣是個學霸，直到兩次月考之後，他便徹底認定了自己這個想法——江譽就是個學霸，妥妥的。

跟王仁堯講解完題之後，江譽索性拿出英語單詞本出來，挨個單詞看了過去。

原本他幾門學科裏英語是最差的，現在已經沒有太大壓力。

其原因一是初中時姜晚給他補習過，給他打好了基礎，二是他在國外的這段時間英語水平也是有了很大提升。

今天的高二三班幾乎一整天都處于一種極為安靜的氛圍當中，一位位老師走進來看到大家都埋頭認真學習，十分欣慰。

放學後，王仁堯先行一步去等車，而姜晚收拾好書包便跟江譽一起往外走。

這一個月來每個放學都是如此。

老實說，姜晚已經習慣了和江譽一同往車站走，若是哪一天不這樣了，他知道自己心中一定會升起一股失落感。

不過，眼看着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早，姜晚其實不太放心江譽騎自行車走。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下午下過雨，此刻道路依舊十分濕滑。

“江譽，你明天……”

“寶寶，你慢點走啊，等等媽媽跟妹妹！”

眼看着車站就在前方，姜晚正打算開口與江譽說些什麽，卻被身後的一身焦急的喊聲給打斷了。疑惑之際，一個約莫五歲大的男孩邁着小步子從他身邊蹭蹭走過。

“寶寶！”

只一個眨眼的工夫，那男孩腳下打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同時響起的還有她媽媽的帶着顫意的驚呼聲。

事發突然，但姜晚反應及時，匆忙上前去将那孩子扶起來。

只見那孩子的褲子和衣擺上全是泥漬，他懵懵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便開始嗷嗷大哭起來。

“不哭啊寶貝，有沒有哪裏摔疼了跟哥哥說說，是不是屁屁疼啊？”姜晚蹲下身來，溫柔地摸摸那孩子的腦袋，語氣中盡是心疼。

“啊，寶寶你怎麽樣！”那孩子的母親匆匆趕來，懷裏還抱着另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

她焦急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那個摔跤的孩子，“哪裏疼快跟媽媽說說。”

孩子邊哭邊口齒不清地跟媽媽哭訴，“屁股疼……”

“你看看你，都跟你說了不要跑不要跑，現在栽了吧！”那母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安慰那孩子，“好了別哭了，快謝謝兩位哥哥，然後我們趕緊回去，媽媽幫你看看小屁股有沒有摔爛。”

“嗚嗚……謝謝哥哥……嗚嗚……”那孩子哭得上起不接下氣，鼻涕眼淚一大把，孩子的媽媽找出手帕來給他擦臉。

“嗯，沒事兒，下次小心點知道嗎，不要亂跑，要聽媽媽話。”姜晚的笑容溫柔似水。

天色已經昏沉下來，待那媽媽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之後，江譽和姜晚繼續往車站走。

江譽始終輕揚唇角笑意輕柔，姜晚一頭霧水，問他，“你在笑什麽啊？”

“沒什麽啊，我沒笑啊。”

姜晚認真地凝視着他，在确認江譽分明笑了之後有些不解，“什麽啊，你到底在笑什麽啊，有毛病嗎？”

“不告訴你。”江譽晃了晃腦袋，一副得意的模樣。

“切，就像誰想知道似的。”姜晚見他這個樣子，別過頭去輕哼一聲，不再搭理這個“有毛病”的人。

望着氣呼呼的某人，江譽唇角的弧度，又再擴大一分。

直到上了車，姜晚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和江譽說正經事，他輕嘆一口氣，戴上耳機聽起了英語聽力。

公交在之後幾站接連下去了幾個人，姜晚旁邊的單人位恰好空出了位置，他坐了下來，再聽一會兒聽力便關了播放器，将耳機摘下來輕輕纏繞在一塊放回兜裏。

窗外開始飄雪，微小的雪花緩緩落下。

姜晚原本正望着昏暗的窗外發呆，忽聽後頭有人喊了聲“下雪了”，這才回過神來。

天色昏沉其實看不清什麽，但調整角度，透過外頭路燈燈光，也隐隐可以看到飄落的小雪花。

這是這個冬天第一場雪，車廂內有幾個人看起來十分興奮，姜晚可以聽到他們在車後座上聊得十分開心。

車子再往前開了一段距離，雪也越飄越大。

姜晚內心開始着急，也不知江譽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到家。

他将手機從兜裏拿了出來，打開屏幕看了一眼。

就在一分鐘之前，江譽給他發來了消息。

姜晚心中繃着的那根弦似乎松了一些，他在想，應該是江譽到家了，所以才給自己發了消息。

雪落在窗戶上，又被風吹落。看着窗外搖搖晃晃的樹葉，不用想也能知道此刻外頭一定巨冷。

姜晚點進微信，發現江譽給自己發來了一段視頻，下面配了一段文字——晚晚你看，雪下得好大。

點開視頻，是江譽停在路邊，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拍攝的一段落雪視頻。

他角度找得很好，這一場落雪好看極了，姜晚默默将這段視頻保存了下來。

姜晚：你現在在哪呢，到家了嗎？小心一點知道嗎？

等了片刻，不見江譽給他回複，姜晚便又再等了一會兒。

十分鐘後，江譽終于給他發了消息過來，而這個時候，姜晚也到了站。

他從包裏将傘拿出來，撐開來往自家小區走去。好在人行道上沒什麽人，路燈也将前方照亮，他便将手機拿了出來，邊走邊打着字。

江譽：安全到家，耶！晚晚你呢，現在在哪了？根據我的計算，你現在是不是馬上要下車了？

姜晚：對，已經下車了，正在往家裏走。

江譽：往家裏走的路上你還回我消息啊？聽老公的話，把手機放掉，好好看路！

姜晚：我可以聽你的，但請你把老公兩個字改掉。

江譽：好，把手機放掉，好好看路，乖，聽老攻的話，這回是攻受的攻。

江譽：聽話。

他們是以語音的形式來聊天，這樣也方便姜晚不用一直低着頭看手機。

雖然很不滿意“老攻”這兩個字，不過在江譽十分嚴肅的那聲“聽話”之下，姜晚還是乖乖将手機揣回了兜裏，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走。

伸出手去，姜晚将手攤開來，讓雪落在手心後又伸了回來，看它迅速融化。

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雪了……姜晚忘了這座城市上一次下雪是在前年還是大前年。

江譽回家的時候校服帽子上落了一大攤雪，進門時他将帽子拿下來，全身抖動幾下把雪抖落在地上。

剛開始的雪極其細小，他騎着車光顧着注意前方車輛便沒有意識到那會兒其實已經下雪了。

直到後來雪越下越大，他這才明白過來，趕緊将車子停靠在一旁路燈下，腳撐着地拿出手機來拍攝。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他記得姜晚挺喜歡下雪天的，初中那會兒雪積得厚了些，他便跟姜晚以及其他同學一起在放學後打起雪仗堆起雪人來。

仔細想想，那應該是初一時候的事兒了，來年冬天倒是沒再下過雪，而第三年他人去了國外，更是不知這座城市的情況。

“回來啦，趕緊喝碗熱姜湯，媽給你煮好了，你趕緊換件衣服，媽幫你把湯盛出來。”江母幾乎是以命令的口吻在對着江譽說話。

“好嘞，遵命，媽。”

江譽笑眼彎彎，一張笑臉燦爛得讓江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你呀，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大冬天的就別騎車了，坐公交還暖和點。”

她一邊盛湯一邊埋怨着，江譽換衣服時的表情卻始終沒有變化，“知道了，從明天開始我就坐公交了，我的戰車媽你要幫我看好哦。”

“知道了，還戰車呢，我看就一破車，早知道不給你買了，看你現在愛它都勝過愛你媽了。”

“怎麽會呢，我還是最愛你的。”換好衣服的江譽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江母身後，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開始給她捶肩敲背。

“喏，快喝。”江母努了努嘴，示意江譽別捶了，趕緊麻溜地把她放在臺子上的姜湯喝掉。

姜晚回到家裏，姜母趕緊接過兒子遞來的傘放到一邊，脫下他的校服為其穿上一件更厚的外衣。

“外面是不是很冷啊，媽剛才在做飯時聽到廚房小窗外傳來嗚嗚的風聲。”姜母關心地問道，同時她的手摸上了姜晚凍得有些泛紅的雙頰。

母親的手十分溫暖，姜晚冰涼的臉頰慢慢有了溫度。

姜母覺得差不多了，便放開手，趕緊去了廚房端菜盛飯，而姜晚則将書包拿到書房裏，去了衛生間上廁所洗手。

“快來吃飯，別看電視了，兒子都回來了還看什麽？”

不知是看什麽電視劇入了迷，姜母這都把三道菜三只碗全拿出來了，也不見姜父過來吃飯。

她往客廳裏看了一眼，見他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的，也是無奈了。

吃過飯後，姜晚回了書房準備做作業。

他将手機拿了出來，尋思着一會兒做完作業再聽會兒英語。

說起來，江譽轉到這所學校之後的兩次月考，英語考得都還不錯，想來應該是在國外認真學習了吧。

姜晚笑笑，在做題之前先打開了手機相冊，将江譽給他拍的那段視頻又從頭播放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寫起作業來。

哦對了！他驀地又想起來自己還未跟江譽說起的正經事。

不過這事兒也并不急于一時，等他寫完作業裏再跟江譽說也不遲。

窗外，雪還在落着，急而猛，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江譽将掀起的那一塊窗簾重新放下，暗自想着明日一早這片地區興許會被一片銀裝素裹給籠罩。

如此一來，他便又有機會，給姜晚堆個小雪人了。

這般想着，江譽滿意地揚了揚劍眉，一雙星眸中是藏不住的喜悅。

回到書桌前坐下，他看了眼牆上貼着的一張他與姜晚的合照，埋下頭去開始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