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差不多寫完了作業,江譽将筆蓋合上。
這時,他放在一旁的手機振動了兩下。因為怕錯過他爸或是助理阿來的重要信息,他的手機總是開着振動模式。
他将手機拿過來一看,是姜晚發來的一條語音,便按下了播放。
姜晚:忘了跟你說一件事,明天乘公交去學校吧,現在雪下這麽大,估計明兒個路面會很滑,之後就別再騎了,早點睡早點起,早點去等車。
姜晚的語氣很平淡,卻讓江譽感到溫暖,他将手搭在按鍵上,說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婆的話我還能不聽?明天我保證早起乘公交去學校。”
他話語中盡是寵溺意味,一聽便可以聽出。
姜晚:作業做完了沒?
江譽:報告,已經做完了,剛放下筆。
姜晚:嗯,早點休息,記得帶傘,明天別遲到。
江譽臉上一片喜滋滋的神色,劍眉輕揚,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藏也藏不住,“你也是,多穿點衣服,千萬別受寒了知道嗎?”
姜晚:好好好,我身體素質好着呢,你才是要當心的那一個。
翌日,姜晚從床上起來,外頭的天色還沉得很,如同潑墨。
直到他吃好早飯出門去乘車,天也沒見得明亮多少,依舊灰蒙蒙的。
路燈灑下暖黃色的光,他背着包站在公交站,和其他幾個早起的上班族一同等車。
雪尚未停止落下,一夜之間已經積得厚實,姜晚一腳踩下,陷下去四五厘米。
而道路上妨礙車子前行的積雪,早已由環衛工人淩晨時分便掃去了。
車開到學校的站點,姜晚下了車,撐開傘往前走。
身後有道人影匆匆跟了上來,因為撐傘的緣故,便與姜晚隔開些距離,“晚晚。”
姜晚轉過頭,見那人戴了個一次性口罩,聲音也有些喑啞,便直接抛下那些類似于“诶你今天這麽早”之類的問候,直奔他所疑惑的點,“你這怎麽了?感冒了?”
江譽眉頭輕輕蹙起,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沒事沒事,就一點小感冒,明天就能好了。”
一聽他這話,姜晚的眉頭比江譽皺得更深,他倒是沒想到自己昨晚竟是一語成谶了。
“你這人啊,真是不懂照顧自己,還養我呢,我看你連自己都養不活。”分明是數落的話語,姜晚眼中卻溢滿了心疼。
目光下移落到了江譽空空如也,肌膚被暴露在空氣中的頸項,姜晚斜睨一眼某人那雙佯裝無辜的眼,無奈嘆了口氣,開始解自己脖子上圍着的圍巾。
“诶,你幹嘛啊?”江譽一着急,伸手握住了姜晚的手腕。
姜晚頭大,“當然是把圍巾拿下來給你這個二傻子圍上啊,你這人是不是傻啊,家裏沒圍巾?”
“有,只是不習慣戴,脖子癢癢的難受。”江譽回答道,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把手拿開,幫我拿下傘。”翻了個白眼過去,姜晚邊摘下圍巾,邊回想着從前。
記得小學初中的時候,江譽可不是一個不會戴圍巾的人,相反的,冬日裏他圍圍巾的次數可比自己要多得多。
江譽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卻在姜晚擡手替他戴上圍巾的一瞬間松開了眉,轉而換上笑顏,“謝謝老婆。”
“別貧,記得明天把圍巾戴上知道嗎,我這圍巾只借給你一天。”姜晚給江譽圍上幾圈,在确定卡其色的圍巾将他暴露的脖子處全部遮擋住之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知道了,那老婆你呢,你把圍巾給了我,你不就……”
“閉嘴。”姜晚沒好氣地打斷了江譽的話,拿過自己的傘,繼續往學校走,江譽趕緊跟上。
姜晚的圍巾上有一股淡淡的金紡香味,好聞得很。
江譽雖不喜歡戴圍巾,這讓他感到十分不适,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中的,都是如此。
但既然這圍巾是姜晚替他圍上的,那他便只有強制自己去習慣戴圍巾的感覺。
“你說說你,不是經常打籃球的嗎,怎麽這身體素質比我這個整天窩在房間裏看書的人還不如?”一路上,姜晚還是沒忍住數落了江譽幾句。
江譽知曉他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便全程笑眯眯的,“我只是恰好今天感冒了,明天就好了,而且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擔保,我今天不會再有第二次感冒了。”
姜晚輕哼一聲,懶得搭理他。
就江譽這張嘴,死的都能給說成活的,自己信他就有鬼了。
雖說如此,但在那幾聲被江譽極力壓抑着的細碎咳嗽聲傳入姜晚敏銳的耳中後,他還是忍不住會心疼。
當他倆走進學校門口時,天色已經大亮,放眼望去,校園內一片銀裝素裹,從門口到教學樓的那段路,一路都是被學生們踩出來的腳印。
姜晚和江譽并肩往裏走,路上有同班同學跟他們打招呼,喊姜晚時是“班長好”,這沒毛病,但喊江譽時卻成了“班草好”,這讓姜晚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怎麽回事?你都來我們班級幾個月了,這些人還不知道你名字啊?”姜晚疑惑道。
這話聽來沒什麽,傳到江譽耳裏卻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怎麽可能啊晚晚,你忘了嗎,我們之前一起來,碰上那些同學他們還是會叫我‘江譽’的。”
“那今天怎麽了,中邪了,還是看到下雪就被高興沖昏了頭?”
姜晚一本正經地說着,模樣有些呆萌,江譽嘴角始終揚着笑意,就這樣緊緊地凝視着姜晚。
他心中忍不住感嘆一句,這樣的晚晚,實在過分可愛了。
“你看什麽看笑什麽笑?你也中邪了嗎臭江譽!”姜晚見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說話就是不停地笑,這讓他更為不解了。
今天這些人一個個都怎麽回事?
“是啊,我是中邪了,我中了你的邪啊晚晚,對了,我有句話想跟你說。”
姜晚一臉“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表情瞪着江譽。
将傘側了側,江譽微微彎下腰來将口唇貼近姜晚耳側,溫熱的氣息打在他耳畔,嗓音低沉而輕柔,“晚晚,剛才的你,真的很可愛。”
他說完,向右側推退開兩步,一臉笑意地看着姜晚。
這笑意雖然溫暖,但在此時的姜晚眼中,卻寫滿了“欠揍”兩個字。
“死江譽,你才可愛呢!快把腦袋伸過來讓我打,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姜晚一拳捶了過去,落在江譽肩上卻并沒有多大力氣。
“好呀,來揍我啊,打是親罵是愛的道理我都懂。”江譽知道姜晚舍不得打自己,他向前兩步,回頭笑容滿面。
“你個二傻子!欠揍吧你!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本想念在江譽感冒今天便放過他,但沒想到這個人這麽欠揍,姜晚決定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江晚,真是個好名字。
江譽正想着,一個小雪球“嘭”一聲砸在了他的外套上。
這一個小雪球砸在江譽身上并沒有什麽感覺,姜晚也并沒有繼續,只扔了這一個便作罷了。
怎麽說江譽也已經感冒了,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導致他的感冒加重。
“走吧,該去教室了。”輕扯了扯江譽的衣服,幫他拍掉上面的碎雪,姜晚說道。
他倆進門時,王仁堯一眼便瞧見江譽脖子上的圍巾,他挑了挑眉,一臉八卦地湊了過去,“怎麽,交換定情信物啊?”
姜晚見他沒個正經的,直接拿手肘頂了上去,“什麽定情信物,滾蛋!”
王仁堯“哎呦”一聲向後退開,一眨眼的工夫已經回到了座位上。
姜晚懶得理他,徑直走向了後排座位。
江譽跟在他身後往前走,轉頭之際恰好瞥見王仁堯一臉樂呵地望着自己。
“你想多了,兄弟。”江譽輕拍他的肩,不再多說什麽。
午休的時候姜晚和江譽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他倆都感到疑惑,暗自猜想應該是問學習上的事。
結果班主任一開口,姜晚便驚呆了,“聽說你倆最近在談戀愛?”
姜晚“哈”了一聲,尾音上揚滿臉的震驚,他與江譽對視一眼,急忙向班主任解釋,“沒有啊老師,我跟江譽怎麽可能談戀愛,我倆都是以學習為重的人,到底是誰在背後造謠我們!”
他是真的驚到了,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會把謠言造到自己身上來。
“是啊老師,這事兒可不能亂說,我跟班長可什麽關系都沒有,只是同學關系而已。”江譽緊接着姜晚的話說道,眼神真摯,語氣誠懇。
姜晚悄悄瞥了他一眼,想他這個成天到晚沒個正經,一來就大張旗鼓地告訴衆人自己是他“老婆”的人,現在竟會這樣說,而且裝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但姜晚明白,江譽這是在保護他。
等一下!呸!江譽這說的分明是實話,哪有什麽保護不保護的,本來他跟江譽談戀愛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真的?”班主任仍存着些質疑。
“當然是真的,艾老師,我以我班長身份擔保,我現在真的只一心想着學習,其他的我什麽都沒想過。”
“是的老師,班長說的都是事實。”當班主任望向江譽時,江譽輕輕颔首。
這邊讓艾老師有些不明白了,那條紙條到底是誰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呢,造謠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她咂了咂嘴,緊皺的眉頭緩緩松開,“好,你們回去吧,老師相信你們。”
姜晚和江譽再度相望,趕緊轉身離開。他們也和艾老師一樣,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看着辦公室門被關上,艾老師坐回到椅子上,将那張小紙條從口袋裏拿了出來,攤開了又認真地觀察了一番。
字跡清秀,有可能是個女孩寫的。她最近又聽說班裏的同學把江譽排成了班草,不知是不是有哪位女學生暗戀江譽,所以給自己放了這麽一張字條……
那也不對,這事兒跟姜晚又有什麽關系……艾老師搖了搖頭,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多想。
江譽和姜晚剛走出辦公室便碰上了迎面走來的王仁堯,王仁堯一臉“八卦”意味兒地望着他倆,“怎麽回事啊,艾老師叫你們過去什麽事啊?”
姜晚仔細打量着王仁堯,見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便問道:“老王,不會是你造的謠吧?”
“造什麽謠啊,你在說什麽?”王仁堯一臉懵逼,對姜晚上來這話摸不着頭腦。
姜晚和江譽回教室的路上将這件事和王仁堯說了,王仁堯“啧”了一聲,将自己所猜測的告訴了他倆。
依老王之見,這絕對是班中某個女生造的謠,姜晚跟江譽現在除了“談戀愛”和學習,将班中其他事情真的是屏蔽在外,所以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江譽長得好看,在班中便穩坐“班草”地位,有好幾個女孩都對他有意思,但這個人的心全都在姜晚身上,對別的女孩理都不理,那肯定有女孩不爽了呗,就将事情告知了艾老師,這不是也想趁機教訓一下姜晚嘛……”
王仁堯說了這麽長一段,成功讓姜晚摸不着頭腦了。
他心想他與江譽不就是關系好了點,成天靠在一起嗎,怎麽在別人眼中就成了談戀愛了?自己以前跟王仁堯膩在一起的時候,怎麽不見她們說自己跟王仁堯談戀愛?
姜晚懵懵懂懂,江譽卻是聽了個明白,他松了松脖子上的圍巾,讓姜晚不要在意這種事。
姜晚撇了撇嘴,注意到他的動作,“怎麽了,太悶嗎?”
“沒事。”江譽朝他淡淡地笑,“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這圍巾現在沾了我身上的細菌,我回去給你洗過消完毒再還你吧,萬一不小心把感冒過給你了呢。”
姜晚一臉“你在胡扯些什麽”的表情看着江譽,“開什麽玩笑,我會感冒?我限你乘車之前把圍巾還給我。”
“好好好。”
王仁堯在一旁吃着疑似“狗糧”的難吃東西,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該去揭發一下這兩個人,天天讓他吃狗糧,他也很心塞的好嗎……
放學之後,王仁堯并不像往常那樣老師一說“下課”便背起包沖出教室,而是跟在了姜晚和江譽的身旁。
聽說江譽要去堆個雪人給姜晚,這怎麽能少得了自己這個看八卦的人呢。
路上的雪依然厚厚一層,因為時間關系,江譽從旁邊草地上撈起一大把雪,開始在手心裏捏起雪人來。
姜晚皺着眉看他,“你手不涼嗎?感着冒呢別做傻事。”
“沒事,就捏一個小小的雪人,很快的,保證在你上車之前給你捏出來。”江譽輕搖了搖頭,手上不停。
王仁堯原本還以為可以跟他們打一場雪仗之類的,結果現在看來,是他想太多了。
不過,他還是跟在了江譽和姜晚身邊,默默看着江譽捏雪人。
雪人很快便成了形,在江譽手中小小一只,眼睛鼻子雖因沒有工具而只用手指往裏戳了戳,不過這胖胖的肚子,倒是顯得十分可愛。
“王兄快拍!”江譽捧着小雪人,将正面對準了王仁堯,王仁堯反應迅速,趕緊掏出手機來“咔嚓咔嚓”就是兩張。
“王兄,一會兒把照片發給我,我再發給晚晚。”
“我直接發給班長不就行了嗎?”王仁堯脫口而出這句話之後當即反應過來,連忙補充。“好的我懂了。”
“晚晚,你看這雪人像不像你?”江譽将手中雪人湊了過去。
“不像。”姜晚一臉冷漠。
王仁堯真是替江譽感到着急,心想難怪他追不到他們班長,哪有人會說自己喜歡的人是雪人的?化了不就只剩一灘水了嗎?
忽然,姜晚側過頭來又再望了一眼雪人,面向江譽說道:“其實我覺得它像你多一點,一樣的傻,像個傻瓜一樣。”
他三人很快到了車站,江譽将雪人放入鋪着一層雙霜的雪地中,接過姜晚遞來的紙巾,擦過兩下之後便準備脫下圍巾。
下一秒,一只溫暖的手覆上了他冰涼的手背,他取圍巾的動作驀地停下,轉過頭去。
姜晚握住江譽的手,一路帶到自己的羽絨服口袋中。
他方才從教室出來,手便一直伸在口袋中,這一路走過來,手也暖了口袋也暖了。
“你是不是傻,手這麽涼。”他略帶埋怨地說了江譽一句。
江譽點頭,一雙星眸中帶着無辜神色,“是啊,不讓怎麽老被你說是二傻子呢。”
在姜晚的口袋中,江譽悄悄地将自己的手與他十指緊扣,姜晚沒有什麽反應,似是默許了這種握手方法。
王仁堯想笑,卻被姜晚狠狠剜了一眼,他暗自嘆了口氣,心想這虐狗場面真是讓他沒眼看啊沒眼看。
江譽一只手伸在自己口袋中,另一手在姜晚口袋中與其十指相握,很快那雙冰涼的手便暖和了起來。
姜晚感覺差不多了,便松開了他的手。江譽雖貪戀那個口袋裏的溫度,卻還是乖乖地縮回了手。
有車子在過來了,王仁堯用他那雙5.2視力的眼睛瞅了兩眼,發現是他跟江譽所要乘坐的那輛車。
趁公交到來之前,江譽又準備取下圍巾,卻再次被姜晚攔了下來,“別摘了,就再借你一晚,不過你可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
“我說什麽了?”江譽快速在腦內過濾着自己這一天下來和姜晚說過的話。
“你說,你這感冒明天就可以好了。”姜晚抿了抿唇,擡眸緊盯着江譽。
江譽“嗯”了一聲,尾音上挑帶了三分戲谑。他微微俯身,貼近姜晚耳畔,隔了一張口罩輕柔地在他耳邊說道:“好,老婆放心,我說到做到。”
車在他三人面前停下,江譽以及王仁堯跟姜晚道過別之後便上了車。車子啓動,載他們去往他們該去的地方。
直到公交消失在姜晚的視線中,他這才轉回頭,似是想起了什麽,他的目光落在了江譽方才放在雪地上的那個雪人身上。
盯着它看了幾秒,姜晚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