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姐,你快點。”陳睢從車上跳下地,兩手各拎了一個檀木盒子,緊接着陳懷柔便出現在他身側,她穿着大紅色華服,外罩緋色披風,綴滿金線翠珠的裙擺随着光暈熠熠生輝。
小厮恭敬熱情的将東西接過,又趕忙将兩人領入府中。
“是陳鄉君?”方凝往前挨了挨,幾乎靠在江元白身上。
江元白抿着唇,身側的手慢慢收緊攥成拳頭,額間太陽穴突突的跳動,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後。
他轉身,方凝躲避不及,兩人險些撞在一起。
江元白無意識的低眉,眸色濃深仿佛含着幾絲厭惡,方凝吓了一跳,冷岑岑的寒意叫她渾身汗毛聳立,她坐回去,再看他時,依舊是那副溫潤儒雅的模樣。
方才,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我要去趟刑部,這幾日都會很忙,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江元白想起陳懷柔喂寧永貞蜜煎藕的場景,心裏有些不痛快。
要下雨了,刮過幾片烏黑的雲彩,将天空籠罩在青黑之中。
身後的方凝沒來得及開口,江元白已經下了車,江松緊随其後,方凝張了張嘴,只任由他們拐進巷子,的确是往刑部去了。
“公子,陳鄉君來了,眼下在前廳同夫人說話。”端藥的婢女心情不錯,一連數日,寧永貞就跟從前一樣,笑意盈盈,也不再怨天尤人的暴躁抵觸,對她們下人來說,好伺候的公子才是好公子。
寧永貞握書的手一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他卷起書,放在旁邊的幾案上,“衣裳髒了,替我找一件新的過來。”
髒了?婢女忙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遍,不免心中犯疑,連褶皺都沒有,怎麽會髒?
寧永貞咳了一聲,正色道,“取那件碧色繡團絨錦服,紫金鑲玉冠,羊脂白玉如意配。”他摩挲着腰間的玉帶,目視前方,看起來淡定自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麽急迫的想出現在她面前,随便說什麽都好。
寧夫人揉了揉眉心,望着桌上如數奉還的兩匣珠釵,一時間五味雜陳,竟不知該跟堂下兩人說什麽好。
陳睢笑眯眯的喝了口茶,問,“夫人若是沒什麽要說的,我跟我姐就走了,晌午我們要去吃桂花鴨,城南的廚子出了名的難約。”
“不如我吩咐廚房做些懷柔愛吃的菜,正好永貞在院子裏悶得發慌,你們年輕人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懷柔,你不要多想,我送東西過去,只是因為感激。”
寧夫人見陳睢站了起來,遂擺了擺手,來到陳懷柔跟前,她不得不承認,當時女兒回府向她建議的時候,她的确動了心思。
陳懷柔是個重情義的人,若是能借着她的同情将她與永貞綁在一起,不光兒子高興,女兒和女婿的目的也能随之達成。
只是,她的小心思被國公府窺探出來,人家将東西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這一瞬,她竟無比的懊惱後悔起來。
寧家與沛國公一家世交甚好,彼此走動頻繁,若是因為此事讓兩家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償失。何況她看着陳懷柔長大,知道陳懷柔心裏根本沒有寧永貞,只不過是年少的友情,讓她對兒子多了些照顧。
她暗嘆一聲糊塗,抓着陳懷柔的手,既覺得心虛冷氣,又想跟她好好解釋,可話到嘴邊,無論怎麽說,都好像理虧。
“孩子,你別怪我。”她紅了眼楮,想笑,卻又忍不住的難受。
她畢竟是一個母親。
陳懷柔拍拍她的手背,脫出手來笑道,“夫人說什麽呢,咱們兩家多年厚交,我跟家裏為寧永貞做些什麽都不為過。
只是往後都不要送這些貴重釵飾,府裏庫房滿滿當當都是我的物件,娘說,自己用的自己買,不讓旁人費心。”
寧夫人點頭稱是,又道,“你娘說的對,是我考慮欠周到。”
“那我們先走了。”陳懷柔說完,陳睢跟在她身後推着她的肩膀想往外走。
寧夫人急急叫了聲,“懷柔!”
“嗯?”陳懷柔扭頭,嬌嫩的臉上滿是明媚生動。
“沒事,替我問你爹娘好。”寧夫人改口,自覺多說無益,桌上那兩匣珠釵,愈看愈是礙眼,她嘆了口氣,慢慢回轉過身子坐在太師椅上。
博古架後,悠沉的輪椅聲兀的響起,接着,寧永貞出現,毫無表情的望着寧夫人。
半明半昧的光影裏,他的臉猶如冰冷的羅剎,寧夫人胸口一顫,強顏歡笑的站起身來,“兒子,你....”
“誰讓你這麽做的?”他眸色如晦,雙手緊緊攥着扶手,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跳動,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你別胡思亂想..”寧夫人怕他發狂,急忙上前想要解釋。
“別碰我!”寧永貞喉嚨暗啞,死死盯着寧夫人的臉,橫眉怒目,“你嫌我不夠可憐嗎,是要把她拉進連我自己都厭惡都痛恨的生活裏嗎!”
“永貞,娘不是那個意思,懷柔是個好姑娘,你喜歡她,娘想讓你高興..”
“我不喜歡她,”寧永貞一把拽下腰間的羊脂白玉如意配,明明是在笑着,卻又仿佛下一刻就能哭起來,“你也別打着我喜歡她的旗號,為姐夫做事!”
玉佩擲地即碎,他調了頭,決然而去。
頭頂雷聲轟隆隆的悶聲壓下,陳睢搖着手裏的穗子,三兩步跳到陳懷柔身前,眉眼機靈的挑了挑,“姐,咱們要去哪?”
他還真惦記起城南的桂花鴨。
“去杜府。”陳懷柔系好披風帶子,于人群中同陳睢慢悠悠的邊走邊看,熙攘的集市,他們姐弟二人鮮衣怒馬,很是顯眼。
“我不去!”陳睢擺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入京後陳懷柔一直沒機會去找杜幼安,從前在齊州,杜幼安有個寬敞的莊子,莊子裏養了十幾個好看的門客,日子過得甚為快活。
如今在京城,許多事情身不由己,雖說莊子裏有俊俏郎君等着,杜幼安卻是十天半月才得空過去一趟。
“你就不怕你弟弟被她看中,暗無天日的養在莊子裏,日日等着她的垂涎?”陳睢誇張的勒馬往後一頓,便聽陳懷柔沒好氣的嗤道,“幼安眼楮又沒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甚,不就是想去杜钰家裏招貓走狗嗎。”
眼看被她識破,陳睢也不羞恥,反倒笑嘻嘻的讨好道,“姐,你在杜家多待會,差不多咱倆前後腳回府就行。”
“去吧去吧!”陳懷柔揮揮手,陳睢便夾起馬肚,飛快的奔走了。
啪的雨點驟然砸了下來,叫人猝不及防。
陳懷柔有些後悔為了炫耀新衣屏退了馬車,她一手遮着頭頂,一手勒着缰繩,想找個避雨的地方。
馬跑得愉快,雨點砸的愈密集,不多時,頭發和衣裳都濕漉漉的黏在身上,這副樣子,還去什麽杜府。
她調轉馬頭往沛國公府跑,想着快些,便臨時改走曲水巷。
曲水巷的盡頭有個曲水亭,亭子裏站着一人,他正迎着前方的馬蹄聲,負手等待。
起先飄如細絲的雨越下越大,簌簌的雨水沖刷着她的眼簾,長睫被雨打濕後黏膩的蓋住了視線,她抹了把臉,望着亭子及時勒住了缰繩。
翻身,躍下馬去。
她知道亭子裏有人,卻沒看清到底是誰,遂背對着那人解了披風,抖掉上面的水霧,一回頭,江元白提步上前,近在咫尺。
陳懷柔狐疑的逡巡四周,見再無旁人之後,不免有些愠怒。
她覺得,江元白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陰魂不散的跟着自己,那他到底想作甚!
想不明白,陳懷柔便更厭煩。
“我是特意在這等你的。”江元白知她困惑,遂主動承認,陳懷柔發絲濕透,黏膩的貼着白生生的臉頰,遮去了一絲明麗,人也顯得柔婉起來。
“江大人有事?”陳懷柔拂了把臉,心道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專挑老娘狼狽的時候,偏他一身清冷儒雅,端的是矜貴如玉的架子。
江元白舔了舔唇,目光從她白皙的喉嚨回到那雙不示弱的眸子,點頭道,“有幾句話要勸你。”
勸她?陳懷柔覺得他的腦疾似乎加重了許多,他是以什麽身份來勸自己,配嗎?!
“你最好離我遠點。”陳懷柔笑了笑,擡頭看着亭子外的雨,有些不耐煩,“你以為自己是誰,勸我?天底下能勸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你勸我,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江元白置若罔聞,他比陳懷柔高出一頭,伸出手,停在陳懷柔發邊,陳懷柔明眸淩厲的一睨,江元白頓住,複又輕輕笑。
“你性子真是一點都沒變。”
陳懷柔索性別開頭,大步走向亭子的斜對面,與他隔開距離後,摩挲着手臂跺了跺腳。秋雨冷,透骨的寒,整個人就像泡在一灘冰水裏。
身上一暖,江元白脫了自己的外衣,兩手壓着陳懷柔的肩膀攏緊領口後,臉上立時被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微微恍了下,複又面不改色的給她系好領口。
陳懷柔自然不依,當即掙開後去脫衣服,江元白眼疾手快,捏住她的胳膊沉聲道,“別動!”
“你再不松手我就卸了你的頭!”陳懷柔惱道。
江元白閉了閉眼,松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來月事了,衣裳髒了...”他的目光往下一落,陳懷柔整個人仿佛僵住一般,半天沒回過神來。
下一刻,她的臉紅成了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