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慕少艾 他所渴求之人

殷明鸾在桌邊徘徊了一下, 一咬牙,皇兄在外面尋花問柳不怕,她心虛什麽。

殷明鸾坐下來, 問道:“今晚是為了玩樂來畫舫的?”

殷衢:“不是。”

殷明鸾聽了,想到另一種可能,有些不安:“調查?”

殷衢:“是。”

殷明鸾:“……調查什麽?”

殷衢沉吟片刻, 說道:“這件事, 你不需要知道。”

殷明鸾洩氣,她還以為殷衢真的會言無不盡。

殷明鸾有點賭氣:“時候也不早了,皇兄早些歇息。”

殷衢打定主意盯着殷明鸾入睡, 免得她又偷偷溜出來到處亂跑。

殷明鸾看着殷衢沒有動作, 再次提醒:“皇兄,我要睡了。”

殷衢:“嗯。”

殷明鸾也不敢真的攆走殷衢,她走近內間,關上門,放下帷帳, 她衣服也沒有換,和衣躺下了。

她往外道:“皇兄,我睡了。”

殷衢依然只是回答:“嗯。”

殷明鸾靠着枕頭倚了下來, 發絲鋪滿了半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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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的, 她似乎看到殷衢坐在外間的身影。

一陣輕微腳步聲, 有人在敲門:“公主……明鸾。”

殷明鸾一激靈:“誰在外面?”

門外,裴元白叩門的手舉在半空中沒有收回, 他緩緩說:“裴元白。”

殷明鸾麻溜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跑到了門邊。

殷衢看着殷明鸾急匆匆,身上衣服卻都穿得好好的,挑了挑眉。

當着殷衢的面, 殷明鸾很不願意和裴元白扯來扯去,于是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你來找我做什麽……不,我不關心,你趕緊走吧,我要歇息了。”

裴元白有些着急了,他急切想要剖白自己的心意,他說道:“明鸾,我……”

殷明鸾尴尬地回頭,看見殷衢臉上的線條在燭火下顯得有些冷峻,她呵斥道:“裴元白,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你不明白嗎?”

裴元白有些黯然道:“我明白。”

殷衢用兩指的關節輕輕叩擊了桌面,殷明鸾循聲望過去,殷衢沉思地看着她,神色平靜,但是那兩聲敲擊聲顯然是在催促她回去。

裴元白在門外,同樣聽到了房間內輕輕的叩擊聲。

他一愣,道:“明鸾,裏面……有人在?”

殷衢站了起來,緩步向殷明鸾走了過來,屋內的燭火光将殷衢高大的身影拉得更長,門後的裴元白認出了這是一個男人的影子。

裴元白一下子臉色變得慘白,他聽見屋內那人聲音低沉,喊道:“明鸾。”

殷明鸾回頭,對于殷衢的這個稱呼感到有些許的奇怪。殷衢一貫以封號稱呼她的,突然間改了稱呼讓她感到有些不适應。

過了好一會兒,裴元白失神落魄地離開了。

殷衢站着看殷明鸾,眉眼在燭火下顯得有些難得的柔和。殷明鸾以為殷衢會要數落她,或是要說些什麽,但是殷衢沒有。

殷衢邁步越過了她,推開了門,又關上了門。

殷明鸾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裴元白已經悄悄地離開了。

殷明鸾這一晚上睡得不好,她索性睜眼看着,忽然她看見窗子那邊透出了濛濛昏黃色的光,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就是“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殷明鸾坐了起來,那是殷衢的屋子。

殷明鸾摸索着,在黑暗中将衣服穿好,悄悄走出了門。

殷衢從客棧走出來,走進一個破敗的小巷子中,這巷子裏的磚瓦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牆上的紅磚都褪了顏色,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氣象,在夜色下,顯得有些吓人。

殷明鸾跟在後頭有些緊張,她一頭熱地跟了出來,本來一回會看見殷衢夜會佳人,沒有想到殷衢卻是來到這樣一個地方。

若是要她這個時候轉身走,她還情願跟着殷衢。

前面有她皇兄這樣一個大活人在,後面可是漆黑的夜。

殷明鸾鼓勵自己大膽一些,她邁着細碎的步子,跟得有些緊了,她沒有發現自己明顯的追蹤。

但是殷衢的腳步放慢了一些。

殷衢終于走進了一間早已廢棄的屋子裏,殷明鸾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她才踏進裏面,房門就一關。

殷衢臉上帶着一些嚴峻,說道:“跟緊朕。”

殷明鸾深吸一口氣,有點想要尖叫,狠狠憋住了,用力點了點頭。

巷子裏遠遠地響起狗吠聲,在這夜間格外滲人,殷明鸾突然猜到,今夜殷衢可能是在做一個危險的事情。

但是殷衢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懼,而是帶着一種計劃中的氣定神閑的态度。

外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殷衢握住殷明鸾的手腕,說道:“走。”

殷明鸾來不及說什麽,就被殷衢用力扯走,轉身之際,她似乎看到什麽東西劃過眼前,映着冷冷的月光,然後光華熄滅。

殷衢扯着殷明鸾卻走在不平整的階梯上,躲到了下面。殷明鸾問道:“皇兄,這是哪裏?”

殷衢答:“地窖。”

殷明鸾突然間想起了什麽,忽然撲向了殷衢。

殷衢剛剛掩上門,就感到一雙軟綿綿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腰。

他原本自若的神态忽然間消失,變得有些無所适從。

殷明鸾感到了殷衢身上奇怪的僵硬,但是她沒有多想,她在殷衢腰間急匆匆地摸索着,殷衢忍無可忍,按住了她的手。

但是殷明鸾掙脫開,繼續進行着這惱人的探索。

地窖入口處,有人拿着火把繞了一下,那人同旁邊的人說道:“下面會有人嗎?”

殷衢一手環住殷明鸾的腰,一手到後面,穿過殷明鸾烏黑的發絲,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将她整個人埋進自己懷裏。

殷明鸾瞪大了眼睛,可是也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動。

上面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這短短的一瞬間,于殷明鸾來講,仿若永恒。

她能聽見殷衢的心跳,有些急。

她想,皇兄根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泰然自若,這就是君王必備的逞強絕技嗎?

終于,對面上的人說:“黑黢黢的,那位不會下去的,走吧。”

聽見他們遠離了地窖入口,殷明鸾松了一口氣。

殷明鸾猛地被扯出殷衢的懷中,她擡頭看着殷衢,看見他神色莫名。她的手腕被殷衢握得緊緊的,舉在半空中,這姿态讓殷明鸾覺得她似乎是一個罪犯,或者一個流氓。

殷明鸾舉着手腕,轉動了一下,輕輕哼着:“疼。”

殷衢像是被燙傷了般,飛快地放開了她的手。

殷明鸾小心問道:“皇兄,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落在上面了?”

殷衢摸向了腰間,摸到兩手空空,他腰間佩戴着的玉佩早已不翼而飛。

殷衢的目光又落在殷明鸾臉上。

殷明鸾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

殷衢問:“你剛才在找朕的玉佩。”

殷明鸾點頭:“對。”

殷衢整個人忽然間變得陰沉下來,他說道:“莽莽撞撞。”

殷明鸾沒有留心聽殷衢的話,因為地面上的聲音忽然間更加雜亂起來。

像是有兩隊人馬起了争執,然後騷動停止,一切歸于平靜。

有人朗聲道:“陛下,微臣救駕來遲。”

殷衢帶着殷明鸾走了上去。

殷明鸾看見一個穿着飛魚服的中年男子對着殷衢單膝跪下,小小的屋子裏擠滿了尋常見不到的錦衣衛。

他們的手中大多持着劍,将劍刃橫在另一些身着夜行服之人的脖子上。

殷衢讓跪地的男子起身,說道:“宋卿不必多禮。”

殷明鸾便知道了,這人便是錦衣衛指揮使宋吉。

她更明白了,今夜殷衢的出行,就是一招引蛇入洞。

殷衢是出宮查事的,殷明鸾不知道殷衢是否已然查到了線索,她只知道,今晚跟着來的這些人是給殷衢送線索來的。

殷衢沉聲說道:“打入诏獄。”

宋吉動作麻利,吩咐一聲,這群錦衣衛連帶着黑衣人轉眼間如同潮水褪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殷明鸾突然覺得大事不妙。

想起睡前殷衢一直叮囑她不要到處亂跑,原來是不想她摻和道今晚的事。

可是她卻違背了殷衢的命令。

殷衢的目光帶着審視,殷明鸾覺得皇兄的眼睛雖然不嚴厲,卻令人膽寒。

仿佛下一刻就要拷問她。

殷明鸾順勢打了個哈欠,說道:“困了。”

她裝作困得不行的樣子,摸索着走到床鋪邊上。

這間屋子許久沒有人住了,床鋪上只有薄薄一層草席,灰塵積累了數十年,殷明鸾忍住心中的嫌棄,倒了上去。

她背對着殷衢,聽見殷衢說:“別裝了,回宮。”

殷明鸾死死閉着眼睛。

回宮?不是說因為太晚了,不想回宮引起騷動嗎?現在都後半夜了。

原來在外面住店,也是皇兄的刻意安排。

殷明鸾刻意放重了呼吸,實際上她是真的有些困了。

殷衢等了許久,聽見殷明鸾的呼吸聲漸漸和緩,他走了上來。

殷明鸾真的快要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她覺得渾身一輕。

她掙紮了一下,終于還是折服于困倦。

她抓着殷衢的前襟,磨蹭了一下腦袋。

殷衢一怔,抱着殷明鸾的手緊了一緊。

殷明鸾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疑惑地發現自己不是在破屋裏的草席上,而是在醴泉宮柔軟的床上,枕頭邊上,擺着一只青白玉镂空雲龍紋佩。

昨晚她撐到後半夜,現在盡管是醒了,可是頭腦依舊昏昏沉沉的,她想着,自己應該再睡一會兒。

可是玉秋走了進來,看見殷明鸾開始睡回籠覺,雙手絞了一絞,不知道該怎麽辦。

殷明鸾閉着眼睛說:“玉秋,什麽事?”

玉秋說:“公主,宮裏學堂重新開了,一大早那邊就派人催公主去上學。”

殷明鸾一個激靈:“什麽?”

看着殷明鸾醒來,玉秋将她扶起,手上一涼,觸到枕邊的青玉佩,玉秋說道:“昨晚張公公替陛下傳話,說‘若公主實在喜歡這玉佩,便賞給公主,不必眼巴巴總盯着。’”

玉秋說完,覺得這話好像不好聽,補充了一句:“這是陛下原話。”

殷明鸾拿着這玉佩,惱得不行。

不就是抱了他一下嘛,皇兄實在小心眼。

玉秋見殷明鸾握着玉佩迷迷瞪瞪,疑心她是困了,玉秋重複了一遍:“學堂重開,嘉陽公主已經去了,公主不要遲太久。”

殷明鸾感到頭痛,她一邊伸着手讓玉秋給她穿衣服,一邊問道:“怎麽這樣突然,開學堂?”

玉秋也不清楚,只是說:“也許是嘉陽公主的親事定了,讓她在出嫁之前先學學規矩吧。”

殷明鸾坐到鏡臺前,由着玉秋為她打扮,玉秋小心地用珍珠粉為殷明鸾掃了掃臉頰,這個時候多善過來了。

多善聽從他幹爺爺張福山的吩咐,小跑着來醴泉宮請人。

多善站在外間:“公主,陛下和嘉陽公主,泰寧公主等幾位公主已經動身去了。”

“皇兄?”殷明鸾問道。

她突然間想起來宮外時候殷衢說的話,要把她送到學堂去學規矩。

就算是報應的話,也來得太快了些吧。

殷明鸾穿戴好,跟着多善走出了醴泉宮。不湊巧,天下了點小雨,殷明鸾一時沒有防備,任由雨水打濕了眉眼。

玉秋連忙撐開傘,端着殷明鸾的臉說道:“眉毛有些打濕,這可怎麽好?”

多善害怕講究的長樂公主又折回去梳妝打扮,忙說道:“公主,今日去學堂,也就是見見幾位公主,陛下訓一訓話,沒有什麽旁人,妝花了也不打緊。”

殷明鸾說道:“儀容不整面聖,那是大不敬。”

多善嗨了一聲:“陛下也看不出來公主美醜。”

殷明鸾覺得這話說得頂有意思,笑了一笑,說道:“怎麽就看不出來我美醜呢?”

多善想多沒想,當個趣事說道:“那日幹爺爺同我說的,陛下疑惑怎麽那麽多青年才俊為公主傾倒,陛下問,公主很美嗎?”

多善說完,突然發現沒有人回應,左右以往,身邊沒有人了,玉秋舉着傘和殷明鸾停了步子。

多善回想起自己說了什麽,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這事由他嘴裏說出來怎麽這樣陰陽怪氣的。

那可是以美貌著稱的長樂公主,她怎麽能容許別人對她的美貌質疑?

多善連忙補救:“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陛下不是這個意思……啊,公主,公主別走。”

殷衢高坐堂中,靜靜提筆寫字。

底下坐着嘉陽公主殷寶華,還有幾個年幼的小公主。

今日只是過來和諸位姐妹見見面,陪讀人選還沒有選定。殷寶華閑極無聊開始把書翻得嘩嘩響。

泰寧公主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聰明謹慎,她對着皇姐輕輕噓了一聲,殷寶華便放緩了手中的動作,她偷偷擡眼看了一眼殷衢,似乎沒有引起注意。

門口響起腳步聲,殷明鸾柔柔的聲音先響起來:“長樂來晚了,萬望皇兄和諸位姐妹恕罪。”

殷衢擡眼看過去,眸色微微一暗,他手指還捏着一頁紙,他稍微一用力,紙張一下子破開,殷衢低頭,半天沒有心思看這頁寫着什麽,他翻過了這一頁。

殷寶華皺着眉,覺得自己還是很讨厭殷明鸾。

至于嗎?不過是宮裏這幾個人,盛裝打扮,是要把誰比下去?

殷明鸾本就顏色豔,今日不知怎麽的,眼瞅着更加明媚動人了些。

外間下了雨,天色暗暗的,屋裏點着燈,顯得沉悶又暗淡。可是殷明鸾一進來,像是點亮了一切。

殷明鸾本來是随意裝扮了一下,但是半路上聽見了多善轉述的殷衢的評價,一下子她很是不服氣。

她轉身回宮,重新裝扮,細細描繪了眉眼,掃了胭脂。攬鏡自照,一對蛾眉如同用細細絲線勾畫,一雙杏眼微微斜睨,潋滟着一池春水。

她換好了衣服,走到了學堂門口。

可是她有些沮喪地發現殷衢的目光和尋常沒有什麽區別,他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眼睛。

倒是殷寶華和幾個小公主或嫉恨或豔羨地看着她。

殷明鸾走到殷衢跟前,對着殷衢行了禮:“皇兄金安。”

殷衢依舊沒有擡頭,只是擡手示意殷明鸾落座。

殷明鸾坐到了空座上,看見殷寶華在朝她咧嘴笑。她無視了殷寶華的目光。

殷明鸾不太開心地發現,皇兄眼中的她,似乎真的沒有美醜之分。

殷衢見人到齊了,放下筆,說道:“原先朕沒有差人管你們,結果一個個學得不成樣子,”他用目光掃了一眼殷寶華和殷明鸾,見她們兩人低下了頭,接着說道,“今日,朕先看看你們的文章,不拘什麽題目,就論論《四書》 吧。先寫完,待朕看過可以,就先回去。”

殷明鸾心裏哀嘆一聲,可是沒有法子,全喜已經為她鋪好了紙筆。

屋子裏清淨了下來,幾位公主都開始擰着眉頭奮筆疾書。

殷衢手中拿着書,似乎在看書,卻心不在焉,他擡起頭,掃了掃全場,目光終于落在殷明鸾的身上。

仿佛是突然間,他發現殷明鸾長大了。

他的心像被攥住了,然後緩緩地松開。

他用一種新奇的目光打量着殷明鸾,一種他從未體會過的視角。

她并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個嬌豔明媚,年歲正好的少女。像是一只沾了水的桃花,灼灼地開着。

但他只能遠遠地看着這朵桃花開着。

若靠近她,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捏碎她。

底下坐着的泰寧公主擡起了頭,殷衢漠然地收回了目光。

泰寧公主站起來,聲音還帶着一些奶聲奶氣,說道:“皇兄,我寫完了。”

殷衢展開泰寧公主的答卷,看着歪歪扭扭的字,沒有什麽反應。

不能指望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寫出什麽錦繡文章。

殷衢淡淡說:“泰寧可以回去。”

泰寧公主喜笑顏開,對着殷衢行了萬福,就帶着小宮女逃似地離開。

幾個年幼的公主如法炮制,殷衢沒有難為她們,都許了她們離開。

殷明鸾開始急了,匆匆寫了收尾,就站了起來,呈給了殷衢。

她等着殷衢允她回去,像對其她公主那樣,但是殷衢卻很仔細地開始看她的一字一句。

殷明鸾暗叫不妙。

過了好一會兒,殷衢擡頭,他很細致地看了殷明鸾一眼,從她的眉毛看到了唇上,神色有些晦澀不明。

但是殷明鸾這會兒很緊張地等待着殷衢的裁判,并沒有注意到殷衢的眼神。

殷衢移開目光,說:“收尾匆忙,立意也平平。”

殷明鸾擰着眉頭琢磨了一會兒這句話,問道:“我回去再潤色?”

殷衢盯着殷明鸾的眼睛:“朕說過,朕覺得可以,才可以回去,”他低頭看了看殷明鸾的文章,複又把目光移到殷明鸾的臉上,“接着寫。”

底下的殷寶華噗嗤笑出了聲。

殷明鸾苦着臉回到座位上,繼續捏着筆頭寫文章。

高坐上面的殷衢重新翻開了自己的書,他卻有些看不進去。

方才不必要這樣挑剔殷明鸾的文章,只是他不知為什麽,突然間想讓殷明鸾留下。

殷明鸾又一次站了起來,和她同時站起來的還有殷寶華。

殷衢将兩人的文章看了,說道:“長樂留下。”

殷寶華歡喜雀躍:“我可以走了?”

室內于是只剩下殷衢和殷明鸾,殷明鸾有些頭疼地看着自己的文章,說道:“皇兄,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寫了。”

殷衢道:“先擱着吧,你今日就坐在這裏,安心看書,免得到處亂跑。”

殷明鸾雖然回不去,可是見殷衢沒有堅持用文章折磨她,也就欣然同意。

她随意抽出了一本書,攤在桌面開始看。

看着看着,就漸漸陷入了夢境。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到張福山扯着嗓子喊道:“陛下,裴府着火了。”

殷明鸾還以為是在夢中,等她回過神來,掙紮着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學堂裏已經沒有人在。

殷明鸾出門問全喜全福:“皇兄去哪兒了?”

全喜全福說道:“方才聽說了裴府着火,陛下就出去了。”

殷明鸾驚異:“裴府着火?”

接下來好些天裏,宮裏氣氛格外肅穆起來,像是烏雲壓着城門一般,讓人不自覺地開始不茍言笑,小心謹慎起來。

慈寧宮和坤寧宮兩位姓許的主子許久不出宮門,搞得殷明鸾都開始懷疑,裴府的那把火是不是姓許的燒的。

又過了些日子,傳來一個阖宮震驚的消息。

皇上允了一個宮外女子進宮,封作更衣。那女子據說是裴家的遠方親戚。

殷衢自登基以來,後宮從未添置過新人。宮中嫔妃雖然鮮承雨露,可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沒有,便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陡然出現了一個從宮外帶來的容更衣,不啻于一聲驚雷響徹宮廷。

後宮亂成一團,各位娘娘火燒眉毛之際,又聽說那容更衣甫一進宮,就被叫到了乾清宮。

乾清宮內。

殷衢背對着容更衣站着,容更衣在他身後婷婷袅袅地拜了拜,道:“多謝陛下救命之恩。”

殷衢道:“當年之事尚未查清之前,朕要留你一命,進宮後,切不可攪風攪雨。”

容更衣笑容凝固了一下,接着笑道:“陛下說笑了,妾是最本分的人。”

殷衢揮手:“去吧。”

容更衣道:“是。”

容更衣走後,乾清宮又陷入了沉靜。

殷衢将裴府大火,朝堂風波暫且抛之腦後,卻想到了那日見到的殷明鸾。

自從張嫔事發後,他意識到他對殷明鸾似乎有種不正常的渴求。

他覺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條歧路,而他有些沉溺于此,心甘情願。

殷衢自幼在行宮長大,行宮裏宮人少,大多數是些年老的嬷嬷,殷衢從不知道,書中的“知好色,則慕少艾”到底是指什麽。

行宮中唯一的“少艾”恐怕只是殷明鸾那個小丫頭。

後來就藩,他看到的男男女女卻是利益糾纏,惡态百出,于是對那些男女情.事,敬而遠之。

可是那日張嫔事發,他發覺自己心中對殷明鸾竟然是有渴求的。

這算什麽?

從前他不屑一顧的宮闱傳聞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只要,只要殷明鸾不是他的妹妹就可以……

可以……

殷衢冷笑。

他略帶癫狂地想:就算是傳聞是假的,就算做了違背倫理之事,他也不會錯!

王者父天母地,為天之子也。

天子怎麽會錯?

殷明鸾可以成為任何人,他所珍愛的人。

……他所渴求的人。

在宮外碰到殷明鸾後,他不再躲避,甚至可以泰然處之。就算宮外畫舫的那個女子說,貴太妃當年生的的确是公主,就算貴太妃親自給他回信。

殷衢走到書桌後,從書中抽出一張信箋,他展開信箋,像是在觸碰着火苗,讓他眉頭一皺。

上面是李貴太妃的回信。

“萬望陛下切勿聽信奸人讒言,勿要傷及皇家體面、兄妹之情。長樂乃世宗血脈,玉牒為證,此事豈容奸逆颠倒黑白?

靈覺貧尼頓首。”

殷衢将這頁信置于燭火之上,不到片刻,這信就化為灰燼。

他輕聲道:“說謊。”

不知道是說給李貴太妃,抑或是說給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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