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着錦 ……

殷衢回宮, 在鳌山燈架下駐足良久,問道:“安國公府宴會,都有何人去?”

張福山報菜名一樣地報了許多人, 企圖讓殷衢聽昏頭,但是殷衢依舊抓住了幾個關鍵名字:“裴元白?”

張福山:“是。”

“陸桓?”

“對。”

殷明鸾坐着馬車來到了安國公府。

她沒有想到會在半路上遇見殷衢,一下子有些慌起來。

她沒有說她是去安國公府。前次她去安國公府赴宴, 受到了冷落, 這事不知道為何讓殷衢知曉,他竟然把老安國公招進宮說了好一會兒話。

殷明鸾後來聽到的時候,感到微窘。

不過還好殷衢是做事滴水不漏的人, 沒有把這事做得張揚。

馬車停了下來, 錦樓喊道:“公主,安國公府到了。”

安國公府貴客多,馬車進來的時候要換成一頂軟轎,再擡進去,為的是不讓來客粗鄙的馬車夫破壞公府的氣派。

殷明鸾覺得安國公府忒矯情了些。

但是入鄉随俗, 殷明鸾等着安國公府人來擡轎子。

可馬車又動了。

殷明鸾向外問道:“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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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樓說:“安國公府人又說,既然是公主的車馬,那就進去。”

嗯?

殷明鸾感到了一絲意外。

等馬車真正停下來的時候, 檀冬掀起車帷, 往外一看, 遲疑道:“這……”

怎麽了?

殷明鸾從裏面出來,看見蕭松月盈盈地對着她笑。

她還在呆愣之際, 蕭松月已經挽住她的手,将她拉走了。

蕭松月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裏。

“從前我看輕殿下,卻是我淺薄了。”

“聽聞去懷慶府的時候,公主絲毫不避諱患病之人, 還抱了生了疫病的孩子,殿下會害怕嗎?”

“不對,像公主這樣憂國憂民,一定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啊?

轉眼間她們已經行到小宴花廳,諸多貴女都對蕭松月含笑示意,蕭松月看也不看她們,只一心陪殷明鸾說着話。

她們走過那些姑娘,轉身進了一個暖閣。

蕭松月看着暖閣奢靡的布置,偷眼看了一眼殷明鸾咬了咬唇。

她小聲呵斥侍女:“早說了把這些拆走,公主品行高潔,最厭惡這些俗物。”

殷明鸾無語看了一眼蕭松月,覺得她對自己有太多誤解。

這暖閣裏的人物才是安國公府真正看重的。

殷明鸾回想自己前兩次來安國公府,只是坐在偏僻一角,如今卻被奉為座上賓,不由有些感概。

蕭松月給她介紹暖閣裏的人。

個個都大有來頭還特別熱情。

比如作畫的吳夫人,一畫值千金,連皇帝求畫有時都不肯輕易答應,她的畫是能流傳千古的。

吳夫人主動要為殷明鸾作畫。

還有寫詩的謝大家,作曲的曹小姐。

殷明鸾有些招架不住這些人,尋了個更衣的借口逃了出來。

殷明鸾在花廳卻看到了殷寶華,她愈發覺得蕭松月是一個妙人,連和她關系親近的嘉陽公主都得不到她的青眼,沒能進入她的小暖閣裏。

不過殷寶華也是有小姐妹跟在身後的,她邊上簇擁着一群衣着光鮮的女子,正陪着殷寶華說話。

殷寶華瞧見殷明鸾出來,她伸出手,将腮一托,手上的翡翠镯子青翠欲滴,就這樣滑了下來。

邊上方姑娘捧場:“殿下的镯子真好看。”

殷寶華适時地露出了一點羞澀的笑。

又有姑娘說道:“這是裴公子送給殿下的吧?”

說話間,這些姑娘的目光悠悠地轉到了殷明鸾身上。

殷寶華腼腆道:“是裴郎的家傳玉镯,裴夫人前幾天給了我。”

方姑娘掩嘴一笑:“去年上元節,長樂公主去偷偷瞧裴公子,裴公子卻避而不見。今天又是一年上元佳節,裴公子卻專為殿下來赴安國公府宴會,可知,裴公子不是捂不熱的寒冰,只是只捂對的人罷了。”

殷寶華佯裝生氣:“方姐姐!”

殷明鸾知道,殷寶華又犯病了,她簡直懶得理。

蕭松月走了出來:“公主,吳夫人備好了紙墨筆硯,正等公主呢。”

殷明鸾沒有那樣風雅,情願對着殷寶華,她搖了搖頭:“裏面怪悶的,我就在外頭坐坐就好。”

結果蕭松月,蕭林月姐妹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不多時,周圍就圍了一圈。

殷明鸾感到頭疼,她并不想成為宴會的中心人物。

蕭松月對殷明鸾在懷慶府的日子很感興趣,她正說着,卻被那一頭的殷寶華打斷了。

“妹妹和我轉眼就十七了,我婚事已定,卻情願和妹妹一般,在宮中多留些時日。”

方姑娘等人笑成一團。

殷明鸾默默嘆息,一轉眼她就是老姑娘了,她還沒有成功從宮裏脫身出去。

不過慶幸的是,她跟着殷衢一起去了懷慶府,沒有獨留宮中被揭穿身份。

看殷明鸾隐約有郁郁之色,殷寶華舒坦了,過了一會兒她的得意稍微褪去,偷眼打量了殷明鸾一眼。

飲宴過了一半,小宴中悄悄響起議論聲:“是裴郎來了。”

裴元白走在回廊上,目不斜視。

殷寶華站了起來,臉上帶着紅暈:“裴郎。”

裴元白轉頭看,神色有些木然,看見是殷寶華叫他,不由得眉毛一蹙,往後退一步,禮節一絲不茍:“嘉陽公主。”

殷明鸾看着裴元白。

這情景和她當初何其相似,她看着裴元白這幅模樣,竟然有些生氣,因為她能猜得出來,殷寶華會面對什麽。

殷寶華走了出來,一步一頓挪到裴元白身邊,伸出手露出她的翡翠镯子。

“多謝你送我的镯子。”

裴元白卻擰着眉毛:“這是我母親的镯子,為什麽會在你這裏?”

聞言,殷寶華臉色刷地白了:“裴郎,你這是什麽意思?”

殷明鸾皺着眉撥弄着手爐。

裴夫人還是不變,瞞着裴元白給未來媳婦兒送東西,而裴元白也令人發笑,只會把責任推給未婚妻。

裴元白似乎也想到了什麽,頭微微一側,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殷明鸾。

殷明鸾似乎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她的膚色勝雪,鴉雲斜墜,沉靜地看着手中小銅爐,似乎外面一起紛擾都和她無關。

裴元白陡然生出了類似不甘心的情緒。

若那時……

“裴元白!”殷寶華不再嬌弱或羞澀,柳眉倒豎看着他。

這才是殷寶華本色。

裴元白收回眼神,對殷寶華一作揖,轉身就走。

方姑娘等人見大事不妙,也不敢煽風點火,連忙拉殷寶華坐了下來。

殷明鸾開始覺得這裏很沒有意思,還不如同蕭松月去暖閣,就算任由吳夫人,謝大家等人擺弄,她也認命去。

她才站起來,忽然又聞得姑娘們騷動起來。

殷明鸾轉頭一看,是陸桓正邁步走了過來。

陸桓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一身月牙色錦袍顯得清貴雅致。殷明鸾以為他和裴元白一樣是路過,沒有想到他堪堪走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下腳步。

“公主,好久不見。”

陸桓一笑,能催動寒冰融化。

殷明鸾也莞爾一笑:“禦史大人安好。”

陸桓回京後,任了正三品的都察院左佥都禦史,以他這個年紀來說,實在是太過難得。

裴元白如今也只是在翰林院混着一個庶吉士而已。

當下,不少名門閨秀就在偷偷地望陸桓。

陸桓只看着殷明鸾,說:“公主,可否随臣散步一回?”

殷明鸾颔首。

兩人踏雪行至梅花林處,陸桓笑道:“公主真可謂是巾帼英雄,竟然在那個時候跑去了懷慶府。”

殷明鸾悶聲道:“你是在笑我呢。”

陸桓搖頭:“臣是說真心話,聽說連永寧侯都不敢去。”

殷明鸾抿嘴笑:“大人才是少年英雄呢,聽說是禁斷贓污,郡界肅然。”

陸桓拍了一下梅樹,似有頓郁之色:“不過是揚湯止沸罷了。”

梅花紛紛落下,落紅成霰,飄散在風裏。

殷明鸾嘆息,她知道陸桓在說什麽,許氏一日不除,費心費力也枉然。

陸桓卻突然問道:“公主,可有婚約嗎?”

殷明鸾一愣,然後佯裝生氣:“陸大人也要取笑我?”

陸桓搖頭:“當初對殿下許下承諾,如今卻似乎要背諾了。”

殷明鸾問道:“怎麽講?”

陸桓說道:“臣想以身為劍,斬除奸邪。”

陸桓轉頭望着殷明鸾:“許氏不倒,臣與公主便無緣。若許氏倒臺時,臣還活着,殿下還未尋到驸馬,殿下願意下降嗎?”

“……”殷明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陸桓說道:“我便當公主是答應了。”

他說完,沒有等殷明鸾反應,就走了出去。

殷明鸾回到閨閣小宴中,從露面起就受到了或明或暗的打量,似乎她們很是在意陸桓。

飲過一盞茶的功夫,忽見花廳外,安國公府裏下人跑來跑去,殷明鸾有些好奇。

又過了片刻,有人來禀:“是衛将軍回京了,剛歇息片刻,就來了咱們府上。”

不同于女客的雅致從容,外頭席間高朋滿座,安國公舉杯向衛陵,顧封二人洗塵。

衛陵飲過一盞酒,再不多喝,尋了一個借口出來。

衛陵來到花廳,沒有走進去,露了半個身子,喚了婢女去請長樂公主出來。

滿筵席裏的眼神不由得往門口處飄。

衛陵穿着玄衣站着,身姿如松,不茍言笑。

殷明鸾走了出來,問衛陵道:“你怎麽過來了?不是一向不喜赴宴嗎?”

衛陵說:“我來見你。”

他似乎有沉沉心思,殷明鸾沒有察覺道,她感到身後的打量不斷,有些不自在。

安國公府的下人催衛陵:“将軍,國公爺尋你,要敬你酒。”

于是殷明鸾也催:“快去吧。”

衛陵揮手趕走了小厮,對殷明鸾說:“我來就是為了看你,和安國公喝酒不是舍本逐末?”

殷明鸾笑:“你何愁見不到我?”

衛陵胸口堵着,像有話要說,但是他終究沒有說。

他道:“有些事,你若知道了,決不會原諒我,我見你一面就是少一面。”

殷明鸾正要問,衛陵卻叫住了垂頭喪臉就要回去複命的小厮:“走,帶我去見安國公。”

衛陵走了兩步,忽然看見從門外竄進來幾個小太監。

安國公府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禍是福。

天子聖旨到。

安國公就要跪下接旨,太監攔住了他:“國公爺,您邊上略坐一坐。”

太監喊:“衛陵接旨。”

衛陵有所了悟,他剛剛回京,立了大功,這是要封賞他。

他跪地,聽見太監尖厲矯揉的聲音,感到有些頭疼,等到太監念完,他肅然站起,衆人都向他祝賀:“恭喜武襄侯。”

他臨危受命之時,殷衢封給他一個雜牌将軍,如今他功成名就,被嘉獎為正三品昭武将軍,并且得了一個爵位。

衛陵不知道殷衢為何要封他為武襄侯,是為了補償還是為了讓他不要有二心。

天子權術,他是參破不了的。

前來赴宴的人見衛陵被封了昭武将軍,都不覺意外,聽到太監說到武襄侯的時候,家中有女待字閨中的夫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起來。

如今雖然有般若教叛亂,可仍是太平時節,這時候新封的侯爺,那真是萬衆矚目。

現在的侯門公府,哪一個不是襄助太.祖的從龍功臣後代。

衆人看了一回熱鬧,都覺不枉此行。

這時太監又捧出第二份聖旨:“顧封接旨。”

顧封被封為從三品安遠将軍,雖然不能和衛陵相提并論,但也足夠令人眼熱。

衆人皆以為,這就是結束了。

這時候,太監掏出了第三份聖旨。

衆人意外。

太監對着站在角落裏的殷明鸾笑道:“長樂公主接旨。”

殷明鸾一愣,蕭松月輕輕推了她一下:“殿下。”

殷明鸾跪下接旨。

“敕曰:長樂公主,聖善芳規,施粥救疾,憫弱扶危,萬民贊之曰仁,于社稷有功,賜食邑三千戶,賜封號鎮國……”

這下子沒人藏得住臉上的驚訝。

大周公主食邑最多不過六百戶,這長樂公主加封到三千戶,這是前朝極受寵的公主才有的待遇。

并且,給長樂公主賜了鎮國封號,究竟意味着什麽,公卿貴族都撚着胡須深深思索。

本朝從未給公主賜過鎮國封號,還是前朝有一位權勢顯赫的公主封號鎮國,那位公主可上朝參政,手中大權在握。

鎮國長樂公主……

別說其他人,就是殷明鸾自己也不解殷衢的意思。

她愣愣地接了旨,宣旨太監叫住了她:“公主且慢。”

太監道:“賜翡翠玉镯一對,珊瑚一架,絹十匹……”

太監念完後,悄悄對殷明鸾說道:“奴婢領旨出了宮門,陛下命人又追上來添了許多賞賜,恭喜殿下。”

殷明鸾感到有些暈暈乎乎。

太監為殷明鸾呈上翡翠玉镯,只見瑩瑩生光。殷明鸾忽然想到了先前殷寶華炫耀的那只裴家傳世玉镯。

真是,太巧了。

等太監走後,恭喜之聲不絕于耳,殷明鸾卻沒有閑心寒暄,在這烈火烹油之際,她慌了。

她捧着手中的一對翡翠玉镯,正要坐回席間,卻看見人人都對她微笑,躍躍欲試要和她說話。

殷明鸾腳步一頓,悄悄側身走了出去。

衆女子愕然,隔着窗棂往外看,見殷明鸾低頭,侍女為她系上大紅鬥篷,然後她往梅林深處走去,隐隐約約,看不清楚。

殷明鸾走在梅花林中,一段冷香随着寒風向她撲過來,她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檀冬不解道:“公主,外面冷,還是盡早回花廳吧。”

殷明鸾搖了搖頭。

檀冬又問:“公主被封為鎮國長樂公主,卻不開心嗎?”

豈止是不開心,簡直是害怕得要死。

她作為長樂公主,就已經欺騙了所有人,如今她又得“鎮國”封號,只覺自己是大周建國以來最大的騙子。

若是皇兄在某一日發現她不是妹妹,念及昔日的信賴,會惱羞成怒吧?

殷明鸾低着頭往前走,忽然覺得前面似乎有人在,她擡頭一看。

一個不甚清楚的影子從雪中霧中走出來,漸漸越來越清晰,成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殷明鸾疑心自己因為神思恍惚而識人不清,這麽清清楚楚的園子裏,怎麽會像在霧氣缭亂的深山中看不明白。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人會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這裏,在這個時候。

殷明鸾感到愕然。

身後,玉秋檀冬悄然走遠。

殷衢踩着梅根枯枝,閑步走了過來。豐姿神貌,朗朗如日月入懷。

殷衢背着手,等待殷明鸾走過來。

殷明鸾眼中一瞬間有些驚慌,殷衢感到一些氣悶。他低頭看她的雙手,素淨潔白。

太過素淨潔白了些。

殷衢嘴角微抿,問道:“朕賞你的镯子呢?”

殷明鸾一愣,從袖裏掏了出來。

她捧着一對翠綠的镯子,盈盈地看着他。

這玉镯并不是尋常物件,是趙太後傳家之物。

殷衢問:“怎麽不戴?”

殷明鸾面帶難色:“太過貴重了些。”

今日的賞賜,無論是封號,食邑還是珠寶,都讓殷明鸾感到害怕,她不能安然享有。

殷衢聽了這話,嘴角緊繃:“朕送出來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殷明鸾低頭:“是。”

殷衢不多說話,伸出手去。

殷衢拿起镯子的時候,指尖不小心從她手心輕輕刮了一下,她感到一絲絲的癢,像是有羽毛從她心上刷過。

殷衢拿回了镯子。

殷明鸾感到了莫名的沮喪,也許她舍不得。

但是,下一瞬,她的雙手就被塞進了兩只翡翠镯子裏。

她張開了手,定眼望了一望。

她悄悄擡眼看了一眼殷衢,看着殷衢略帶不高興的神色,她手足無措。

殷衢感到殷明鸾的手太過冰涼了一些,不由得語氣生硬地軟了下來:“很冷麽?”

殷明鸾咬了咬唇。

她的手被緊緊握住,沒有松開。

“回宮,朕帶你看宮中的鳌山燈。”

花廳裏,衆人仍然在談論鎮國長樂公主,有三兩女子倚着窗子賞梅,一人有些疑惑地說道:“似乎是陛下來了,牽着長樂公主又走了。”

其餘衆人也湊近窗子去看,卻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少女們擁着手爐打趣道:“陛下怎會來這裏,難道是特意來讨你做娘娘?”

那女子也懷疑自己看錯,一時間為自己口無遮攔感到有些羞赧,她瞪腳:“我看錯了嘛。”

也許是她數錯了錦袍上的龍爪子。

宮中火樹銀花不夜天。

殷明鸾困倦得站不住了,但不知為何殷衢今晚特別堅持,硬是擁着她看了半宿的奇花火爆。

她開始覺得很困,生怕栽倒在殷衢身上,後來似乎模模糊糊地她就滾進了殷衢的懷裏。

困意趕不走,她放肆了一回。

似乎在最後,殷衢将她耳邊呢喃了什麽。

她做了一個夢,皇兄攬住她,對她說:“與卿偕老。”

殷明鸾快要醒來的時候,很留念地擁着軟衾滾了一滾。

夢裏,殷衢拉着她的手,在早朝的時候對群臣百官說:“加封鎮國長樂公主為皇後,總理六宮事宜。”

然後是大婚,煙花放了一宿。

殷衢挑開她的蓋頭,說道:“與卿偕老。”

然後,窗外風聲漸漸大了。

把她吵得直皺眉。

殷明鸾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垂下的是鵝黃色重重帷幔,夢裏的大紅漸漸褪色。

這鵝黃色看起來格外陳舊和難看。

殷明鸾抱着被子,想要繼續做夢。

檀冬卻一打簾子走了進來:“公主醒了?”

殷明鸾想到了要面臨的麻煩,她閉上了眼睛,情願睡死在夢中。

可是終究是要醒來的,殷明鸾木偶一般由着玉秋檀冬穿衣梳妝,檀冬看了殷明鸾一眼,問道:“公主今日心情不佳?”

殷明鸾認真地打量着檀冬。

檀冬摸了一下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問:“公主在看什麽?”

殷明鸾說道:“你今年有十七吧。”

檀冬點頭。

殷明鸾問道:“也老大不小了,可曾遇見過中意的人?”

她想到那日撞見檀冬和王陵朗打趣,檀冬輕輕一逗弄,王陵朗竟然紅了滿面,實在是有意思。

檀冬聽見殷明鸾的發問,連忙跪了下來,口中說道:“公主是要趕奴婢走?若是這樣,奴婢就削發去做姑子。”

殷明鸾扶起她:“說什麽呢,我只是……想要在有能力的時候護住你們。”

她見檀冬油鹽不進的樣子,轉頭問玉秋:“玉秋,你可有心上人?”

玉秋也慌忙跪下來,連說沒有。

玉秋先是慌了一陣,但是打量殷明鸾的模樣,不是對她們有不滿,于是小心地問道:“公主為何想要打發我們走。”

殷明鸾咬唇,慢慢搖了搖頭。

她該怎麽說?

她是個假公主,出宮後帶着玉秋檀冬兩人,只能一起吃苦。

若是能先為她們打算好,也算一件好事。

殷明鸾看玉秋檀冬兩人抗拒的模樣,沒有辦法。

看來要換個更穩妥的方法。

殷明鸾見玉秋檀冬細細打量着她,略有起疑的樣子,她笑了一下:“和你們玩笑一下,怎麽,吓到了?”

玉秋檀冬對視一眼,搖搖頭。

這件事算是揭過,玉秋為殷明鸾梳妝完畢,走出房門片刻後回來,手中拿着一紙信件:“公主,貴太妃娘娘來信。”

殷明鸾将信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明日靈覺寺小聚,衛陵亦去。勿忘勿忘。

見殷明鸾低頭讀信,玉秋悄悄拉着檀冬走了出來,兩人也不怕冷,站在廊下由着冷風吹。

檀冬問道:“公主不會是知道了吧?”

玉秋沉吟:“這事原不該我們做奴婢的來說,更何況,張公公交代過的,讓我們一切如常。”

一陣冷風過來,玉秋和檀冬各自打了個寒顫。

這件事涉及皇家的陰司,湊巧被她們曉得,小小宮女人微言輕,若是揭開這個秘密,宮中傾軋一起,恐怕連公主都不能自保,何況她們二人?

她們只願公主一生都不要知道這秘密,平安順遂,萬事無憂。

……長樂公主,光豔動天下,時武襄侯陵,尚書桓俱出其門。主每出宮門,年少逐擁之。帝恩寵甚重,賜食邑三千戶,增號鎮國,諸公主弗如。

——《新周書·長樂公主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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