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醉扶歸 ……

安平三年, 黃河決堤,瘟疫橫行,般若教叛亂。

會昌候許晖把控朝綱, 天怒人怨,一些有識之士漸漸識清許氏的真面目。

上元節不久之後,許晖面對這種局面, 略有沉吟。

會昌候府設宴邀請上京陡然出現的幾門新貴。

陸桓收到請柬後, 将請柬退回給會昌候府小厮,但是小厮去了許久又回來了,他面帶難色地說:“陸大人, 我家大人說了, 此宴專候陸大人,陸大人今日不受,我家大人就等到宴會結束。”

到了宴會那日,陸桓坐于席前,夾起一塊炙子肉。

與他對坐的, 是他的伯父陸淮。

陸淮見陸桓在那裏安定自若地吃肉,嫌棄道:“想要吃喝,去會昌侯府便是, 何必要在我這裏蹭吃蹭喝?”

陸淮說着說着放下筷子, 嘆了一口氣:“何必和許氏撕破臉。”

陸桓肅然道:“伯父說讀書是為了黎明蒼生, 桓從前不信,如今信了, 難道伯父如今的志向已改麽?”

陸淮道:“可是憑你一人,怎麽能撼動許氏這個龐然大物。”

陸桓說道:“伯父,我往東昌府一行,見慣了餓殍浮屍, 災民遍地,我便明白,許氏必亡。許黨在朝數年,官場渾濁,百姓流離失所,因此,才有般若教壯大,圖謀大事。腐朽貪婪之輩蠶食河道銀錢,黃河決堤,瘟疫泛濫,非為天災,實乃人禍。許氏命數已定,若天不亡許氏,就是天要亡我大周。”

陸淮給陸桓篩了一杯酒,嘆息道:“你是對的。我只曉韬光養晦,卻失了魄力,我不如你。”

陸桓笑笑:“我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

陸淮想了想又打趣道:“我記得你剛來上京時候的樣子,簡直是愚不可及,我都不願意認你這個後輩。如今不鬧着娶公主了?”

陸桓飲下一盞酒,心中苦澀:“少年意氣,怎能說是愚?是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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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問道:“現在終于從癡夢中醒來了。”

陸桓搖頭:“不,沒有醒。”

他咬下一口炙子肉,覺得燙得生疼:“若有功成身退那一日,我願白身入贅鎮國長樂公主府。”

陸淮哈哈大笑:“你這笑話不錯。”

許晖設宴,久等陸桓不至,他臉上顯出陰郁的神色。

顧封也被邀請,他來了。

他不太了解上京的官場規矩,但見宴會上沒有衛陵,陸桓也借故不來,心中有些奇怪,但也并不清楚緣由。

喝了一盞酒,他眼尖看見縮在角落裏的永寧侯陳平。

他瞳孔一縮,面露戾氣。

陳平剛接觸到他的目光,立刻偏了頭,刻意躲避。

顧封一按桌子,站了起來。

他悄然來到陳平跟前,扯起嘴角,對他露出笑容,眼底卻是冷冷的:“侯爺,別來無恙啊。”

陳平縮了一縮。

他是承襲來的爵位,在朝中是個邊緣人物,而顧封是戰場上厮殺出來的将軍,如今風頭正盛。

陳平讪笑:“顧将軍,往日裏多有得罪,還請寬宏大量。”

顧封冷笑:“寬宏大量。”

赴宴次日,陳平被人攔在巷角,抱頭痛打。

他被激出了脾氣,當下就鼻青臉腫地上書狀告顧封。

但是殷衢并不想理會他,不痛不癢地安慰了幾聲。

之後大理寺“查清”了案件,給幾個混混打了幾板子,此事就算了結。

陳平臉上心上都是淚。

他如何不知道,他這是聖心盡失,而那一位卻是天子的寵臣。

顧封那日蒙面親自将陳平暴揍一頓後,悠悠回了府,只等陳平派人來報複,可是左等右等,陳平卻熄了火。

據說是天子為他壓下來了,但顧封覺得這種說法值得質疑。

他和天子非親非故,并不親厚,天子怎麽會偏幫?

他沒有等到上門報複的永寧侯,反倒等到了許多熱心的媒人。

顧封是上京新貴,生得俊美不凡,沒有娶妻,聽說還有妹妹守寡,一時間家裏有兒有女的人家都悄悄打聽來了。

有心和顧封結親的一個張大人來訪,得知顧封不着急成親,有些沮喪。

但是他轉進如風,馬上接口問道:“聽說大人還有一個妹妹。”

顧封沉默了一下,說道:“有兩個。”

張大人疑惑了一下,顧封便說道:“幼妹在老家。”

張大人道:“我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方才及冠,在禮部做事,在下敬仰将軍高義,有意與将軍結親,不知将軍肯否?”

顧封知道這位張大人的兒子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是他疼惜妹妹,不肯輕易答應,只推說要問過妹妹意見。

張大人很高興地離開。

顧封到後院問顧妩娘,顧妩娘聽了,硬邦邦地回絕:“我不嫁。”

顧封欲言又止:“妩娘……”

顧妩娘看了兄長的神色,知道他在為自己擔心,顧妩娘說道:“兄長,我不是因為從前陳平的事,只是我如今快活着,為何要勉強嫁人,難道兄長不肯讓妹妹平白吃了顧家的飯。”

顧封顯出無奈的神色:“妩娘,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妩娘冷冷道:“那麽,此事休要再提。”

次日,性急的張大人又來了。

顧封直截了當地說:“不是我不願和大人結親,實在是妹妹不想再嫁人。”

張大人明白這是顧封的大妹妹回絕了他的提親。

張大人立刻說:“将軍幼妹怎麽說?”

顧封看着張大人,覺得有些不想搭理他。

可是他一時間想不出借口來回絕他,于是張大人千謝萬謝地讓顧封多和幼妹說些好話。

更讓他煩惱的是,上京官宦人家對他的來歷,顧妩娘“死去的丈夫”都太過感興趣。

他是不願意和陳平扯上關系的。

夜深,他留在書房思索怎麽打發這群人無聊的探聽,忽然聽見門房進來說有客人來。

客人遍身绫羅,氣度不凡,只是說話聲音不好聽,總是捏着嗓子。客人遞給顧封一沓紙。

細細看去,竟然是地契戶帖等東西,還有幾張寫着許多東西的紙。

客人說:“顧将軍記住,你老家在平涼府,與當地按察使是同一宗的,不過是庶出旁支,從未有過往來。顧大人幼妹養在平涼府,體弱,幼時有道士算命,說有鳳命,非君主不能嫁。”

顧封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有這樣顯赫的身世,待聽見說幼妹的時候,他的臉上只剩驚愕了。

客人點了點顧封手上的紙,說道:“今夜就好好背吧,不要背串喽。”

晚間有小雪,客人出門撐起打傘,也不讓人送,就這樣行在黑暗中。

來得莫名,走得莫名。

上京貴族終于在幾天後探聽到了顧家的所有消息。

原來這顧家也算是世胄名家,顧家嫡系往前數個五六代,也是有爵位的,就是如今落魄了,不是還有個按察使大人嗎?

另外,顧封的幼妹,竟然被道士說有鳳命。

上京官宦人家有些嗤之以鼻,這不是真貴人,就是真瘋癫。

這話傳出去,還有人敢娶嗎?

和皇家攀關系,天子會給你臉嗎?

張大人沒有這樣想,他一邊喜滋滋,一邊有些擔心。

開心占了多數,因為他覺得天子懶得理會這些傳言。那他兒子不就能娶個貴人命的媳婦?

可是讓衆人震驚的是,天子真的理會了。

在朝堂之上,殷衢問過顧封政事之後,突然一轉話鋒,問道:“聽聞你有個幼妹?”

顧封臉色很精彩,沉默良久,他說:“是。”

群臣看天子若有所思的樣子,都覺得顧封碰了大運。

散朝後,張大人的府邸被宮裏的公公親切問候。

上京人明白了,再沒有人敢打顧封幼妹的主意。

***

李貴太妃在小樓上,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為衛陵和殷明鸾煮茶。

窗外簌簌下着雪,李貴太妃屋子裏燒着炭火,偶有哔剝聲,看似溫馨從容。

可是殷明鸾左右看看,李貴太妃和衛陵都沉默着,不說話。

她如今曉得了,衛陵才是李貴太妃的兒子。

殷明鸾不知道衛陵心中在想着什麽。

她想要開口對李貴太妃說出真相,又感到有些膽怯。

若是真相揭露,李貴太妃能接受嗎,而她自己又如何自處?

殷明鸾煩惱地飲了一口熱茶,打起精神來說道:“今年下好大雪,是瑞雪兆豐年。”

李貴太妃終于說話:“我知道,陛下不會難為你,他是仁德之君。”

衛陵低頭道:“是。”

殷明鸾有些糊塗了,她旁敲側擊:“皇兄對待功臣自然是不薄的。”

她用疑問的眼神望向衛陵,但是衛陵低着頭,若有所思一般,并不看她。

殷明鸾笑道:“母妃……”

她叫了一聲母妃,忽然頓住了。

為了掩飾,她繼續說道:“母妃,你的茶真好,賞我一些吧。”

殷明鸾準備喋喋不休,李貴太妃将手伸過去,溫柔地按住了她:“明鸾,不要擔心,我都知道。”

殷明鸾她疑心自己對身世之事太過敏感,誤會了李貴太妃的話,她問道:“母妃知道什麽了?”

李貴太妃溫柔看着衛陵,說道:“陵兒,你的胸口是有一顆紅痣的,對嗎?”

衛陵也有痣?

李貴太妃知道了一切?

殷明鸾有些怔怔,她看了一眼李貴太妃,再看向衛陵,衛陵面露震驚。

李貴太妃似乎有淚光:“誰能不避讓許太後鋒芒呢?陵兒,不要怪罪我,我只是一個無用的母親罷了。”

衛陵僵硬地站了起來,李貴太妃牽住他的手,仰頭望他,衛陵愣了一下,然後冷冷地說:“你都知道,但是你十七年裏不聞不問?”

他抽出手,走下了樓。

殷明鸾站起來往下望去,只見衛陵冒着大雪往外走,她回來,有些遲疑,略微生疏地用客氣的話對李貴太妃說道:“娘娘,要攔下他嗎?”

李貴太妃輕嘆一聲道:“他會回來的,陵兒是個溫柔的孩子。”

殷明鸾和李貴太妃對坐無言。

良久,殷明鸾低聲道:“對不起。”

李貴太妃搖頭:“多了你這樣的女兒,是我的幸運。如今,我有兒有女,怎麽不滿足呢?”

殷明鸾有些想哭,李貴太妃拍了拍她的頭說道:“不要叫我娘娘,我會傷心。”

李貴太妃面露哀切地說:“是我對不起你,害你在深宮中孤孤單單。”

殷明鸾搖頭,想說她并不覺得孤單。

李貴太妃憂慮地看着她:“明鸾,你可曾對将來之事打算過?”

殷明鸾打算過,她想要在身份暴露前把自己嫁出去,不過她的算計全都成空,她曾經看中陸桓,可是陸桓不能娶她。

李貴太妃對她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雖被封為鎮國公主,但是要明白,你的一切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間,切莫讓一切轉頭成空。”

殷明鸾道:“我明白的。”

李貴太妃又嘆道:“轉眼,你已經不小了,你的親事卻沒人打算……”

她試探着問道:“你覺得陵兒如何?”

殷明鸾瞠目結舌:“衛陵,他、我從來沒有想過。”

李貴太妃握着殷明鸾的手:“這世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二人,若有一天我撒手人寰,你們要互相依靠。”

殷明鸾有些結巴:“我把衛陵當哥哥,也能相互依靠。”

她和衛陵,雖沒序齒過,但衛陵總讓她有種兄長的感覺。

李貴太妃笑道:“陵兒不好嗎?”

殷明鸾說不出不好。

李貴太妃說道:“你們兩人青梅竹馬,彼此知根知底,陵兒斷不會負你,若有,我必不饒他。”

殷明鸾理智上覺得李貴太妃說得對。

她的身份早晚會被揭露,到那個時候她的婚事未定,只怕會被有心之人盯上,身不由己。

衛陵是極好的,他是昭武将軍、武襄候,他如今的地位一定能護她一世周全,護她榮華富貴。

衛陵和她有從小的情分,就算他以後忘了,有李貴太妃在,他是不會虧待她的。

并且,這是她虧欠衛陵的。

衛陵無法名正言順地侍奉母親,若是她和衛陵成婚,那麽他們就是一家人了。

但是,殷明鸾心底卻不知為何有些抵觸,她莫名想起了殷衢的臉。

多數時候是冷淡的,不可親近的,但殷明鸾有時能從中看出溫柔,若是說出去的話,旁人一定不信吧。

李貴太妃見殷明鸾臉色突變,疑惑問道:“難道,你有心上人?”

“沒有。”殷明鸾斬釘截鐵地否認,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刻意說服自己。

李貴太妃再次問道:“真沒有?”

“真沒有。”殷明鸾看着窗外的飄雪,說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靈覺寺小談不久,李貴太妃親自到武襄候府拜訪衛陵義母李琥珀。

屋內,李琥珀屏退衆人,對李貴太妃深深跪下,淚流滿面:“貴妃娘娘,琥珀還以為再不能見到您了。”

李貴太妃扶起她,溫柔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李琥珀飄零了半生,自然說不上好,可是她對着李貴太妃,只是說道:“奴婢過得很好,只是可憐了小公子,跟着奴婢這樣的人,吃苦受累。”

她說着,又跪下道:“小公子錯認奴婢為義母,還請娘娘恕罪,從此奴婢以仆從之禮服侍公子,不敢逾越。”

李貴太妃道:“不,你替我盡了母子情分,我感激尚且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從此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否則我真要怪罪。”

李琥珀拭淚:“是。”

李貴太妃牽着李琥珀的手,一起追憶當年之事。

李琥珀講到情起之事,常常眼淚漣漣,但是李貴太妃沒有哭,她只是眼中含着愁,是看慣起起落落的淡然。

李貴太妃和武襄候府走動多了,上京人多有猜測,認定衛陵和殷明鸾會結成一對名門眷侶。

玉秋和檀冬知曉了李貴太妃的意思,心裏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偷偷躲起來給殷明鸾繡嫁妝。

有一次正好被殷明鸾逮了個正着,殷明鸾疑惑地舉起一塊通紅的料子,看着上面成對鴛鴦,問道:“這是什麽?”

檀冬偷偷笑:“是公主的嫁妝。”

殷明鸾怔了一下:“停了吧。”

檀冬只以為她害羞,之後更是躲着她繡嫁妝。

連着下了幾天的大雪,等到雪停的時候,衛陵終于進宮了。

這次他規規矩矩地站在廊下,隔着門簾和殷明鸾說話,倒讓殷明鸾有些不習慣。

“殿下,貴太妃娘娘說你願意嫁到武襄候府,此事是真?”

殷明鸾沉默了一下。

衛陵輕笑:“那便是不願意。”

殷明鸾沒有作聲。

衛陵道:“那我走了,你想通了再來找我。”

簾外再沒有衛陵的聲音。

可是沒有過多久,衛陵的腳步聲又響起。

他沉聲問道:“你心中有人了,是嗎?”

殷明鸾心中一慌,矢口否認:“你在瞎說什麽?”

衛陵問道:“是陸桓?”

雖然是這樣問着,但他的神色沒有一絲動容,像是早就料到這是一個錯誤答案。

“不是陸桓,那是……”衛陵聲音壓低,似乎要吐出一個秘密,一個禁忌。

殷明鸾似有預感,打斷了他:“不要胡說!”

簾外,衛陵頓了一下,然後自嘲地笑了笑:“這可真是,荒謬!”

殷明鸾被屋內的地炕燒得頭昏,只感到一股血氣上湧,耳膜裏咚咚的血脈跳動。

然後她聽到衛陵的“荒謬”二字,一下子冷到了徹底。

是很荒謬,她怎麽能生出那種心思。

殷明鸾很小聲地說:“對不起。”

她挑開氈簾,廊下已經沒有衛陵的身影。

這時,坊間卻将長樂公主和武襄侯的婚事傳得有板有眼,就連宮中漸漸透出喜氣來。

因為長樂公主的名望盛大,就算是沒有見過殷明鸾的宮人也在為殷明鸾衷心祝福。宮人閑暇時候,會繡一兩只小荷包,或是剪些大紅窗花,全當是為公主的祝福。

這些都是宮中時興的活動。

殷衢近來發現,就連乾清宮都能間或看到些大紅的裝飾,看起來喜氣洋洋,他不知是為了什麽,只以為是年節的殘餘。

直到他邁步走到醴泉宮外,看醴泉宮張燈結彩的樣子,殷衢輕笑:“是慶祝什麽節慶?”

張福山低頭斂眉道:“是近日李貴太妃和武襄候府走近了,宮人都在祝福公主和武襄候。”

殷衢擰眉看着張福山,張福山于是不敢避重就輕,将這些天裏李貴太妃和武襄侯府的交往一一道來。

殷衢很平靜地聽着,面上八風不動,張福山見了卻開始忐忑起來。

殷衢聽完張福山的故事,就要提步往醴泉宮裏走,邊上走過來一個小太監行禮道:“陛下萬安,長春宮太後娘娘說,近日天冷,請陛下來吃杯熱酒。”

殷衢沒理小太監,還準備往醴泉宮去。

張福山看了心驚,陛下很少有這種不冷靜的時候,長輩宴請,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趙太後可是陛下的生母,大周以孝治天下,一向恪守禮節的陛下怎麽忽然糊塗了。

趙太後的小太監還在地上跪着,疑心自己犯了什麽忌諱,惹陛下動怒。

張福山往前走了一步,輕聲道:“陛下。”

一陣風吹過,殷衢的頭腦漸漸有些清明。他抿了唇角,道:“去長春宮。”

趙太後宮中的晚膳一向簡單,因為殷衢過來,特意炒上許多好菜,端上好酒。

只是這樣的用心卻是浪費了,因為殷衢像是有心事,佳肴沒有細品,酒倒是喝了不少。

趙太後停筷:“衢兒有心事?”

殷衢搖頭。

趙太後笑:“偶爾一醉也無妨,你總是将心事壓在心裏,連酒都很少沾,哀家記得上次你醉酒還是在離開行宮的那一天。”

殷衢平穩地說:“母後,朕沒有醉。”

趙太後擡眼,看到殷衢果然只是臉頰略微紅了些,其餘倒是和平日裏沒有什麽區別。

趙太後嘆了一口氣:“你可真是個無趣的孩子,以後有誰會傾心于你呢?”

像是一個民間的母親愁兒子讨不到媳婦。

邊上侍候的宮女感到奇怪,明明陛下後宮佳麗甚多,太後為什麽這樣抱怨?

殷衢道:“朕廣有四海。”

——怎麽會沒有人傾心。

趙太後認真看他一眼,對張福山說道:“原來是醉了,哀家眼拙。”

張福山偷偷笑,不醉的陛下斷斷不會說出這樣不服氣的逞能的話。

張福山扶着醉酒的殷衢上禦攆,禦攆往乾清宮走,走到半路上,殷衢卻道:“去醴泉宮。”

殷明鸾已經梳洗完畢了,驚聞天子至,連頭發都沒有擦幹,又匆忙地穿戴好了,出來迎駕。

殷衢走進來,屏退衆人。

殷明鸾擡眸看着殷衢,總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同,但是她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同。

殷衢依舊是不動聲色的,冷漠疏離的樣子。

直到,他突然握住了殷明鸾的手腕,将他的臉湊到殷明鸾面前。

殷明鸾睜大了眼,太近了,她甚至能數清楚殷衢的睫毛。

這時,殷明鸾才發現殷衢有些不一樣,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一點孩子氣的幼稚表情。

“朕不準。”殷衢擦着她的耳朵講話,讓她從臉到脖子紅了個徹底,她感到耳垂上有絲絲的暖,絲絲的癢。

“不準什麽?”殷明鸾的聲音有一點顫抖,尾音直往上飄。

她聞到一股酒氣。

殷衢踉跄了一步,身子沉沉地壓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終于退到畫柱前。

殷衢抵住了她。

殷明鸾微微皺眉眉頭,感到肩膀都要被殷衢碾碎了。

殷衢若有察覺,用雙手抵住畫柱,勉強離她遠了一些。

殷明鸾并不能松一口氣,因為這個姿勢下,她避無可避,只能被動承受着殷衢的目光。

殷明鸾對自己隐秘的心思很是心虛。

因為,她并不是一個坐懷不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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