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紫鸾歸 ……

顧氏女忽然入宮, 引起朝臣們的激動。

雖然已經有許氏女,蕭氏女,還有趙太後兄家的趙氏女, 各代表一方勢力,可是顧氏女卻有些不太一樣。

她從平涼府來到上京,據說是林斐向聖上舉薦而來。

林斐如今在朝中很是微妙。

多年前, 林氏一族因為許晖的詭計慘死沙場, 後來蒙冤多年,如今,林斐已經被赦免無罪, 可是朝中許多許氏門人卻死死嚴守, 不肯為當年戰場不利一事翻案,若是翻案了,他們不就是明晃晃的奸邪之輩,全然失了大義,如何立足?

而另有一派清流卻是悄悄地站向了林斐一邊, 朝中由此出現了兩種勢力。

倒許一黨因此格外支持顧氏女,與許黨隐隐抗衡。

雖然朝中劍拔弩張,可是皇帝和太後似乎沒有打算大費周章, 因此朝中擦除的一點火星子慢慢熄滅不提。

聽聞顧氏女進宮後, 趙太後沒有召見, 自然是不能住在慈寧宮陪同趙太後,趙太後沒有心思管顧氏女, 還是皇帝劃了從前長樂公主居住的醴泉宮偏殿,讓顧氏女住下了。

衆人皆以為顧氏女會黯然神傷,醴泉宮普通宮人也對這邊塞來的女子不太熱情,可是醴泉宮最有臉面的大宮女玉秋和檀冬以及太監錦樓卻從一大早上就激動起來。

她們早就受了張福山的提點, 要她們不要引人注意,饒是如此,玉秋檀冬還有錦樓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兀自去将偏殿收拾仔細了,将長樂公主從前用慣的舊物拜訪齊整。

醴泉宮就在這樣一種隐着喜悅的氛圍中,迎來了看似不起眼的新主人,顧氏女。

顧氏女施了濃妝,飛霞妝豔豔,粉靥風流,青黛眉婉轉,倒是本來面目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依稀似乎是個美人模樣。

醴泉宮人嘀咕着,從前他們的長樂公主最喜淡掃蛾眉,渾然一個美人坯子,這位姑娘卻不似公主。

這新妝雖然豔麗風流,比上京最會打扮的姑娘都要出挑一些,不似邊塞女子,可是聖上最清貴雅致,這顧氏女恐怕不能得聖上垂青。

他們冷眼看着顧氏女,顧氏女也似乎沒有打算籠絡他們,只是帶了仆從靜悄悄地往偏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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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明鸾走進醴泉宮偏殿,很驚詫地發現這裏布置竟然恍若她自己的寝殿,她正要吩咐宮人打水梳洗,玉秋、檀冬并錦樓一撩開簾子進來了。

“公主!”

他們三人見了殷明鸾就要撲倒跪下,殷明鸾扶起了她,看着玉秋笑了:“哭什麽呀。”

玉秋抹淚:“奴婢原以為再也見不到公主了,公主又回到宮中了,真好。”

殷明鸾悠悠嘆一口,說道:“是啊,真好,在宮外總是有許多的事,也許我合該一輩子在宮裏的。”

掌燈時候,殷衢悄悄過來了,他過來沒有帶任何人,連張福山也被他甩在了乾清宮打掩護。

殷衢進來的時候,殷明鸾正在對着玳瑁細漏鏡臺摘除釵飾,殷衢略微站在寝殿門口。

檐下的風燈被吹動,燈光忽明忽暗。

玉秋走上前來,打算提醒殷明鸾接駕,卻被殷衢制止了,殷衢擡起手,什麽都沒有說。

于是玉秋和檀冬對視了一眼,兩人低頭斂眉,雙雙退去。

殷衢走了進來,腳步聲輕輕。

但是殷明鸾在銅鏡中看到了他的身影,她拔釵的手頓了下來。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覺得殷衢瘦削了一些,眉宇間更添氣勢,她就這樣在燈火掩映下,隔着銅鏡模糊地打量他。

銅鏡反射出一段流光打在他身上的織金青袍上,他袖襕處一道暗金繡線泛着光,在銅鏡中顯出流光溢彩,殷衢眸光沉沉,隐隐似乎有千言萬語。

殷明鸾忽然想起,在她消沉的時候,立後這件事卻不會因為她消沉而停下,皇兄顧忌她的心情,大概抗下了許多。

她本該是來幫忙的,卻到底拖了後腿。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殷衢極緩慢地走近了她,彎下腰,用胳膊環住了她,一點一點地收緊。

他将下巴擱在殷明鸾的頸窩裏,像是在笑:“明鸾,你終于回到朕身邊。”

今夜,玉秋和檀冬不敢守夜,各自回房去休息。

殷明鸾沐浴完畢,穿得将裏衣穿得整整齊齊,走進殿中,看見殷衢正坐在床中間等她。

殷明鸾有些緊張,又有些想不明白。

她小心地挨近了殷衢,問道:“哥哥,你不回去嗎?”

殷衢一把扯過她,殷明鸾沒有防備,就這樣滾倒在床上,殷明鸾眉頭一擰,以為就要磕到頭,卻遲遲沒有痛感。

她睜眼一看,殷衢與她一道側躺在了床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的手護着她的腦袋。

殷明鸾将手縮在胸.口前,眼神一閃一閃不敢去看殷衢。

她也不敢去诘問,若是殷衢對她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一問之下,豈不尴尬。

殷衢會有那個意思嗎?

殷衢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撫過她臉頰上的肌膚,他的目光也在一寸一寸地逡巡,殷明鸾感到肌膚有些微的顫栗。

殷衢忽而發聲問道:“明鸾,還在傷心嗎?”

殷明鸾的眼神就有些黯淡下來,她的聲音飄忽:“或許,我是沒有資格傷心的,他們都太苦了,兄長,姐姐,衛陵。以前的事對我來說很模糊,模糊得像是一場夢,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責怪或者傷心。”

她若為父母而傷心難過,那是否要恨衛季,恨衛陵?

她若為衛陵傷心,那就對不起她的親生家人。

殷明鸾蹙着眉,終于說道:“所以我放過自己了,這一切都是許太後的錯,不是嗎?”

她握着殷衢的手,目光堅定:“哥哥,不管怎樣,你會陪着我,對嗎?”

殷衢望着她,說道:“對。”

殷明鸾鑽進了他的懷裏,笑道:“那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殷衢收緊了他的胳膊。

殷明鸾想到宮中局勢,不免有些擔憂:“哥哥,宮中進來好些女子,我擔心,鬥不過她們。”

殷衢把玩着她的手指,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何須要你來鬥,難道朕是眼聾耳瞎?”

殷明鸾語氣有些泛酸:“哥哥在立後之前可要瞧清楚了,萬一漏了哪個美人,日後喜歡上,我占了皇後的位置,可是不會讓的。”

殷衢将殷明鸾揉進懷裏,胸腔裏發出一陣悶笑:“傻子。”

他笑了一陣,直笑到殷明鸾有些惱了,才正經說道:“其實也不足為懼。”

殷明鸾支起胳膊問他:“怎麽說?”

殷衢笑道:“許太後以後宮為棋盤,但是她有沒有想過,棋子是否願意呢?”

殷明鸾若有所悟:“棋子不願意?”

她看殷衢只是笑,急躁地上手抓住他的胳膊:“怎麽不願意?”

會有人不願意嗎?做皇後,做哥哥的妻子。

殷衢掰開說:“許苑娘,心志已失,蕭氏姐妹聰穎,不會任由擺布,妗兒還是個孩子,還有你表姐,她根本就不願意入宮。”

聽完這番話,殷明鸾看向殷衢的目光多了一分憐憫,她環抱住殷衢的腰:“哥哥不要傷心。”

“傷心?”殷衢愕然。

殷明鸾悄悄嘆氣,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皮相,卻被姑娘們避之不及,哥哥一定會暗自傷心吧。

許久,殷明鸾問道:“哥哥,我要睡了,你……還不走嗎?”

殷衢放開了她,半撐着胳膊斜斜看着她,因為要就寝,他的發絲沒有束起,一半傾瀉下來,看起來随意又慵懶,渾然不似平日的衣冠俨然,而這個時候,燈燭晃動之下,他的眼神竟然有些說不出的風流肆意,看得殷明鸾心裏直發慌。

殷衢動了動身子,掀開了衾蓋,往床下走了下去。

殷明鸾送了一口氣,不知道是放心還是失望。

忽然地,燈燭滅了。

殷衢走了回來。

殷明鸾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然後她又被攬入到熾熱的懷抱中。

“就在這裏、睡覺!”

第二天醒來,殷明鸾沒有看見殷衢,估摸着是摸黑回到了乾清宮。

沒有人知道殷衢偷偷來過醴泉宮。

朝中依舊為立後的事情吵成了一鍋粥,聖上對于進宮的女子根本不聞不問。原本有些人還在觀望,被天子特意從平涼府帶到上京的顧氏女會不會不同,結果也沒有觀望出個究竟。

被殷衢評價為“不會任由擺布”的蕭氏姐妹居住在小軒內,蕭林月和宮女們交談了一會兒,聽到了些宮裏的舊事,她提起裙子,拾階而上,走到小樓裏看着蕭松月。

蕭松月正在靜心練字。

蕭林月有些急躁:“姐姐,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就在宮裏熬日子嗎?”

蕭松月放下了筆,看了一眼蕭林月,對她說道:“我看你這幾日在宮裏轉個不停,怎麽,已經打聽好了,宮裏是你想要永遠待下去的地方嗎?”

蕭林月欲言又止。

蕭松月看出了妹妹的猶豫,含笑不語。

那時,蕭林月聽說要進宮,實則心裏還有一份憧憬和期待的,宮裏繁華如夢,天子年輕有為,英俊不凡,若能入宮做皇後,為何不去?

那個時候姐姐蕭松月也不勸阻,也不支持,她什麽也沒有說。

許太後的懿旨不能違抗,她們兩人都進了宮。

深入宮廷之中,蕭林月才開始覺得無趣,皇宮雖大,可只是這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而蕭林月漸漸聽到了宮中一些隐秘的傳聞,讓她驚恐不已。

前代李貴太妃聖寵一時,黯然離場,這些久遠的故事已經吓不到蕭林月了。

她沒有想到,在她還在安國公府裏沒心沒肺的時候,宮裏卻有刀光劍影。

她只知道許皇後被廢,因此才有選皇後的機會。

來到宮裏她才知道,廢後死了,鄭貴妃死了,從前還有一個沒名沒姓的張嫔也死了。

更不要提和親的許婉娘,和親的長樂公主。

為什麽她們會死,為什麽她們會遠嫁?

蕭林月想不明白。

這更讓她驚恐,想不明白的話,可能下一個死的就是她。

蕭林月面色有些發白,她直搖頭,小聲說道:“不,姐姐,我不想留在宮裏,姐姐,你一向最有主意,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蕭松月淡淡一笑:“看來你也看清了。”

她站起來,看了看被宮牆割裂的蒼穹,語氣淡然:“不想留在宮裏,只能行險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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