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顧明鸾 ……
殷衢在長春宮見了趙妗之後, 分了兩天,分別去了醴泉宮見了顧氏女,去慈寧宮見了許氏和蕭氏。
明面上是面面俱到, 不偏不倚。
正如殷衢所料,殷明鸾能夠在趙妗一事上幫上忙。
幾天後,趙妗就來到醴泉宮拜訪。
趙妗親自來醴泉宮, 見了這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顧姑娘。
宮女打起了簾子, 那位顧姑娘就顯出了真容。
趙妗一愣。
她從宮人的嘴中聽說過這位顧姑娘,聽說是一位豔妝妖冶的女子,究竟姿容如何, 宮人卻沒有評價, 那大概就是平平了。
可是今日一見,趙妗卻發現顧姑娘實在是個美人,淡妝梳裹,禮儀無可挑剔,對她有十分的親切。
趙妗早就聽說過, 宮裏這幾位姑娘中,只有顧姑娘是和她一樣,被趙太後看中的, 至于那許姑娘, 蕭姑娘, 那都是許太後的人。
因此趙妗在受到殷衢冷待之後,壓抑不住心中的疑惑, 只想要找一個和她情況相近的姑娘探聽探聽,也讓她心裏有個底。
雖然趙太後百般安慰,說天子就是這樣冷淡的人,可是趙妗總覺得天子對她分外疏遠。
于是她想到了顧姑娘。
殷明鸾言笑晏晏, 接待了這位殷衢的表妹,她眸光深深淺淺,打量了一番趙妗,交談中,也對趙妗的個性有了些許的了解。
她飲過一盞茶,聽見趙妗終于按捺不住地問她:“顧姐姐,陛下過來醴泉宮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情形?”
什麽樣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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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明鸾回憶起來簡直要羞惱不已,她又仿佛感到手心推搡着殷衢時,觸摸到的炙熱。
但是她垂下了眼睛,掩飾住了神色,說道:“陛下是淡淡的,不過說了兩句話。”
“說了兩句話?”趙妗卻問道,似乎着重在這“兩句話”中。
殷明鸾不解,微微蹙眉:“怎麽了?”
趙妗知道自己有些不妥,連忙坐端正了解釋說:“是、就是陛下只問了我太後怎麽不在,之後就不做聲了,我吓了個半死。”
殷明鸾微微訝異地輕聲“啊”了一下,她思考了一下殷衢的用意,就要用冷淡的态度吓跑這個小表妹嗎?
那她應該用宮裏波谲雲詭的傳聞,也一同恐吓趙妗嗎?
但是她馬上打消了這個想法。
趙妗和趙太後親厚,若是回頭和趙太後一說,趙太後一定會覺得她在其中挑事。
她又仔細地打量了趙妗幾眼。
纖弱天真,從未見過黑暗。
趙妗看殷明鸾默然不語,小心問道:“果然是我遭到陛下的厭棄嗎?”
殷明鸾笑了一笑:“我也才見聖上,不了解聖上素日的行事,也許,聖上就是性情冷淡而已,姑娘不若問問長春宮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一定會知道的。”
趙妗嘆了一口氣。
殷明鸾打量着趙妗,說道:“其實,姑娘是聖上的表妹,何必怕聖上不喜?對于皇後來說,得聖心雖然好,可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趙妗被唬了一跳,連說:“說什麽做皇後不做皇後的。”
殷明鸾笑了:“若是不做皇後,那姑娘更不用怕聖上,日後見聖上機會也少,何必擔心遠在天邊的人不喜自己呢?”
趙妗認同似地點點頭:“也是。”
殷明鸾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始撒謊:“其實,我希望姑娘做皇後,你做皇後,自然比許太後的人做皇後好。”
趙妗沒有心思一再在言語上辭讓,實則她也很好奇,她很天真地問殷明鸾:“做皇後,好嗎?”
殷明鸾笑:“當然好,母儀天下,萬民敬仰。天下女子,誰不想做皇後呢?”
殷明鸾将皇後的好處誇得太滿,任憑是誰都一定會疑心并反駁的。
果然,趙妗搖頭道:“可是,上次我碰見了許姑娘,她叫我不要稀裏糊塗,趁我還有機會,她是叫我快逃嗎?”
殷明鸾說:“你和她不一樣,你看許家如今搖搖欲墜,而趙家的好日子才開始呢。”
她接着說:“自然,她看到了宮中一些烏糟事,可是你是皇後,就又不一樣了,你看許太後做皇後那麽多年來,正是穩坐釣魚臺,”她像是在笑着,“李貴太妃當年盛寵,也被她逼退,趙太後當年有子,卻被困在行宮,你看無論如何,做了皇後,是很好的。”
趙妗卻突然反駁:“許太後?”
她聽着殷明鸾說前代的宮中密事,心中只覺得寒冷,她說道:“可是我不願意做那種事情,做了皇後,就一定要逼死別人嗎?而且,顧姐姐你不是也說了,許氏已經搖搖欲墜,身負腌臜,無法庇佑家人,這就是做皇後的好處嗎?”
趙妗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有道理,她在殷明鸾這裏再也坐不下去了,匆匆告退回到了長春宮。
長春宮中,趙太後看着趙妗這幾日悶悶不樂,心中有些憂慮,她問趙妗身邊的宮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宮女小心回答:“那日姑娘去醴泉宮見了顧姑娘,回來之後就一直這樣。”
趙太後目光如電:“是那顧氏女對妗兒說了什麽?”
宮女瑟瑟發抖:“那日顧姑娘似乎和姑娘說了一些做皇後的事情。”
趙太後沉吟,難道是那顧氏女巧言善辯,說了做皇後的害處,将妗兒吓到了?
又或者顧氏女輕浮浪蕩,用些一世一雙人的說話蠱惑了妗兒?
趙太後思來想去,命人将趙妗叫過來問個明白。
趙妗從圍屏後繞了出來,坐在趙太後下首,趙太後問她:“那日顧氏女對你說了些什麽?”
聽到趙太後問話,趙妗說道:“顧姑娘一再勸我做皇後,讓我不喜。”
趙太後疑惑:“勸你做皇後?”
趙妗點頭:“她說,情願是我,也不要許太後那邊的人。”
趙太後不太明白:“那你為何悶悶不樂?”
趙妗說道:“她說做皇後樣樣都好,她說做了皇後就能像從前的許太後那樣,可是我不想做許太後,如今許家也快保不住了,做皇後哪有她說的那樣好?”
趙妗想到了那日的許苑娘,她說道:“顧姐姐太過迂腐古板,卻還不如許姐姐能夠真心相對。”
趙太後微微眯眼:“許氏?”
趙妗自知失言,連閉了嘴。
等趙妗走後,趙太後差人去仔細打聽那日顧氏女和趙妗的談話,以及許氏女說了些什麽。
聽了徐嬷嬷的禀告,趙太後緩緩說道:“顧氏女倒還算老實,可是那許氏果然心機頗深。”
徐嬷嬷也說是,然後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趙太後問道:“怎麽了?”
徐嬷嬷說:“趙姑娘說不想留在宮裏了,想回家。”
趙太後怒道:“胡鬧。”
但是很快,在殷衢秘密指點之下,車騎将軍夫人入宮,只說舍不得小女兒,将趙妗領出了宮。
趙太後絲毫沒有懷疑在殷衢頭上,只以為是趙妗私下給父母傳了信,只好放她走了,将滿腔怒意放在了許氏身上。
趙妗走後,長春宮少了她的歡聲笑語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就如同幾十年如一日的那種沉寂,讓趙太後有些許的恐懼。
她在桌邊上修剪一盆花,手一動,卻不小心将開得正好的花冠剪了下來。
趙太後怔了一下,說道:“讓顧氏女過來,哀家還未曾見過她。”
錦樓消息靈通,一打聽到這個消息,忙不疊地跑到了醴泉宮,提前給殷明鸾提了個醒。
殷明鸾得知這個趙太後要見她,當下差點把手裏的茶盞打碎。
其實她每時每刻都預備着身份暴露,但是這個時候來臨,還是讓她分外緊張。
然後她對自己的心虛感到不理解。
她全然是為了給皇兄幫忙的,慌什麽,就據實相告。如何就像是醜媳婦見不得公婆呢?
于是殷明鸾站起來,将濺在衣擺上的茶水拂了拂,淡然吩咐玉秋檀冬給她換衣裳。
玉秋慌慌張張地拿着螺子黛和珍珠粉:“公主,要不要裝扮着些。”
殷明鸾啞然失笑:“有什麽用,趙太後認識我呀。”
她雖然是這樣說着,可是未免有些心慌慌,她差錦樓去打聽:“陛下現在在哪裏?”
錦樓望了望天色,說道:“恐怕在早朝。”
殷明鸾于是不做指望。
殷明鸾又一次來到了長春宮,只是這一次她的身份截然不同。
從前她走到這裏的時候,徐嬷嬷就會熱情地出來迎她,今日來了,她才覺得長春宮的宮人也不是總是那樣親切的。
也難怪,她現在只是一個新貴将軍的妹妹。
她走進長春宮內殿,來引着她進去的宮人她并不認識。宮人走到一處垂帷前,停下了腳步,恭敬對她說道:“姑娘,太後娘娘就在裏頭。”
說罷,她就退下了。
殷明鸾忽然地感到有些緊張起來。
正是清晨的時候,春景正當其時,窗外有呖呖莺歌不絕于耳。趙太後的內室很亮堂,殷明鸾站在甬道較暗的地方,伸手去撩那垂帷,卻頓住了手。
“是顧姑娘來了嗎?”
是徐嬷嬷的聲音,她邊笑邊走過來,“聽說你閨名明珠,是個好名字。”
垂帷一打開,徐嬷嬷的笑頓時僵了一下。
“這、這……”
“是顧家那孩子嗎?快些請進來吧。”不遠處,趙太後揚聲說道。
徐嬷嬷有些遲疑地看了殷明鸾一眼,殷明鸾也有些退卻,但是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邁步走了進去。
趙太後坐在羅漢床上,表情很是慈愛和平靜,直到她看見了殷明鸾的臉。
“顧……明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