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意通 ……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
雖然皇帝陛下也有些急躁, 但是他的急躁是不會表現在臉上的,于是乾清宮裏,全喜、全福和多善看着張福山抱着拂塵走來走去, 面上一副難言的模樣。
多善湊了上去:“幹爺爺,怎麽了?”
張福山說不出口,皇帝陛下的秘密, 是有他一個人是全盤掌握的。
早上, 殷衢已經從坤寧宮離開,去往太和殿上朝去了。于是張福山悄悄打聽了一下慈寧宮的情況,得知皇後娘娘清晨起來後生龍活虎, 在坤寧宮待不住, 還去禦花園逛了一圈。
張福山沉吟:“去請彤史女官過來。”
彤史女官在這幾天裏格外忙碌,聽聞張福山要見她,當然不敢耽擱,當下就帶着欽錄簿趕了過來。
張福山見了彤史女官,将那本欽錄簿翻得嘩嘩作響, 良久,他讓彤史女官回去了,自己坐在殿內, 嘆了一口氣。
張福山想起來昨天他的自作主張, 有些後怕。
難道讓皇後娘娘得知聖上從未幸人, 沒有促進帝後關系,反倒起了相反的作用?
張福山想到這裏, 出了一身冷汗,早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慌忙來到坤寧宮找殷明鸾補救起來。
張福山對坤寧宮自然不陌生,但是因為殷衢對坤寧宮前任主人不喜, 連帶着張福山對這座宮殿也沒有什麽好印象。
他知道,從今往後,他需要扭轉這種印象,免得日後垮着臉走進坤寧宮,被陛下發怒轟出來。
宮人見張福山過來,連忙進去傳話,不一會兒,裏間就透出聲音來:“快請張公公進來。”
張福山走進殿內,他向殷明鸾行了禮,殷明鸾連忙請他起來。
張福山來慈寧宮是為了殷衢的那一件隐私事,但是到了殷明鸾跟前卻有些開不了口,只能來來回回地用話來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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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後來,張福山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于是說道:“娘娘近些日子勞累了,可要好些将養身子,這樣才能早日為陛下誕下子嗣。”
他話音剛落,殷明鸾的表情就有些僵硬。
張福山心中一動,正是說的機會了。
他于是更加懇切地說:“陛下登基已有幾年,這幾年間,陛下勵精圖治,廟堂之上草野之中,無人不是感念陛下,只唯獨一件,陛下正是盛年,卻子息薄弱,雖然陛下不說,可奴婢看着,他也是暗暗着急的。”
殷明鸾聽了張福山這樣講,心中也為殷衢的處境感到交集了。
可是張福山沒有像以往那樣,說些寬慰的話來打消她的着急,反而嘆了一口氣,說道:“就因為子嗣這件事,不光是讓許太後有了許多做文章的機會,就是那些藩王,比如遼王之衆,都暗中大放厥詞,對尊位有所垂涎。”
殷明鸾着急地揪着袖子,不安問道:“那、公公是有什麽主意嗎?是要為陛下納美人嗎?”
張福山聽了差點一趔趄,連忙阻止:“娘娘這是說到哪裏去了。”
殷明鸾一回神,也暗自懊惱不已,她也沒有這樣大度,剛剛新婚就要為殷衢納新人,只是一着急之下,話趕話就說了出來。
她小聲說道:“方才的話就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
張福山看殷明鸾終于上道,含笑點頭:“那是自然。”
然後張福山暗暗引導:“自然,皇長子要從娘娘這裏出,才是社稷之福,娘娘也要着急一些。”
“可是、可是……”殷明鸾看上去也有些着急。
張福山耐心地問:“可是什麽?娘娘有什麽顧慮,若是身子虛弱,大可宣禦醫調理,陛下一定會同意的。”
殷明鸾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可是、皇兄對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意思。”
這下,輪到張福山目瞪口呆了:“沒有哪種意思?”
既然已經開了口,殷明鸾不再猶豫害羞:“就是,皇兄根本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她審視了張福山的表情,認真地問道:“張公公,我已經查閱過了欽錄簿,裏面從未有皇兄臨幸的記錄,從前我聽聞過皇兄一心修道,你實話告訴我,皇兄是不是,根本就……”
張福山大驚失色:“娘娘,慎言!”
然後張福山認真解釋道:“娘娘,你完全想錯了,陛下怎麽會對您沒有男女之情呢?”
殷明鸾不自信問道:“是嗎?”
“哎呀,娘娘呀。”張福山哀嘆一聲。
在殷衢身邊陪伴許多年,張福山不敢說自己能夠摸透殷衢的全部心思,但是他敢說他是最懂殷衢的人。
在長樂公主身份未明的時候,每次看到聖上看向長樂公主的眼神,張福山都膽戰心驚。
甚至,在殷衢都沒有看清他的心的時候,張福山就依稀看到了真實。
後來,長樂公主的身世之謎終于揭破,張福山大大松了一口氣。
他的陛下是聖明之君,張福山自然不願意陛下背負枷鎖或者惡名。
他知道,從兄妹到夫妻,自然是要緩緩轉變,可是他沒有想到,等到兩人大婚之後,卻還解不開心結。
聖上有顧慮,娘娘也有顧慮。
那麽簡單了當,将這一層紙給戳破不就行了嘛。
張福山自然是知道殷衢的心思的。
聖上是聖人君子,有所顧慮娘娘的心意,那麽好辦,讓娘娘給出一點那個意思就行。
但是聖上和娘娘的心結,終究需要他們自己來解,讓他這個做奴婢的說破了,畢竟少些意思。
張福山開始為殷明鸾出主意:“奴婢有一個主意,若是想要知道陛下是否有情,不若将貼身的衣物或是其它的什麽東西,趁着陛下不注意,扔到陛下眼前,若是陛下撿了,那不就是陛下有那個意思嘛?”
殷明鸾臉紅,這哪裏是試探,這是叫她勾.引啊。
那若是不撿呢?
但是想到子嗣大事,殷明鸾咬咬牙。
不撿,那她便豁出去了。
殷明鸾凝眉思索片刻,開始隐隐有不認同,但是想到殷衢的子嗣大事,終于說道:“好吧。”
張福山終于舒了一口氣,放心地笑了。
只是當他走出了坤寧宮,被冷風一吹,卻覺得自己出了一個糊塗的主意。
若是陛下不解風情,對皇後娘娘扔下的貼身衣物視而不見呢?
想到這裏,張福山又發了一身冷汗。
他匆忙趕到了乾清宮,正好下朝後的殷衢從殿外走了進來,他進來後換了一身居家的衣裳,鵝卵青色的綢衣,簡單用玉犀簪子管住發髻。
聖上不嚴肅的時候氣質卓爾天成,容貌俊美如畫,卻是一副清隽悠遠的山水畫,似乎看着他,只會有出世之感,讓人恨不得辭官回家誦讀老莊。
怪不得會讓皇後覺得他無情。
張福山看着殷衢坐定在書案之後,開始處理政務,他沒敢打岔。
也許是他的心不在焉驚動了一向警覺的聖上,只聽見聖上淡淡道:“說,什麽事。”
張福山于是誇張地跪下:“望陛下恕罪。”
殷衢動作輕微地揚了揚手,于是乾清宮宮人一瞬間退得幹幹淨淨。
殷衢問道:“什麽事?”
他發問的時候,手和眼睛都沒有離開手上的折子,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張福山說道:“奴婢方才從坤寧宮回來。”
聽到了坤寧宮,殷衢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開始顯出傾聽的表情,他微微蹙眉,是在忖度張福山究竟在坤寧宮犯了什麽罪,需要來求得他的諒解。
于是張福山開始徐徐講述從欽錄簿開始的一堆事,待到聽到張福山提議殷明鸾給他扔貼身衣物的時候,殷衢揚了揚眉毛。
“滾下去。”殷衢淡淡地說。
沒有生氣。
張福山于是快樂地滾了下去。
已經是掌燈時分,檐下風燈被吹得搖曳不止,坤寧宮中燈樹上火光輝煌,驅散了侵入的一點涼意。
殷明鸾讓玉秋檀冬準備了熱水用來沐浴。
坤寧宮安靜又有序,只有宮人忙進忙出的腳步聲,顯出了坤寧宮主人的一點緊張。
殷衢是在這個時候步入坤寧宮的。
他面上平靜,眼神卻有些微的閃爍,顯示出他不平靜的心情。對于今夜坤寧宮可能出現的情景,他有些期待,又像是害怕失望一般,強行按壓住雀躍的心情。
張福山是他的奴婢,用誇張的言辭來促成好事,也是有可能的。
殷衢今日過來,就是要親眼看,看殷明鸾的心。
他走進了內殿,沒有看到殷明鸾的身影。
他壓住心中的一絲忐忑,沉聲問道:“娘娘在何處?”
宮女回答:“娘娘在沐浴,陛下請少坐片刻。”
殷衢垂下眼,坐在了羅漢床上。
水鐘滴滴答答不絕于耳,殷衢想,他等得夠久了。
他猶豫着起身,走向了偏室,回想起來,那宮女回答殷明鸾在沐浴時候,頭微微偏了偏,似乎望着這方向,隐隐有暗指。
他沒有會錯意吧?
殷衢腳步沉沉,他推開了門,用手擋開遮住視線的垂帷。
垂帷之後還有圍屏,但是殷衢聽見了隐隐約約的水聲。
若是平常,他一定會強裝鎮定地關門而去,但是……
視線往下,他看到了,圍屏下面像是無意間抛出來的紗紅亵.衣。
他立刻回想起來張福山在乾清宮對他說的話,殷衢藏在袖下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張福山雖然口中說着死罪,但是卻說得一鼓作氣,像是怕遺漏任何細節一般。
他告訴殷衢:“娘娘自然是愛慕陛下的,卻因為擔心陛下沉迷修道,清心無情,所以不敢貿然引動,娘娘查閱欽錄簿之後,似乎對陛下的無情頗為困擾。”
“奴婢死罪,奴婢提議娘娘将貼身衣物扔給陛下看見,若陛下撿了,就代表陛下實則有情,可以皆大歡喜。”
“陛下若要探知娘娘是将陛下認作兄長還是夫君,只需今夜去坤寧宮,瞧瞧娘娘是否願意促成好事,不就可以将心結解開嗎?”
殷衢垂眼看着地上委頓下垂的薄薄亵.衣,似乎帶着難以言喻的引誘之意。
一瞬間,狂喜似乎淹沒了他,讓他一下子沒有了反應。他只能在心裏默念:明鸾,我的……
僅僅是一扇屏風的遮擋。
殷明鸾悄聲等待着,她聽見了殷衢走了進來,然後就是長長的沉默。
水已經不再溫了,在浴桶裏,感到微涼的水在緩緩流動,讓她手腳有些發冷,心髒緊一陣,又松一陣。
她在心底猜測着,皇兄會撿起來嗎?還是會憤然轉身?
她等得越久,心裏越沒有底氣,她開始覺得自己是頭腦發昏才聽從了張福山的這個主意。
屏風那邊終于響起了微微的響動。
殷明鸾轉頭望過去,只見燭火将殷衢的身影打在屏風上,邊沿燎出模糊金線。
然後人影彎下了腰,像是在對她折腰。
她這時才感到了渾身的冷意淋漓,她不由得開始打顫,她身上有一股暖流在湧動,越發覺得這浴桶太過寒冷。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殷衢合上門走了出去。
殷明鸾從浴桶中站起,跨出,慌忙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将架子上的裏衣披在身上,赤着腳,繞過圍屏去看。
她的亵.衣已經不見蹤跡。
她又開始亂糟糟地琢磨起來。
張福山自然會和皇兄說的,抛下亵.衣是她的試探,那麽皇兄的反應就是對這件事情做出的選擇。
他選擇了,做她的夫君。
殷明鸾推開了門,毫無準備地,她被納入了炙.熱的懷抱,接着迎來了毫無章法的莽.撞.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