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必孕湯 ……
殷衢收到了來自遼地的密信和藥材。
他皺着眉, 讓太醫檢驗了一番,太醫一瞧心裏門清。
開口卻有些支支吾吾,弄得殷衢都生了些多餘的疑心。
“說。”
太醫對朝堂近日熱鬧的議題也是很熟悉, 最熱鬧的一件就是關心皇後娘娘的肚子,只是這件事目前還沒有敢大大咧咧拿到聖上面前說的。
雖然太醫忖度着,不久之後, 這些大人就會忍不住蹬鼻子上臉的。
殷衢問了, 太醫只能硬着頭皮說話:“這是必孕湯的方子,調和氣血,補腎種子, 讓娘娘用了, 定能早日得皇子。”
殿內頓時靜了一霎,連空氣都凝固。
太醫灰頭喪臉地走出了乾清宮,他小心地回憶了一下,只覺得那時候陛下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他抖了一抖,不敢多想。
日理萬機的天子難得地在下午時候, 就清閑地踱步到了坤寧宮。
他才走近殿內,就聽見裏間有幾個女子的說話聲,殷衢在帷幔後擡眼看了一眼, 似乎是他宮裏的妃嫔。
他皺了皺眉頭, 然後移步走向了偏殿。
皇後娘娘同樣也日理萬機, 殷衢的後宮妃嫔們大多數都是閑得發慌,在後宮這宛如一潭死水的天地中生存着。
殷明鸾在做公主的時候無憂無慮, 從來沒有想到這些幽居的妃嫔會不會感到長夜孤寂。
在嫁給殷衢之後,在趙太後暗暗逼迫她替殷衢納齊蓁蓁之後,她有些體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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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來見她的是容更衣和薛美人。
這兩位在殷明鸾還是公主的時候,就同她有過來往, 彼此之間關系也不錯。
閑話家常之後,容更衣恍若随意地說道了:“轉眼間,妾在宮裏也算待了幾年,漸漸地也覺得有些沒意思了,若是能放妾出宮就好了。”
她這話實際上是太過沒遮攔了些,哪有皇帝的女人放出宮的道理。當下,殷明鸾和薛美人聽了都有些大驚失色。
容更衣這個人,大抵是有些瘋的。
殷明鸾憑借從前的和她的交往,給她下了這樣一個評語。
容更衣像是忽然間發現說錯了話一般,掩唇笑了:“哎呀,妾就是說個笑話,讓皇後娘娘見笑了,這是妾心裏難以實現的奢望罷了。”
容更衣說完這一句,轉眼看了薛美人一眼:“薛姐姐,你有什麽願望呢,說出來,說不定可以求求皇後娘娘幫你一幫。”
薛美人大概被容更衣的口無遮攔影響到了,她脫口而出:“妾的父親身份卑微,當初送妾入宮是想讓妾争個前程,也能讓家人在老家沾沾光,可是妾實在不争氣,如果多年,依舊是個美人。”
她說完之後,暗中驚詫,她什麽就真的把自己這一點心思說了出來,她連忙慌張補救:“皇後娘娘恕罪,妾不是在指責什麽,也不是……也不是那個意思,妾不是存了争寵之心,只是想要家人……不是不是……”
殷明鸾看她急着争辯,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容更衣搖着團扇的手不由得緩了速度,有些尴尬地看着薛美人。
正在一團尴尬的時候,玉秋走了進來,于是薛美人松了一口氣,正襟危坐起來。
玉秋悄聲在殷明鸾耳邊說話,薛美人和容更衣看着殷明鸾本來略微困倦的面容一下子像是被點亮了一般。
容更衣和薛美人往窗外看過去,只見到一個抱着拂塵的寬胖身影走過,那一定是禦前大太監張福山。
薛美人頓時一凜,知道自己方才說錯了話,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磨磨蹭蹭,讓皇後誤會。
她站了起來,說道:“今日叨擾了娘娘,妾先行告退。”
容更衣也起身行禮:“妾也告退。”
兩人相伴走出了坤寧宮,在邁過大門之時,薛美人往後望了一眼,只看見一身褚黃袍服的天子腳步匆匆走進了內殿,從紙窗的剪影之下,能看見身材高大的天子折腰,将嬌小的皇後抱了個滿懷。
薛美人不敢再看,慌忙回頭。
殷明鸾被殷衢抱起,慌得驚呼一聲,只覺得殷衢的動作冒冒失失,她死死抱着殷衢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問道:“哥哥今日得閑?”
殷衢銜着她的耳垂,貼着她的耳朵說話:“猜猜朕今日收到了誰的來信?”
殷明鸾擰着眉頭,想不明白。
殷衢恨恨說道:“自行請辭的那一個。”
殷明鸾明悟過來:“是衛陵?”
她好久沒有聽到關于衛陵的消息了,不由得有些激動起來:“衛陵說了什麽?”
殷衢不滿意地怕了殷明鸾一下,因為抱着殷明鸾,他趁手的位置正好是殷明鸾的後腰往下,這一下子讓殷明鸾的臉變得紅透。
她又不好指責什麽,看起來殷衢似乎是無意的。
于是她強裝鎮定:“我和衛陵這麽多年的朋友,哥哥這種醋也要吃?”
殷衢若有深意地望着她:“不吃皇後的醋,朕要吃什麽?”
這話說了出口,讓他忽然間想到了一些不成樣子的渾話,他看殷明鸾依舊懵懵懂懂,不由得輕咳一聲。
他放下了殷明鸾在羅漢床上坐好,說起了衛陵說到的正事。
“他跑去了廣寧洲。”
殷明鸾驚詫:“他沒有在山東?”
殷衢輕笑:“去了皇叔的地界,探查出了皇叔藏匿甲胄數千,還和許太後有過往來。”
殷明鸾一聽這件事,不由地緊張起來。
殷衢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擔心。”
殷明鸾問道:“沒事嗎?可是哥哥臉色似乎不太好。”
殷衢臉色果然不好:“你知道衛陵給朕送過來什麽?”
“什麽?”
殷衢沒有回答,卻把殷明鸾撈進了懷裏。
“似乎每個人都很擔心朕,可他們懂什麽,朕蒙受了好大的誤解,明鸾,這事你最清楚了。”
“啊?”殷明鸾還沒有明白殷衢在說什麽,但是下一刻殷衢的手已經游進了她的襦裙中。
她顫顫巍巍說道:“青天白日的……”
殷衢另一只手慢慢劃過她的小.腹,聲音幾近呢喃:“明鸾,什麽時候給朕驚喜?”
殷明鸾軟成一灘水,但是她存留的理智告訴她不可以。
“停下、不行……”
“不行?”殷衢挑眉。
殷明鸾的軟.肉上被掐了一把,她驚叫一聲:“不可以,太後娘娘說了,晚些時候讓齊姑娘過來,和我學、學針線。”
殷衢停止了動作,不滿地擰了眉頭:“和你學這個做什麽?”
殷明鸾看着殷衢的神色,斟酌着字句緩緩說道:“其實上一次,太後娘娘想要讓我替哥哥納了齊姑娘做妃嫔,那個時候,我推說要問哥哥意見……”
但是這些時候,殷明鸾一直沒有問出口,她害怕她一提,殷衢順口就應了。
她到底是不樂意的。
她有些擔心地觀察着殷衢的神色,說道:“哥哥,我做錯了嗎?”
殷衢抱着她緊了緊手臂,湊上去輕輕地啃噬着她的唇珠:“明鸾做得很對,朕不會納她。”
接着他道:“朕自去和母後說。”
殷明鸾松了一口氣,想到趙太後關心的問題,索性和殷衢說清楚了:“太後娘娘也許是美意,她想着我們是假夫妻,于是想要齊姑娘來給你生兒子。”
說到最後,殷明鸾不由得有些沮喪了。
殷衢親了親她的臉頰:“明鸾受委屈了。”
然後他斂了神色,說道:“事到如今,已經瞞不住了,朕會和母後直說。”
殷明鸾不安道:“我們這樣騙了太後娘娘,會不會被太後娘娘怪罪。”
殷衢像擺弄木偶娃娃一樣,将殷明鸾身上弄亂的衣裳理整齊,将她擺得端端正正,說道:“你不用去,不是齊氏要過來嗎,你就和她做針線,朕自去和母後解釋。”
殷明鸾不由得紮進殷衢懷裏,雙手抱住他:“哥哥受累了。”
殷衢笑道:“說錯了,是本打算勞累一番的,如今是不能夠了。”
他站了起來,卻是衣冠齊整的樣子,方才的風流動.情的模樣被掩蓋了個徹底,淡然叫檀冬玉秋進來,道:“将補藥煎了,”他轉臉對殷明鸾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衛陵特意從遼地弄回來的,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
藥?什麽藥?
殷明鸾還沒弄明白,殷衢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玉秋看着張福山遞給她的藥材,感到束手無策,還是請人問過了醫女,她才按量開始煎藥。
當她把煎好的藥端來給殷明鸾的時候,殷明鸾好奇問道:“我并未生病,為何要吃藥?”
玉秋笑道:“是好藥,問過了醫女,這是必孕湯的方子,想來陛下也等着娘娘的好消息呢。”
殷明鸾一下子鬧紅了臉,但是看着那黑黢黢的藥汁遞到眼前,她也沒矯情着說不用,她輕輕皺眉,将這湯藥一飲而盡。
才飲過這碗藥,玉秋塞給她一枚果脯,殷明鸾壓下舌根裏澀澀的苦味,就聽見宮人禀告,說是齊蓁蓁過來了。
殷明鸾一下子感到了頭疼,她連讓玉秋将藥碗收了,整理了衣裳,拿起案幾上的刺繡。
說實話,她的針線功夫實在是很難拿出手的,但是趙太後誇她女工好,還讓齊蓁蓁過來學,她怎還能謙虛呢?
也許是趙太後為了讓她和齊蓁蓁多親近親近,日後作為皇子的嫡母和生母能夠融洽相處。
齊蓁蓁被檀冬引着走了進來,迎面撞見玉秋手上拿着個東西,用帕子掩仔細了,齊蓁蓁垂下眼睛,對着玉秋很客氣地笑了笑。
齊蓁蓁走進了內殿。
她看見了端坐着的皇後,皇後與她歲數相近,是個光豔動人的大美人,氣質雍容,很難想象,在平涼府那樣貧瘠的地方能夠養出這樣養尊處優的美人。
齊蓁蓁依稀聽說過,皇後的身份有些特殊,似乎和皇帝只是明面上的夫妻關系,于是才有了她的機會。
齊蓁蓁知道她的優勢,她不像上京那些楊柳楚宮腰的美人,她健康,豐盈,趙太後期待她能夠替皇帝和皇後誕下皇長子。
當她在平涼府聽到趙太後想要接她到上京的時候,她幾乎是喜極而泣了。
她想,她錯過陛下許多回,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錯過。
齊蓁蓁聽見皇後讓她起身,她露出乖巧可人的笑容,希望能夠獲得皇後的喜歡。
“快坐下吧,”殷明鸾笑着對她說,“太後娘娘讓你來和我學針線,其實,我也不算精于此道,只是和你湊一起,解解悶罷了。”
齊蓁蓁連說:“皇後娘娘太謙虛了。”
殷明鸾瞧着齊蓁蓁,像是不經意間問起:“聽宮人說你和齊阿嬷都是陛下身邊的舊人,是自小一同長大的?”
齊蓁蓁搖頭:“我原是做奴婢的,怎好說是陛下一同長大,只是跟着母親伺候過太後娘娘和陛下幾年罷了。”
殷明鸾聽了這話後頓了一下,而後緩緩問道:“我宮裏有舊人曾經在行宮住過幾年,那時候并沒有碰見姑娘。”
齊蓁蓁回道:“那時候我父親在外做了些小生意,太後娘娘慈悲,讓我娘同我一同出去過幾年,後來,我父親去了,太後娘娘又發善心,就将我們母女帶去了平涼府。”
殷明鸾點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沒有碰見過。”
說話間,齊蓁蓁已經做好了手中的繡活,殷明鸾一瞧,是一對鴛鴦,繡工出色極了,殷明鸾悄悄自己手上的半只鴨子,另拿了一方帕子遮住了。
齊蓁蓁繡了半晌,忽然發現皇後再沒有問話,她小心看了一眼,覺得皇後的神色略有困倦,于是她貼心地向皇後告退。
齊蓁蓁出了門,走到院子裏,忽然問道一股有些苦澀的味道,她頓住了腳,看向了大槐樹下倒的藥渣。
她擰着眉頭,細細分辨着。
陡然間,她眉心一動,像是有些不相信。
她背負着孕育皇子的任務而來,不會不認識這些藥材。
太後娘娘弄錯了?
皇上和皇後……
她猛地轉頭,望向了大殿內。
檀冬正好從門內走了出來,好奇問道:“齊姑娘,怎麽了?”
齊蓁蓁略微笑了一笑,說道:“我突然想到了,我打算回長春宮繼續繡一繡帕子,卻把帕子撂在皇後娘娘這兒了。”
檀冬說道:“奴婢去取。”
齊蓁蓁卻說:“不用了。”
她又回到了殷明鸾的暖閣中。
殷明鸾瞧着去而複返的齊蓁蓁,問道:“齊姑娘,怎麽了?”
齊蓁蓁說道:“蓁蓁失禮了,本是為了向娘娘請教針線,卻自己繡完了一對鴛鴦就走了。”
殷明鸾心想,你實在不必等我繡。
但是她說道:“好啊,那就請姑娘多陪陪我。”
兩人又開始做起了針線,這回,齊蓁蓁沒有方才的拘謹,反而說起了不少平涼府的舊事。
“我其實很早就仰慕着陛下,那個時候,太後娘娘有意想要讓我做陛下的通房,陛下沒有拒絕。”齊蓁蓁回憶着往事,面容很是柔和。
說到這裏,殷明鸾的手一抖,指腹滲出了血滴,她悄悄用帕子将手上的血滴擦拭幹淨。
齊蓁蓁接着說:“可是我那個時候不懂自己的心,後來,我讓我的姐姐幫了我一個忙。”
齊蓁蓁看着殷明鸾,笑得很柔弱:“皇後娘娘,我和你說過我的孿生姐姐嗎?”
殷明鸾搖頭。
齊蓁蓁說道:“姐姐替我去了,後來姐姐為了保護陛下死了。陛下對我們姐妹兩人一直難以釋懷,我想,這就是陛下不近女色的原因。”
她望着殷明鸾:“所以我這次不會逃避,我一定會治好陛下的心疾。”
齊蓁蓁看着殷明鸾垂下眼睛,小心地檢讨着自己:“是我話太多了,打擾到了娘娘?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行告退,娘娘早些休息。”
殷明鸾不知道齊蓁蓁什麽時候走的,等她擡頭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沒有齊蓁蓁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