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麟兒夢 ……
冰鑒上刨冰幽幽發着冷氣, 宮女慌忙為殷明鸾打起扇子來,玉秋吩咐着宮人去喚禦醫,檀冬命人開窗透氣, 一時間坤寧宮變得一團混亂。
只因為皇後娘娘在張嬷嬷走後差點倒在了地上。
殷明鸾皺了皺眉頭,忍住心口一股惡心之感,擡手示意宮人不要慌張。
不多時禦醫過來了, 摸了摸殷明鸾的脈象, 緊鎖了眉頭:“娘娘思慮過重,有些傷了身子。”
殷明鸾忙問:“孩子有事嗎?”
禦醫再細細診斷片刻:“暫時無礙。”
殷明鸾放下心來。
待禦醫走後,殷明鸾讓寝殿裏侍候的閑雜人等都出去了, 才對心腹玉秋和檀冬說起心事。
“今日許太後只派了張嬷嬷過來, 她以為僅憑張嬷嬷就可以拿捏到我,讓我去慈寧宮為她祈福,到那裏她必定會有後招等着,企圖對我和胎兒不利。”
玉秋和檀冬像是經歷了劫後餘生,送了一口氣說:“還好娘娘沒有被張嬷嬷吓到。”
殷明鸾卻沒有高興起來:“只怕是暫時躲過了。”
玉秋和檀冬相互對視一眼, 笑容也漸漸淡了,她們兩人看着殷明鸾心事重重的樣子,輕聲道:“娘娘, 方才禦醫說過, 讓你不要多慮的。”
殷明鸾勉強笑了一笑:“無礙。”
她輕輕蹙眉思索着。
今日是因為許太後小看了她, 還以為她同從前一樣。只是,日後許太後若再以祈福為理由逼迫她, 該如何是好。
想到許太後弄出神神鬼鬼的流言,殷明鸾心中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
Advertisement
不能讓這不祥之兆落在她未出生的孩子頭上。
已經是八月,殷明鸾模糊想到了,那個猶如夢一般的前世中, 這個時候京畿忽然發起地動。
那次地動似乎沒有死人,倒是傷了幾人,卻讓朝堂上下都戰戰兢兢,只因為近來局勢緊張,有心人一牽扯起來,異黨攻讦簡直是沒完。
殷明鸾讓玉秋扶起她,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走到了窗棂邊上。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雨,嘩嘩啦啦一場雨讓人陡然在心裏生出了痛快之感。
殷明鸾扶着玉秋的手,心中拿不定主意。
她自有身孕以來,一直躲在坤寧宮,這是最安全的。
但是只靠躲是不行的。
殷明鸾看着細密如織的雨幕,轉過身來笑着說道:“八月好,蟹膏已肥,本宮要開蟹宴,邀內眷及诰命夫人們一同享樂。”
早菊已經盛開,團團簇簇的,金黃可愛。
許久不曾露面的皇後終于出現在衆人面前。
衆女眷賞了菊花,就坐在花廳中享用起螃蟹。
食蟹也有講究,腰圓錘、長柄斧、青龍勺、日月鑷等等統共八件,稱為蟹八件,一般的人家面對這蟹,可能束手無策,吃了個七零八落,但是這難不倒宴會中的貴婦人們。
談笑間,一只蟹被吃得幹幹淨淨,還能将它身體的殘餘合起一個完完整整的蟹。
殷明鸾面前擺着一只蟹,她卻沒有動用的意思,與衆位夫人飲過一盞菊花酒,她的杯子裏卻只是清水。
衆人對殷明鸾恭迎了一番,殷明鸾挑好了時機,正要表演一番麟兒托夢的戲碼,她眯起了眼睛,就要裝作睡去。
“皇後娘娘萬安。”
殷明鸾眉心一動,睜眼一看,竟然是殷寶華。
殷明鸾看見殷寶華還是有一點不自在的,可是殷寶華看起來全然沒有這種感覺,她很順口地叫她“皇後”。
殷寶華笑道:“皇後娘娘福澤深厚,大婚不久就得了好消息,嘉陽也想來讨讨喜氣呢。”
殷明鸾不解問道:“嘉陽要怎麽讨喜氣。”
殷寶華說道:“請皇後娘娘賜舊衣,嘉陽沾了娘娘的宏福,想來也能讓裴家二老心願了結。”
殷明鸾一陣無言,原來殷寶華是來求子的。
她吩咐了玉秋去取來舊衣。
玉秋去殷明鸾舊衣的時候,殷寶華還挑了一個侍女跟上她,對着皇後的舊衣還挑挑揀揀,弄得玉秋都有些惱火。
糊弄完殷寶華之後,殷明鸾再次飲一盞清水,就稍稍往後一靠,靠在了椅背上。
底下衆位诰命夫人哪裏會定下心來專注吃喝?她們一刻不停地注意這上方皇後的動靜,看見皇後微微閉上了眼睛,竟然是一副熟睡的姿态,底下本來是歡聲笑語的,這下靜了個徹底。
不知等了多久,許是有一刻鐘,皇後身邊的宮女像是才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皇後的肩,喊道:“娘娘,娘娘。”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在寂靜無聲的花廳之中,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衆人看見,皇後倏然轉醒,然後迷瞪着說道:“本宮做了一個夢。”
“娘娘,是什麽夢呀。”
只見端莊美麗的皇後輕輕皺眉,撫了撫肚子:“本宮的孩子在夢中告訴本宮,他是星宿投胎,預知京畿一處叫大平村的地方要地動,特在夢中告知本宮。”
坐下的貴婦人們各自驚疑不定,左右互相望了望。
她們有人信了,有人卻不信,當然有人想到了近期宮中朝中的一些事情,準備着回家和夫君商量商量。
正在她們有些慌亂,不知如何反應之時,只看見皇後又笑了笑:“大概只是個荒唐的夢吧,”她稍微揚起聲音,“夫人們用些點心。”
于是夫人們也笑了起來。
宮中宴會過後,皇後白日被腹中胎兒托夢的奇事就被傳開了。
殷寶華回到公主府後,對這件事并不在意,她将殷明鸾的舊衣試着穿上,對着鏡子前後照了一照,然後脫了下來。
她扶了扶發髻上的金釵,問道:“驸馬回來了嗎?”
侍女說道:“驸馬去了西院。”
殷寶華眼中閃過一絲嫉恨,然後恢複如初,她淡然吩咐:“讓驸馬過來,”她冷冷地說,“若驸馬不來的話,擡也要把他擡過來。”
侍女聽了,不覺更加戰戰兢兢。
不多時,裴元白果然過來了,他臉色難看,像是惱怒至極卻又無可奈何,他身上的衣袍像是破了一塊,是放在和殷寶華壯碩的侍女在拉扯的過程中被撕扯開的。
裴元白将院中的侍女都轟了出去,然後指着殷寶華跳腳:“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殷寶華猛地站起來,厲聲道:“體統?我兄長為當今天子,我母親為太後,你不過是我殷家的家奴而已,也敢妄稱體統?”
裴元白臉色難堪至極,但是這個時候,他想起了父親裴昭的話。
“公主驕縱,但是這段時間你萬萬不可和她争執。”
裴元白很清楚,父親的“這段時間”指的是什麽。
想到這裏,裴元白對殷寶華的怒氣也漸漸消退,他略微有些心虛地坐了下來。
殷寶華冷眼看着裴元白安靜坐了下來,以為是自己的發作震懾住了裴元白,她笑了一下,擡起下巴說道:“桌上的酒是宮宴裏皇後娘娘賜下的,裴郎,用些吧。”
提到“皇後娘娘”四個字,裴元白臉色變幻了一陣子,殷寶華就冷冷地看着,覺得看着裴元白這種痛苦的樣子,讓她格外順暢。
殷寶華又說:“不若将皇後娘娘的酒送到西院,讓秦氏也嘗嘗吧。”
“不——”裴元白出言制止。
殷寶華笑得更痛快:“裴郎也覺得秦氏卑賤,不配喝皇後娘娘的酒。”
裴元白有些頹然:“寶華,別說了。”
殷寶華怔了一下,婚後的每一天,裴元白對着她都像是鬥雞一樣,從不服輸,現在,他卻像是認輸。
殷寶華在裴元白身邊坐了下來。
自從嫁給裴元白後,自從大婚被裴元白羞辱後,她心中有一股恨意,卻不知應該向誰宣洩。
秦氏卑賤,哪裏配她恨?
可是她是在新婚之夜搶走她丈夫的人。
她恨着裴元白,但也一腔孤勇地愛着他,哪怕如今殷寶華早已知曉,裴元白懦弱,糊塗,不是良人。
裴元白坐在院子裏,一盞又一盞地喝着菊花酒,最後他終于如殷寶華料想一般,醉了。
醉後的裴元白讓殷寶華有些意料不到。
他跌跌撞撞就要走,殷寶華扶了他一把,然後他将頭擱在殷寶華的肩上,環抱住了她。
殷寶華渾身冷一陣熱一陣,她冷冷地說道:“裴元白,看清楚了,我是誰。”
裴元白将手臂收緊了一些:“寶華,我對不起你……”
殷寶華的脊背挺得筆直,她的嘴角抿得很緊,但是現在,她陡然松懈下來。
侍女幫着殷寶華将裴元白扶上了床。
殷寶華攬鏡自照,眼神飄到了一邊,看見侍女捧上的殷明鸾的舊衣。
殷寶華握緊了梳子,梳齒密密麻麻,紮得她的手有些疼。
她淡淡說:“拿下去,我這裏不用了。”
侍女順從地帶着殷明鸾的舊衣,退了下去。
殷寶華将梳子放在鏡臺,她極緩慢地走到了床邊,低下頭,看着裴元白。只見裴元白眉頭緊鎖,像是很是痛苦。
殷寶華緩緩解開衣服,俯下身去……
當裴元白握住她的腰身的時候,殷寶華的聲音有些說不出的寒冷:“看清楚了我是誰嗎?”
“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