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風雲動 ……
皇後宮宴入夢, 腹中胎兒托夢,
周國人大多迷信,這件事在上京傳開, 包括上京官吏在內的許多人,都對這些異象頗為信服,而為數不多的清醒之人曉得這是皇後和許太後在鬥法。
他們在心中品評一番, 覺得皇後的手段尚顯稚嫩, 畢竟,太後那邊是真的弄來黑煙和死了雞鴨的。
可是八月末尾,大平村真的地震了。
這地震可不是放放煙, 死幾只雞鴨就能僞造的。
更關鍵是, 當時宮宴皇後的話傳出來之後,大平村的人立刻跑出了村,找上親戚避災去了。
這下子,百姓看來,皇後是救了人命的。
而對皇後腹中的胎兒, 他們更是真情實感地相信,那是星宿轉世投胎。
而稍微轉過彎一想,星宿下凡, 卻克到了許太後, 難道許太後才是妖孽不成?
這民間質樸的想象, 一傳起來,倒是比刻意制造的謠言更加風靡。
于是許太後也不敢再裝病了, 立刻好了個徹底。
許太後大怒,召見許紹良,讓他務必把散布流言的人抓起來。
早朝,殷衢也對京中流言紛紛表示了反感, 責令錦衣衛查探,朝中大臣都被殷衢對許太後的拳拳孝心感動,誇贊不已。
次日早朝,宋吉衣冠俨然,神色肅穆,沉聲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殷衢道:“宋卿說來。”
宋吉說道:“民間關于許太後流言一事,都是四處百姓自發散布,找不到源頭,倒是之前京郊黑霧一事,是有人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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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衢沉聲道:“繼續說。”
宋吉道:“有農婦擊鼓鳴冤,村子裏被人放火吹煙,該婦人的丈夫就死在火災之下,那婦人說,其丈夫臨死之前,從放火之人的身上拽下了玉佩。”
宋吉将玉佩呈上,又張福山遞了上去。
宋吉說:“這是會昌侯府的腰牌。”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殷衢緩慢地掃過了衆臣的神色,許多人都戰戰兢兢的低下了頭,連裴昭都避開了眼睛。
只有陸桓神色難掩激動。
殷衢心中有數,薄唇微微一動,寒聲道:“繼續查。”
下朝後,所有王公重臣都沒有了說話的心思。
像是風雨欲來前,黑壓壓的烏雲已經蒙在了每個人的心裏。
宋吉是聖上的心腹,他今日的上奏就代表了聖上的決議。
許氏作惡許久,從來都沒有人管過,而如今會昌侯府放火燒人被大大咧咧地捅了出來,任誰也知道,這是聖上下定了決心。
但是大臣們對自己忽然沒有了信心。
能當這個出頭鳥嗎?
若是許氏不能一擊即潰,會遭到許氏的報複嗎?
會昌侯府中,許晖和一些門人早就一同回到了山東老家,府中只有許紹良當家做主。
許紹良試圖去攔住宋吉:“宋大人,這可是會昌侯府!”
宋吉拱手:“許公子,這也是為了太後娘娘的名聲,一定是府中下人作惡,才連累的太後娘娘與許公子,請許公子放心,某一定徹查此事!”
許紹良攔不住錦衣衛,一聲令下,許府中許多人都被請進了诏獄喝茶。
許紹良焦急不已,終于在下午宮裏來人,宮裏悄悄來人到了府中。
當天夜裏,一封密信由許紹良發往了南邊。
總督府中,胡大人收到了來自上京的密信,捋着胡須,沉默不語。
胡夫人輕輕為胡大人披上衣服,憂愁問道:“是許太後的來信?”
胡大人嘆息着點了點頭。
胡夫人勸道:“眼下許氏已經是窮途末路了,老爺何必還和他們一條路走到黑呢?許太後不過是将老爺作為博弈的砝碼,好換回許大人回朝罷了。”
胡大人嘆息:“只是,許大人對我有師徒之恩,我怎能坐視不理呢?”
胡夫人勸道:“許大人和老爺是師徒,陛下和大人卻是君臣,哪有先師徒後君臣的道理?”
胡大人眼中閃現了猶疑,卻依舊說道:“世人都以為我和許氏是一路人,眼下就是想要走,也走不了了。”
胡夫人怔怔。
胡大人已經披衣起身,召集下屬開始布置。
***
如今的形勢,像是拉滿的弦,一觸之下就要斷裂。
在這個要命的時候,朝臣們忽然聽說了一件大事。
東南倭寇肆掠,據發往上京的邸報所言,就要控制不住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有人确信,要朝廷增援,有人說胡大人養寇自重,是要積累勢力,響應遼王和許氏造反。
漏夜時分,殷衢帶着倦容來到了坤寧宮。
殷衢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不會在乾清宮休息,而總是回到坤寧宮。
今日他回來得有些晚了,早些時候特意吩咐張福山給坤寧宮傳話,讓皇後不必等他。
殷衢看着寝殿漆黑着,放下了心,就要讓宮人收拾好偏殿。
沒有想到寝殿卻點起了燈。
殷衢略頓了頓腳步,然後緩步走進殷明鸾的寝殿。
殷明鸾在從床上探出頭來,眉眼惺忪,一手撥開了簾子,問道:“哥哥回來了?”
殷衢走了上去,半抱着殷明鸾,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問道:“今日他鬧了你嗎?”
殷明鸾撫了撫肚子,笑得溫柔:“可乖着呢。”
她擡眼看了看殷衢束手束腳不敢碰她肚子的樣子,笑了,說道:“哥哥不用怕,你摸摸他。”
殷衢于是用手輕輕挨了一挨。
殷明鸾略帶羞澀地說:“他今日想你了。”
殷衢眉間的愁緒也散了,輕快笑了一笑,湊在殷明鸾耳邊問:“只是他嗎?”
殷明鸾抿嘴微笑,偏頭不語。
殷衢以為殷明鸾困了,說道:“睡吧。”
殷明鸾卻搖搖頭:“白天睡了好久,現在倒是不困了,”她擡頭看着殷衢,問道:“哥哥,朝中還好嗎?”
殷衢想到朝堂中事,不由得開始皺了眉頭。
東南倭寇,北邊遼王……
殷衢輕輕拍着殷明鸾的肩,動作漸漸變慢,他緊鎖眉頭,忽而發聲道:“許太後企圖借倭寇之事逼迫朕,朕卻不會輕易讓她如願。”
殷明鸾隐隐約約猜到了殷衢的決定。
次日早朝,朝臣猶在為要不要征調各地衛所軍隊支援胡大人而吵鬧不休。
殷衢已經大刀闊斧命孫将軍趕去東南,負責剿滅倭寇的全部事宜,又将在山東守孝的衛陵封為鎮國将軍。
衆人暗中猜測着,這是為了除掉胡大人的軍權。
只是……
大家都有疑慮,垂垂暮年的孫将軍和毛頭小子衛陵,是否能夠擔負起殷衢交給他們的重任。
慈寧宮中,許太後有些措手不及。
孫将軍負責上京防務,衛陵已經被殷衢所猜忌,原本許太後以為殷衢無人可用,屆時借助剿滅倭寇一事,能讓胡大人勢力大增,也能讓許黨有更多的話語權,借機逼迫皇帝讓許晖回朝。
就算許晖不能回朝,南邊有胡大人,北邊有遼王,殷衢一定會束手束腳,到時候,無論是起兵還是宮變,許太後都能夠占領先機。
可是殷衢卻要架空胡大人。
許太後猶自驚疑不定,招來侄子許紹良商議。
許紹良提議:“不如索性起事?”
許太後搖頭:“遼王和胡大人心中都搖擺不定,沒有魄力成大事。”
細細算來,周國已經有近百年沒有起兵造反的例子,任他是遼王還是胡大人,對皇權總歸有許多的敬畏的。
許太後的目光落在了許紹良身上。
許氏子孫輩一代不如一代,在這危機時候,她能夠招來的,竟然只有許紹良這個纨绔。
許太後暗暗嘆了一口氣,揮手道:“你退下吧。”
待到許紹良走後,張嬷嬷走上前來,問道:“娘娘,這一局我們輸了嗎?”
許太後冷笑:“殷衢想要倚靠孫将軍和衛陵小兒,那倒要看看他們的本事了。”
東南局勢複雜,哪裏是他們二人能夠應付過來的?
胡大人在當地經營多年,只要稍稍讓這二人吃點苦頭,到時候,孫将軍和衛陵打敗,殷衢就只能灰頭土臉地認輸。
許太後悠悠地想着。
派遣孫将軍和衛陵,不知道這位陛下是有魄力,還是太過兒戲。
到時候上京空虛,遼王會更有信心順勢起兵南下,到時候何愁将來大事不定?
許太後到這個時候已經把事情一件一件捋順了,她終于不再心焦,緩緩說道:“一步一步來,沒什麽可慌的。”
***
三更天裏,陸桓已經起身并穿戴好了。
他按品級身着朝服,冠五梁,佩戴紫織成雲鶴花錦绶,金玉革帶,青緣赤羅裳。
一般官員早晚朝奏事,穿公服即可,在正旦,冬至及頒诏等重要場合才穿朝服。
但是自古又有傳統,常朝上身着朝服,那就是一定有大事發生。
陸桓鄭重其事地準備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日朝堂之上,陸桓見衆人都屈服在許氏的積威之下,除了宋吉等內臣,響應者寥寥,他明白,也許只有他願意心甘情願地做上一只出頭鳥。
幾年來,他都在竭力收集掰倒許氏的罪證,如今,正是最後一擊的時候了,他怎麽會害怕?
陸桓騎馬上朝去,天還是黑蒙蒙的一片,偶然有烏鴉一聲怪叫,驚醒了拉馬的小厮。
小厮揉揉眼睛,忽然看見了刀光劍影。
只見幾個黑衣人拿着刀砍向陸桓,而陸桓狠狠甩了馬匹一鞭,往前沖進皇宮。
小厮驚聲尖叫:“殺人了——”
一聲長音,驚破了上京靜谧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