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雷雨之吻

BGM:darcy’s letter remix

(搭配食用風味更佳,建議先從03:00聽起)

聖誕那日與往常并無什麽不同,只是天陰了些,下着綿綿小雨,淅淅瀝瀝的,聽久了有些枯燥無味。

壁爐裏燃燒着柴火,一室暖氣烘得人昏昏欲睡,伴着微黃燈光勾出心中蜷縮的慵懶倦意。明樓正坐在沙發上,單手撐着腦袋養神。

“The face of all the world is changed, I think(我想,這個世界的面貌忽然改變了)”

明臺讀着英版勃朗寧夫人十四行詩集,向漢娜請教着德語。

“das gesicht der welt verndert,glaube ich.”漢娜一字一詞地指着,幫他翻譯。

“Since first I heard of the footsteps of thy soul(自從我聽見你心靈的腳步聲)”

“seit der ersten hrte ich die fustapfen deine seele.”

雨滴在玻璃窗上暈開水花,敲打的聲響恰似親吻。

“Move still, oh, still, beside me, as they stole(穿越我與死亡之間的幽暗外緣)”

“los, noch neben mir, als sie gestohlen.”

一聲悶雷乍響天際,驚醒意識在雨中漫游的人們。

“betwixt me and the dreadful outer brink(靜靜地、靜靜地,來到了我身邊)”

“zwischen mir und der dramatischen ueren rand.”

雨下得更密更急,如潮拍打的聲音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Advertisement

“Of obvious death, where I, who thought to sink(站在那兒的我,本只想被黑暗淹沒)”

“der offensichtliche tod, wo ich dachte, sinken.”

耀眼的白光在剎那閃亮天空,伴着轟隆雷聲讓人心驚肉跳。

“Was caught up into love, and taught the whole(卻不料被愛俘獲,還用新的韻律)”

“gefangen in der liebe, und brachte den ganzen.”

厚重雲層翻滾卷動,電光在雲氣間隐現,殷殷聲恰似銀瓶乍破水漿迸,九天瀑布傾瀉而下,沖流一地。

“Of life in a new rhythm. The cup of dole(教會了我生命的意義。上帝賜予我的)”

“leben in einer neuen rhythmus.die tasse dole.”

出乎意料地,是低沉的男聲。明臺轉頭一看,小憩完畢的明樓不知何時已然睜開眼來,在悶悶的雷聲中繼續吟了下去。

“God gave for baptism, I am fain to drink(那杯洗禮酒,我心甘情願地一飲而下)”

“gott gab für die taufe, dann bin ich gerne trinken.”

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交彙,又在轉瞬間別開。

“And praise its sweetness, Sweet, with thee anear(并贊美它的甘甜——甘甜,是因你在我身邊,親愛的)”

“und lobt die süe, süe, mit dir anear.”

明臺聽到“süe”時心髒大力一顫,而後不住跳動,只能壓抑住急促的呼吸不去擡頭看他。

“The names of a country, heaven, are changed away(天堂和人世的稱謂,因你的踏足而改變)”

“den namen des landes, der himmel, die gendert werden.”

明樓譯出德文時的聲音低沉輕柔,恰如人世間最美的情話。

“For where thou art or shalt be, there or here(無論是現在或将來,無論是彼處或此處)”

“wo du bist oder sollst, oder hier.”

恰如镌刻于心,永世不變的愛語。

“And this ... this lute and song ... loved yesterday(并且這,這在昔日仍被珍愛着的魯特琴和歌曲)”

“und das...das laute und singen...war liebte gestern.”

雷聲終于小了下去,與拍打成動人旋律的雨聲作伴回響。

“( The singing angels know ) are only dear(那吟詠天使知道——時至今日,它們仍是我的摯愛)”

“nur liebe……”

明樓的聲音緩緩拖長,像是蜻蜓的翅翼掃過湖心。

“Because thy name moves right in what they say(因為啊,那一聲聲的琴曲中,有你的名字在悠蕩)”

“weil dein name bewegt sich genau in dem, was sie sagen.”

……

因為啊,那一聲聲的吟詠間,有你的氣息在悠蕩。

Mein Geliebter。

明臺躲過了大哥看着他的過分專注的目光,去廚房拿了份點心。等他回來後,卻發現明樓已經不見了。

“我大哥呢?”他走近漢娜,嘴裏嚼着面包。

“明先生說他先回房小睡會兒。”漢娜笑了笑,遞過一張餐巾紙,示意他擦去嘴邊的碎屑。

明臺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又實在忍不住地蹭上去,假裝不在意地随口問道,“漢娜啊,我大哥這幾天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沒有啊。”她的神情很是詫異不解。

明臺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笑了笑,“那就好!我跟你說啊,我大哥是最花心風流的,如果他表示得對你有些意思,你可千萬別随便答應他啊!”

漢娜撲哧一笑,笑破屋外的陰雲,“明臺,你真可愛。”

可愛個你大爺啊!

【——注意風度。】

明臺想及大哥的警告,深吸一口氣把“不太文雅的話語”咽了回去。

心思百轉千回的,最終還是忍不住走到大哥屋前,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大哥,大哥你睡了沒?”明臺用輕微若無的聲音喊了喊,見沒人應便慢慢地轉開把手,推了門進去。

床上,明樓睡得平穩,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想來是個好夢。

明臺靜靜地看了會兒,而後走上前,沒有神情地幫大哥蓋好了被子。

從床邊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大哥微亂的頭發,放松的神情,飽滿的雙唇,未解的領帶,挑開了第一顆紐扣的襯衫。

“轟!!——”又是一道劃破天際的震雷,撕開天空,驚得人心髒直跳。

室內沒有開燈,一片昏暗,牽扯出隐藏已久蠢蠢欲動的小心思。

“啪……啪……啪……”雨滴拍打着,胸膛起伏着,心咚咚跳着,身形,越來越靠近着。

明臺彎下身子,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往下,一點、一點地,接近那人的雙唇。

像是所有隐秘的歡愉的酸澀的難以啓齒的洶湧如潮的,都在這個雷聲蓋住一切,昏暗藏住一切的午後,争先恐後地如淅瀝小雨冒出來了。

十公分……

七公分……

明臺靠得越來越近,隐約能感受到身下人鼻間噴出的溫熱呼吸,纏繞成線,圍困他的心房。

五公分……

兩公分……

只這麽一小寸的距離,他卻突然停止了,心髒早在剎那就奔到了極致,鼓動得比雨聲還要密集,震響他的耳膜,拍打他的靈魂。

不過一瞬的猶豫後,他就深吸一口氣,再也沒有遲疑地往下一貼,直直而又輕柔地觸碰上那人的雙唇。

像是蝴蝶翻飛着擦過平靜湖面,明臺眨了眨眼,怕驚醒那人般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嘴間的形狀。

帶着煙草味,沒有女子精心保養過的滑膩,每道唇紋都像極了這十幾年的冰雨風霜,帶着歲月的痕跡,粗糙,堅硬,卻也柔軟。

就像他喜歡的大哥。

兇狠、嚴厲、霸道、□□,但也會對他疼愛至極,也會對他笑得如三月暖陽。

明臺的眼睫顫了顫,偷吻間心裏是一陣陣的暗喜,也是更深更徹的如潮悲哀。

哪能一輩子這麽下去呢?

“轟隆隆!!——”似是映照他的心神,天邊如群獅狂吼的雷聲伴着金紫色的電光劃破人間暗芒,翻湧着透進窗裏來,在剎那撕裂心房,明耀一切。

似是時間剎那停止,明臺驚慌失措地瞪大雙眼,看着身下人在方才一瞬間睜開的沉沉雙眸,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語——

他的唇還印烙于那人的唇間。

相貼相近,親密至極。

“砰!——”明臺迅速起身往後一退,不顧後腦撞上了書架,砸得腦袋嗡嗡作痛。

“砰、啪……”茶杯倒了,椅子翻了,書本亂了,心神慌了,這些,他都顧不上了。像是要逃離什麽可怕的惡魔般,明臺不顧一切地打開門撒開腿跑了出去。

“明臺!”明樓飛快地起身穿好衣服,套上鞋子就追了出去。

他還什麽都沒說,那小鬼跑什麽?

雨這麽大,是想去作死?!

沉浮的心緒間是洶湧的怒氣,是難抑的擔心,更是,道不出的複雜心情。

明樓打開大門,随手抓起一邊的雨傘就跑進了雨幕裏。

“一個兩個的,都發瘋了不成?”漢娜擡頭看向暗沉的天色,織着毛衣的手頓了下來,嘴中是忍不住的擔心。

“明臺!明臺!”明樓撐着雨傘,卻還是被雨淋濕了半邊衣裳,頭發軟軟地貼在頭皮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明臺!”他大力地喊着,聲音在空曠的林間顯得格外清晰,可傳播出去後卻沒有一絲回應。

腳下的落葉在與鞋底的摩擦中産出沙沙的聲響,伴着隆隆雷聲,讓人莫名心慌。眼睛早已被雨幕打濕,隐隐作痛,明樓眯了眯眼,不再發出一點聲響。

沒有了人聲、走路聲,高大樹木間只剩下天地間荒蕪寂靜的雨聲,還有,雜音中微不可聞的急促呼吸聲。

明樓沒有一點神情地,撐着傘,屏住呼吸,一點點地,靠近那發出輕微聲響的巨木。

一動一動的,是喘息間起伏的肩膀。

“明臺。”

明樓沉聲出口,在那人剎那驚慌的轉身間,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在半年裏早已褪去了青澀的模樣,身形快與他一般高大,可眉目間,仍是淡淡的孩子氣,就恰如此刻像是做壞事被抓住的無措神情。

明臺掙紮了下,卻沒能逃脫開,像是捕獸夾上傷痕累累的獵物。

“大哥,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雨水打濕臉頰,湧入眼眶,他在視線朦胧間,語無倫次地解釋着。

“是我錯了,大哥,你別怪我好不好?”明臺顫抖着,那微微扭曲的面龐像是見到了諸神死去的黃昏末日,“大哥,你打我吧,罵我吧,只是最後……”

他抽了抽鼻子,似是淚水混着雨水流下,哀戚至極,“你能不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再跟我當好兄弟,再把我,當做你最喜歡的那個弟弟?”

能不能,相見見後仍一如往常地打聲招呼?

能不能,談笑時仍不帶猶豫地摸摸他的頭?

能不能,靠近後仍沒有遲疑地攬着他的肩?

能不能,再做回那最親最近的……

一家人?

雨似是大了,冷到人心裏去,凍縮心房,抽搐難止。

明樓在簾幕中望着他,被雨打濕的視線看不清神情,只有不帶起伏的聲線穿過混響,敲打入耳。

“不可能。”

簡短至極的三字。

伴着雷聲碾過心髒。

擠壓血肉。

“哦……哦……”明臺僵直在原地,而後,才極為勉強地笑了笑,臉色慘白,神情恍惚,“好。”

其實,他早就知道的。

會是這麽個結果。

畢竟,他們是兄弟啊。

不是親兄弟,卻被親兄弟更親的……

兄弟啊!

……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怪他壓抑不住自己的心緒,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怪他,畸形又可笑的愛戀。

明樓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盯着他悲哀的神情,盯着他失去神采的眼眸,不再遲疑地向前一步,空着的右手緩慢而又堅定地撫上他的面頰,拭去冰冷中帶着溫熱的淚水。

密密的雨聲中,明臺愣愣地看着那人靠得越來越近,而後,就在他反應過來前,後腦已被狠狠托住按向前方,迎向他的是明樓偏着頭俯下來的面龐。

唇抵着唇,齒抵着齒,舌攪着舌,糾纏間,是咬噬,是吸吮,是瘋狂,是侵略,是占有,是絕望,是歡愉,是末日,是新生,是黃昏,也是破曉黎明。

明臺只愣了一瞬,而後不顧一切地瘋狂回吻,雙手按住那人的脖頸和後腦,更加用力地把自己的舌頭送了進去,掃過內壁,攪動唇舌。

激烈的舔咬中,兩人緊緊攀附在一塊,像是要把對方揉入體內那般用力而又兇狠地回吻着。偌大天地間,是粗重的喘息,是喑啞的欲望,是暗紅的雙眼,是雨傘掉落的聲響,是冰冷雨水打濕衣衫的透心涼,是氣息傳渡間引得皮膚一陣陣顫抖的火熱。

“哈……”明臺被按在樹幹上,感受着那人漸漸輕緩下來的親吻,不住尋着空隙喘着氣。

像是雨打在了唇上,柔不可覺。

直至最後,雷聲小了,風雨小了,吻也停了。

明樓抵着他的額頭,抵着他微顫的身軀,抵着他共鳴難止的靈魂,沒有什麽神情。

就像一切都未曾發生。

明臺看着他一點點地抽出身子,慢慢後退,胸膛間翻湧上無言的恐慌。“大哥?”

他向前一步,側過頭,笨拙地想要再去擁吻那人,卻被輕輕巧巧地躲了開去——

一滴水珠自明樓的頭發上掉落而下,落入枯萎的野梗,落入腐爛的泥土,落入微小的塵埃,落入再難尋及的歡愉片刻裏。

“明臺,是大哥不好……你忘了吧。”

翻倒的雨傘被風吹遠了,像極了那低緩的聲音。

忘了吧?

明臺沉默在原地,厚重的劉海蓋住了所有的心緒。

當做所有的激烈回應,所有噴薄而出的感情,所有的糾纏難舍,都沒有發生過?

……

他嘴唇翻了翻,最後吐露出的,只有沉重至極的回答——

“……好。”

雨聲中的最後一個字,像是被擠出來的。

擠得血肉模糊,

雷雨在雲層上翻滾着,林間的兩人一路無言并肩共行。

這十幾年下來,想忘的,不想忘的,最後不都消失了嗎?

……

就當是,又走了一條再也回不去的歧路吧。

沒什麽,好難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四章左右吃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