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藏經閣
清曉要去還願, 讓兄長不必跟了。清讓想了想, 微笑點頭, 遣月見去招自家馬車,自己則留在上客堂前的觀音殿門外候着他。
清曉知道他是擔心江岘會跟上來。
月見還沒有從方才的驚愕中出來, 盯着表姐嘴都合不攏了。方才那話……她和靖安侯世子,他們倆……月見迫不及待想要問個明白, 卻被表哥拉走了。
一路失神,清曉不知東西,一路沿着珈藍殿朝寺裏深處走去,最後入大殿, 才知到了藏經閣。頭晌講經, 極是熱鬧, 然此刻,除了掃院的小僧, 只有零散幾個香客。
藏經閣為五楹大殿,共兩層。底層講經,延兩側樓梯而上,則是藏經室。講經大堂正北,是一座法相莊嚴祥和的大佛。
看着他,清曉的心平靜了許多。回想方才, 其實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總是對江岘抱有期待, 卻不知他真的回來了,是否該重新接受。現在不必選擇了,反倒是輕松。
清曉跪地, 對着大佛拜了拜。願佛祖保佑,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正祈禱着,身後藏經閣的大門突然關阖。清曉起身詢問,驚了一跳。
“施主暫時不要出去了,上客堂方才來了刺客,想必是沖着客堂的貴客。歹人逃竄,不知躲在何處,您還是在這最安全。”
清曉心慌。“不行啊,我兄長還在外面,就在上客堂前的觀音殿。”說着,請小僧開門。
一年歲稍長的香客勸道:“聽師傅的話,姑娘還是不要出去的好,佛寺重地,外面有五城兵馬司護衛,想必不會鬧起來的。”
“是啊,小姐。”巧笙挽住了清曉,生怕她一個沖動跑出去。“即便你出去了也無濟于事,真遇到刺客,大少爺還得顧忌你。大雄寶殿的香客頗多,佛祖保佑,大少爺不會有事的。”
說得在理,可清曉心急,她擔心得何止清讓一人。上客堂,顯然是沖着首輔夫人來的,那裏面還有一個他啊!
清曉急得原地打轉,幹脆跪在佛前祈禱。
篤篤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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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急促而響,小僧們去開門,幾個香客上前勸阻。不明身份,誰知放進來的會不會是歹人。僧人阿彌陀佛正欲辯解,只聽門外喊道:“快開門!”
清曉登時睜大了雙眼,愣了片刻,轉身便去和僧人一同開門。
門扇開出一條縫,那人嗖然竄入,立在清曉面前
果不其然,是江岘。
“姑爺!”巧笙眼睛一亮,喜極而道。
江岘抿笑。
清曉瞪了巧笙一眼,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外面如何了?刺客抓到了?可有人受傷?你看到我兄長了嗎?他在觀音殿……”
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江岘額角滲汗,曳撒有些淩亂,連鬓角的絲發都散出了幾根,明顯是打鬥過。他身手不凡,她是見過的,但能狼狽至此,想必定是遇到了高手。她反應過來,小聲問:“你傷到了嗎?”
他彎眉一笑,俊朗的臉透着滿足,柔聲道:“終于想到我了?”
清曉錯目瞥了他一眼,冷着語氣又把哪幾個問題重複了一遍。
江岘解釋道:刺客直奔上客堂,目的很明确,所以民衆沒有受到威脅。只是他追尋時,被三個刺客反逼,才闖入藏經閣。
“這麽說,我兄長沒事。”清曉長舒了口氣,提懸的心放下,好似身子都被掏空了。
見她如此惦念,江岘斂笑,一臉的不悅道:“我只是說他們沒傷民衆,可保證不了他沒事。”說罷,哼了一聲,無視怒瞪他的清曉,沿着門口,将藏經閣東西兩側的禪房挨個查視了一遍,終了竄進最後一間,穩穩坐在了榻上,阖目打起坐來。
清曉一直跟在他身後,見他坐下了,扯着他道:“你起來啊。”
“幹嘛?”
“你快去救他啊!”
“救誰?”
明知故問。
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卻還得耐着性子。她咬牙道:“我兄長。請你幫我去看看,他不能有事。”
“他不能有事,我便能有事?”江岘睜眼,朝憑幾一靠,抱着繡春刀反問道。
這問題怎麽答啊。
“你不是會功夫嗎!那麽厲害,連馮三爺那麽多的衛兵都不怕,還怕幾個刺客。”清曉聲音不大,顯然是沒有底氣。
江岘淡笑,搖頭,吐出四個字:“愛莫能助。”
清曉愣了。面無表情地望着他,沉默許久,話都沒說,轉身便走。江岘趕緊一個躍身翻到她面前,堵住了禪房的門。
“你哪去?”
“你不去我去!”清曉推他。
江岘英眉豎起,握住她的手淩厲道:“阮清曉,你當我和你說笑嗎!外面多危險你不知道嗎!我因誰又為何來藏經閣的你不清楚嗎!”
“不清楚!”清曉喊道。幹嘛說這些,他越是說這些,她越難過。“我去找我兄長。”
江岘無奈,嘆道:“他就對你那麽重要?”
“廢話!那是我兄長!我一脈血緣的哥哥!”
一脈血緣?江岘有點怔,看着激動的清曉突然意識到,好似有些事她并不清楚。于是神情忽轉,笑道:“好,既然你讓我去救她,那你告訴我,我是你什麽人?”
還是那張俊得不像話的臉,依舊是那抹魅惑的笑,往昔那些想要忘卻的記憶又被他挑了起來。真恨方才那一腳踢輕了,她擡起左腳便要踹,卻被江岘輕松一個閃躲,避開了。怎知她左腳不過是個虛晃,收回,右腳一蹬,正踹在了他膝蓋上。江岘疼得悶哼一聲,撲倒在地,正正把她壓在了下面。
清曉掙紮推他起身,卻被他壓得死死的。
二人僵持,臉相距不過寸餘,清曉盯着自己的鼻尖不看他。
溫軟在懷,混着淡淡藥香的氣息撲來,甜得心都化成了水。日盼夜盼,終于将這刻盼來了。恨不能溺在這片柔情裏,再不要從這間房裏離開。江岘喘息由重到緩,最後停滞,他屏息道:
“你還好嗎?”
心被狠狠地捏了一把,酸疼得不争氣的眼淚又滾上了眼眶。她倔強地扭過頭,不看他。只覺得一陣長而輕緩的熱氣打在臉頰,他額抵着她的頭,聲音低沉而壓抑道:
“我找你找得好苦,想你想得更苦……”
兩顆心朝彼此撞,清曉的淚終于含不住了,從左眼而出,越過她鼻梁沿着眼窩與右眼的淚相會,最後沒于鬓發中……
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人成各,今非昨。
清曉心一橫,咬着牙要推開他,卻聽他淩厲道:“別動!”身體緊繃,警惕地聽着門外。大殿裏僧人香客,加在一起怎也有十餘人,方才還有聲響,此刻一點動靜都沒有。
清曉突然反應過來。“巧笙還在外面!”于是淚流的更急了。
江岘心疼地把她抱起,扣在懷裏,亦如往昔地安撫道:“別怕,別怕,有我在,他們不會有事的。”
可越是安慰,懷裏人哭得越是傷心,止不住地顫抖,淚把胸口的衣襟都打濕了。
當初父親被害前,也如今日,他抱着自己勸道:“我不會讓他有事的!”可結果呢,她一家遇難的時候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在哪啊!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啊!”
清曉貼在他胸口悶聲道。那裏是離心最近的地方,每一個字都如利錐,直直刺入他心頭。
江岘抱起了她坐在地上,一遍遍地柔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清曉越哭越傷心,從他離開到如今,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清曉哭過,可從沒有這般痛徹過。好似把積壓了許久的情緒都爆發出來,她也伸手抱住了他,朝他貼得更近了。
清曉哭得沒有力氣了,早上施的薄粉這會兒都抹在他胸口了,兩頰雖紅,唇色依舊蒼白,一絲血色都沒有。林岫想起了什麽,一只手将她攬在懷裏,另一只手扶上了她的小腹。
“可是肚子疼了?說了不叫你喝那涼湯,你偏喝!”
清曉靠在他肩頭,忙推開他的手。“我沒疼。”
見他詫異地盯着自己,她明白了,他果真還記得。于是窘迫道:“真的沒事,不然不會來拜佛……”
話未完,清曉驀地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着眼前人。
不對啊。他可不是這麽不謹慎的人,豈會撇下外面的危險不顧?再說外面安靜得有些過分吧,方才兩人又哭又鬧,外面會不知道他們在這?還有他身手那麽好,會躲不開自己?以自己的那點力氣能把他踢疼,以至于摔倒,把自己壓在下面……
“你又騙我!”
清曉抹了把淚,蹭地起身,不顧他攔硬是推開了門。
藏經閣大堂,空無一人
大門外隐約有争執聲,她匆匆跑去,推開了門。
陽光灑入,只聞一聲“清曉”,便瞧見兩個侍衛正攔着怒氣沖沖的清讓和月見。見妹妹出來,他沖開二人,握住妹妹的胳膊問道:“清曉,你沒事吧。”
“我沒事,大哥你沒受傷吧?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清讓盯着她身後的江岘,切齒道:“放在才觀音殿等你,聽聞上客堂有刺客,我擔心你便去天王殿找你,沒找到,于是挨個殿尋,最後才找到藏經閣,可他們卻把我攔住了。”
清曉好似明白了,問:“刺客呢?”
“都落網了。而且還是被世子爺拿下的。”清讓冷道。
原來從他進來那刻便在騙自己。
見清曉一聲不發,江岘慌了,上前一步拉着她歉意道:“清曉,我……”
“別說了。”她推開他的手,“從清河騙到京城,你還沒騙夠嗎!騙我有意思嗎?”
說着,淚又流了下來,看得江岘好不心疼。
從見她那刻開始,他就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思念她,可她沒給他機會,他方撇開了刺客便火急火燎地去找她了,可她一開口,問的确實阮清讓。他想知道她的心意,想知道她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
現在,他知道了。
“我不是有意的。”他伸出手給她抹淚,她躲開了。冷漠道:
“就當方才的事都沒發生吧,你別來找我了。” 說罷看都未看他一眼,轉頭走了。半路卻撞上了剛來的秦穆,二人左右挪動,想讓對方過去卻都攔了對方的路。
清曉氣得直跺腳,一擡頭便看到了秦穆肩頭的飛魚,狠哼了一聲,繞過他跑開了。
江岘欲跟,被清讓攔住。“清曉的話,你沒聽見嗎?”之後便帶着月見和巧笙跟上去了。
看着跑開的人,秦穆一邊走一邊嘟囔着,“關我什麽事,哼我幹什麽。”見江岘失魂地望着人遠去的方向,秦穆拍了拍他肩膀。揶揄道:“真厲害,這麽就弄哭了?”
見江岘凝眉冷漠不語,又安慰道:“不過哭是好事,哭說明還在乎你。聽聞你方才落傷了?傷哪了?”秦穆由上至下打量他,目光停在了他的腿部,曳撒沾了血跡,猛然撩起,膝蓋處雪白的中褲已經血跡浸透。
看來傷得不輕。“怎遇到故人,身手還退化了。一個人擋三個,對你而言輕而易舉啊。”
“不是‘擋’,是‘抵’,他們是沖着我來的。”
包括那碗涼湯,也只有他的碗裏有毒……
作者有話要說:清曉:居然套路我!
江岘(跪):不然你不說真話啊……
清曉:我以上說的都是假的!
江岘(壞笑+不信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