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書院

“……所以, 你們是夫妻?”

聽了巧笙的解釋, 月見呆問。

“不是!”兄妹二人異口同聲。說罷, 互望了一眼,默然嘆聲。

“都是誤會。”清曉深吸了口氣, “我嫁的是林岫,不是江岘, 更不是世子。”清曉揉了揉方才哭紅的眼睛。原主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自己這幾個月流的淚都快有前世多了,

見表妹仍驚得嘴都合不攏了,清讓囑咐道:“這件事還是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吧, 我們到京城的目的便是重新開始, 不要再讓這些過往惹清曉煩心了。”

煩心?月見不明白, 他們明明是夫妻,為何與江岘在一起就是“煩”。不過瞧着表兄神情嚴肅, 只得木然點了點頭。

把月見送回家,車上只餘兄妹二人。

“清曉,別想了,都過去了。”

清曉捂着眼睛不看他,微微揚了揚唇,道:“我知道, 大哥不必擔心我。”

清讓沉默, 半晌,他認真道:“經歷這麽多,我不會再讓你過跌宕的生活了。”

可妹妹遮臉的手依舊沒放下, 鼻音極重地“嗯”了一聲。

“若他是個尋常人,哪怕果真是個不成器的秀才也罷。可他偏是靖安侯世子,皇帝身邊的錦衣衛,首輔的爪牙,也是朝臣痛恨的對象。他背負太多的孽債,怕連佛祖也不願收他……”

“心地向善,佛祖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一人。”這是方才寺廟的小僧說過的。

表面雲淡風輕,內心始終是放不下。清讓明白讓她徹底忘記很難,這一面,必然掀起巨浪波濤,難再平複。這也是為何幾次江岘主動聯系他,他屢屢拒絕的原因。

“跟着他太危險,你可知今日的刺客便是沖着他來的。”

清曉陡地放下雙手,紅腫的眼睛盯緊了兄長。“不是沖着首輔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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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見三個刺客從上客堂追他出來……”

“那他受傷了?”

清讓搖頭。

清曉突然想到了他的腿,不怪會被她踢倒,還以為他是故意的……

“清曉,別想了。他是活在刀尖上的人。”清讓眉宇深攏,勸道。

清曉看着心切的兄長,雙唇翕動,問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是嗎?”

看着兄長峻峭的眉漸漸凝住,清曉懂了。

“我知道了。”她婉然微笑。“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不會給自己惹麻煩的,更不會給家人惹麻煩,我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不管他是林岫,還是江岘,過去的都過去了。

……

兄長歸來,生活步入正軌。雖說清讓只是翰林任庶吉士,但有話言: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而他前途無量是毋庸置疑的。

家裏出了一個學士,也不能丢下另一個。

清曉記挂的,仍是清昱的教育問題。

為官的欲望是徹底沒有了,父親想要教書育人。不過南方的冤案還在雪洗中,這個制度趨于完善的時代,為官之人皆有系統的檔案存于吏部的,只是效率不堪一提。故而父親仍忙于此事。

在京城落腳,家中大小事宜都由母親經手,本就身體未愈,也不忍再煩她。

所以,清昱便落在了兄長和姐姐手裏。

九歲了,按理應該送入社學。只是社學人員雜亂,教學質量實在一般,家人不得不犯猶豫。

不止是現代,古代的擇校問題也頗是重要。

師資力量自不必說,當然是名師出高徒;其次要看是否有良好的學習環境及氛圍;最後,若是能在讀書起價結交良師益友自然也很重要。人以類聚,一個人的成功和他周圍的朋友有很大的關系,這話放在何時都不會錯。

最後統籌下來,裏仁書院是最佳選擇。

除去本就自帶名額的名門貴胄,每年從書院考入國子監者,十之有八。百分之八十的升學率可是相當的高了。可以說,一條腿踏入裏仁書院,那麽另一條腿便邁入了國子監。

可相應的,人家對學苗的選擇也極其嚴格,像清昱這樣的,難

可清曉明白,弟弟只是基礎差,他腦筋夠聰明,假以時日一定能追上的。

京城權貴遍地,畢竟清讓還只是翰林院的庶吉士,沒有那麽大的面子。可去社學,清曉實在不甘。前世小侄子入學,想去重點,人家不收,清曉還不是生生磨進去了,如今她得試試。

趁這幾日清讓在翰林院忙,清曉便偷偷帶着清昱去書院,只為見先生一面。

于是,連續幾日,裏仁書院門口都會候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是日,清曉又帶着弟弟來了。

“姑娘你何苦呢?家弟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先生是不可能收他的。”護院勸道。

清曉依舊微笑:“煩你通報,讓我們見先生一面,收不收也得瞧瞧不是。”

護院真是懶得再解釋了。“你願意等就等吧!”抛下一句便走了。

“姐,我們回去吧。”清昱小聲道,滿臉的苦水。清曉看着他,心疼,但為了以後,他們得試一試。于是佯做不屑,挑眉道:“這便忍不了了,科舉之路哪有那麽簡單,比這難熬多了,到時候更苦,你便要放棄嗎?”

“不放棄。我知道不易,我只是不想你辛苦。”他嘟囔着,忽而又擡頭道:“去社學也行,我加倍努力便是。”

清曉笑了。“你有這心就好,你……”

話沒說完,她投出的目光凝了住。清昱循着她望去,只見幾個身着官服的人,在護衛的跟随下,登上了書院正門的石階,而為首的,正是身着錦繡曳撒的江岘。

分別幾月,這還是清昱第一次見到他,不明情況的他眼睛登時亮了,喊了聲。

“姐夫”

尾音還沒發出,清曉趕忙捂住了他的嘴,拉他轉過身去。

聲音不算大,但很熟悉。江岘側目望去,才發現照壁下角落裏有兩個小小的背影。

看着那纖細一抹,江岘不由得頓足。身邊的禮部郎中笑容可掬地喚了一聲,“江大人?”

江岘回神,掃了眼四周,淡笑,慵然自若地伸了伸手,道了聲“請。”便帶着衆人繼續前行,直到入了門,才将飄散的餘光收了回來。

清曉聽着腳步聲未停,回首,只見到一個挺拔依舊的背影。

他應該是沒聽到,也沒看到。

這樣最好,她真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系了,最好連見都別見。

“今兒先回吧。”清曉拉着弟弟回返。

清昱仍驚詫地指着大門口,不肯離開。“那不是姐夫嗎?”

“想要姐夫,先換個姐姐!”清曉沒好氣地道了句,把他扯走了……

路上,清昱偷偷瞄着姐姐,想明白了什麽。姐姐一定認出他了,不然不會堵自己的嘴。她不想自己喊,是不想認他。

想想也是,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他一轉眼便沒了蹤影,獨留姐姐空傷心,這哪裏是一個為夫者該做的。

清昱看看神色黯淡的姐姐,拉了拉他的手。“姐,不管什麽時候,我都陪着你。”

清曉淡淡一笑,心裏暖融融的。他懂事了,于是摸摸他頭,只覺得自己這心沒白為他操。

“真的是你。”

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吓了清曉一跳。她猛然回頭,果然是他

清曉匆匆收回驚慌,微微福身,道了句“見過大人。”拉着清昱便走。

“清曉。”

江岘拉住了她的胳膊,柔軟細弱,她好像又瘦了。生怕她會再次跑了似的,他下意識緊了緊手。然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但沒掙脫,甚至連惱怒都沒有,平靜似水,冷得有些陌生。

“大人,男女授受不親。”

授受不親?他們之間要用這個詞來限制了嗎?

“還在生我的氣?”江岘聲音低沉,依舊那麽好聽,像一絲風吹過心頭。

吹過之後,有點空。

“大人說笑了,我哪敢生您的氣。”清曉淡笑,櫻唇皓齒,分明是軟糯糯的聲音,偏就帶着不能親近的疏遠。

她看了看他的手,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精致的小臉波瀾不驚。

這還是當初那個和自己說笑的姑娘嗎?

只有絲毫牽挂沒有,才會如此平靜吧。

他手漸漸松開。

一絲凄色在眉宇間閃過,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他看了眼她身旁始終怒憤盯着自己的清昱,問道:“清昱要入裏仁書院嗎?”

清曉想了想,應:“是。”

他點頭,看着面前清昱囑咐道:“好好讀書。”

“用不着你管。”清昱恨恨瞪着他。

江岘笑笑,沒再說什麽,目光移到清曉身上,久久不忍錯。

背對着光,高大的他将整個陰影透在她身上,将她圍得密不透光。兩個交疊的影子,好似她就在他體內一般。她可不就在他身體裏,刻在心裏。

“阮清曉。”那幽沉魅惑的聲音再起,他又喚了一聲。

清曉沒應,不擡頭,也不看他。

二人僵了須臾,手突然被他托起,她驚得下意識去抽,他握了住。随着手心一絲涼潤,他眸光深沉地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越來越遠,清曉愣在原地。手心裏的感覺,即便不看她也知道是什麽。摩挲了無數次,她太熟悉。

那塊被她當掉的玉,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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