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糕點

清昱每日清早去譚府, 傍晚時分回來。

譚少傅很喜歡清昱, 一是他聰穎伶俐, 悟性極好;二也是他懂得珍惜機會的來之不易,發奮用功。

如此也算對得起清曉的付出了。

清讓在翰林院備受重視, 清昱的教育問題也解決了,只剩下兩個年将及笄的姑娘。母親一面為她們準備笄禮, 一面不得不為二人的婚事操心。經歷了前一事,母親滿心只想尋個家世清白,踏實穩重的人。相貌、錢財、地位,這些都可以不計較, 但必須知根知底。

清曉最近也頗忙, 忙着尋清妤的底。

自家姐妹, 她不是沒同情過清妤。之前在祖家被戲弄她都沒計較,可她竟然撕了江岘給她留的字, 讓二人誤會這麽久。

如果早知道江岘始終沒有放棄她,那段日子怕也不會過得如此辛苦吧,起碼心裏還有一方柔軟支撐着,不至于絕望透頂。

想到江岘,清曉心裏還是有點亂。畢竟他是江岘靖安侯世子。

他們差距太大了,她雖然擺脫的罪臣之女的身份, 可依舊是一介平民。想到昨日譚府那些倨傲的小姐, 她意識到:有些差距是與生俱來,不易跨越的。

江岘不在乎,她也可以不在乎。但生在這個時代, 他們都不是獨立的個體,沖破世俗太難。

況且清讓說得對,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身邊充滿複雜和未知,可自己盼望的卻是一種安穩平淡的生活。

而且自己的心結解開了,父母也未必解得開……

瞧瞧母親看中的那幾戶人家:隔壁劉書生家的二兒子,正在科舉的路上努力奮鬥着。長得倒是斯文儒雅,一副老實人的模樣,克勤克儉,然見面他竟送了三本書,名曰:“悉心挑選,小姐必能受益。”聽聞此事,清曉哭笑不得。他想找個“心靈伴侶”,自己可擔不起。還不及人家十裏坊的吳家,還知道抱兩只大鵝來呢。

月見母親倒是給張羅了幾個條件可觀的,可人家哪瞧得上阮家,不過是為了生意應酬,敷衍蔣氏罷了。這跟現代相親沒什麽差別,還不如現代,現代起碼還能看個臉吧,這連臉都不露,全憑家世地位財富能力值。清曉無奈感喟,然清妤挑得卻是勁勁的,有事沒事便去找月見,見天往蔣氏身邊貼,好像那是她親舅媽一般……

清曉坐在西廂唉聲嘆氣,巧笙一臉茫然地進門道:“小姐,門外有人找你,侯了有一陣了,也不說是誰。”

阮家小院不大,出了二門一拐便是大門,清曉站在照壁前望望,确實有一男子。

Advertisement

男子年不過三十,容貌清晰硬朗,身子筆直筆直地,默然伫立在門口,面無表情堪似門神,讓人看着發怵。

清曉沒敢出門,腳還在門檻裏,探頭問:“先生找我?”

男人猛然擡頭,驚了清曉一跳。他又垂目道:“我家主子找您。”

“你家主子是誰啊?”她往門後又蹭了蹭。

男人未語,目光瞥向對面巷子的小胡同。清曉循視望去,提懸的心登時落下了,還有點沉。胡同裏,一身錦繡曳撒,英姿挺拔的江岘正朝她微笑。

他本就自帶高貴脫俗的氣質,這會兒正午陽光有點烈,打他身上明晃晃地像天神,耀得人睜不開眼,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清曉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随即平靜轉身,回房。

“清曉”

江岘急喚了一聲,清曉回頭,見他正朝這疾步而來,心驚,趕緊擺了擺手讓他回去。

見他腳步未停,只好迎了出去,扯着他又回到了小胡同裏。怒氣不減地盯着他,嗔道:“誰讓你來的,這若讓街坊看到,還道我們家又出了何事。”說着,朝他肩頭的飛魚掃了一眼。

江岘也看了一眼,明白了,笑道:“出案子,突然想見你來不及換了。我下次注意。”

“沒有下次了!”清曉制止。“你別來了。”

江岘眉心一蹙,低頭看着她,眸色晦暗。“你還沒原諒我?”

“我何時說過原諒你了?”

“在譚府池塘……”江岘話到一半突然頓住。眼前小姑娘雖倔強卻沒有了那日的冷漠,他想到什麽,黯淡的眸色忽而亮了,喉結微抖,沉聲笑道:“對,不能原諒,還得跟我算賬呢!說吧,怎麽算!”

清曉瞪了他一眼。怎不知道他臉皮這麽厚啊。于是扁嘴道:“今天沒心情跟你算!”

“那你哪天有心情?我來,不然明天?”他笑意愈濃,明晃晃的。

“你!哎……”清曉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了,以前吵嘴就吵不過他,現在還是。于是幹脆不理他,扭頭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別氣。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他含笑解釋,伸出右手,手掌裏托着不大的紙包。

看那标記她也知道是什麽。

“可能和清河的口味不一樣,但這已經是最接近的了。”他展開,把水晶糕遞到她面前。

糕點瑩白,和他白皙的手指映襯相得益彰,好看得極了。可清曉的心卻有點涼。她嘆了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生怕把往昔的記憶勾起。

“我不要。”

江岘的手僵住。“不喜歡吃了?”

清曉搖頭。“喜歡,可每次吃,都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先是被綁架,然後是他丢下自己……

心突然被刺了一下,痛感從刺點無限擴大。看着失落的姑娘,江岘眼中的疼惜都快溢出來了。他提了提唇角,輕柔道:“吃吧,這一次我絕對不走。”

清曉仰頭看他,眼眸水霧。可對上他的那一刻,一下子便沉溺在了他似水的溫柔中,水霧散盡,暖融融的。

總是敗給他。

她自嘲,無奈地撚起一塊,咬了一口。

甜,從舌尖甜到心裏,亦如當初。

“好吃嗎?”他期待問道。

清曉笑着點點頭,恬然得像月光。

江岘看得有點怔。忽而又道:“我也想吃。”

清曉愣了,擡了擡下颌。“你那不還有嗎?”

他眼尾一挑,笑道:“不想吃這個。”

那想吃哪個?清曉看看自己手裏的,眉心一蹙,舉起來道:“可這個我咬過了。”

江岘盯着她的目光越來越柔,眸中的笑意像清風似的撩着她心。怕再次淪陷,她索性低頭不看他了,繼續吃那塊糕。

可糕點還沒到嘴,只覺得一股壓迫感混着淡淡的檀香襲來,接着,耳尖被輕輕咬了一下。

一股酥麻的電流沿着耳尖竄到心底,又散到四肢百骸,最後返聚回來的是一片緋紅

清曉臉都紅透了,杏眼怒瞪,捂住耳朵呵了聲:“江岘!”

她分明是惱,可看在他眼中卻似小貓撒嬌,甜軟的聲音撓得心裏好不癢。

江岘唇角一揚,輕聲道:“吃到了。”說着,托起她手把剩下的糕點交給她,留了句“明天還要。”便一個轉身不見了。

清曉呆愣愣的立在原地。

直到心逐漸平靜,紅暈退了些,她才敢出了胡同朝自家去了。

入門前她又回頭望了一眼,搖頭嘆息:哎,二度淪陷……

晚飯,見清曉吃的不多,母親憂心問:“不舒服?”她的病可別是反複了。

清曉搖頭,笑道:“沒,下晌吃了些點心,不餓了。”

“姐姐吃點心也不帶我們的份。”清妤笑問,舉箸給清曉夾了顆丸子。“再吃點吧,母親特地給你做的。”

清曉淡定地瞥了她一眼。

自打離祖家入京,清妤沒了依靠,便一直讨好賣乖。漸漸地,父親對她的怨氣不但平息,連母親也開始接納她。畢竟是阮家女兒,宋姨娘再可惡,也不該遷怒于她。

不過清曉知道,她可沒那麽安分

清妤和姚女害自己的事,清曉沒提,之前是因不想計較,如今是沒找到證據。她既然能在祖家模仿江岘的字跡,那便說明江岘留給自己的詩她一直留着,就是不知她帶沒帶到京城……

見清曉沉思沒動筷子。清妤笑眸一轉,又道:“姐姐這是真吃不下了,聽嬷嬷說,姐姐和巧笙今兒一整日都沒出去,什麽時候買的點心啊。”說着,看看父母,見他們沒反應又故作無意道:“可是誰送的?”

這回可有效果了。

母親怔了怔,驀地放下筷子看着清曉,蹙眉道:“吳家那孩子又來了?”

清曉喉頭一緊,無奈嘆了聲。“沒有……”

“沒有就好。那孩子不行,以後不管他送什麽來,都不可以接。”言氏囑咐,又看了看巧笙,巧笙也連忙點頭。

“知道了。”清曉默默喝了口茶,壓壓驚。

見纖弱的女兒安安靜靜地坐着,言氏心頭一酸。阮家再不濟也是書香門第,她曾經也是大家千金,可瞧瞧女兒,來說媒提親的不過都是些市井書生,哪有一個名門之後。想起那吳家長子抱着兩只鵝的模樣,她心裏就一陣懊糟。這種人,在言府做陪讀都不會要他,真不知道這聖賢書都讀哪去了。

言氏嘆了一聲,淪落至此,越發地覺得對不住女兒了。

自打挑破誤會,阮伯麟和妻子心意相通,他知道她在傷心什麽。也放下碗筷,勸道:“待我任了教谕,清讓有了官職,一切就都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言氏無奈點頭。

清妤眼神不太高興了。本是想勾出清曉與人偷會的事,怎就扯到這了。她不甘心,笑道:

“姐姐生得标致,人又靈秀,愛慕她的人定不會少,不然怎有人給她送糕點。”

驚能壓下去,火可不好壓。清曉冷看她一眼,她卻故作惘然。

“對啊,誰給你送的點心?”言氏問道。

清曉清楚一家人對江岘的态度,她不能說。于是沒急着回,微笑問道:

“妹妹,你怎就确定是別人送的呢?咱倆一個西廂一個後院,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給我送來?還是你這眼睛就沒離開過我啊。”

曾經她害過清曉一次,盯着清曉也不是沒可能。言氏眉越攏越深,清妤有點慌,忙道:“咱家小院就這麽大,轉個身便看全了,你拿着點心進門我自然看到了。”

撒謊,點心分明是候在門口的巧笙拿進來的。

清曉不能揭穿她,揭穿她就等于承認有人給她送了。

“我是吃點心了,可點心是清昱昨天帶回來的。帶給我的。”清曉重點強調了後一句。

反正彼此都沒證據,誰的可信度高,誰的便是實話喽。

清妤也拿她沒辦法,她只見門外後人侯她而巧笙守在門口,沒看到她見了誰,也沒看到她何時回的。

父母沒懷疑,這事也就算完了,可好巧不巧地,清昱偏偏這時候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一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