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提親

譚老夫人如何來了?

這譚家一個接着一個, 阮家上下都快措手不及了。

阮伯麟整理好衣衫, 帶着妻子去迎。二人心中不免嘀咕, 莫不是因清妤的事,如此這事可就鬧的有點大了。

譚老夫人今年六十有二, 瞧上去卻一點都不像,精神矍铄, 英姿飒飒可絲毫不減一個青年人。她笑容和氣地拉着言氏的手入堂,言氏恭謹,襯得倒像個小姑娘。

“我今兒來是受人之托,說媒的!”譚老夫人爽直, 開門見山道。

這可把夫妻二人吓了一跳。

譚老夫人親自提親, 不為他家孫兒還能為誰, 想到方才清妤的事,只怕不只絹帕那麽簡單。莫不是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要人家非娶不可?

見二人遲疑,譚老夫人笑了,藹然道:“清曉可在?”

夫妻二人更是糊塗了,木然點頭。

“那就好,我是受靖安侯世子之托,來向清曉提親的……”

譚老夫人敘敘而言, 聊了些許侯府的事。可夫婦二人仍是久不能從這驚忡中緩過來。靖安侯世子向清曉提親, 這怎麽可能嗎!二人天差地別不說,他如何認識的清曉,兩人哪來的交集。

譚老夫人料到他們的反應, 笑勸:自己和譚老不也是門第之差走到一起,相伴一生。且清曉是個有主見的好姑娘,若說匹配,她倒是覺得世子配不上清曉呢!

二人知道老夫人是擡舉了,強笑。

譚氏夫婦的事他們都聽過,也着實欽佩。可換了自家女兒,難免不得憂心。畢竟譚老夫人是下嫁,自家若和侯府聯姻,沒個有實力的娘家撐腰,誰知道日後女兒會不會受氣。況且有些事是掩不住的,清曉畢竟還嫁過一次……

直到送譚老夫人出門,他們也沒應下來,唯是留話再考慮考慮,問問女兒意見。

這一問,便成了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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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不相信清曉能做出清妤那般不知羞的事來,但她究竟是如何與靖安侯世子識得的,這得問個清楚。

清曉聽聞提親之事,愣了。父母問了半晌的話,她竟一句沒聽進去。

他提親了?

真的提了。

他還是要娶自己……

說不出是喜是怒,她只覺得還沒想清楚自己和他的未來,他竟然提親了。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

驚訝甫定,她心裏正盤算着要如何同父母親解釋,才更能讓他們更容易接受,此刻清讓闖了進來,開口便道:

“清曉不能嫁!”

阮伯麟和言氏也頗是兩難,聽兒子提出,倒覺得是該問個清楚:“為何不能嫁?”

“門不當戶不對,清曉嫁過去怕是會受委屈。況且靖安侯世子名聲在外,在朝毀譽參半,清曉跟他只會受人冷眼。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要朝那火坑裏跳。”

“這我們也考慮了,只是譚家……”

“父親!”清讓疾聲打斷了阮伯麟的話,“此事關乎清曉一生,不能錯了主意。”

清讓眉頭深擰,拳頭緊握得連指節都白得沒了血色。他向來是個溫煦淡定的孩子,何嘗見過他如此激動。想到祖家發生的事,及入京後他對清曉的态度,阮伯麟臉色略沉,想了想,垂目起身道:“清讓,你随我去書房一趟。”

眼看着父親走到門口,清讓一動未動。

哪還有時間讨論其他,明日他便要回翰林院了,這事不能緩。清讓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般慌過,如果父母态度堅決倒還好,萬一他們心軟

“父親,靖安侯世子便是曾經的林岫!”

有如驚雷,一句話将堂上人都震住了。清曉不可思議地看着清讓,眉心驟起,怒喊了聲:“大哥!”

這一幕,不管是阮伯麟還是言氏,都懂了。

怪不得靖安侯府會來提親,言氏明白清曉那日為何會問道林岫若回來了怎麽辦。原來他真的回來了,而且他們見面了。

他竟然還敢回來!

眼見着言氏怒氣騰起,阮伯麟嘆了聲,趕緊遣兄妹二人下去了。這事且得商量……

出了正堂的門,清讓跟了上去喚了妹妹一聲。清曉沒理她,他拉住她。

“你生氣了?”

能不氣嗎!雖說長兄如父,可她如今父母雙全,豈輪得到他做主。再者那話是他該說的嗎?這是自己的事,他憑什麽可以忽略她的感受當着父母的面直言江岘便是林岫!打個她措手不及。

她嫁不嫁江岘,喜不喜歡他,與他何幹,他幹嘛非要一次次參與其中。

清曉垂目,嬌美的小臉白得人。她深吸了口氣,帶從未有過的冷漠看着清讓,道:“大哥,我和他的事,你以後還是不要管了。”說罷,扔下怔愣的清讓,回了西廂。

清讓心像被人猛然摔落,疼。

自幼生活在一起,清曉是他黯淡中唯一的光。從他知道二人非親兄妹的那日起,他對她的感情就變得複雜了。他抉擇,努力告訴自己,即便不是至親血緣,他們依然是兄妹。直到母親把她嫁了,他才意識到失去了什麽。于是這種感情便不再按捺了。

老天庇佑,林岫的失蹤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再不想放棄。從進了翰林院開始,為了能夠獲得權力,他違心應下了主動籠絡他的首輔,甚至用盡心機擠到了皇帝身邊。

他覺得,只要有了足夠的能力,他便可以自立門戶,光明正大地娶清曉。他不會負了阮伯麟對他的養育之恩,他永遠是他的父親,也同樣要把清曉捧在手心裏,疼她一輩子。

一切實在必得,只差那麽一步。被江岘早了那麽一步……

直到第二日清讓回翰林院,清曉也沒和他多說一句話。過了二門,清讓轉身,看着牽着清昱的妹妹,他想為昨晚的事道歉,可話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唯是接過清昱道:“我送他吧。”

清曉含笑點了點頭,囑咐清昱早點回,至始至終也沒看兄長一眼。

阮伯麟和言氏差不多一夜未睡

他們做夢也沒先到“林岫”居然是靖安侯世子,如此在清河的事阮伯麟倒是都想明白了。站在為官的角度,他扳倒了馮氏兄弟,解決了一大貪污案,他支持他。可站在為父的角度,他一聲不響地離開,惹女兒傷心,他不能接受。

為官的事言氏才不管,她只心疼女兒,靖安侯府就是再好,她也不會讓女兒吃第二次虧。

他想走便走,想回便回嗎?拿清曉當什麽?靖安侯世子又如何?除了他清曉便嫁不出去了?清讓如今前途無量,待他任了職,看誰還敢小看清曉。知道他們搬來京城,前兒個阮家大房還遣人送了東西來,還不是看在清讓的面子上!有兄長如此,還怕她家不進好人家。

可言氏越是這麽想,阮伯麟憂心越重。

如果自己沒猜錯,清讓對清曉的感情絕不止兄妹之情。如此比起江岘的事來,這更棘手。他們是兄妹啊,即便沒有血緣,可依舊是從小長大的兄妹。決不能讓這種荒唐事發生在阮家。

如此,嫁與不嫁都是個問題。

阮家煩心,然靖安侯府也沒消停

東院客堂,二夫人林氏看着這個庶出的兒子,語氣頗冷地道了句:

“你昨日請譚老夫人去提親了?”

江岘神情清冷,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是。”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連家人都不告訴一聲,請了老夫人去提親,你可把這個家放在眼中了?”

江岘淡淡吸了口氣,眸色深沉,俊逸的臉波瀾不驚,心底卻涼苦無奈。他若不把這個家放在眼中,只怕這個家早就散了。到底是誰不把誰放在眼中。

“我和母親提過,您一直不肯接受,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胡鬧!這娶親大事,哪有不仔細商量的。你是世子,将來的侯爺。你的妻子可是未來的一品诰命夫人,能是說娶便娶的嗎!”

“我娶妻,我自己說得算。”江岘聲音似水,幽沉淡定。

林氏捏緊了帕子,努力平靜道:“好,你說的算,即便不是門當戶對,也不至于找一個如此不堪的,他父親的案子我可都聽說了。”

“阮大人是被冤的,他為人清正耿介,我敬他。況且吏部已下了文書,要起複他入戶部。”

林氏冷哼。“這一切都是你所為吧,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若非當年通州一案,以他的能力,早就該坐到這個位置了。”

江岘面不改色,一句話堵得林氏無言。她咬着牙咽下這口氣,卻冷道:“你說什麽都可以。你不是想娶阮家姑娘嗎?阮清芷,我同意;但阮清曉,休想!”

“江岘,你不要以為我今日與你說這些是為了你。曾經的事,我不會原諒你。若不是因為你是世子,若不是為了這個侯府,我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江岘側眸掃了一眼母親,果然除了恨他什麽都沒看到。這麽多年,她一直喚他“江岘”,可見自己在她心裏何等地位。

他知道,不管過去多少年,原諒這個詞沒那麽容易得到。如果他不是繼了世子之位,如果不是他一手将侯府撐起,可能全府上下都懶得看他這個庶子一眼。他對這個詞已經不奢望了,就猶如不奢望親情一般。

可就算整個侯府都不原諒自己,這個詞也輪不到她說。

江岘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擡,精致更顯清冷。他淡淡一笑,冷漠至極,傲然盯着林氏,喚了一聲“母親”,這兩個字他咬得極重

“我需要你的原諒嗎?您別忘了,您身上的二品诰命是我賺來的。而你逆賊之母的身份,是兄長留的!”說罷,修長的手指在衫裾上一挑,不疾不徐,慵然自若。

林氏怔愣,眼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邁出正堂,走入了血色的夕陽中,曾經凄慘的一幕好似仍在眼前,她脊背發涼。

才下了兩步臺階,江岘頓足,悠然轉身,背對着光瞧不清他的面色,但聞他低沉的聲音道:

“母親,阮侍郎給您送的東西,您最好退回去,免得結親時尴尬。”

……

眼見着天快黑透了,清昱也沒回。清曉守在二門外,忽而聽到外面有人語聲,趕緊出門。

“你怎才回!”清曉拉着弟弟問。

清昱應道:“和譚少傅辯論,忘了時辰。”

清曉笑了。“你還能和譚少傅論?論的什麽?”

“繼統不繼嗣。”清昱答。

譚少傅可倒是膽大,這皇帝的事他也敢跟個孩子論。“那你可贏了?”

清昱咧嘴笑了。“輸了,不過心服口服。”

“服了就好。快進去吧,嬷嬷給你留了飯,再不吃就涼了。”說着,拉着弟弟入門,就在轉入的那刻,餘光裏好似看到了什麽。清曉一頓,對弟弟笑笑,“你先回東廂換洗,我去讓嬷嬷給你備飯。”說着,給了巧笙個眼神,巧笙會意領着清昱走了。

眼看着弟弟入了二門,清曉轉身,緩步朝巷子對面的胡同走去。

胡同朝東背光,天已黑了下來,只有巷子口的店鋪映出些光線,将胡同打個晦暗。

那個颀長的身影隐在晦暗中一動不動,眼看着清曉步步朝他靠近。待她方一邁入那陰影中,一只長臂将她攬過來,扣在了懷裏,緊緊不肯撒開,似奪得了世間珍寶,只怕稍稍一松,她便被人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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