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情詩 (12)

都是D字母開頭,怎麽不是他們?”

“D字母開頭的人多了去了。”

珂冬覺得不對:“但是他指明要我把信交給你,你又正好首字母是D,哪有這麽巧合的事?”

“也許真有這麽巧。”黎松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沒準霍闵恩想寫信給Daniel,又恰好把我錯認成Daniel了呢?”

珂冬一愣。還真有這種可能。

可是,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把黎松錯認成了Daniel?

珂冬忽然伸出手揪住了黎松的臉頰,用力往外扯了扯:“你整過容嗎?”

黎松被她的爪子扯得懵了懵,好半天才無奈道:“手感怎麽樣,像不像整過的?”

珂冬皺了皺眉頭:“不太像。”

“看來你是吃飽了。”黎松跨過茶幾,一伸胳膊把她勾到自己懷裏,“吃飽了,膽子也肥了。”

珂冬哎喲一聲,往黎松懷裏倒去,兩個人都陷在了沙發裏。

沙發柔軟極了,珂冬覺得舒服,于是抱着黎松的脖子,不讓他起來了:“你別動,給我抱一會。”

他身上有沐浴後的清新皂角味,好聞極了。珂冬貼着臉頰蹭了蹭,不想撒手了。

黎松低低笑了起來,懷裏抱着的這個仿佛不是小姑娘,而是一只拱來拱去的小狗。

“真的不看這封信了嗎?”笑鬧了一會,珂冬又問,“霍闵恩認真寫了,又鄭重托我給你。他應該是等着回複的。”

黎松想了想,還是搖頭:“不是寫給我的,我不該看。就算我看了,也沒法給他回複。”

珂冬恍然。是這個道理。

“你下次碰見他,記得告訴他,他認錯人了。”黎松啄了啄她的發頂,囑咐道。

頓了頓,黎松又道:“其實我認得霍闵恩。”

“嗯?”珂冬好奇地揚起了腦袋。

黎松看她一眼,緩緩道:“當年我還在UAGM,碰見過霍闵恩。那個時候他還是個新人,我和他打過交道。”

珂冬更好奇了:“那個時候的霍闵恩是什麽樣子的?”

“他嗎?”黎松笑了笑,“瘦瘦小小一個,說話一緊張就磕巴,經常被隊裏的老人欺負。”

珂冬瞪大了眼。怎麽也沒法把黎松口中的霍闵恩和她所見到的霍闵恩聯系在一起。

“那個時候,UAGM還沒有像現在這樣賽制分明,很多隊伍都有機會去阿姆斯特丹和來自世界各地的隊伍切磋。”

“如果我沒記錯,那年霍闵恩只有十七歲。”黎松望向落地窗外的滿城霓虹,“他剛剛踏入這個領域,很多地方都沒搞明白。第一場比賽他作為替補上場,輸得很慘。評委問他,為什麽這麽簡單的問題也答不上來。他說,我回去查一下筆記再告訴你。”

珂冬噗嗤笑了出聲。少年霍闵恩,這麽可愛的嗎?

黎松也笑了:“第二年比賽,他穩重了一些,但是很不巧,他的主題和一位前輩撞了。同樣的主題下,那位前輩把他碾壓得體無完膚。”

“他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第三年,他還是來了。也就是那一年,Daniel覺得他很有趣。”

珂冬聽得愣了神。

黎松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所以啊,你所看到的那些無所不能的強者,他們也經歷過很多失敗。被對手按在地上摩擦,這是常有的。霍闵恩被狠狠摩擦了六年,這才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那個華耀隊長。你和你的隊伍,才第一年呢,已經很幸運了。”

珂冬聽出了他的話意。他在以婉轉的方式,安撫她比賽失利的難過。

而不得不承認,這樣柔軟的安慰,令人心服又舒适。她攬住了他的脖子:“我知道了。”

“所以你就是這樣和霍闵恩認識的嗎?”她問。

黎松點了點頭:“我幫過他幾次,算是舉手之勞吧。Daniel也寫信鼓勵過他,我想就是那個時候,他們開始通信的。”

原來是這樣。珂冬恍然大悟。

霍闵恩的信依舊原封不動地躺在桌角。珂冬想,等下次有機會,她再告訴霍闵恩,他認錯了人。

然而當珂冬躺上床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生出幾分疑惑。聽黎松談Daniel,語氣熟稔又親切,就好像……

好像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腦中似乎有什麽念頭冒了出來,但她太困了,眼皮仿佛灌了鉛,大腦也運轉不起來了。

最後的意識裏,她感到黎松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額角。

“晚安。”

她合上了眼,黎松退出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emmm...好像更新太頻繁了...

頻繁更新,看的人就少了,我緩一緩吧。

麽麽啾。

. 我們一樣

第二天, 珂冬醒得很早。生物鐘使然, 再睡是不太可能了。

她披了外套,踩着毛絨拖鞋往大廳走去。偌大的房子裏靜悄悄的,黎松大概還沒起。

落地窗外,整座城市蒙着一層薄薄的晨霧。過了一會, 太陽初初露了一條邊,陽光正好打在了大廳落地窗的玻璃上。

珂冬被陽光刺得眯了眯眼, 于是爬上沙發背陰處。她剛坐定, 就透過沙發後的落地窗, 瞅見了黎松。

他坐在另一個房間的飄窗上, 膝蓋上架着塊畫板,正低着頭往素描紙上塗塗畫畫。

鬼使神差地, 珂冬就這麽悄摸摸地縮在沙發後, 隔着窗玻璃瞅着房間裏的黎松。大約房間的暖氣開得很足, 他只穿了薄薄的線衫,挽着袖子, 光着腳踝, 還蹬掉了一只棉拖鞋。

畫畫時候的黎松安靜又溫順。清晨的陽光落在他身上, 将他的輪廓勾勒得溫柔極了。很難想到這樣的人也會有桀骜的模樣。

珂冬正瞅得入迷, 不料黎松忽然擡起頭來。他的目光正對上大廳的落地窗。

他微眯着眼, 往珂冬藏身的沙發看過來。珂冬巴着沙發背, 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然後她就看到黎松放下畫板站了起來。他穿好拖鞋, 擰開門走出了房間。

哎呀,被發現了。珂冬噌地轉回身, 正襟危坐地看着通往房間的走廊。

不多時,黎松從走廊裏走了出來。

“起來了怎麽不叫我?”他走過來,揉了揉她淩亂的發頂,“早餐想吃什麽?”

“都可以。”珂冬仰頭說。

黎松搖頭。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複。

珂冬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趿拉着拖鞋也跟到廚房:“我來給你打下手。要我做什麽,你盡管說。”

黎松打趣道:“你會什麽?”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珂冬難住了:“洗菜?”她還要補一句切菜,就見黎松已将胡蘿蔔切成了丁。他的刀工簡潔又漂亮,她決定還是不要獻醜了。

沒有需要洗的東西。黎松想了好半天,愣是沒想出能讓珂冬做的事。

“你來幫我看時間吧。”他說,“看着粥鍋,蒸汽冒了五分鐘時候,你提醒我一下。”

珂冬将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好的好的。”

任務太簡單,她覺着無聊,于是從後頭抱住了黎松的腰,把整個腦袋埋進了他的線衫裏。

線衫柔軟又舒适,還帶着似有若無的皂角香,珂冬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黎松正在煎蛋,冷不丁後背就多了一只樹袋熊。他嘴角一彎,側頭瞅她發頂的小漩渦:“困了?”

“沒有。”她的眼角泛着小淚花,“是太舒服了。”

平日裏緊繃神經的時候居多,如今閑了下來,渾身就跟散了骨頭一樣。

黎松将雞蛋翻了個面:“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嗎?”

珂冬想了想,說:“明天我就去實驗室吧。”

“去實驗室做什麽?”比賽已經結束了,此時學校還在放假,沒有項目可做。

珂冬說:“我想繼續做我的感應者。”

“嗯?”黎松轉過頭,“為什麽想繼續做?”

“其實我從很早開始就在想這個問題。”珂冬蹭了蹭黎松的後背,“最初的設定是讓感應者起到向導的作用,但我琢磨着,它不單單可以給吃油細菌做向導,還可以運用到制藥領域。

“怎麽說?”

珂冬繼續道:“如果感應者在臨床上足夠成熟,也許能作為酶和蛋白的向導,引導藥物殺死癌細胞,保留住健康細胞。”

“不過現在這只是個空想。”她豎起拇指和食指,撐開最大的弧度,“要想達成這個設想,還有這麽長的一段距離要跨越,而我的感應者現在還在起點。”

“唔,聽起來不錯。”黎松盛起了一只金燦燦的煎蛋,“但确實像你說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是啊。”珂冬眨了眨眼,“你說,如果我把感應者作為未來幾年的研究課題怎麽樣?”

廚房裏靜了一瞬,只能聽見平底鍋冒了油的滋滋聲。

半晌後,黎松不答反問:“這麽堅持,會不會覺着辛苦?”

珂冬搖了搖頭:“因為喜歡,所以辛苦一點沒什麽。其實最可怕的不是辛苦,而是找不到喜歡的領域和為之辛苦的方向。”

黎松笑了:“你比我強,我沒有這樣的韌勁。”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我有這樣的韌勁,也許如今我就不會是個畫畫的了。”

“畫畫很好啊。”珂冬笑眼彎彎,“其實我也是個畫畫的,只不過你在紙上畫,我在基因譜上畫。”

黎松被這個可愛的比喻逗笑了:“嗯,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轉過頭,正瞥見小姑娘眉眼晶亮,笑意盈盈地瞅着她。他正要低頭,偷一記香吻,卻被小姑娘一根手指頭抵住。

她一本正經道:“粥鍋的蒸汽冒了五分鐘,該盛鍋了。”

黎松一愣,旋即失笑。

大概這就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午飯後,珂冬敲了一會鋼琴,又窩回了沙發。

黎松從畫室出來的時候,就見珂冬抱着膝蓋,看着投影屏上的紀錄片。

那是他去往北歐找靈感時拍攝的,此時片子正放到曠野的極光。珂冬似乎特別喜歡這個紀錄片,每次過來都要翻出來看一看。

他坐到沙發上,将她攬進懷裏:“喜歡極光?”

珂冬點了點頭:“親眼見到的極光是不是比錄像裏的還漂亮?”

“是的。”黎松攬着她說,“相機拍不出你當時當地的親眼所見,尤其當極光大爆發的時候。”

他一邊看着屏幕,一邊輕聲給她作注解:“見到極光是需要碰運氣的。一般情況下,極光肉眼不可見,只有通過相機去捕捉。我第一次拍攝到的極光是在挪威的北角,非常微弱,”他擡手比劃了一下,“就像一條線。”

珂冬聽得出神。

“這次去拉普蘭德,路上遇上了暴風雪,我被困在了一座小村莊,很狼狽。沒想到,當夜放了晴,滿天的星星,可以清晰地看到北極星。大約淩晨一點,這座小村莊的北部爆發了大片北極光。”

正印證黎松的話,寬大的屏幕裏,綠色的光從山的背面發散開來,籠罩了半片村落。

“極光一共九級,那天在拉普蘭德見到的,是罕見的七級極光。”黎松說,“那天晚上,肉眼可以清晰地看到極光的運動。”

“九級是什麽樣子的?”珂冬好奇。

黎松攤手:“我也沒見過。”

珂冬眼裏露了幾分神往。

“那次去北歐比賽,你沒有順道去看一看極光?”黎松問。

“沒有。”珂冬搖了搖頭,“本來隊裏有計劃去北極圈附近轉一轉,但後來取消了。”她很少旅游。小時候被傅雅卿拘着,去不成;長大後又因這樣那樣的實驗和比賽,沒了時間。陳禮祚策劃過幾次家庭旅行,那是珂冬為數不多的旅游經歷。總是有些遺憾的。

黎松低頭瞅着珂冬,将她的神色看在了眼裏。

“想看極光嗎?”他問。

珂冬愣了愣:“想。”

“那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定期抽評論答疑:

1-是科學,非雙重人格,不是雙胞胎;

2-是的,每一章。琉璃小可愛,啾啾;

3-霍闵恩:我不是我沒有你瞎說;

4-R出現過。

. 雷克雅未克

“去哪兒?”珂冬完全沒有跟上黎松的思路。

“去看極光。”黎松說, “你的申根簽沒有過期吧?”

珂冬條件反射地答:“沒有。”

下一瞬, 她瞪大了眼:“你……”

“對。”黎松笑着挑了挑眉,“我們去北極圈附近一帶逛一逛吧。正好你的假期還剩下一周,足夠了。”說罷掏出手機,查看合适的航班。

黎松的動作很快, 立刻就訂下了最近一趟前往雷克雅未克的航班。

“我什麽都沒準備。”珂冬有些懵。

“不需要。”黎松說,“穿上外套, 我們可以出發了。”

四十分鐘後, 站在A市國際機場的珂冬依舊發懵。她習慣做事穩妥, 事前一定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 像這樣臨時決定飛往國外,放在過去她是想都不敢想。

這簡直太瘋狂了。

她看向手拉登機箱正在登機口打電話的黎松。他似乎是個天生的旅者, 能夠迅速打點好一切, 随時輕裝上陣。不像她, 瞻前顧後,對着行李都要猶豫半天。

好半晌, 她終是揉着太陽穴笑了起來。行吧, 就瘋狂這一次。

黎松打完了電話, 沖她招了招手。這時航站樓通知, 頭等艙的旅客可以進艙了。

機艙內, 黎松向乘務員要了一塊毯子。他将毯子蓋在珂冬身上:“睡一覺就到了。”

“這才下午呢, 我哪裏睡得着?”正說着話, 珂冬一個呵欠就這麽冒了出來。

黎松笑了:“你先閉上眼睛。”

珂冬聽話地閉上了眼。

只一會功夫,她的腦袋就歪到了黎松的肩頭。

黎松動作很輕地合上了遮光板, 又調暗了燈光。

這一覺睡得黑甜。珂冬再睜眼,飛機已進入了雷克雅未克空域的對流層。

抵達雷克雅未克時正是當地下午三點,天已擦黑,夜幕即将降臨。

來接機的是個有着兩撇小胡子的中年人。他似乎和黎松相熟,兩人見了面,勾拳拍肩,用珂冬聽不懂的語言打着招呼。

中年人将車子開進了郊區的一片度假莊園。

“Enjoy.”他滑稽地翹了翹小胡子,沖着黎松和珂冬笑起來。

他們暫住的房子一棟維京樣式的小獨棟,裏頭家具并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正是旅行者偏愛的Studio。

黎松卻沒打算開夥。

“我們去外頭轉轉。”他說,“看看哪家餐廳合你胃口。”

黎松從房子後頭的車庫裏開了一輛車,載着珂冬來到市區。說是市區,其實更像是一個小鎮,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沿街小店的櫥窗和行道樹上挂着的彩燈亮得熱熱鬧鬧。

兩人進了一家烤肉店。店裏人不多,只兩桌客人。吧臺上放着吉他曲,調子歡快地打着小滑音。

正點着餐,珂冬刷到了UAGM國內賽最終發布的官方排名。霍闵恩所在的華耀果不其然占據了榜首。前五強的名單與珂冬預計得差不多,令她意外的是∞雖然在第二輪被淘汰,但是排名還不錯,居然也進入了前三十強。

心情瞬間就上揚了起來。明年,他們會做得更好。

服務生端上兩紮生啤的時候,店門外的小鈴铛響了起來。有客人來了。

“Dante!”進門的客人看到黎松,眼睛亮了亮。

黎松正在給珂冬處理龍蝦,聞言擡頭,目露驚訝:“Rich?”

珂冬就見那個身材高大的客人來到了他們的餐桌前。那人有着很淺的膚色和一頭茂密的紅發,他很是開心地與珂冬打了招呼:“我知道你,拯救Dante免于孤獨終老的姑娘。”

“我是Richard,很高興見到你。”

珂冬紅着耳根與他握了握手:“陳珂冬,你好。”

理查德拉開凳子坐了下來。他已有些年紀,笑起來眼角紋路深深:“Kedong?是不是UAGM初選賽上做R-3HDB菌感應向導的那個Kedong?”

珂冬有些驚訝。

理查德哈哈大笑:“我看過你的比賽視頻,很有意思。”

黎松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轉頭對一頭霧水的珂冬說:“Rich是做這方面研究的,不過現在他已經從科研第一線退下來了,正在冰島經營一家生物科技公司。”

這樣啊。珂冬恍然大悟。

這時候門口的小鈴铛又是一陣丁丁玲玲,一個穿着長羽絨的高個女人牽着個三歲模樣的小姑娘走進了店。

“Papa!”小姑娘撲騰着往理查德這裏跑過來。

理查德笑着站起來,把小姑娘騰空抱起:“我女兒Cici。”

小姑娘害羞地捂住臉,從指縫裏偷偷看黎松。

衆人都笑了起來。

“我們去那一桌了。”理查德笑着指了指靠窗的空桌,“你們玩得開心。有需要聯系我。”最後一句話是對黎松說的。

珂冬好一會才把目光從那幸福的一家子上收回來。

黎松給她遞過來一碟切好的龍蝦:“Rich算是我為數不多交心的朋友之一。”

珂冬腦中靈光一閃:“那四個好朋友之一?”

“對。”黎松笑着點頭,“他是德國人,妻子是冰島人。後來他跟着妻子來了冰島,就在雷克雅未克定居。”

珂冬覺得有趣。黎松的好友似乎都有一個特質——總樂意跟着喜歡的姑娘走。理查德定居在了冰島,西裏奧追去了中國,黎松将腳步停在了A市。

她不禁翹了翹嘴角。

“笑什麽?”黎松喝了一口生啤,見對面的姑娘笑得眉眼彎彎。

珂冬把發散的思緒收回來,很快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哦,剛剛看到了我們隊國內賽的排名。第二十三,超出預期。”

“是嗎,那太好了。”

冬日的雷克雅未克有着無比漫長的黑夜。

離開烤肉店後,黎松驅車前往東部海岸。珂冬望着窗外翻滾的雲團,有些擔心:“會遇上暴風雪嗎?”

“不會。”黎松說,“天氣播報接下來幾天都是晴天。”

晴天嗎。珂冬忽然有些期待:“也就是說,能看到極光了?”

黎松輕輕笑了:“這就要碰運氣了。”

車子停在了海岸邊的一片荒原上。荒原外是一片黑沙灘,海浪一遍又一遍沖刷着岸邊的礁石。

黎松牽着珂冬,往海岸的懸崖邊走去。

珂冬小心地用手機燈光照明,走兩步便忍不住擡頭望向天空。天幕低得仿佛觸手可及,天空中細細的雲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每移動一下,就會露出雲後的星星。

“看腳下。”黎松提醒,“這裏的路不好走。”

珂冬應了一聲,目光又不受控制地往天上飄。

黎松突然停了步伐。

“怎麽不走了?”珂冬問。

黎松一個打橫将珂冬抱了起來。

“好了,你不用看路了,看星星吧。”他挑了挑眉,“我來看路。”

珂冬抱着他的脖子,輕笑出聲:“辛苦你了。”

她放心地擡頭望去。繁星鋪滿了整片天幕,他們仿佛徒步來到了宇宙的某個空間,空間裏躺着璀璨的銀河。

黎松笑了:“銀河比這還要好看一些。低緯度的地方更容易看到完整的銀河,下次我們去悉尼的拉彼魯茲看銀河。”

這時候,漆黑的海面突然有什麽東西冒了出來,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海裏有東西!”珂冬扯了扯黎松的帽子。

“是鯨。”黎松說,“它們每隔一段時間會冒上海面呼吸。喏,剛剛那是它們噴氣時的水花。”

珂冬瞪圓了眼。

黎松抱着珂冬走到了懸崖邊,将她放了下來:“你的運氣不錯。有很多人特意租了船出海,都沒能看到鯨,你無意中就看到了。”

是嗎?珂冬瞬間彎了眉眼,伸着脖子往海深處看去,可是再也沒有鯨魚浮上水面。

黎松擺好三腳架,調好了相機光圈,等着捕捉北極光的痕跡。

“別靠海太近。”黎松拉了她一把,“這裏的海浪很兇。”

話音剛落,一陣巨浪轟地砸在懸崖壁上,震得整座懸崖嗡地一顫。

珂冬吓得倒退了一步。海浪平靜以後,她又試探着往後跑了好幾步,想離海岸更遠一些。

黎松彎了彎嘴角:“跟緊我,別亂跑。這裏荒得很,有野獸出沒。”

珂冬後退的腳步停住了:“還有野獸?”

她四下看了看。冷風呼呼的漆黑荒原,隐隐藏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有。”黎松點頭,“這裏有狐貍。”

珂冬松了一口氣。狐貍那麽小只,應該沒什麽傷害性。

誰知黎松又道:“狐貍吃人。”

他指了指懸崖西南面的一片荒地:“那邊有許多早年形成的火山溶洞。很多年輕人喜歡下到溶洞裏探險,有些運氣不好的就在裏頭迷失了方向。等搜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只剩下了骨頭,骨頭旁蹲着一只狐貍。”

珂冬登時覺得毛骨悚然。她小跑過去,隔着厚厚的羽絨服抱住黎松:“你別怕,我保護你。”

黎松笑了起來:“那你可要保護好我啊。”說罷長臂一伸,将她攬進懷裏。

兩人緊緊摟在在一起,腦袋挨着腦袋,望着布滿星空的夜幕。忽然,黎松豎起了一根手指:“噓。”

珂冬噤了聲,只見黎松一動不動地盯着三腳架上的鏡頭。

鏡頭裏,有綠色的光點緩緩移動。慢慢地,光點越來越多,連成了一條光帶。

是極光。珂冬目不轉睛地盯着相機的取鏡框,生怕錯過了這稍縱即逝的綠光。

幾分鐘過去,極光的範圍非但沒有縮減,反而越來越大。綠色的光連成了一片,從海平面的盡頭蔓延過來。

珂冬擡頭望向海平面。她已不需要借助相機,就能看到天幕中熒綠色的光芒。

“今夜的極光,很可能不止七級。”黎松的聲音裏透着興奮。

綠光中似乎又夾雜了別的色彩,五彩斑斓,漂亮極了。珂冬瞪大了眼,狐疑道:“上面的那個,是彩虹嗎?”

“是月虹。”

黎松激動地握着單反:“看到月虹的概率非常低,同時出現月虹和極光的概率更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兩者同時出現。”

“此行不虛。”黎松看向懷裏驚喜得兩眼放光的小姑娘,不由得柔軟了目光,“珂小冬,月虹和極光會給你帶來好運。”

珂冬完完全全被眼前的美景震懾住了。她将凍得發涼的手塞回羽絨服的口袋裏,這才覺察到兜裏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好幾下。

她拿出手機,上頭好幾通未接來電,微信裏也是一串未讀信息。

發生什麽事了嗎?她茫然地點開葛名遠發給她的語音。

“我們可以去阿姆斯特丹了!”

珂冬懵了懵。緊接着,葛名遠又發來了一張圖片。這圖片是一封郵件的截圖,郵件開頭寫着:2012-UAGM特別獎——R-3HDB菌感應向導。

她怔住,猛然想起初賽時霍闵恩告訴她,這一屆UAGM設有特別獎,獲獎者可以拿到阿姆斯特丹決賽的直通車名額。

所以,她真的可以去阿姆斯特丹了。帶着她的感應者,去阿姆斯特丹。

珂冬胸口起伏,張開雙臂一把摟住了黎松的脖子,開心得又叫又笑又跳。

“嗯?”黎松被珂冬抱得一趔趄,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不打算對着極光許個願?”

珂冬埋在他頸項間,用力搖了搖頭:“不了,不許願了。”

帶來好運的不是月虹也不是極光。

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 對不起

珂冬在雷克雅未克待了五天。她徒步走過了苔原帶和冰川湖, 去了狐貍出沒的地下火山溶洞, 還享受了一次鹽湖水的地熱溫泉。

這五天裏,葛名遠的信息叮叮叮來得頻繁,一個勁地拉着珂冬聊阿姆斯特丹決賽的重要戰略信息。

他嗒嗒嗒講了半天,這才發現微信對面的小丫頭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有點反常啊。只要談到實驗和項目, 陳珂冬一向随叫随到。

葛名遠正納悶,就見對面咻地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我在旅游, 開學以後再說。

旅游?葛名遠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他轉頭問王磬:“老王你過來瞅瞅, 陳珂冬是不是被盜號了?”

王磬沒好氣地斜他一眼:“旅游怎麽了, 珂冬難道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這番話說得葛名遠一愣。

誰在這會兒去旅游他都不覺得奇怪, 偏放在陳珂冬身上他就覺着違和。在他的印象裏,這小丫頭除了宿舍圖書館就是實驗室, 連家都少回。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在這三點一線之外有了新的生活。

這是好事。葛名遠想。

于是他低頭噼噼啪啪打起了字, 點了發送。

珂冬收到葛名遠的微信消息時,她與黎松在城外西南處的一片丘陵聚落裏遇上了冰雹雨。

黎松臨時租了一間當地人的小木屋。兩人在燒了爐火的小房子裏, 手忙腳亂地抖着濕透的羽絨服和灌了水的靴子。

珂冬點開葛名遠的信息。

——玩得開心。

後頭又緊跟了一條。

——跟着松哥去玩的吧?兩個人獨處的時候, 你可得把持住啊。

把持你個頭。珂冬面無表情地揿滅了手機。

壁爐燒得正旺。黎松把兩人的外套和鞋子架在椅背上, 挨着火爐烤。

珂冬穿着貼身的薄毛衫, 裹着個小毯子, 蜷在沙發上看外頭密集的雨點。不一會兒, 黎松也裹着毛毯擠到她身邊。沙發本來就小, 坐不開兩個人,于是黎松張開毛毯, 将珂冬連帶她的小毯子一起裹進了他的懷裏。

本來這在珂冬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親昵,卻因為葛名遠發過來的那則信息,變得有些不同尋常。她靠着他的胸膛,驀地有些心猿意馬。

黎松不覺有異,很自然地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頰。他一向不憚于表達自己的愛意,也從未掩飾過自己的感情。

珂冬不自覺地紅了耳根。

“下雪了。”她企圖轉移注意力。

黎松看向窗外。雪夾雜着雨點落了下來,窗臺上已凝了薄薄一層雪沫。他從窗臺邊的木頭架子上拿下了幾塊圓形的小石頭,一塊一塊壘在窗臺上,壘成了一座小塔。

“這是許願石。”他說,“當地傳說,冰島精靈喜歡在下雪的時候出沒。它們看見壘起來的許願石,就會滿足石頭主人的一個願望。”

他的聲音與珂冬的耳朵挨得極近,溫熱的呼吸正打在她的耳蝸上。珂冬莫名覺得臉頰也燙了起來。

“你要不要也來許個願,給阿姆斯特丹決賽求個好運?”黎松轉頭問她,眼裏有溫柔笑意。

珂冬別開了目光,随手抓起幾塊許願石學着黎松的樣子壘起來。也不知是她藏了心事,還是功夫不行,幾塊小石頭怎麽也壘不起來。

黎松笑了起來,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地幫她把石頭壘成了漂亮的小尖塔。

“心要誠啊,珂小冬。”他擡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珂冬吐出一口氣,穩了穩亂了節奏的心跳,心裏把葛名遠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現在怎麽辦才好,心念已動,哪有那麽容易收回來?

但她是不怕的。遇到困擾自己情緒的事情,她一向快刀斬亂麻。

“黎松。”

“嗯?”黎松剛把窗臺上的兩堆許願石整理好,未料懷裏的姑娘突然轉過身,雙手按着他的肩,用力把他往下帶。他毫無防備,就這麽被壓倒在了沙發上。緊接着,她欺身上前,氣勢洶洶地堵住了他的唇。

黎松眼裏先是閃過一絲困惑,很快又被笑意替代。

“小姑娘,這麽兇的啊?”

他攬着她的腰,輕輕一帶,兩人瞬間調了個方向。她瞪大了眼,似乎還沒弄明白怎麽自己就成了被壓在下面的那個。

他低頭瞅她:“珂小冬,你技術不太行啊,看來是我教得不夠好。”

說罷他笑了笑,複又埋下了頭。

壁爐裏的火苗哔哔啵啵,沙發背擋住了沙發裏笑鬧的小情人,只能看得到格子窗外紛飛的大雪,以及窗臺上兩座歪歪扭扭的石頭許願塔。

***

珂冬從冰島回來的第二天,正趕上新學期開學周。

她返校後,率先去了實驗工程基地。葛名遠和王磬已經在實驗室裏了。葛名遠和胖子看到一同進門的黎松和珂冬,心照不宣地嘿嘿笑了起來。

嗯?珂冬不解。她不在的這幾天,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王磬沖珂冬招了招手:“來了正好,剛剛副院長說讓我們一起去他辦公室。”

珂冬驚訝:“生科的副院長?”

“是。”王磬說,“我想大概和這次阿姆斯特丹決賽有關。”

胖子一副知道內幕的模樣:“咱生科目前還沒有晉級過這種級別的國際性賽事,這次楊副院長肯定要找我們過去誇一誇的。沒準這次咱們得到了院裏重視,實驗資金和器材分配也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吃癟啦。”

珂冬覺着不錯,這确實是個好消息。

生科院有專門的行政大樓。珂冬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于是緊跟着王磬和葛名遠,以免走岔了。

楊副院長正在辦公室裏打電話,見了門口的三人,示意他們等一會。

“是葛名遠同學和幾個核心隊員吧?”幾分鐘後,楊副院長笑眯眯地将幾人讓進了辦公室。

“這次比賽,你們表現都很不錯,給我們A大生科長臉啊。”

葛名遠嘿嘿笑了笑,說:“都是隊友的功勞。”

“這次叫你們來,主要是和你們談一談總決賽的事情。”楊副院長捏着眼鏡腿,低頭看着葛名遠提交過來的決賽報名通知,“這次決賽,院裏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們。”

“但是,這次院裏只報銷20%的報名費,往返機票和住宿,學院沒有辦法報銷。”

三人皆是一愣。他們沒想到,學院非但沒有資助器材,連比賽的費用也不管了。

珂冬更是震詫非常。她從未料想過這種結果,以往在化院,像這樣可以到國際賽場上切磋的機會,向來會得到院方的重視,資金方面也從來不是問題。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冷門的項目哪怕得到了好機會,也很難留得住這個機會。

“楊老師,這次的機會真的很難得,學院可以通融一下嗎?”王磬試圖争取。

楊副院長露出體諒的表情:“我能理解你們,但你們也是知道的,院裏各項開支都明文規定好了,這麽大型的開支已經超出了報銷的指标。院裏的資金本來就不夠,今年我們還投了兩個主流項目……”

“比賽嘛,就是一個鍛煉的途徑。你們都做得很好,也得到了認可,其實去不去阿姆斯特丹并不重要,你們說對不對?”

三人回到實驗室時,隊員們都圍上來問情況。

胖子最興奮:“葛爺,這次院裏給咱批了多少經費啊?”

葛名遠突然把手裏的報名通知書砸向了桌面。

“批個屁!”他吼道,“連報名費和機票都不給批了!”

實驗室裏一片死寂。

正低頭看電腦的黎松擡起頭來,見珂冬一言不發,臉色不是很好。

過了好半天,胖子猶豫地問:“那……不給報銷報名費和機票的話,咱還怎麽去阿姆斯特丹比賽啊?”

“比什麽比?沒得比了。”葛名遠捂着臉抄起一把凳子坐了下來,“散了吧,都散了,回去該幹什麽幹什麽。”

衆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兩個,默默地收拾了東西,退出了實驗室。

一時間,實驗室裏只剩下了葛名遠、王磬、胖子、珂冬和黎松。

葛名遠對珂冬說:“你也走吧。”

珂冬沒理會葛名遠發瘋,一言不發地走到她常坐的位子,打開電腦開始看感應者的資料。

“我讓你走,你聽不見嗎?”葛名遠的聲音大了幾個度,“還做這個幹什麽?你做得累死苦死也不會有人看。”

“老葛……”王磬皺了皺眉。

“陳珂冬,你回制藥去吧。”

珂冬不可置信地看向葛名遠。

葛名遠抹了把臉:“其實之前傅書記和我談過了,讓我勸勸你,回化院的隊伍。當時我沒把這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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