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情詩 (16)
制是,你需要有一定質量和數量的實驗成果和科研報告才能往上走。”
這些珂冬是知道的,她靜靜地等着嚴川的下文。
“但這些成果和報告怎麽來的呢?”嚴川忽而譏诮一笑,“都是堆出來的。集中力量,一年堆出一個各方面都達到指标的研究型‘人才’,再由這些堆出來‘人才’提升本校學科實力的排名。怎麽堆呢?一年只有一個名額,底下所有研究員的成果都給他。堆完了這一個,再堆下一個。”
珂冬呆住了。
嚴川瞥了眼挂滿功勳的學院海報欄:“你的成果不能寫你的名字,你的論文一作是別人。如果是你,你該怎麽辦?”
“我……”珂冬也不知道答案。
嚴川緩和了神色:“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這麽幹,至少林教授不會這麽做。柴教授、劉教授,也不會這麽做。”
“而我不巧,碰上了會這麽做的人。”嚴川神色淡漠,“去年薛啓山的項目黃了,他要堆的名額也作廢了。這個名額是我大師兄的,他已四十出頭,因為這個變故急紅了眼。”
嚴川繼續說:“除了這個大師兄,我頂上還有好幾個師兄。你說,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呢?”
在逐漸回暖的初夏裏,珂冬卻覺得手足冰涼。
“珂冬,我不可能替薛啓山講一輩子的課。”他說,“我等不起,我家裏人也等不起。”
他瞅見珂冬低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小師妹,我走了。雖然沒能成為同門,就讓我叫你一次師妹吧。”
珂冬忽然便有些難過。如果當初嚴川沒有被薛啓山截走,如今确實會是她的師兄。
可惜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嚴川想擡手揉一揉珂冬的發頂,卻克制住了。他曾以為,他與珂冬是最默契的實驗搭檔,感情一事不必刻意點明,自然便能水到渠成。直到半路冒出了個黎松。
心事不能藏,你不說,那個人永遠也不會懂。
等他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他的心意她已不願聽了。
“這副表情是做什麽?”嚴川笑了,“我收到了一份很好的offer,等這邊手續辦完我就可以去入職了。”
“雖然我不在科研崗位上了,但以後我們也許還有機會見面。”他說。
珂冬眼底升起一絲希冀:“真的?”
他莞爾:“未來那麽長,誰又說得準呢?”
***
班聚當日,珂冬沒有帶黎松出席。席間笑鬧歡騰的時候,她莫名心虛起來。趁着大家敬酒的空檔,她偷偷給黎松發了消息。
——今天班聚,結束了你來接我?
班聚結束的時候,讓黎松露個臉,也算是出席了吧。她覺得這個主意甚好,既躲開了同學的調侃,也将黎松介紹給了大家。
她手機一震,黎松的回複進來了。
——班聚可以帶家屬嗎?
珂冬眼皮一跳。
——不可以。這是很嚴肅的聚會,不可以亂帶人。
她剛點了發送,忽然鄰座同學的女朋友指着窗外道:“喲,外面那個人好帥啊!”
珂冬擡頭,便與窗外的黎松對了個正着。他沖着她挑了挑眉,一副秋後算賬的模樣。
“咳咳咳……”珂冬一不小心嗆住了。
柳鵬輝湊了過來,擠眉弄眼道:“學委,我擔心你忘記通知家屬,就提前給松哥發了信息嘿嘿嘿。”
珂冬:……
黎松被請進席的時候,席間的女生瞬間都淑女了起來,一個兩個都往他那裏瞄。趙揚長嘆:“松哥太惹眼,早知道不給他發信息了。”
“怕什麽。”柳鵬輝大手一揮,“松哥魅力再大,也是有主的人了。”
衆人哈哈大笑。
珂冬近一年來被葛名遠幾個調侃慣了,臉皮厚了不少。此刻任他們說笑,她自面不改色。
然而很快,她便繃不住了。黎松坐在她身側,不動聲色地掐了掐她的腰。
她驚得瞪圓了眼,正要低聲說他幾句,卻被他剝好的蝦塞住了嘴。
“哎呀,學委這麽大個人兒了,還得松哥給剝蝦。”旁邊幾個又起哄,“沒眼看啊沒眼看。”
有人好奇:“松哥,打算什麽時候把我們學委娶回家啊?”
這種問題完全可以忽視,偏黎松答得認真:“我正等她回複呢。要不,你們幫我勸勸她?”
一頓飯吃得珂冬心力交瘁。
隔日便要拍畢業照,趙揚和柳鵬輝找了黎松當攝影師。
制藥一班三十個學生聚在群賢樓前,互相幫着整理學士服和學士帽。
黎松仔細幫珂冬把學士服的領子理好,又幫她正了正學士帽。珂冬乖乖地站在原地任他擺弄。
“今天會不會很累?”她忍不住問。他拎着相機和三腳架,跟着他們拍了好幾個校園景,實在辛苦。
黎松搖搖頭:“不累。我很高興能參與到你人生中重要的時刻。”
“以後這些時刻,都由我來記錄。”他吻了吻她的額角,“你可不能剝奪我的這個樂趣啊。”
她靠着他的肩膀,笑彎了眉眼。
最後一張合照在群賢樓前拍。按照歷年的傳統,拍照前要在大紅綢紙上寫下每個人的姓名、去向以及寄語。這個紅綢将保留在化院歷屆畢業生展覽室。
大家拿着馬克筆,興奮地在紅綢上寫寫畫畫。
三十個人的去向五花八門,不是世界名校就是全球名企,唯有珂冬一人留在了本校。
要寫寄語的時候,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黎松。
“嗯?”黎松問,“你想些什麽?”
珂冬翹了翹嘴角,在紅綢上寫下了一行字:我熱愛這領域,願意用一生來等它開花結果。
黎松微怔。
“放心,我可以的。”她眼眸晶亮地瞅着他。
Daniel沒有完成的,她來完成。那些離開的前輩們想要做卻沒來得及做的,她來做。
若一生也沒能完成也不要緊,會有後來的人接過這一棒繼續往下跑。
相機定格的最後幾秒裏,三十個人一齊抛飛了學士帽。
三十人身後,巨大的紅綢獵獵飛揚。
紅綢最上頭是趙揚寫的寄語,字體蓬勃遒勁,恣意飛揚:
——願諸君馳騁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 尾聲(上)
又是一年九月。
A大社團招新從早上七點就開始了, 小廣場上擠滿了學生。除了普通社團招新外, 好幾支實驗隊伍也來到了納新廣場。
納新的這幾支實驗隊,就數生科的攤位排隊排得最長。生科的這支隊伍在宣傳方式上頗有些獵奇,除了頭頂懸着的印滿∞的大幅海報,實驗隊的隊長親自拿着大喇叭對着烏泱泱的新生嚷嚷。
“∞實驗隊,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這裏有最團結的隊友、最走心的團隊精神以及最可愛的隊長……”
別看那隊長是個戴着眼鏡的瘦小男生, 一口大嗓門卻能蓋過街舞協會的背景音disco。
樹蔭下, 一個瘦高的男人抖了抖煙灰, 笑着對身邊的同伴說:“老葛, 你看那個拿着大喇叭的愣頭青,跟你當年很像啊。”
他的同伴雙眼一瞪, 直楞楞的頭發像鋼筋一樣豎了起來。不過多年前的刺猬頭已經不見了, 如今是爽利的小平頭。
“誰跟那小子很像?”葛名遠拉下了臉, “老子當年英明神武,哪像那個二百五?”
王磬笑得發抖:“是, 你當年比他厲害。他只敢在學校裏吼, 你能帶着一個隊的人去菜市口吼。”
“能不能不提這糗事了!”
“這哪是糗事, 這不是你當年英明神武嗎?”
“打住!”
兩個大男人互相埋汰幾句, 又看向了面前排着的長長隊伍。
葛名遠一聲長嘆:“當年哪有這麽多人要來我們隊。每次胖子出來招新, 連忽悠帶騙也拐不回幾個人。”
“現在條件好了。”王磬吐出一口煙圈, “院裏重視了, 資金、器材也都有了,各方面政策都比咱當年好太多了。”
這時, 正排在他們面前的幾個學生聊起了天。
“錦鯉保佑,一定要讓我被選中啊!”齊耳短發的女生雙手合十。
排在她前邊的男生扭頭問:“這麽喜歡這個隊伍啊?”
“嗯!”短發女生用力點頭,“我的目标就是當隊長!”
前頭兩個男生都笑了起來:“目标宏大,失敬失敬。”
“你們別笑,前任隊長就是女生嘞。”短發女生反駁道,“生科院生物技術系的姜姜學姐,你們不知道嗎?”
倆男生噤了聲。知道啊,怎麽可能不知道,就是那個雷厲風行的女隊長,帶着這支隊伍二次沖進阿姆斯特丹決賽。
短發女生繼續道:“其實我想去這支隊伍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
“啥?”男生問。
“我最崇拜的人當年是這支隊伍的元老。”
旁邊聽着的人都好奇:“誰啊?”
小姑娘賣了個關子,嘿嘿笑起來:“就是第一屆組織者裏最帥的那個人!”
葛名遠聽罷,小心肝不由自主地酥了酥。他故作淡定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額發,心道這說的該不會就是他吧?
“……就是陳珂冬前輩啊!”女生雙眼亮晶晶地說。
葛名遠撸發的手頓時僵住。
王磬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提到陳珂冬,周圍好幾個等待排隊的學生都開了話匣子:“陳老師啊,是我最喜歡的老師!”
“我也是!唉今年沒選上她的課,報的人太多了……”
“我想努力一把,做她的研究生。”
……
王磬笑夠了,拍拍葛名遠的肩:“別忘了今天的正事兒。”
葛名遠蕭索地看了他一眼:“沒忘呢。走,找陳珂冬去。”
實驗工程基地這麽多年倒是一點沒變樣,葛名遠和王磬作了訪客登記,随後熟門熟路地走下樓梯來到了實驗室。
珂冬正在當年她常坐的位子上寫報告,擡頭見了葛名遠和王磬,遂停了手頭的工作。
“葛總,王總,你們來了啊。”她微微翹了翹嘴角。
葛名遠一個哆嗦:“好好說話。”
王磬從包裏掏出一份合同:“喏,你看看,今年的贊助夠不夠?下半年還有一個項目要啓動,到時候我再和你聯系。”
珂冬把合同翻完,笑了:“你們這是要做虧本買賣啊。”
“不虧。”王磬笑道,“如果能把你拐來跟我們一起幹,那才是賺到了。”
葛名遠來了興致:“陳珂冬,你來不來啊。位子都給你留着呢。”
珂冬莞爾。葛名遠和王磬畢業後拉着隊裏幾個元老,自主創立了無限科技,依然做合成生物這一塊兒。這些年他們越做越好,正嘗試融合物理和傳感,往AI領域延伸。
無限科技蒸蒸日上,兩個創始人也沒忘了老團隊。他們給∞提供贊助、促成合作項目,于是當年舉步難行的冷門團隊這才一點一點走上了正軌。
他們誰也沒忘了2012年除夕的那頓年夜飯,以及劉甫民教授的囑咐:無論走了多遠,都記得回來看看。
如今最叫葛名遠耿耿于懷的,大概就是他怎麽也沒能把珂冬拉入夥。
“我就不去了。”珂冬再一次婉拒,“你們提供資金,我給你們培養研究員,良性循環這不挺好?”
葛名遠不同意:“我知道你喜歡做科研,但是到了無限科技你也可以繼續做。不是我吹牛,現在我們那兒的實驗條件比這裏好多了。”
他企圖像當年把珂冬從化院挖到生科一樣,如今再把珂冬從生科挖到無限科技。
王磬聽罷,搖頭:想挖珂冬?難。
陳珂冬是什麽性子?認準在一個地方紮根,九頭牛都拉不動。
葛名遠急得抓耳撓腮,正要說我給你開最高的工資,轉念一想他開的這數額怕是連松哥給的零花錢都不夠,于是悻悻作罷。
送走了葛名遠和王磬,珂冬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姜姜從後頭竄上來:“學姐,真不打算跟葛爺走啊?”
珂冬搖頭:“總要有人留下來。”
“無限科技現在風頭可足了呢!”姜姜跟着珂冬走出實驗室。
珂冬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想去?要不要我和葛名遠推薦一下?”
“不去!”姜姜當即搖頭“我要跟着你。”
珂冬莞爾。姜姜剛剛拿到學位,現在以博士後的身份在她的實驗室工作。小姑娘很聰明,有幹勁,實驗室裏新人老人都愛跟她相處,珂冬也不例外。
兩人上了樓梯,正要往大門走去,忽見一個男生直愣愣地站在生科主任室門口。
他也不敲門,就這麽站着,不知想些什麽。
“這誰?”珂冬問。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姜姜呀了一聲:“是制藥的崔平。”
珂冬想起來了。那個孩子在她的實驗團隊裏待過一段時間,平時沉默寡言,但底子不錯,是個好苗子。
“崔平被薛副院長看上了,但他不肯跟薛副院。”姜姜小聲說,“薛副院長很生氣,揚言崔平不跟他可以,就看院裏還有哪個老師肯收他做研究生。”
珂冬蹙眉。
“現在保研通道都快關閉了,崔平還沒找到願意收他的老師。”姜姜有些不忍。
***
珂冬走向崔平的時候,那個孩子猛地擡起了頭,活像一只警醒的小耗子
“你是崔平?”珂冬問。
“啊。”他有些發愣。他認得這位前輩,她是A大生科最年輕的副教授,手裏握着好幾個專利和重要科研項目。
崔平擡眸的剎那,珂冬無端端地想到了嚴川。與嚴川不同的是,這個孩子的眸子裏多了幾分不服輸的倔強。
“你想申請生科的研究生?”她問。
他一愣,繼而猛點頭。
“為什麽?”珂冬又問,“聽說制藥的薛啓山教授打算收你做徒弟。”
崔平想也沒想就答:“我不想跟着薛啓山,道不同不相為謀。”
答完他才覺得不妥,臉色陡然煞白。他偷着觑了珂冬一眼,卻發現她并沒有生氣。
很多年後,當崔平在中科院有了自己的實驗室,他依然時常回想起這一幕。
夕陽的餘晖正灑進實驗工程基地,年輕的副教授對着他輕輕笑了。
她問:“那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研究生?”
那一瞬間,他本已如死灰般沉寂的心髒瘋狂地跳動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3
. 尾聲(中)
珂冬離開實驗室後, 如往常一樣拐去了藝術學院。
此時正值最後一堂課下課, 學生從教學樓裏湧出,齊齊奔向食堂。珂冬等學生走空了,這才踏入了教室。
黎松斜倚着講臺,正等着她來接。
他低頭看了看表, 挑眉:“今天來得有些晚啊。”
珂冬走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腰:“哦, 出實驗室的時候順道收了個學生。”
黎松有些委屈:“陳老師, 在你眼裏學生永遠比家屬重要。”
珂冬笑了起來:“胡說。”說罷踮起腳安撫似的啄了啄他的唇。
他不為所動。
什麽事是一個吻不能解決的呢?
那就兩個吻。
她又親了親他的臉頰。
黎松終是繃不住, 笑了起來。
兩人手牽手走出教學樓。珂冬提議:“我們去看一看劉教授吧。”上一次見面已是半個月前了, 不知老人家現在好不好。
黎松點頭:“好。”
教職工宿舍樓越發空曠了,當年剩下的幾個老教授都搬走了, 連林教授也在去年跟着兒子去了市區。
宛如危房的老樓只剩了頂樓的劉甫民教授。
珂冬上到頂樓, 聽到綠紗門內傳來了熟悉的鋼琴音。
——老麥克唐納有一個農場, 咿呀咿呀喲。
琴音斷斷續續,磕磕絆絆, 宛若孩童初學。
珂冬莞爾, 這麽多年過去劉教授還是沒學會這首曲子。
老人聽見門口響動, 轉頭一看, 樂了:“珂冬, 你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
小貓飯飯從他膝蓋上蹿下來, 跑過來舔了舔珂冬的腳踝。
珂冬俯身将飯飯抱了起來。
當年的小貓如今已有了老态, 懶洋洋地趴在珂冬的臂彎。
老得更快的卻是劉甫民教授。
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已經沒法給本科生上課了。大部分時間他就待在這棟小樓裏, 彈彈曲逗逗貓。
老人家很喜歡黎松,每次拉着他有說不完的話。
珂冬一度很是嫉妒。
他們在小樓裏待了一會。分別前珂冬又一次囑咐劉甫民教授:“老師,注意身體。天涼了記得帶護膝,腿疼的話給我打電話,我帶您去醫院。”
劉教授笑着搖搖頭:“人到了歲數,身體裏的細胞老化了,這是正常現象。你別太擔心,我心裏有數。”
老人看了看遠遠等在門外的黎松,忽而轉頭對珂冬道:“珂冬啊,科研是重要,但是生活也不能落下。你們兩個要和和美美,不要因為工作失了平衡。”
珂冬點頭應下。
劉甫民笑了笑:“別看你爸爸當年轉院鬧得滿院笑話,其實他這個選擇做得不錯。他離開了他喜歡的領域,因為他更愛你媽媽。我這一生最遺憾的事,大概就是沒能多陪陪你楊老師。”
“工作是做不完的,研究也是無止境的,但是你與愛人相處的時間卻是有盡頭的。”
“珂冬,珍惜眼前人。”
夜風習習,珂冬摸着胸口上的戒指,微微出了神。
***
這夜,黎松發現珂冬格外溫順。哪怕他在她耳畔提一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要求,她也紅着臉答應了。
“珂冬。”他覆在她身後,細細地吻着她的肩胛骨,“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珂冬一愣。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總能一眼看穿她最細微的情緒。
“這些年,你後悔嗎?”她問。
黎松笑了。他長臂一伸,将她攬進懷裏:“後悔什麽?”
“我的重心一直在實驗室。”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可能……不會是一個好妻子。”
這些年她在科研道路上問心無愧,也如願以償地申請到了去往CU深造的機會,只是在與愛人的相處上實在算不上合格。不得不說,她是一個糟糕的伴侶。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沒有答應求婚的理由?”他微挑了挑眉。
她垂下眼睫,不說話了。
“傻姑娘。”他嘆了口氣。
“這些年我很開心。”他吻了吻她的鬓角,“因為和你在一起,所以開心。你忙,沒有關系,我可以遷就你的時間安排。”
珂冬知道,他一直在遷就她的步伐。他陪着她去了英國,後來為了能多與她相處,他又在A大美院當了個清閑的講師。他默默地為她做了許多,就為了能讓她心無旁骛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過去承諾過的點點滴滴,他全做到了。她心悅、心動又心疼,于是越發愧疚。
“珂冬,”他忽然問,“你知道我曾經幻想的最浪漫的時刻是什麽樣的嗎?”
她微擡了擡頭,望向他的眸子:“是什麽樣的?”
“就像現在這樣。”他笑着說。
就像現在,一場缱绻的情/事後,你蜷在我的懷裏,小聲與我說着你的心事。窗外是如水的月光,窗內是一室只屬于你我的靜谧。
黎松吻了吻珂冬的發頂:“其實你不答應也不要緊。我見過許多夫妻,被婚姻綁定在一起卻同床異夢分道揚镳,我也見過許多伴侶,沒有走進婚姻殿堂卻相濡以沫走過了一生。”
珂冬微怔。
“所以你別有壓力。”他的聲音溫柔又平和,“你如果答應我的求婚,我自然歡喜。你如果沒有答應,我也不強求。”
“睡吧。”他低下頭親吻她的眼睑,“做個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2
. 尾聲(下)
轉眼到了十二月。
聖誕節那天, A市落了雪。黎松給本科生講完課後, 冒着小雪驅車來到了A市國際機場。
就在上個月,珂冬收到了一封來自慕尼黑的邀請函,說是邀請她去慕尼黑大學參加一場學術研讨會。
黎松掃了眼研讨會的主題,頗有些驚訝。
帶着香氛的邀請函上, 一行燙金大字寫着研讨會的主題:托馬斯·艾略特的詩與哲學。
他竟不知珂冬還懂這個。他看了看邀請函上的落款,只見上頭是一個龍飛鳳舞的“胡”。
珂冬收到這封邀請函後很高興, 攬着他的脖子說:“這是我的同學, 現在他是一名詩人。”
黎松笑了:“是嗎?”
她笑眼彎彎:“他原來和我一個專業, 後來退學重新申請了哲學系, 再後來去了慕尼黑。”
黎松摸了摸下巴,想起似乎是有這麽一個人, 每天出現在珂冬宿舍樓下, 雷打不動地給肖白白遞情書。
這位胡姓同學不容小觑。哪怕許丘白已與肖白白結婚兩年, 提到他時依然咬牙切齒。而現在,胡同學竟又诓得珂冬飛去了慕尼黑。
此刻, 黎松抵達了接機等候廳。聖誕節裏的航站樓裝點着彩球和聖誕樹, 空氣中彌漫着甜甜的糖果香。
珂冬的航班似乎晚點了, 遲遲未到。
黎松百無聊賴地環視了一圈機場大廳, 忽然便看到了大廳角落裏擺着的一架鋼琴。
他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思緒飄回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在那個北歐小城的機場裏, 有個小姑娘忐忑地坐上了機場的鋼琴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彈起了歡快的Le Festin。
她的琴音流暢又奔放,她的眸子活潑又靈動。
只一眼, 他怦然心動。
待黎松從回憶裏抽身,他才發現自己坐在了A大機場的這架鋼琴前。鋼琴上擺着個聖誕老人的布偶。大白胡子的聖誕老爺爺笑容可掬地望着他,仿佛正等他來許願。
國內機場行人碌碌,沒有人關注角落裏的這架鋼琴。
黎松笑了笑,敲響了Le Festin的第一個音符。
音樂總能給人帶來快樂,也許還會帶來驚喜。
漸漸有旅客駐足,有人悄悄拿起手機錄起了視頻。
黎松彈到了一個小高潮,忽然他的右手邊多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纖細白皙,熟練地跟着他的節奏彈起了Le Festin。
四手聯彈吸引了更多旅客的目光。
然而黎松的視線卻完全被那只手吸引住了。
那人的左手無名指上套着一枚銀色的戒指。這戒指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是他飛往維也納找相熟的設計師特地打樣制作的。全世界僅此一枚。
戒指本該墜在主人的胸口,如今它卻套在了主人的無名指上。
他擡眸看向坐在他身畔的姑娘。
她笑眼彎彎,一如當年模樣。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1.
故事講完了,謝謝耐心看完這個故事的你們。
尤其感謝每章都留評的小可愛,謝謝你們。
下一個故事如果不出意外,就是《深海》了,對不起讓你們等了那麽多年...
好了,可以安心寫論文去了。
如果有緣,下個故事見呀。
Ps.到此正文完結,後續番外可能要等實體書上市以後再傳上來。番外主要是把剩下的小細節收一收,有配角的故事,還有珂小冬和松哥的日常甜甜甜以及小小松和小小冬。
《書玉》《彌爾》的相關出版信息會在微博挂出通知。知道你們快要過年了,開心壞了吧,而我要開始瘋狂趕due了...
那殊
23:28 09/01/2019 L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