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雍安三年, 臘月初十。

一道賜婚聖旨打破了季府六小姐平靜的生活,令宋辰昭和季知意當月完婚。

季知意沉着小臉跑進宮裏,來求帝王收回成命, 卻連帝王的龍顏都未見到。無奈之下,又跑去坤寧宮求掌珠。

“珠珠,陛下最聽你的, 你幫姐妹兒說說情吧。”季知意趴在掌珠肩頭,哭喪着臉。

掌珠一邊侍弄盆栽,一邊勸道:“你知道宋二哥為了這道賜婚聖旨, 遭了多大的罪?”

季知意像小狗一樣,下巴抵在掌珠肩上, “多大?”

“等回頭, 你自個兒問吧。”掌心放下花剪, 牽着她的手來到軟榻前,遞給她一個木匣, “我知你不願被安排、束縛,但你老大不小了, 錯過宋二哥,很難再遇見這麽合适的郎君。再說,你對宋二哥, 也不是全然沒有感覺。”

季知意嘟嘴,“他那麽刻板一人,成婚後定然要求我這個, 要求我那個,想想都煩,別說過日子了。”

“宋二哥風雅多才,才不是你口中的刻板之人。”

季知意哼唧一聲, 倒在軟榻上,扯着掌珠的袖口,“嫁也行,你幫我申請一個特許,可以繼續開私塾。”

掌珠沒好氣地拂開她的手,“這個不需要特許,宋二哥就能辦。”

“他......”

沒等季知意講完,掌珠忽覺胃部不适,捂嘴幹嘔。

季知意吓了一跳,忙坐起身,替她拍後背,“怎麽了這是?”

“孕吐。”

“......”季知意瞪大眼睛,“何時懷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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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睨她,“有這麽奇怪嗎?蕭霖都多大了?”

“那倒是。”季知意給她把脈,“三個月?”

“差不多。”

季知意斜眼笑,“我猜這胎還是大胖小子。”

掌珠淡笑,“禦醫說是雙胞胎,七八層是兩個小姑娘。”

“啊?”季知意站起來,“雙胞胎?”

“我小時候做夢,說日後會有人給陛下生一對雙胞胎。”

“......”

季知意拍拍自己腦門,“我做夢這麽準嗎?”

“那你可有夢見自己的親事?”

季知意掐腰,“夢見過。”

掌珠舀勺燕窩粥,好奇地問:“如何?”

“婚姻不順。”

掌珠失笑,嘗了一口湯汁,沒什麽胃口。

這時,宮人牽着崽崽的手走進來。崽崽見到娘親就撲了過去。餘光瞥見表姑姑,又撲向季知意,驚喜道:“姑姑!”

特別會來事兒。

季知意把他抱到榻沿上,脫去小棉靴。

崽崽拱兩下,站在榻上,摸摸娘親的臉,又貼了一下,親昵得不行。

宮人躬身道:“太子身上全是雪,不讓奴婢拍。”

掌珠攬住崽崽的後背,拍拍屁墩上的雪,“又去淘氣了?”

崽崽咧嘴笑,摟住娘親脖子,“母後。”

一旁的季知意忍不住感嘆,當初那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已然華麗蛻變,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崽崽拿出一張信函,認真地戳了戳,“兔兔。”

掌珠欣喜,“張爺爺給寶寶寄信了?”

“嗯!”崽崽又摟住娘親,要坐在她身上聽信的內容。

季知意趕忙拉住崽崽,“你娘懷了小寶寶,大寶寶不能坐她肚子。”

崽崽坐在榻上,懵愣地擡頭盯着季知意。

季知意捏他的臉,看向掌珠,“你不會還沒告訴寶寶呢吧?”

“告訴了。”掌珠倚在軟枕上,“他記不住。”

聞言,崽崽趴在榻上,小心翼翼摸娘親的肚子,“弟弟。”

掌珠拍他的小手,“是妹妹。”

崽崽:“弟弟。”

“......”

崽崽揚起頭,“信。”

“好好好。”掌珠拆開信,輕念上面的文字。

崽崽聽得可認真了。

讀完信,掌珠折好信函遞還給兒子,“收好了,一會兒讓爹爹給張爺爺和小兔子回信,好不好?”

崽崽“唔”一聲,揣好信函,跟揣什麽稀罕寶貝似的。

因為掌珠時常在崽崽耳邊念叨張懷喜和小兔子,以至崽崽沒有忘記他們,把他們當親人一樣盼着。

後半晌,帶血緣關系的親人來到了坤寧宮。

久未回京的杜忘,帶着妻子和幼子,來探望大女兒。

許久未見爹娘,掌珠有點激動,剛一瞧見他們的身影,就泣不成聲。

慕煙把兒子塞給丈夫,小跑着奔向女兒。母女在冬日暖陽中相擁,說着心裏話兒。

杜忘抱着兒子走過來,單臂環住妻女,一家四口擁在一起。

掌珠瞧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的幼弟時,笑着流淚,“你叫什麽名字呀?”

弟弟還不會講話,愣愣看着姐姐。

掌珠搓熱手,“阿姐抱抱,好不?”

弟弟怕生,摟住慕煙脖子。

掌珠彎唇,摸摸他的後腦勺。

一旁的杜忘提醒道:“知道你喜歡孩子,但既懷了身孕,要加倍小心,不能動不動就抱小孩。”

父親略帶嚴肅的口吻,讓掌珠感受到了親人的關心,她歪頭靠在父親手臂上,“女兒知道。”

杜忘揉揉她的頭,“皇後娘娘要注意儀态。”

“沒事兒。”掌珠失笑,父親這麽嚴肅的人,卻有着一顆極為柔情的心。做他的兒女,是幸福的。

一家人走進正殿。大老遠,夫妻倆就瞧見躲在落地罩裏的小崽崽。

慕煙目露柔光,走過去,“寶寶!”

崽崽見過外公、外婆的畫像,也認出了他們,但有點生疏,一扭頭就往內殿跑。

夫妻倆相視一笑,慕煙指了指懷裏的幼子,“寶寶快來看,這是誰呀?”

崽崽躲在屏風後面,探出頭,瞧見外婆懷裏與自己有些相像的小小子。

慕煙稍稍走近些,“寶寶,這是你的小舅舅,明翼。”

崽崽好奇地盯着明翼,明翼也盯着崽崽。不消片刻,兩個小家夥就玩到一起去了。

掌珠請爹娘入座,聊起了家常話。

傍晚,蕭硯夕忙完要事,來到坤寧宮,與岳父岳母舉杯相談。臨到三更時,才抱着睡着的小女人回到內寝。

孕期易犯困,掌珠也不例外,一沾枕頭就翻過身,沉沉睡去。

蕭硯夕親親她的側額,讓宮人送來盛了藥湯的足盆,撩袍坐在杌子上,為妻子沐足。

昏黃燈火下,男子清瘦颀長的身影映在牆壁上,一舉一動透露對妻子的呵護。

夜裏,兩人相擁而眠。怕掌珠不舒服,蕭硯夕每隔半個時辰就會醒來觀察。一晚上睡得比孕婦還不踏實,卻甘之如饴。

雍安四年夏,皇後掌珠為帝王誕下一對雙胞胎皇子,産房外的帝王當即沉了臉。

禦醫曾說,這胎會是公主......

掌珠的母親慕煙裹好兩個新生兒,一手夾一個,走出産房,溫笑道:“陛下,快來看看他們。”

蕭硯夕遲疑一瞬,走過去,扒開裹布,一看孩子帶把,徹底死心。

杜忘牽着崽崽走過來,見皇帝陛下站着不動,有些不滿,“來,讓太子看看。”

崽崽抱住外公的大腿,牟足勁往上爬,想要看一看小弟弟。

杜忘抱起他,崽崽伸脖子一看,差點吓哭,紫乎乎的兩個小家夥,跟自己一點兒不像。

崽崽捂住臉,“不要,不要。”

這話逗樂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帝王。

經過短暫的內心糾結,蕭硯夕接受了事實。抱過其中一個,放在臂彎晃了晃。又換了一個,也晃了晃。

敷衍至極。

這要是女兒,估計能騰雲駕霧,去雲霄上游一圈。

慕煙将孩子抱進産房,遞到掌珠面前,“珠珠看,這倆孩子像你。”

掌珠彎唇,虛弱地看着兩個兒子。是兒子也好,能堵住那些勸帝王納妃的老臣們的嘴。不過自從懷孕,就很少聽見納妃的風言風語了。

她這個皇後娘娘肚子也算争氣,進宮三年多,為皇室添了三個皇子。至于帝王想要公主這件事,順其自然吧,等恢複好了,再要不難。

這一胎不比頭胎,奶水不夠充足,又要供給兩個孩子,實在是捉襟見肘。坤寧宮的老嬷嬷叫來乳媪,可兩個小家夥不喝別人的,只喝自己娘親的。

掌珠甚是頭大,預感這二兒、三兒不省心。果不其然,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皇子極為淘氣,與太子哥哥的性格完全不同。

對此,蕭硯夕也甚覺無奈。總不能打吧,可生氣時,也時常往兩個小家夥的屁股上甩幾下。

兩個小家夥裝模作樣擠點眼淚,在父皇、母後瞧不見的地方,又開始上房揭瓦。

皮實的熊孩子。

而要比帝後有耐心的,竟然是初為兄長的崽崽。每次見到弟弟淘氣,都會給他們講道理,稚嫩的童音特別動聽。

崽崽五歲生辰那天,掌珠再次誕子。随着清脆的啼哭聲響在晨曦中,百官哭笑不得。

合計,皇帝陛下就沒有女兒命啊......

蕭硯夕坐在掌珠身邊,一邊替掌珠捋頭發,一邊忍俊不禁,“算了,咱們不生了。”

掌珠累的不想動彈一下,卻眨眨眼,堅定道:“繼續生。”

說不感到是假,蕭硯夕親吻她的唇,“怕你累到。”

掌珠深吸口氣,“蕭硯夕。”

“嗯?”

“我還差你一句話。”

蕭硯夕失笑,“哪句?”

靜默一瞬,掌珠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愛你。”

帝王沉默了,眼眶發酸。

少年孤獨的他,終于有人愛了。

一旁的兩個小皇子,不懂父皇和母後在說什麽。他們盯着皺眉大哭的新生兒,一個露出嫌棄的表情,一個捂嘴偷笑。

弟弟好醜啊。

大一些的崽崽倒是淡定,摸摸新生兒的臉,吐出兩個字,“四弟。”

四個小兄弟在一起度過了一個個嚴寒酷暑。帝王的嬉笑怒罵,伴着他們成長,烙下了歲月的印記。

看着乖巧又調皮的兒子們,帝王已經心滿意足了。家人眼中的淚水、唇邊的笑意,是他心中的雨露,滋潤曾經幹涸的心田,綻放出一簇簇萌芽。

至于掌珠有沒有為蕭硯夕生下女兒,就要在往後的歲月中得到答案了。若是沒有,也算是幸福甜蜜中唯一的遺憾。但生活中處處有遺憾,因遺憾的存在,才能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圓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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