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交鋒
遲肅竟然這時候出事,藍止一下子沒了主意,把簡锵塞在自己床上:“現在情況肯定亂得很,你等一會兒從後院出去,乖乖去上次咱們住的山洞等我,我去看看情況。”
簡锵知道現在勸他也沒用,點點頭說:“你去吧,不用擔心我。”
藍止暫時放寬了心,心道這小子的修為比自己還高,除了萬長老遲肅他們,也沒人能怎麽着他。
他快步出了自己院子,門前的小弟子渾身是汗,衣服都濕了一大片。兩人來不及說話,駕着風飛起來,藍止問道:“情況怎麽樣了?”
那弟子的臉色比紙還要白,眼眶裏挂着淚,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像是在泥裏打了滾,一說話就帶了哭腔:“掌門、掌門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從自己院子裏吼着出來,一下子就打死了三四個人。藍師兄的幾個弟子正在晨練,連句說話的功夫都沒有,就被打死了兩個,滿地都是血。”
“萬長老和宋長老呢?”
“弟子們去叫了。” 那弟子慌慌張張地說,“藍師兄,掌門到底怎麽了呀?”
藍止低頭不語,此刻的大殿,已經變成了屍體橫躺的修羅場,鮮血流淌。
遠遠地看到空地上有幾個人,遲肅滿目猙獰,衣衫不整,披頭散發,旁邊幾個弟子倉皇地要逃,遲肅卻像是控制不住身體似的,手法雜亂無章,抓着便要打。這些弟子都是藍止門下的,天階未到,根本經不起遲肅的一根指頭,前胸後背頓時冒出鮮血。
藍止落到空地上,恐懼得全身都在冒汗。
他不敢正面迎敵,右手敲了敲響指吸引遲肅的注意力,趁他望向自己的功夫,左手靈氣大湧,把受傷的兩個弟子往後面一推。弟子們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連跌帶爬地四處逃竄。
遲肅怒意狂湧,手上的魂器春秋刃也發了瘋,刮起一道呼嘯狂潮,向着藍止狠狠劈過來。好在他神智失常,準頭有些偏差,藍止慌忙滾在地上,避了過去。
周圍還有幾個弟子搖搖晃晃地站不起來,藍止咬了咬牙卻不敢繼續挑釁,在空中飛快地轉着逃命。混亂中,身邊陸續落下兩三道光,身形迅速,只聽宋長老焦急不敢置信的聲音道:“掌門,你怎麽了!”
藍止叫道:“被跟他廢話,他吃了升階丹!一旦發瘋再也沒救!”
萬長老氣怔了,洪鐘般的聲音響徹山谷:“藍止,他娘養的,混賬小人!又是你暗中搞鬼!”
藍止氣得也想殺人:“是是是!什麽殺人放火的事都是我搞的,你們北行派全都是正人君子,沒人害人,沒人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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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長老怒道:“現在吵什麽!”
遲肅的春秋刃白光流動,朝着宋長老砍過來,宋長老躲避不及,身子一低,手中握了一柄淡紅色半弧兵刃。铿锵一聲,那半弧根本抵擋不過,當即碎裂成片。宋長老臉色蒼白地往後飛去,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遲肅升到聖階,現在又失去神智,使出的是不怕死的手法,強悍無比,在場無人能抵得上他一招半式。不多時,萬長老、藍止和宋長老全都或輕或重地受了傷,被春秋刃砍得招架不住,連連敗退。
宋長老道:“閉關的長老們弟子去叫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現在如何?逃命?”
萬長老怒道:“我們現在逃了,只怕北行要被殺得滅門!逃個屁!得想辦法把他制住!”
現在這種情況,怎麽制住?
靈氣穿肩而過,藍止倒在地上滾了滾,他心中正絞盡腦汁,只見一道黑色影子忽然間竄在藍止面前,拉着他的袖子道:“師兄,我們走,管不了那麽多了。”
宋長老意想不到地看到簡锵,驚詫急怒道:“你怎麽在這裏?怎麽進來的?”
話未說完,腹背受劍,宋長老狼狽地飛起,仍被斜斜砍中,當即慘叫一聲。萬長老眼看着簡锵要帶着藍止走,義憤填膺,當即卡住他的頸項:“你們兩人就是罪魁禍首!哪裏逃!”
藍止這時其實根本還沒有走的心思,見到萬長老不分敵我地欺負簡锵,卻也氣得臉色發白:“大敵當前,萬長老倒也分得清輕重!” 又恨不得痛罵這小子,不是讓他出去等了麽,又追到這裏!
遲肅的春秋刃呼呼作響,萬長老拉着簡锵的頸項轉身抵擋,根本就是把他當成人身肉盾。簡锵右手一轉,手中突然握住一柄極長的劍,從自己的左腰向後刺過去。
那柄劍下手不留情,猝不及防,正是要偷襲萬成彬。劍身通黑,毫無光華,比平常的劍長了大約一尺。萬長老怒罵一聲,連忙将他的頸項松開,冷冷望着他:“邪魔外道,連魂器都是通身黑的。”
簡锵又上來拉藍止:“我們走,不管他們了。”
藍止咬着牙,心道再留下來也沒辦法了,喊道:“大勢已去,長老們先挺一陣,我們去把弟子趕到別處,暫時避過再說。”
萬長老厲聲喊道:“你少假惺惺的!我萬成彬一生忠于北行,被這背信棄義之徒逼着做出無數窩囊事,把我北行派害成這般模樣!姓宋的,把那藍止給我捉住,今天要死一起死!”
藍止的手臂一緊,立刻被宋長老的靈氣環拖住。遲肅撲上來争鬥,萬長老和簡锵只得勉強應付,一時間竟然誰也逃不出去。
春秋刃一揮,堪堪貼着簡锵的手臂削過,一大塊衣料脫落下來。
眼看着萬成彬不安好心地只讓簡锵硬抗,藍止咬牙喊道:“萬成彬你少倚老賣老!他才多大年紀,根本打不過!”
正在打鬥得如火如荼,幾個人根本察覺不到多餘的事,忽聞背後傳來一聲女子的呼喚:“父親……” 幾個男人連忙回頭,連遲肅都猛然頓住,卻見一個妙齡少女緩緩走來,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往日眸中的靈動之色已經消失,癡癡的似乎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水歆回去待着,別來這裏添亂!” 其他人還怔在原處,萬長老第一個回過神來,卻無意間又把遲肅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登時被春秋刃狠狠刺入手臂。
遲水歆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向遲肅走過去:“父親,你怎麽了?他們都說你出事了。”
遲肅正在與萬成彬打鬥,又瘋了似的意識不清,哪裏見到有人過來?靈氣在空中洶湧淩厲,修為差點的都招架不住,更何況是身在地階又行動不便的遲水歆?
只聽少女一聲慘呼跌倒在地,前胸緩緩流出一道血跡。遲水歆哭着,聲音微弱哽咽:“父親,你幾個月沒理我了,你真的那麽生我的氣麽?” 說着說着閉上雙目,眼淚滑落下來。
在場的都是大男人,此刻全都慌了神,遲肅見到女兒不省人事地摔在地上,渾濁血紅的眸子竟然出現片刻的清明,推開周圍所有人,哆哆嗦嗦地撲倒在地上抱住遲水歆。
“水歆!水歆!” 任他叱咤風雲,此刻也不過是個孤獨的老人,喊聲凄厲,直沖天際。
萬成彬陰沉地四望,但見遲肅的眼眸越來越不對勁,越來越瘋狂,心中驚懼。藍止被宋長老挾持住無所遁逃,急得狠拉他的袖子,低聲道:“遲肅要不行了,再不走就逃不掉了。”
宋長老也咬牙拿不定主意:“怎麽辦?走還是不走?”
誰都不敢襲擊遲肅,但遲肅這副喪失女兒要所有人陪葬的模樣,只怕北行派在劫難逃。就在這每個人都慌了的時候,萬長老的臉上卻突然顯出淡定的神色來,喊道:“把藍止抓緊了,姓簡的要是不聽話,你就殺了他!”
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萬長老手中飛出一個金色罩子,全身靈氣湧出,立刻扣在遲肅身上。
在場的人數萬長老的修為最高,如今他把畢生所學和救命法寶押上,就連遲肅也一時間難以掙脫。但這一時間也只不過是十幾秒的功夫,說話間,金色罩子已經被裏面的人頂得搖晃不止。
萬長老咬牙道:“簡锵,使出你那個兇狠毒辣的陣法來,把遲肅滅了!”
什麽?!
藍止這才明白萬成彬的計劃,慌得手指顫抖,厲聲道:“不許用陣法,聽到了沒有!你給我跑!跑得遠遠的!遲肅已經是聖階,八風陣能要了你的命!”
簡锵的身體本就沒有修複好,就算吞一個月階修士的修為也極其勉強,這聖階的修士當真會讓他經脈全斷,當場喪命!
這萬成彬實在是太毒了!既殺遲肅,又毀簡锵,根本是一石兩鳥。
宋長老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橫在藍止頸項的兵刃也收緊,登時劃出一道深深血痕,藍止脖子上鮮血橫流。簡锵見狀哪裏受得了,叫道:“師兄!”
金色罩子晃動得越發厲害,萬成彬露出艱難之色,勉強道:“殺了遲肅,我保你藍師兄不死!姓宋的,你不要客氣,要是我扣不住這金色罩子了,你立刻把藍止的頭砍下來!”
藍止只在月階中品,離日階上品的宋長老在修為上差了十萬八千裏,根本連動一動也不能。
想到這小子為了他一定會聽萬成彬的話,藍止二十幾歲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的滋味,眼睛沒用地濕了:“不許設陣,你聽到沒有!”
怒罵間,只見簡锵眼圈通紅地望着他,口中輕聲說了幾個誰也沒聽見的字,突然手指在空中依序點起來。
片刻之間陣法已成,藍止怔怔地望着,只見那陣法之內的一切突然有了變化。先是從地面開始,一片一片皆都碎成巴掌大小,瞬間化為飛煙,只留下一片濃黑燒壞了的痕跡。
緊接着,金色罩子緩緩瓦解,裏面的人發出惱怒慘烈的呼喊。
吸收修為比吸收靈氣要難得多,只見簡锵閉眼站着,一條條的黑色細絲在皮膚上生出,蔓延,手掌、頸項、甚至面頰都布滿的難看的痕跡。
“你這個蠢貨,你就算跟遲肅同歸于盡,他們就會放過我麽!”
簡锵的神智漸失,已經聽不到他說什麽了。
藍止的脖子正不斷流血,卻沒有意識到似的拼命掙紮。掙紮不脫,也無濟于事,他只能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步步地、心甘情願地走向死亡。
該怎麽辦?真的到了山窮水盡,沒有出路了?不是說好一起去無人谷,無憂無慮地過日子麽?那些畫過的地圖,心裏想好的房子,全都只不過是他們的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