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失誤
千算萬算,怎麽也沒料到是他自己。
藍止手心出汗,擡起頭來問掌櫃的:“這披風真的交到了北行派藍明蘇手上?你們沒有中途送錯人?”
掌櫃緊張之下根本腦子不聽使喚,慌張道:“不是小的親自送的,當時是派了個夥計送過去的,這種事咱們不敢弄錯。”
“當時送披風過去的夥計呢?”
掌櫃的急得抓耳撓腮,求饒道:“都五年了,也不知道那夥計還記不記得,我去問問。”
如果這披風真是落到藍止手中,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藍止在玉牌上迅速留下一條評論。
【幫我問他,他二十歲生辰的時候,有沒有收到一件十月霜制成的披風?那是南罡派洛天送來的賀禮。】
二十歲生辰是男子的及冠禮,藍止出身好修為高,收到別人送來的禮物并不奇怪。
只不過這禮物竟然到了齊慕然手上!
簡锵也在暗自思量,問道:“如果這披風是送給你的,怎麽會在齊慕然那裏?”
許久掌櫃的才回來,手裏捏着一張老舊的紙,緊張道:“問過了,當時送披風的夥計早就回鄉下了。不過真是送到藍修士手上的,這是藍修士蓋上的印戳。我們這都是幾百年的老店了,代客人送禮也不下幾千回了,哪敢弄錯呀?兩位修士互通個消息,我們的小命不就沒了麽?”
藍止抓着簡锵的手道:“跟我走。” 臨到門口又想起一件事,從玉牌中取出一枚淡綠色的丹藥扔給掌櫃的,一陣風似的去了。
路上收到李悠然的回信。
【沒錯,他收到過一件披風,後來送人了。你出事了麽?】
記得死而複生回到北行派後,他曾經細細詳問李悠然那位“好友”的喜好,确定他不喜歡院中的幾盆靈草。那時藍止問他該怎麽處理,那位“好友”的答複是簡短的兩個字,送人。
他這才将那兩盆靈草送給了齊慕然和容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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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的東西,藍止會送人,這是他的習慣,十月霜的披風就是其中一件。藍止平時只穿藍的,這件紅披風再珍貴有什麽用?
馬不停蹄地重新回到思懷山,藍止半句話不說,一道靈氣卷着泥土,掀開齊慕然的墳墓。泥土濕氣撲面而來,他鐵青着臉把棺蓋掀開。
藍止冷笑一聲。
棺材裏空空如也,散落着幾根頭發,幾撮泥土,幾道幹涸的血跡,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被齊慕然給騙了。
從一開始,就被齊慕然給騙了。
去年在齊慕然的住處,幾個人議論那十月霜的披風足有四五分鐘。齊慕然說這披風是一位舊友所贈,藍止沒反應;容雲想贊嘆這十月霜的年代久遠,藍止颔首稱是,完全不是認識這件披風的樣子。
齊慕然那時就是明擺了告訴他,他已經知道藍止是個假的,那送披風的舊友就是藍止自己,而藍止當時卻一概不知。
說那些話時,齊慕然的心情是什麽?
齊慕然跟藍止究竟是什麽樣的關系,忍辱負重重設局,只為把自己殺了?
簡锵蹲下來摸着棺木上的血跡,說道:“當時齊慕然受傷不輕,修為怕也受了損。你猜他逃去哪裏了?”
藍止垂着頭不說話。
簡锵沒聽到藍止的動靜,擡起頭來。他的臉色慘然,心灰意冷,像是發生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簡锵心中一寒,連忙站起來攬住他:“他修為受損,現在一定在某處藏着,我們想辦法揪他出來就是。”
藍止仍舊不答話,簡锵輕聲問:“你覺得齊慕然就是那個陷害你的人?”
藍止望他一眼,點頭。
簡锵思沉片刻,說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沒法思考,今晚先休息一夜吧。”
在附近小鎮裏的簡陋客棧裏住下,藍止在外面洗了冷水澡,安靜地擦頭發、上床。進來時門沒有關好,初春冷風呼呼地吹進來,藍止卻渾然不覺,靜靜地在床沿坐着,面無表情,只是凝神思索。
簡锵爬起來關了門,不動聲色地坐在他身邊:“你在想什麽?”
藍止平靜地躺下來:“沒什麽。”
簡锵思沉一會兒,拉着他的手道:“當時你根本不知道,那件披風是你的前身送的,整件事怪不得你。”
藍止的喉頭動了動,突然轉過臉來望着他:“藍止送他那件披風,是五年之前的事。他從來不拿出來,為什麽在北行派搜查魔修的時候,突然把披風挂在自己的大廳裏?”
簡锵不說話。
藍止的目光一刻也不離開他:“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要殺害北行山脈的妖獸,讓北行上下大肆搜查魔修。現在我才知道,他就是想在一切開始之前,讓我進他的大廳裏,讓我看着那件披風,最後一次親眼确認我是個假的。”
“嗯。”
藍止緩緩地說:“他早已經告訴我主持這一切的人是誰了,我卻懵懂不知,直到今天才明白。”
“你當時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是他還是讓這麽一件重要的事過去了,沒有追根究底,連對簡锵提起都沒有。如果他起了疑心,調查齊慕然的這位“舊友”,事情也許會不一樣。
“當時那種情況,北行徹查魔修,你心裏只擔憂我的安危。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出來,你只當是閑聊,怎麽會想到要深查下去?”
藍止低頭不語。
簡锵握着他的手,笑了笑:“師兄,披風的來歷有那麽容易查麽?如果不是我們僥幸遇到了霜劍山的獵戶,知道那是栖山堂做的,你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查出來?我當時已經中了子母蟲,你去查披風來歷的時候,他會不會直接把我殺了?”
藍止擡頭望着他,輕聲道:“會。”
“師兄,殺人的是他,不是你。他既然鐵了心要殺人,你也根本沒得選。也許你寧願自己死,也不想讓別人死,但是我呢?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死了,獨獨我卻沒有死?”
藍止咬着牙。
簡锵輕聲道:“師兄,你早已經做出選擇了。你寧願所有的人死,也不願我死。你怎麽不想承認都不行,你就是這麽自私。你的罪惡感,其實來自于這裏。”
藍止的眼眶有些濕潤了:“不錯。”
“藍師兄,他最陰險的地方,是利用我來傷害你。他讓我時時處在危險中,你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察覺不到自己身邊的陰謀。北行派的大搜來得猝不及防,你那時想的全都是如何幫我脫罪,他就是算準了你的分心。”
心思深沉,卧薪嘗膽,布局細致,知識淵博,齊慕然的确有這種潛質。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有了證據。
藍止深吸了一口氣:“齊慕然是怎麽控制洛英殺吳斐的?如果他入了邪魔外道,不可能兩年之內不露出一絲破綻,北行派那麽大張旗鼓地搜尋魔修,他就那麽放心?而且,以《循影落》來控制人的心智并不容易,極有可能讓洛英見誰都殺,并不只是殺了吳斐就能立刻清醒。”
簡锵點頭道:“我們慢慢查。”
戚蟲子的洞府築在沼澤一帶,兩年前就已經被毀,戚蟲子不知所蹤,洞府被人洗劫一空。現在那洞府的廢墟早已經長滿了青草,石壁上滿滿都是大大小小的洞穴,以玄鐵上鎖,裏面的環境不一,是蟲子各自的栖居地。
洞穴裏的蟲子當然早已經不在了,或者被人取走,或者早就餓死成了屍體。好在這戚蟲子做事有條理,每個洞穴旁列出蟲子的名字、習性,雖然有些模糊不清,細看卻也能摸出端倪。
藍止道:“死了的不用管,只找那些被偷走的。”
細數之下,共有二十多個洞穴的玄鐵鎖被撬開,裏面的蟲子被人取走。兩人把名稱都記下來,回去慢慢研究。戚蟲子平實做了不少筆記,都在書櫥裏亂七八糟地放着,藍止和簡锵坐下來翻看,只可惜這二十多種蟲子的紀錄卻已經不翼而飛。
接下來的數日,兩人便是研究這二十幾種蟲子。
藍止給李悠然也留下了評論。
【他以前是不是同齊慕然的關系很好?否則為什麽這麽想殺了我?】
阿生想殺他,是因為阿生認為只要他死了,真正的藍師兄就會回來。齊慕然呢?難道他也以為真正的藍止會回來?
李悠然隔了一天才留下評論。
【他說關系一般,其餘的他不知道。】
藍止啞口無言。人家都為你殺人了,你竟然不知道?這是無情到什麽地步?
白風揚與藍止見了一次面,兩人互相交換消息之後,白風揚愣住了。他難以置信道:“怎麽可能?齊慕然平時最是安靜平和,怎麽可能連殺這麽多人?要說你殺人我還比較相信,他圖什麽?”
藍止道:“你看人一向不準。”
白風揚最受不了給他這麽戳痛處,氣得跳腳:“你不也沒看出來麽?前些日子在他墳前,也不曉得是誰險些掉淚。”
藍止挑眉道:“看齊慕然人緣多好,你就只會跟人吵架。”
白風揚不想再跟他說話,拂袖子走了。
簡锵站在旁邊聽着,不聲不響地低頭拉着藍止的手。他們多日沒什麽親熱,這小子又有些愛吃醋,藍止估摸着他必定要找他的麻煩,心中不妙,覺得今晚怕是不能善了。
果不其然,夜裏剛剛低調地在床上躺下,簡锵靜悄悄地欺身上來,話沒說幾句,不由分說地把藍止在被子裏脫了個幹淨。
藍止氣得要命,拼命拉扯自己的衣服:“混蛋!別撕爛了!” 小混蛋太不像話了,修為比自己高了,動不動就亂來。
“今晚能用隐身丹了麽,師兄?” 手不敢亂摸,于是只好抱着他的頸項,舌尖自他的雙唇探進去,溫柔誘惑地勾纏。
這小子算得實在太準,藍止現在已經有三十二萬,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師兄,你以前早就說過的,我的身體好了,就能吃隐身丹了。” 簡锵的聲音有些沙啞,舌頭在他口中深深侵略,像是要吸吮出一個首肯,“明蘇,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藍止早已經不能正常思考,全身炙熱,混亂地點點頭。突然間,兩人位置傾覆,少年結實有力的身體壓在他身上,兩人的敏感處頓時毫無縫隙地貼在一起。
“師兄,明蘇,我喜歡你。” 身體不斷地揉擦,聲音也含糊不清,着急地想要更深入的侵略。
“等等,先把丹藥吃了再說,免得明早醒不來。” 藍止推着他的前胸,單手從外衫裏玉牌。簡锵早已經等不及,呼吸急促,得不到藍止的同意又不敢做什麽,只是緊緊摟着糾纏。
藍止混亂地承受着他的吻,右手腕被他死握着,心中郁悶不已,只得單用左手取出一枚丹藥:“先吃了。” 簡锵放開他的嘴唇,低頭在他手上的丹藥上舔了舔,突然間怔住:“師兄,這是化氣丹。”
“什麽?怎麽可能?”
藍止聽了也是一怔,連忙低下頭看,手上丹藥渾身是青灰色,色澤光潤,模樣熟悉至極,不是用了數十次的化氣丹是什麽?
“師兄!” 簡锵着急起來。
“還真是化氣丹。” 事情急轉直下,藍止紅着臉輕咳一聲,不敢擡頭看他,摸着出了錯的丹藥小聲道,“習慣成自然,想是前些日子用了太多次化氣丹,不小心拿錯了。”
這也能拿錯!
少年許久沒有答話,藍止心虛擡頭時,只見他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胸口起伏,眼淚噼裏啪啦地滾落下來。